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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一轮政治运动在医院拉开序幕

作品名称:小 镇 1976(小说)      作者:陈兵      发布时间:2017-11-05 15:50:41      字数:3455

  
  一九七六年初,在全国人民共同学习了《两报一刊》元旦社论和毛主席词二首以后不久,四月七日,广播又传来了震动全国的重大消息:北京发生了天安门广场反革命暴乱事件。事件的幕后操纵者邓小平被揪出来,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原来,他就是那个坚持刘少奇、林彪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不肯改悔的走资派。一个新的运动——批邓反击右倾反案风运动随即在全国范围内开展起来。
  
  紧跟全国的形势,景阳镇林业局的运动也在蓄势待发。
  为了给运动造成一个迅猛的声势,林业局选定林业医院作为重点,派进了工作组,以点带面,推动全局。工作组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召开全院职工和局属各厂、队代表参加的动员大会。
  大会在林业局职工食堂举行。食堂里架起了麦克风,四周墙上拉起了几排细铁丝,铁丝上挂满了大字报和大字标语。主席台这一边的墙上挂着大字会标:
  
  林业局暨医院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动员大会
  
  会标下面是毛主席像和一条标语: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四周墙上贴着几条毛主席语录:安定团结不是不要阶级斗争,阶级斗争是纲,其余都是目。抓革命,促生产,促工作,促战备。备战备荒为人民。
  平时冷清、零乱、飘散着油腥味和刷锅水味的食堂变得庄严肃穆起来。与会的人们心情紧张,敛声细气,不是开联欢会看节目,不敢嘻嘻哈哈大声说笑。况且,工作组的人早已在用饭桌拼起来的主席台前正襟危坐,一个个虎视眈眈。
  工作组组长、林业局组织部长马宝林坐在正中,表情严肃,目光冷峻。人们进入会场之后自动找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带小板凳、木墩儿的人坐在前面,拿方凳、椅子的坐中间。在食堂就餐的单身汉们什么也没带,只带着吃饭的碗筷,装在军用挎包或自制的布口袋里,走起路来哗啦哗啦响。他们在最后面站着,有的倚靠在卖饭的窗口前。
  主持人宣布大会开始以后,马宝林作动员报告。他说:“一个保卫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成果、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已经在全省和全国范围内开展起来。我们林业局系统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也要在医院拉开序幕。”
  他在报告了运动的伟大意义和全国的大好形势以后,接着讲林业局和医院的问题。这是听报告的人最关心,也是报告的核心部分。马宝林咳了一下嗓子,略微停顿了一下以后说:
  “医院是这次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重点。在这次运动中,根据调查摸底的情况,我们把景阳镇林业局系统十几个单位划分了四种类型:第一类是好的,第二类是较好的,第三类是有问题但并不严重的,第四类则是大有问题的。在第四类单位里,主要领导紧跟党内那个不肯改悔的走资派,散步奇谈怪论,对文化大革命以及批邓运动极力设置障碍,捂盖子,压群众,以整顿为名压制革命,一些孔老二式的人物还在那里耀武扬威。属于四类的单位只有一个——”他向会场扫了一眼,用食指向下一戳:“就是医院!”
  马宝林的报告在与会者中间乃至全局范围内都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虽然报告中没有详细说明医院及其领导究竟有什么严重问题,但联想到不久前发生在天安门广场的大事件和党内不肯改悔的走资派邓小平被撤消职务,已经令人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了。加之局党委派工作组进驻,以及马部长在报告时露出的一脸杀机足以让人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了。
  
  医院的主要领导、党支部书记兼院革委会主任方国良没来参加大会,工作组没通知他,他也不想来。他想不通邓小平下台跟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把他和邓小平联在一起,也不知道他在医院搞整顿有什么错处。直觉告诉他马宝林对他不怀好意。他倒要看看马宝林究竟要干什么。马宝林整死了陈小满,害死了陈小雪,如今又要对他下手了。可他方国良不是陈家姐妹,现在也不是一九六零年那个时候了。经过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锻炼,他有战胜一切邪恶的勇气。在工作组主持召开的院领导干部会上,他毫不含糊地向工作组表明了态度:
  “我方国良出身贫农,十七岁参加革命,先后在新疆、大庆油田工作,六三年调到景阳林业局,不但在这里经过了‘四清’,还经过了文化大革命、清队、整党和‘一打两反’等一系列政治运动。我的历史经得起检查。林业系统实现一片红以后,组织派我来医院,时间还不到两年。我在医院要是有二两馒头或者一支青霉素的问题,愿负党籍的责任!”
  马宝林没有同方国良辩论。他不屑这样做。进驻工作组就等于宣布了方国良注定垮台的命运。同时他也懂得,打倒方国良不只是要撤消他的职务,还必须消除他的影响,肃清他的流毒,而这需要在群众中进行。他在另一次全院职工大会作报告时指出:
  “工作组一进医院就遇到了阻力。这不奇怪,也是我们意料之中的。走资派为什么还在走?阶级斗争嘛,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看来还得斗下去,至少还要斗二十年,可能要斗半个世纪。但是我要警告某些人,问题的性质是已经定了的,这是中央定的性。局当委是下了决心的。我们工作组是受局当委直接领导的。我们将排除任何干扰,克服一切困难,不管阻力来自何方,医院的阶级斗争盖子一定要揭!揭不开就用撬杠撬,撬不开就用石头砸,不获全胜决不收兵!”这次他向前伸出了一个拳头。
  
