第九十三章 同归于尽
作品名称:香椿树 作者:王能伟 发布时间:2017-12-06 16:11:41 字数:4639
经过几天的奔波,又加上此次战斗,使高玉秀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逃亡岁月。那段时间真是让人记忆犹新呀,前有堵兵,后有追杀,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之中,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不过,她没受到那样的苦,因为她是格格,在族人的保护之下,每晚都呼呼大睡。现在,她是众兄弟的领头人,作为头领,她睡觉得睁着一只眼睛,此刻,她想到了爷爷、忠义伯伯、孝诚大哥,逃亡的岁月里,他们睡觉也一定是睁着一只眼睛的;特别是忠义伯伯和孝诚大哥,每晚睡觉可能两只眼睛都是睁着的。虽然,她已疲惫不堪,但此刻,她却没有一点儿睡意,她披衣起来,来到这狭长的谷地开始巡逻一遍。
二妮经过村口外激烈的战争之后,一直处在昏迷之中,她的胸部被炮弹的弹片击中,流出了殷殷的红血,民团中的卫生兵是老兽医,给二妮包扎不合适。刚才为了撤离,没来得及给二妮包扎,安寨扎营之后,她在临时帐篷里清洗了二妮胸部的积血,再用纱布包扎好。望着二妮苍白的脸,她俯下身去,用自己的脸紧紧地挨着二妮的脸,心里一阵悸动,想流泪,但又忍住了。大敌当前,应把姐妹情放在一边,眼前,吴副官不在了,大虎也牺牲了,好多事情需要她处理。她心里默默地念叨:“二妮呀二妮,你快点醒来吧。”她心里又着急起来外面的同志们,于是,她先出去看看同志们,等会儿再来看二妮,走之前,她吩咐一个小兵石头,让他等二妮一醒,便来叫她。
经过高玉秀的包扎,二妮的疼痛有所缓和,脸部慢慢地起了红润,呼吸也均匀起来。她仿佛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看见了李爱红老师,看见了魏建国老师,还看到程大山、田二丫等,就是没有见到她的孝诚大哥。她跟着李爱红和魏建国老师一起走,可是遇到了敌人,李老师和魏老师推开她,让她撤离,他们投入了与敌人的战斗之中。她只好离开,前面似乎有孝诚大哥的身影在晃动,她大声叫道:“孝诚大哥——”然而,那个身影一晃却不见,就这样,她昏睡了半天,就醒了过来。
身边的小石头是个很机灵的卫兵,全民团可能他的年龄最小,因为从小是个乞丐,来当兵纯粹就是为了混得吃喝,由于他很精灵,深得金不换的喜爱,就让他在团部当了个卫兵,端茶递水,打扫卫生。现在金不换和吴副官都不在了,高玉秀成了这里的最高长官,当然,他顺理成章地成了高玉秀的卫兵。
小石头见二妮醒了过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笑容,忙端来了一坏茶,说道:“妮姐姐,你喝口水吧。”他刚才听到高玉秀叫二妮,所以,他把二妮叫妮姐姐。
二妮睁开眼睛四周望了望,发现自己在一处营帐里面,很是惊讶,见面前的小石头还是孩子,更是懵懂,忙问:“小兄弟,我这是哪儿?”
