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观灯遇刺

　　爱！这个字，是第一次出现在冰璃二十年的生命中，从未有人对她说过爱她。她最敬重的父亲没有说过，她最依赖的母亲也没有说过，甚至与她情同姐妹的芸清和红玉也没有，她以为她的世界不需要这个字，她以为她的人生不会出现这个字。可是当真的出现了她才知道她不是不需要，而是不敢去奢求，她再坚强，可终究是一个女人，一个有着一缕孤寂灵魂的女人。
　　因为没有人对她说过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所以她不懂情，不懂爱，所以她在世人眼中是一个凉薄冷清的女子。所以，她的心是冷的寒的，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的人也是孤单的，它被她深深的埋在黑暗之中，它同样渴望被照亮，同样期待被温暖。
　　可是为何第一次让她看到光亮，感到温暖的竟然是他——上官千月！
　　她知道，他的情不可谓不真，可是她却没有勇气违背对父亲许下的承诺，许他一生；她知道，他的爱不可谓不深，可是她却没有能力为他抛却一切，与他相携承担那皇权之路的责任。
　　“墨儿，喜欢吗？”上官千月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在她耳边呢喃，话中尤带着一丝试探与期待。
　　“千月，你我之间，自你我出生那一刻起，便已经注定有缘无分。”第一次，冰璃没有争开他的怀抱，而是依靠在他的怀里，疲惫地闭上眼睛，将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无奈遮盖。
　　“为什么？”第一次，上官千月对着冰璃沉眸，眼底蹿起一丝怒气。他明明看到了她的动容，他明明看到了她眼底的融化，他不懂，洒脱如她，为何还要将他的心拒之门外。若是仍然无动于衷，他可以等，可以理解，可是，为何她已经将他融入她的眼中，开口却还是这样冷酷无情？
　　冰璃再睁开眼，已经敛去了所有的情绪，她伸出纤纤素手，指向那江中一盏盏最终敌不过寒风侵袭而熄灭的冰灯，说道：“千月，你看，灯灭了，寒风中烛光无依，如何抵挡风雪侵袭？”
　　“墨儿，我便是你的依靠，有我一日，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上官千月转过冰璃的身子，手掌握住她的双肩，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强势的姿态不容她半点退却。
　　没有逃避，冰璃抬眸迎上上官千月的目光，说道：“千月，烛火之光终将在寒风中熄灭，这是要告诉你，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强求不得。”
　　上官千月听完冰璃的话，漆黑的双眼变得更加幽深，说道：“强求？好，好，墨儿你记住，若这便是你的顾忌，我便为你扫平，烛火灭了，我再为你点燃，天将雷雪，我便逆天而行。”言罢，上官千月纵身一跃，人如仙鹤优雅飞掠而去。冰璃只见黑夜中一道恍若闪电的冷光划过，随后一簇簇火苗凌空而起，火焰散落，再次将一盏盏熄灭的冰灯点亮。
　　冷风拂过冰璃的脸颊，上官千月再次回到她的身边，说道：“墨儿，可满意？若还是不满意，那我便守在此处，熄一盏，我便点一盏，熄两盏，我便点一双，如何？”
　　“千月……”视线朦胧，看不清他的轮廓，冰璃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扬起脸，透过细碎的灯光，摇曳的烛火，无语凝咽地看着他那张俊美执着的脸。
　　“姑娘，请止步！”就在此时，远远有男人喝止的声音传来。
　　“你去禀报你家主人，君涵韵求见。”
　　冰璃侧身望去，正是阴魂不散的君涵韵娉婷地站在长廊口，听起来亲和的语气，却掩饰不了她话中的颐指气使。
　　“姑娘，请回。”可是上官千月守门的下属仍然是冷冷地下逐客令。
　　“你！”君涵韵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何曾受过这般待遇？就算是要进入西盛皇宫，也没有几个人敢如此忽视她的存在。正要喝斥，可是远远的就看到冰璃在向她看来。于是不由得高声说道：“岚乐，难道这皇家公建的闲廊变成了你的私物？”既然冰璃不承认自己是君家人，她也没有必要再做那表面的功夫。