  谁都知道医院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历来是运动的重点,问题多,反复也多。不过这次他们可以放心。经过文化大革命锻炼的政治工作者,积累了丰富的斗争经验,不会再犯方向路线的错误,不会再把矛头指向群众,而只会更加有效地发动群众,组织群众,孤立和打击一小撮阶级敌人,把运动搞得既轰轰烈烈又扎扎实实。工作组决心要在医院找出右倾翻案风的风源,搞出阶级斗争的新鲜经验来。
  
  医院的问题的确是严重的,阶级斗争的形势的确是复杂的,这一点从来没有人怀疑过。然而事后想想,即使在运动的最高潮,在阶级斗争最激烈的时候,人们似乎也没弄清楚,那对立的两个阶级的阵线究竟是怎么划分出来的?那两个阶级的代表和头面人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外面的事情听起来明明白白,联系到医院就看不清楚了。人们看到领导者在发动群众,在领导运动,在向阶级敌人宣战。他们大概就是、也应该是无产阶级的代表,只是他们自己没有承认过,也不完全是谦虚。阶级敌人又是谁呢?走资派?反动权威?牛鬼蛇神?他们好像是,又好像不是。说他们是,他们并不像日本鬼子国民党那样遭恨,那样可怕,那样与人民为敌。说他们不是,阶级斗争又斗的是谁?杀人放火犯、流氓盗窃犯等违法犯罪分子是专政对象,是阶级敌人无疑,对付他们自有专政机关,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也用不着总挂在嘴上。对这个问题,人们曾经认真地学习过,思考过,分析过,辩论过,还斗争过,甚至为此不惜地付出过。但后来却是越弄越糊涂,于是逐渐地不那么认真了。与此同时,另一些事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可缺少的、永恒不变的、也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即人们要吃、要喝、要说话、要生活。这是合情合理的,天经地义的。尽管这一切也不断地被要求纳入阶级斗争的轨道,它还是顽强地按照自己固有的习惯方式存在着、发展着,很少因阶级斗争形势的改变而改变。
  自然,在千篇一律的生活进程中,也有一些看来有悖于常理的事情发生,就像交响乐中的一个小插曲,甚至只像是一个或几个跑了调的音符。不管人们怎样认识,怎样看待,怎样上纲上线,用阶级斗争的观点加以分析批判,这些事情还是要发生,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平时如此,运动中也如此。即使在进行严肃的阶级斗争的时候,这种事也没有终止过,而且在那些人的生活中存在得那么和谐,被处理得那么稳妥。
  
  医院有两对好朋友,是两对上海夫妇。因为在景阳镇工作多年,说话和生活习惯全是东北式的,要是不讲上海话,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上海人。
  一对是管理员王升和食堂会计沈香兰,另一对是内科大夫王培先和护士牛贵芝。这两家的关系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彼此不分,两个女人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坏的时候又大吵大闹,弄得家属院里鸡犬不宁。林业局的宿舍虽然都是公房,但各家都夹着杖子,各住各的院子。他们两家是邻居。每次吵架都是两个女人隔着杖子对骂。
  那牛贵芝长得五大三粗,嗓门也高,从来都取进攻的态势,双手叉腰,不住向对方挥舞,好像随时都会扑过去。沈香兰长得白净秀气,吵架也不甘士弱,面对牛贵芝的阵阵嚎叫漫骂不断发起反击,振振有词,一张嫩脸挣得通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最近又吵了一次,这次吵得厉害。两个女人冲出院子大打出手,撕耳朵揪头发。个自的男人出来劝架。看热闹的人也不得不上去帮着拉开。他们吵架都讲上海话,别人听不懂。不过都在医院工作,上班下班耳闻目睹了一些现象,吵架时又常带出些“骚货”、“破鞋”之类的话来,时间久了人们也看出些端倪,传扬开来知道是争风吃醋。有人把事情反映到党支部。男女关系问题扑风捉影不行,俗话说捉奸捉双,没捉到双就不便追究。可是据说还有经济问题,这就不能不管了。方国良指示保卫股进行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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