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之恋（三十五）

　　秋生在邱萍的强烈要求下,随着邱萍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菜馆，不管秋生怎么啰嗦，邱萍点了好几个菜，都是秋生最爱吃的。望着一桌子的菜，秋生感觉十分的窘迫。他本来打算自己掏钱的，但是试了好几次，秋生都没有勇气把钱掏出来。他心里明白，自己身上的钱是不够这桌饭菜钱的。他只带了必须的车票钱，生活的艰难让他没有大方的资格。
　　“你看你，点这么多菜干什么？吃不了的。”秋生声音尽量放小，他知道已是木已成舟，退不回去了。
　　“放心吧！不用你花钱！”邱萍笑着安慰了一句。
　　“今天你就使劲吃吧，难得我请你的。”邱萍连讽刺的话都说得那么亲切。对于秋生，她确实不愿意带着面具，她渴望在秋生面前做最真实的自己。
　　“好吧，不要笑话我！”秋生也觉得不应该在邱萍面前作假，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客气了。望着桌子上几盘自己特别喜欢的菜，秋生已经咽下了好几口口水了。
　　秋生狼吞虎咽起来，家里太穷了，长期的节衣缩食让这个正值壮年的汉子一脸的菜色，他太缺乏营养了。盘子里的饭菜所散发出的香味激起了他强大的欲望，他贪婪地吞噬着，好像三天没有吃饭一样。邱萍只是陪着秋生吃，但是很少咽下东西，她突然心里一阵难过，觉得秋生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这对于秋生太残酷了。虽然秋生已经结婚生子，但是在邱萍眼里，秋生还是那么的有吸引力，在她心里仍然处于一个重要的位置。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秋生什么，善良？责任感？邱萍不置可否，她不愿意把这个答案明确，害怕答案出来以后，会影响对于秋生的感觉，她渴望这种感觉永远存在，不要掺杂了世俗的成分。
　　秋生风卷残云一般把桌子上的饭菜很快就处理的差不多了，这才发现邱萍好像没有吃多少，脸色红起来。
　　“你看，我只顾吃了，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吃饱了。”秋生不好意思地嘟哝了一句。
　　“我吃饱了，本来我饭量就小，你不用管我。”邱萍见秋生吃饱了，心里十分高兴。
　　“实话说，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吃这么饱。”秋生坐直了身子，感到很满足。
　　“是吗？那太好了，我还让你创造了一次记录，感到很高兴的。”邱萍赶紧替秋生打着圆场。
　　“我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肉了，这次算是补上了，谢谢你！”秋生满脸欢笑地瞅着邱萍，一脸的感激。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以后有机会来县城就找我，我还管你这样的饭。”邱萍心情也逐渐好起来，脸色有了笑容。能够和秋生在一起，她心里十分高兴。无论以什么样的情形，只要能够和秋生在一起，她就觉得很踏实，这种感觉让她十分向往。她觉得秋生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静，让她身心放松，这种感觉是任何人也不能带给她的。
　　“回去好好复习，今年听说招生名额增加了，你希望很大的。”临别的时候，邱萍再三叮嘱秋生，她多么渴望秋生能够金榜题名，从而跳出农门，过上好的日子啊！
　　“我会的，放心吧!”秋生很感动邱萍对自己的关心，眼里已经湿润起来。自从高中毕业，秋生受到了太多的折磨，日积月累，那颗火热的心逐渐冷淡下来。生活的艰难让这个纯洁的年轻人很不适应，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经受着暴风雨的洗礼，小心地探究着外面的世界，迟迟不敢盛开。
　　“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你也该成家了。”临别时，秋生还是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
　　“你不用管我，我有数！”邱萍心里充满了温情，但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突然感觉一股酸楚，但是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从县城回来，秋生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复习中。除了上课，秋生几乎和学生一样，专门在教室里放了一个课桌，和学生一起学习起来。开始的时候很多教师不适应，但是很快就理解了秋生，也就不是很在意了。有了秋生的存在，班级里的纪律也很好，班里学生都不好意思打闹，学习氛围显得很浓。很快，秋生所教的班级成绩出奇的好，在县里都有了很好的名声。