小石头便把村口外的战斗及高营长如何把她救出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二妮一听到高玉秀,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问:“小石头,你说的是哪个高玉秀呀?”她的心情急切,把小石头都给拽痛了。
小石头揉揉被拽痛的胳膊,说:“妮姐姐,你的劲也真大,把我给拽痛了。”
二妮这才放下了她的手,说:“小石头,我是心急呀。”
小石头真是个敬业的勤务兵,说:“妮姐姐,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你必须把茶喝了,还有这碗汤给喝了,我才告诉你高营长的下落。”刚才空闲的时间,小石头抓了一只野兔,他自己舍不得吃,给二妮熬上了。
二妮拗不过,便把茶和汤都喝了。
小石头这才做了个鬼脸说:“妮姐姐,高营长说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休息好,只有休息好了,才有劲儿打小日本鬼子。所以,我还是不能告诉你。”
二妮有点儿生气了,但她并没有外露出来,生小石头这样的小孩子的气是不值的。于是,她说:“小石头,你喜欢枪吗?只要你告诉我高营长去了哪儿?我这盒子炮就是你的了。”她这招儿还真灵。
小石头一听完她的话,便来劲了,说:“高营长刚才出去巡逻了。”他由于在收拾碗筷,背是对着二妮的。等他说完话,转身向妮姐姐要盒子炮时,二妮的身影早已从他的身边闪了出去。
高玉秀从二妮的帐篷里出来之后,战士虽没有与小日本正面接火,但小日本的迫击炮弹把众兄弟们都炸伤了,先前由于撤离匆忙,人员混乱,加上头领金不换、吴副官的殉国,众士兵们急得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所带的医疗设备及药品,有的被炮弹炸飞了,有的不知放哪儿了。撤离的时候,高玉秀也没有想得那么周全,所以现在要用药,老兽医也急得团团转,要手术刀没手术刀,要药品没药品,他只好拿出他的看家本领,给猪牛羊看病的手段。没有麻药,有些战士疼痛得受不了,他就找了根木棍塞进伤兵的嘴里,有些战士要取出扎进肉里的弹片,也只能捆住手脚,其血腥的场面不亚于战场。高玉秀看着老兽医那种给猪牛看病的笨拙动作,再看着战士痛苦的模样,不忍心再看下去,心酸地扭过头去。但有些战士们为了活命,必须锯掉胳膊和大腿,老兽医拿也他那锯牛头的锯子毗着牙满手是血地锯着。
高玉秀眼里含着泪水,心酸地背过头去。二妮竟然找到病房来了,见到了高玉秀,一把抱住高玉秀,眼睛“涮涮”地流了下来。这是激动的泪水,异乡见故人,况且她们是亲人,现在是同志,更是生死之交的战友。
二妮说:“小姐,那日本鬼子凶着呢,特别是那迫击炮,一枚炮弹袭来,兄弟们死了一半,又一枚炮弹袭来,兄弟们全死了——哇——”
二妮曾改口叫高玉秀为队长、妹妹,但在情感迸发的时候,始终还是叫“小姐”。此时,她心力交脆,哭得成了个泪人儿。
高玉秀把二妮搂得更紧了,眼泪也涮涮地流了下来,顺着脸颊流成长河,流到彼此的脸上,又从脸上流到彼此的嘴里,那是一种酸涩的感觉。是呀,从虎寨出来的兄妹们也只剩下她俩了。
正在此时,田鼠耸拉着脑袋走了过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自从虎寨出发的那一天起,他的精神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心里想着小日本鬼子也是人做的,是凡胎的肉身,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想到的,在村口外一里地的时候,小日本鬼子的一阵炮弹袭来,他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涝池堡的兄弟就倒下去一片。他还懵在那儿,要不是二妮团长反应快,让他护送粮食撤离,说不定此时他早已到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见了二妮,他也孩子般地“哇哇”地哭了起来。受伤的战士们眼里也都露着迷惑的眼神。是呀,郧山大地的百姓都把希望寄托他们身上,他们还没有开战,就被狡诈的小日本偷袭,打了个措手不及。终于,他们也明白了一个事实:张三帅在郧城为他们举杯饯行时,脸上露出的那一丝不易觉察的奸笑,让他们北上抗日,就是扫除他的眼中钉,让他们成为小日本的刀下鬼!但眼泪只是懦弱的表现,它抵不住小日本的强烈炮火。
高玉秀擦了擦眼泪,这伙兄弟还要她带着,她不能以眼泪去面对众兄弟。她擦了擦二妮的泪水,又擦了擦田鼠的泪水,说:“好兄妹,别哭,我们还没有摆脱危险,要振作起来,敌人会随时袭击我们。”
二妮、田鼠擦干了眼泪,都点了点头,说:“高队长,我们听你的。”
高玉秀说:“现在我们这支队伍各路人马都有,既然我是你们的队长,这支队伍就叫‘虎寨游击队’,我任队长,二妮任指导员,田鼠任副队长。”
二妮、田鼠都愿意接受高玉秀的任命,三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接着,高玉秀又说:“我们三人组成虎寨游击队党支部,我和二妮是老党员了,现在只有田鼠副队长还不是党员,那么,我和二妮就作为你的入党介绍人,你同意吗?”
田鼠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也会入党。以前,他知道二少爷田习文入了党,去了北方,心里就一直想着,总有一天也要像二少爷一样入党。今天,他终于入党了,心情无比激动,忙举起右手,面对鲜红的党旗,跟着高队长、二妮指导员一起念起来: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一句句铿锵有力的誓词,成为他心中永远的印记!