　　君涵韵昨日就听闻关于长廊的事情，因为这件事直接上报到了她爷爷手中，但是她爷爷没有发话，一封密信便硬生生的让她爷爷对这件事视若无睹，甚至对下面的人发令不得干涉。
　　作为一个女子，没有人不期待着一个男子如此的用心，她也期待，想要看何方权贵如此有能耐，竟然能压得住她一朝首相的爷爷；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可以不惜一掷千金，百盏琉璃宫灯，千盏流水冰灯，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娇客这般的幸运。所以她一直派人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只要有人出现，立刻通禀。没有想到的是，在她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来，竟然可以再次见到那个让她一见倾心的男子。
　　这一刻，君涵韵可以肯定这个男子不仅仅能力超群，他的身份也一定得天独厚。然而以君涵韵在西盛的身份，西盛已经不存在她不认识的贵人了，她是聪明的，所以她没有跟洛雪晴争那个不长久的太子妃之位，所以她大概能够猜到那个让她心动的男子是从哪里来的，所以她更不能放过这个在她看来是老天给她的机会。
　　君明曾经告诉过她，西盛终有一日不会是他们君家的国，她值得拥有更加长久与稳固的荣华。自幼身在西盛的她已经比那个地方的门阀千金失了天时和地利，此刻苍天垂怜，让她有了机会，她怎么能辜负天意？
　　“让她进来吧。”上官千月含笑看了看冰璃，再次恢复了那如兰优雅，如水浅淡，如云飘逸的微笑。
　　“你在此等候即可。”君涵韵得到上官千月的允许，便对身后为她撑伞的侍女吩咐，而后迈着轻盈的步伐，一步步地盈盈地走向上官千月。
　　君涵韵一袭绯红的锦衣罗裙，裙摆上金丝绣着一朵朵盛开的牡丹，外面是一袭火红的狐裘，青丝绾起云髻，一支凤尾蝶金步摇，衔着的红宝石随着她盈盈而动的步伐轻轻的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相鸣之声；略施粉黛的俏脸恰似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那双媚波流转的丹凤眼，足够勾魂夺魄，唇角轻扬，那样的弧度恰到好处的恬然。
　　如果说冰璃是一朵素雅高洁的菊花，清新让人情不自禁的迷恋，那么君涵韵就是一朵红艳的杜鹃，火热得令人不知不觉中沉醉。一样的美人，不同的是一个胜在气韵，一个胜在容颜。
　　“阮公子，前后一个时辰，你我两次偶遇，算不算一种缘分？”君涵韵走到上官千月面前说道。好像冰璃已经不存在。
　　上官千月笑道：“君小姐的话当真有趣，在下喜欢夜间在街上闲游，有时叫卖糖葫芦的小商人一个时辰会与在下数次偶遇，难道也是与在下有缘？”
　　上官千月不给面子的话，让君涵韵有些无措，随即笑了笑又说道：“是吗？百盏琉璃宫灯，千盏流水冰灯，阮公子好大的手笔，怕是当今太子殿下也要逊色几分，难怪可以让岚乐郡主抛下太子殿下，与君同游。”
　　“能博心爱之人展颜一笑，倾家荡产又何妨？”上官千月柔柔地看了冰璃一眼，再看向君涵韵时，漆黑的眼睛已是异常深邃，说道，“君小姐，既然要赏灯，我们便不打扰了。”然后低头对着冰璃轻声说道，“墨儿，我们走吧。”
　　“嗯。”冰璃微微地颔首。
　　“想走，怕是没这么容易！”上官千月拉着冰璃才跨出一步，一道寒光划过，森冷的声音破空而来。
　　上官千月的手紧扣着冰璃柔软纤细的腰，足下轻轻一点，轻而易举地闪过飞来的寒刀，退到长廊尽头的最顶端。
　　那刀错过了上官千月，转身便朝着君涵韵而去，寒光划过她妩媚的丹凤眼。君涵韵眼中的杀气突起，裹在大红狐裘下的五指已成刀，可是信念一转，却放弃了动手，仍由那黑衣人将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黑衣人挟持着君涵韵对上官千月冷喝道：“若想她活命，就束手就擒！”
