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刘威末基本上是个模范遵守公司各项规章制度的高素质员工。但今儿他迟到了，严重迟到。当他故作若无其事、大摇大摆地通过公司大门时，上班时间已经过去个把钟头了。
　　刘威末推开办公室的门，恨不能掉头跑掉。除了段岚，里面还杵着两位不速之客：漆亚贤和小叶子。怕什么来什么，估摸着此时此刻刘威末最不想碰到的应该就是漆亚贤吧。三人站在窗口正向外张望，听到门声都不约而同地回过头来。
　　“早啊，各位！”刘威末大声和各位打招呼，眼神却没和各位对接。人就是这样，以为闭上眼就可以把自己藏起来。他迅速而严肃地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拉开抽屉、装成找东西的样子。但愿漆亚贤以为他是从车间来的。
　　“午饭都快开了，还早啊？有人迟到了啊！”小叶子不怀好意、面带坏笑说。
　　刘威末恨得牙根痒，心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灵机一动、脱口而出：“你还好意思说！都是你，”
　　小叶子好不疑惑和无辜：“你迟到关我什么事？请把话说清楚！”
　　刘威末眼珠直转：“你起床的时候为啥不顺便把我也叫醒？自私。”
　　这下轮到漆亚贤疑惑，她看小叶子，意思是：“怎么昨晚你们住一起？”
　　小叶子反应快啊，立即“心领神会”，无比愤怒状：“死刘工！漆总，你也不管管，迟到了他还欺负人。”
　　一旁的段岚听了刘威末的话，如雷贯耳！那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嘛！早上，段岚起床的时候，刘威末还睡得跟死猪似的。当她悄悄下楼把早点买回来，他还没“活”。“这家伙昨晚‘辛苦’坏了吧！怨谁啊？我又没逼你，是你自己不害臊逞强又来劲，有功了你还！王八蛋，再不起来就迟到了！”段岚思想斗争一番终于决定不喊醒他了，让“大功臣”多睡会儿吧。临出门时，她写了张纸条：“哎：我帮你请假了，你就说你同学来了迟到了。记住了！”段岚能感到陡然升温的脸颊，好烫好烫，该能烤鸡蛋了吧。她连忙转身，继续看窗外。不过，这会儿就算“四大天王”站在楼下的院子里，她恐怕也会视而不见。她得抓紧时间想入非非。“这人胆儿也忒肥了！你这话要给破译密电码或心理学博士听去了，没准儿就大祸临头、露馅儿了！屁的祸，有啥了不起的。王八蛋，你要真敢、真敢把事儿给抖搂出来，算你狠、有本事！那，本小姐、本小姐就认了，大不了一起私奔另谋生路！可惜了了，虚惊一场空欢喜，量你也没那勇敢大无畏！想什么呢？羞不羞啊？”
　　“听段岚说你同学来了？”漆亚贤问道。
　　“嗯。”刘威末应道。
　　“人呢，走了吗？”漆亚贤又问。
　　“没走，刚来怎么就走呢。”刘威末答。
　　“那你不陪人家了？”漆亚贤很关心的样子。
　　“我要上班，谁那么自由！”刘威末无奈。
　　“你怎么个意思？”漆亚贤的意思是“上班碍着你了是吧？”
　　“人要生存，就得工作，不能想咋地就咋地。不对吗？”刘威末篡改本意的技巧是一流的，不露痕迹。
　　“对对对，刘工觉悟高！”漆亚贤被动表扬道。刘威末没白多喝“墨水”，成功化“犯罪”为“立功”。
　　“男的女的？”小叶子插嘴问道。
　　刘威末迟疑。
　　“不是吧，这也要想？”小叶子咄咄逼人。
　　“无可奉告！”刘威末白了小叶子一眼。
　　“原来是女同学啊！呵呵，你、你们……”小叶子进行推理。
　　“不许胡说！人家可是国家干部。”刘威末打断小叶子并想起了一年前来过的饶稻，移花接木。“她来参观考察，而且跟铝材还有关。”
　　“是吗？”漆亚贤接着问。凡是跟铝材有关的她就不得不关心。
　　“是的。”接下来，刘威末简明扼要地介绍上次饶稻所说的一个建设项目。
　　“是么？那晚点请人家吃个饭，你约一下。”没等刘威末表态，漆亚贤示意刘威末到窗边来，一转话题说：“刘工，你过来先看看，这事儿怎么解决？”
　　难题在楼下。楼下停着一辆集装箱货车。大音希有一个出口的单子今天装车、发货。所谓的出口并不是直接出口，不和老外直接打交道，而是把货交给一个具备外贸出口资格公司，由他们弄出去。漆亚贤琢磨过，盘算着晚些时候公司也弄个出口权，省得中间商赚差价。当然，这事也没那么简单，出口权好办，销货渠道却不容易打通。大音希间接出口的事干多了去了，今儿又遇到啥麻烦了呢？问题出在来拉货的车上。这车特别长，有常见的货车两个那么长。车上的集装箱更长，有常见的两个长还不止。但它就是一个箱子，通的。集装箱从屁股后面开门，其余各面封死。要装的货用木箱钉成一件一件的。一件的重量没一吨也有半吨。要把这么重的东东装上车、塞进箱子，有点伤脑筋。每个包装箱的长度六米零点儿，集装箱的深度十几米（从后往里看），也就是说沿深度方向顺着要摆两件。靠近开门这一端好办，用叉车。里面呢？叉车开不进去，得靠人力。八个装卸工一齐上，试了试，愣是没抬起来。木箱的尺寸是由包装支数决定的，而包装支数是由技术部确定的。漆亚贤和小叶子跑到技术部来有兴师问罪的味道。