　　秋生就这样过着世外桃源一样的日子，每天就像一个学生一样，重复着转盘一样的生活。通过教课，也总结了很多的学习方法，压力在很多时候都是动力，会刺激人们的心，从而闯出一条阳光大道。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却不能因为人们的好恶而改变。每当秋生回到家里，世俗的繁琐和歇斯底里就会纠缠，刺激着他那颗善良的心灵。
　　秋生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没有见到菊花，正纳罕呢，菊花回来了，眼睛有些红肿，好像哭过了。秋生关心地询问，才知道本家的二大爷去世了。
　　“二大爷就是饿死的！”菊花愤愤不平地说。
　　秋生一时无语，他也有和菊花一样的感觉。二大爷是一个善良本分的老人，老伴在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他，给他留下了仨儿二女。含辛茹苦的把孩子养大，却得到了这样的结局，不能不让人感到悲哀。在那个年代，一个鳏夫抚养这么多儿女，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大儿子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全家都混东北去了，从此杳无音讯。
　　由于家境贫寒，二儿子也没有说到媳妇，眼看将近30，急的二大爷整天叼个烟袋团团转。幸好有媒婆贪图好处，从中周旋，让大女儿和二儿子转亲来了一位媳妇。所谓的转亲，就是三家以上穷人家，由于说不到儿媳妇，就用自己的女儿儿子和有女儿儿子的家庭交换成亲，互相不吃亏。这无形中造成了对女儿的伤害。因为大多数说不到媳妇的男人不是贫穷就是有残疾，但是为了给哥哥娶到媳妇，很多妹妹就被推进这愚昧的火坑，成为一生的遗憾。二大爷换来的这位儿媳妇还算幸运，因为二儿子本身没有残疾，只是因为家里贫穷才说不上媳妇的。二大爷拼尽力量，好歹把二儿媳娶过来，也是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身无分文了。二儿媳妇分家单过，自然也是十分的懊恼。对二大爷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更别说尽孝了。二大爷身体结实的时候还好说，自己能挣一口吃的，但是老了就陷入了绝境。而这都还是小事，最让二大爷绝望的就是三儿子了。由于从小缺乏管教，三儿子就像一只流浪的野狼，变得更加没有人性。整天游手好闲，打架斗殴，成了远近闻名的臭狗屎。但是却不从自己身上寻找原因，而是怪罪二大爷没有能力给他说到媳妇。等到快30岁了，也想着让最小的妹妹给自己转一个。但是由于他名声太臭，所以也就没有人家愿意和他转亲，妹妹等待了几年，看没有人来操持这事，也就嫁了出去。这样一来，三儿子绝望至极，整天酗酒，更加的不是个东西了。等到二大爷年老体弱，竟然没有一个孩子陪在身边。只有嫁出去的小女儿每天从家里带点食物，放在二大爷的床头上，让二大爷苟延残喘着。其实从病理学层面上，二大爷已经是患病的人了。偶尔的感冒就会夺去他羸弱的生命。但是身处窘境的二大爷，又有谁会注意到这些，谁会给他治疗啊！等到最小的女儿来看望二大爷的时候，二大爷早已撒手人寰，一命归西了。临死的时候，手里还拿着小女儿给买的点心，但是他吃不下去了……
　　生活在人世间，享受在温暖的阳光下，过着舒心的日子，感叹着生活的美好。殊不知，在那不为人知的角落，总会发生各种凄惨的悲剧，让人不忍注目。很多时候，我们嗟叹命运的不公平，觉得自己拥有的太少，那是我们的心变得贪婪了。为了生存，为了给生命以生存的保障，建立了人类社会。把人和其他动物区分开，不断发展完善着人类的文明。但是，人们又生存在这个带有局限性的世界，人们和其他动物一样需要各种自然资源的支撑。自然资源越缺乏，我们的人性就越接近兽类，因为生存的本能会摧毁一切。于是，人类文明就处于贪婪与抗争的胶着状态，于是就有了邪恶与正义，有了压迫与反抗！历史的车轮很难阻挡，那种想维持贪婪欲望的制度终究会被淘汰，欺压与掠夺不会是时代的主旋律，因为自然法则是要让这个世界整体发展，而不是个体的炫耀。拥有再多的东西，如果和自然法则相抵触，那也不会产生成就感，活着也就失去了意义！
　　秋生和几个本家，帮着将二大爷安葬了。在墓地旁，秋生放眼四望，周围一片萧条。寒风扑面，秋生不由地打了一个寒噤。不远处的枯树枝上，一只黑色的喜鹊孤零零的迎着寒风，和远处一片绿油油的麦苗形成对比，显得那么的不协调。冬天马上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