　　黑衣人的声音一落，江下顿时响起一阵阵破水的巨响，随后一个个身着黑衣，浑身湿透的黑衣人翻身而来，跃进长廊，明晃晃的寒刀在百盏宫灯的照耀下，冷光森森。
　　“她，与我无关。”上官千月依然带着浅淡优雅的笑容，那笑容在璀璨的灯光下，是那样的温暖如三月春风。可是说出的话却是极为冷漠，比之飘飞的寒雪更加的寒澈。
　　君涵韵眼中失望之色一闪而过，她没有想到这个谦谦君子，看似永远亲近随和的男子竟然是这样的冰冷无情，即便他们是陌生人，他也不应该袖手旁观，毕竟她是因为他而受制于人。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挟持君涵韵的黑衣人眼神一沉，握着寒刀的手用力一拉。
　　“哼！”然而，那森冷的刀还未划破君涵韵的脖颈，黑衣人眼中火红的身影一闪，持刀的手肘一麻。在黑衣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腹下一痛，瞪着一双杀气未消的眼，缓缓地低头，映入他眼中的是他自己的刀捅入他自己的腹部；最后一口气还未消散，他惊恐的瞪大双眼，这样的速度，这样的身手，眼前这个美艳如花的女子，何其的可怕。
　　其他黑衣人都被君涵韵这一招震住了，清脆的声音响起，灰影一闪，三个灰衣蒙面的男人便越过了长廊口的守卫，出现在长廊内。
　　站在最前面的男人，眉间已经有了不光滑的褶皱，看来已过而立之年。只听他说道：“宁阳王不愧是宁阳王，连身边的女人都如此不凡。”
　　“能够站在本王身边的女人自然不凡。”即便到了此时此刻，上官千月依然面不改色，从容优雅的笑着，暖波溶溶的目光柔柔地注视着被他揽在怀里的冰璃。
　　“三十年前，北有司徒善明，南有聂涛，传闻宁阳王殿下乃是北侠司徒善明最得意的弟子，不仅智博无双，更是武功盖世，今日就让我三兄弟好好的领教一番。”
　　灰衣人话音一落，三人身形一致地一闪，冰璃甚至感觉到一股寒风拂过她的脸颊，飞旋的雪花一瞬间在她的眼前纷乱的飘扬，好像每一片雪都带上了寒刀的锋芒。飞雪还未靠近，那一股刺痛就在她柔嫩的脸上绽放。
　　纯白的狐裘在她眼前垂下，冰璃的视线瞬间被这一抹雪色所遮挡，耳畔已经响起了刀剑相鸣的厮杀声，腰间一紧，只感觉到那一个温暖坚实的胸膛紧紧的贴近自己，强而有节奏的心跳好像将外面的惨叫之声隔绝。但觉身子随着腰间环住自己的手臂轻盈地一旋，耳边寒风好像更快更猛的一阵阵呼啸而过。
　　明亮璀璨的灯光，照亮了长廊内血腥的厮杀，周围都是刀剑相搏发出的声音，刀起刀落，无一不是溅起一串刺目的艳红。长廊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十几个统一身着湛蓝绸衣的男人，显然这是上官千月的属下，因为他们已经与来袭之人纠缠住。
　　“这才是你费心安排的结果，对吗？”冰璃将视线从刀光剑影中移开，抬眼看着身边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
　　冰璃从来都知道他上官千月行事绝非没有目的，今日的种种都符合他素来低调行事的作风，更遑论这还是身在异国之中。今日从他带着她上岸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他有其他的目的，可是她仍旧不愿意去深想，也许他的柔情蜜意真的太动人，让她在那一刻忍不住沉沦。也许是她私心里也有那么一刹那的希望，希望他所给的一切都是最为纯粹的付出，然而摆在眼前的事实却容不得她为他找寻半分理由。
　　“墨儿，我对你的心，天地可鉴，日月可照！”敏锐的洞悉冰璃的想法，上官千月沉着一双漆黑幽深的眼凝视着她。
　　冰璃笑了，笑容中带着几分苍凉，几分酸涩，说道：“可你在付出真心时，仍然忘不了你的身份，你的宏图霸业！你更加想要引出与西盛私相串通之人，不是吗？所以，你不惜以身做饵，招摇过市。”
　　漫天的大雪狂肆的飞扬，两人之间隔得如此之近，依然有着不识风情的大雪飞落，生生的在两人之间隔出一道雪帘，模糊她的视线，也模糊了他的容颜。
　　上官千月深深地看着冰璃，抿唇不语。那样深刻的凝视，好像要看穿她的肉体，直视她的灵魂。
　　“千月，我想要的，你果然给不起。”冰璃言罢，绝然地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