　　刘威末辩解：“木箱的尺寸是老外定的，装多少支是根据箱体的大小计算而来。总不能装半箱吧？”
　　漆亚贤听不进去：“我上哪找老外去？我不管，你得给我想办法！”
　　刘威末走到窗边，对正趴在窗台上向外张望的段岚喝道：“让开，男女授受不亲，别说我挤了你！”
　　段岚早已躲到一边去了，嘴角泛起的冷笑不被人察觉，心里骂道：“王八蛋，还‘授受不亲’呢，昨晚呢？姑奶奶浑身上下一寸不留，被‘亲’了个遍！”
　　刘威末头探出窗外，半天没反应。
　　在刘威末进来之前，漆亚贤甚至让小叶子打电话给客户要求换车。
　　瞅着堪称公司“大腕儿”级别的这几位犯愁的样子，段岚“气”不打一处来，忍无可忍小声嘀咕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段岚的意思是八个人抬不起来，那就加人呗。不信了，八十个人也抬不起来？
　　刘威末兴奋得差点没跳起来：“就是嘛，党中央说了，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不能让、让小便憋死！”
　　三个女人笑得要死要活。刘威末不予理会，连忙电话各车间主任，大意是“漆总吩咐，派壮汉过来、多多益善！原则是机器不能停，别影响生产”。
　　刘威末如释重负，刚要靠到椅背上得意一下，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看着漆亚贤很小心地说：“漆总，这帮家伙事后肯定得讨价还价，为了鼓励大家的积极性，您看公司是不是表示表示？”
　　漆亚贤爽快：“没问题，发加班费呗。发多少你来定。”
　　刘威末皱了皱眉说：“都是自己的员工，谈钱就见外了。”
　　漆亚贤皱了皱眉：“什么意思？不谈钱？说得轻巧，不给钱谁到我这儿来上班。段岚？”
　　段岚答应“哎！”
　　漆亚贤吩咐：“一会儿你去通知财务，刘工工资以后不用发了。”
　　段岚：“哦。”
　　刘威末瞪了段岚一眼：“胳膊肘向外拐！”又对漆亚贤说：“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食堂晚饭时加个菜什么的。”
　　漆亚贤：“人人有份？没干的也吃？”
　　刘威末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大家都跟着沾点光。”
　　段岚补充道：“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漆亚贤脸上笑开了花，不破天荒也破地荒，说出来的话更没身份：“你们师徒俩太能整了，一唱一和、真会忽悠。刘工你家里老婆别要了，娶你徒弟算了，哈哈……”
　　笑声的感染力比那沉重的木箱还沉，声值不低。刘威末意识到眼前这位似乎有点失态的女强人其实是个妹妹耶！
　　楼下有动静了。
　　刘威末下楼，段岚紧随其后、跟影子似的寸步不离。
　　刘威末训小孩似的：“你下去干嘛？没一毛钱关系。”
　　段岚就小孩了：“我要跟着你。”
　　刘威末不解：“为什么？”
　　段岚卖关子：“不告诉你，不然美死你！”
　　刘威末命令：“说！”
　　段岚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凑到刘威末耳边说：“想嫁给你！”
　　刘威末得意地笑。
　　围着长车，乌嚷嚷一片人。
　　几个主任一商量，干脆连叉车也不用了，派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一堆盖房用的“钢跳”，直接搭了个斜坡。
　　“人多力量大！”这话没错。抬箱子的人数增加到十六人，那真叫“轻轻地一抓就起来！”大音希最不缺的就是干粗活、重活的粗人。来的人多，他们自动结成一个个小组往上般。每组每人伸出一只手提起木箱，沿着斜坡如履平地、轻松而上，钻进集装箱。刘威末也想上手，被“喝退”。这种活儿，文化人和女人靠边站。
　　又一组上去了。这组左边殿后的是装卸工、大家都叫他“黑熊”的熊财富。他们钻进去了。
　　一个女人正弯腰伸脖对着箱子端头上的标签看。熊财富当然认识，这位是生产部经理覃娟。这女人太标致了，走起路来“噔、噔、噔”那叫有力，浑圆的的屁股两边甩得很厉害。别人问过，熊财富在边上听到了。覃经理说她也是乡下姑娘、农村出来的。熊财富打死也不信，农村那地哪长得出这“品种”！每次熊财富一看到覃娟，脑子就跟进了水似的反应迟钝。
　　覃娟站的不是地方啊，箱子马上要举上去，碍事啊！接下来发生的事让熊财富的大心狂跳！站在熊财富前面的那位伸出大黑掌照着覃娟撅起的臀部拍了一下：“让一下！”
　　覃娟“腾”地跳到一边。她迅速辨出“淫贼”，正要实施报复。谁知熊财富“见义勇为”，抢先出手，飞起一脚踢向前面那位。
　　“哎呦”那位一声闷哼，一只手捂住另一只手、龇牙咧嘴躲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