高玉秀又拿出纸和笔,写了一份入党介绍信,让二妮签了名,自己也签上了名,然后很郑重递给田鼠,说:“田副队长,你把这介绍收藏好,如珍视自己的生命一样。”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为自己的后路做好了准备。从虎寨出来的人当中,田鼠最小,也是她最信得过的同志,万一自己和二妮牺牲了,她要田鼠将她们的一颗红心带回虎寨。
高玉秀和二妮又将“红军传单”的内容引读了一遍。
田鼠跟着一遍又遍地念着……
田鼠牢记于心。
高玉秀又一脸严肃地说:“田副队长,我们虎寨游击队就是共产党和红军领导的队伍,眼前,我们的队伍也就两百多人了,就一个连的兵力,把这支队伍叫‘虎寨红军连’,你看如何?”说罢,她把脸双扭向了二妮指导员,是在征求二妮的意见。
二妮见状,刚才的悲观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了。是呀!自从她成为虎寨游击支队的队长后,她和她的队员是多么盼望自己成为一名红军战士,特别是红军头上的那红五角,不论白天夜晚,总是闪着红光。那还是很久以前,在云岭之战中,她见过的红军就是那配有五角星帽子的红军。此时,听高队长一说,她的喜悦溢于言表,竟兴奋地抱起了高玉秀,说:“太好了,我也是一名红军战士了!可是……”
高玉秀问:“二妮指导员,你可是什么呀?”
二妮说:“可惜没有那带红五角星的帽子。”
高玉秀一听,傻笑起来,笑呵呵地说:“二妮指导员,你傻呀,那带有红五角星的帽子只是一个象征,只要我们心中认为自己是一名真正的红军战士就行了,要有一颗红心!”
这时,田鼠也睨着迷惑的眼睛,问道:“高队长,什么是‘一颗红心’呀?”
高玉秀说:“小田,‘一颗红心’就是我们的心永远向着党,向着太阳,太阳就是我们的党。”看着田鼠迷惑的模样,她觉得田鼠很可爱,毕竟他还是个孩子王呀,所以,她又改口叫“小田”。
田鼠搔了搔脑袋,说:“高队长,你的意思就是我们和党是心连心的。”
二妮听了,纠正道:“田鼠,你这话有些不对,我们三人都已成为了党,党和穷苦百姓是心连心的。”
田鼠呵呵一笑,说:“二妮指导员说得好,我们要时刻与穷苦百姓打成一片,和穷苦百姓心连心,这是我们共产党人的根本宗旨。”
高玉秀说:“小田的悟性真高,现在,你已经是一名合格的共产党员。现在,我们三人组成虎寨红军连党委会,我不再是队长,是‘虎寨红军连’连长,二妮是指导员,你就是副连长了。眼前,连队战士们遭受重创,我们振奋士气,同仇敌忾,你俩有什么意见和法子尽管提出来,我们一起商量一下。”
说着,三人就在帐篷里席地而坐。
二妮说:“我们的战士以前只与白狗子打过仗,未经历过这样的恶战,而且我们中了埋伏,成了敌人的瓮中之鳖,士气难免受到影响。”
田鼠的眼里又显现出兴奋的光焰,说:“他小日本也是肉身长的,我就不信他是刀枪不入的神仙,一个咱干不赢,咱们就俩个干他一个,咱们还有两三百人的人马,干他个一百多个小日本,也够本了。反正小日本杀了我涝池堡的兄弟,我也无脸回去见江东父老!”他说得很慷慨,也是年青气盛的时候。
高玉秀说:“小田说得很精彩,等会儿,我们把战士都集中起来,打出我们虎寨红军连的旗帜,以此来振奋士气!”
二妮说:“这个办法好,我们应该立即着手去办,把战士们的编制落实下去,安排好岗哨,让我们虎寨红军连成为一支有纪律的钢铁队伍。”
三人商议好之后,立即着手去办。二妮是指导员,负责队伍的思想政治工作,田鼠负责安排岗哨,一道明岗,两道暗岗,高玉秀是连长,当然负责编制工作了。
凉风习习,直到下半夜,三人又在临时搭建的会议室碰面了,汇报交流彼此的工作,从她们脸上露出的喜悦笑容中可以看出,她们的工作都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二妮累得胸前又渗出了殷殷血迹,高玉秀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说:“二妮,你有伤,快早点儿休息吧。”
二妮躺下之后,高玉秀又给她加了一床被子,她没有立即去睡。通过昨天的战争,她已意识到小日本是贼到家了的贼人,一定要加强防范。于是,又和田鼠一起去巡逻一遍,把明、暗哨的人员和地点又重新布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