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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狱中惊魂(下)

作品名称:大雪漫天飘      作者:栳杨      发布时间:2017-11-05 01:16:23      字数:3717

  王国汉尴尬道:“不瞒你说,我没后啊!那娘们给我生了个闺女!便得病死了。我逛窑子得了一身脏病,钱也斯(折)腾完了,只好瞎胡混,日子过得紧光紧(入不敷出),又拉扒(扯)着一个孩子!再没成家。没儿子!一世为人(绝户)了。”范清宇道:“没想要个男孩拉扒(扯)着?好歹是条根呀!”王国汉一幅玩世不恭的神态,解嘲道:“一辈子不管两辈子事儿!”范清宇道:“你倒想得开。”王国汉苦笑道:“想不开,也不能上吊去呀!你有几个儿子?”范清宇也很沮丧:“咱俩迭二五(差不多),‘一个在席上,一个在苇子上,’难兄难弟!”王国汉惊呼道:“你也没后?”范清宇道:“前些年胡混日子,没能成个家,又犯下了人命案……”王国汉问道:“什么人命案?”范清宇如此这般说了一遍:“……虽说捡了条命,但成家的心没有了。我混得还不如你呢!儿女都没有啊!”王国汉称赞道:“你比我还想得开呀!”范清宇道:“想得开、想得开。”王国汉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点事儿:‘狗舔头’过得咋样呢?”
  范清宇鄙夷道:“他呀!从威海卫回到家,倒是死心塌地地种那二亩薄地,只是忒懒,地里的草比庄稼长得还好。后来……”王国汉打断他的话头:“他从窑子里领走的那个婊子……”范清宇笑道:“你是说芹儿吧?从威海回来后,她给‘狗舔头’连生三个儿子!只有一个成人!几年后又生了个闺女!前些年芹儿在鲁南县重操旧业,开窑子接刻(客),‘狗舔头’当老鸨!活得倒是清闲自在。只是这会年纪大了,揽不到生意,方才歇业回家。就是跟儿子不睦,公母俩单过。她还是熊活不干,成天打扮成一朵鲜花,别看五十多岁了,却像三十七、八的样子。喜欢赶集,年轻人勾不住了,俺那左右两庄上的老光棍!都是她的常刻(客)!只要给‘狗舔头’拎瓶酒,老光棍们就能跟芹儿上床风流--公母俩就指望这过日子。”
  王国汉急急问道:“她从威海回来后生的那个儿子还活着吗?”范清宇道:“就这一个儿子活着,后来生的两个都死了。”王国汉问道:“那个儿子今年多大呢?”范清宇估计道:“大约三十七八岁。”王国汉又问道:“是从胶东回到家生的,还是几年后才生的呢?”范清宇道:“挺着大肚子来的,到家不到仨月就生了。‘狗舔头’还跟她骂(吵)架,说孩子不是他的,闹腾好几年呢!‘狗舔头’差心眼儿,先前大伙知不道芹儿的身世,他一瞎闹腾,倒把这件事儿给揭开了,大伙才知道芹儿原来是窑子里的妓女!”
  王国汉眉飞色舞道:“老范哥!‘狗舔头’可不糊涂,这孩子是我的呀!”范清宇大感意外:“是你的?”王国汉得意道:“这还是我头一回对别人说这事儿!芹儿对我情投意合,是我把她的肚子弄大的。咱和日本人尅过架后,我本想带她一伐(起)逃命,又觉得是个累赘,才惺(骗)她跟‘狗舔头’走了。”范清宇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狗舔头’常骂儿子是杂种呢!”王国汉冷笑道:“杂种咋了?你看那骡子又高又大,比正宗的还要好。老范哥!我儿子过得咋样呀?”范清宇摇头道:“过得不咋样。你儿子跟你一样,也是个捣食(蛋)头,整天瞎逛,不结一点正茧。”
  王国汉大笑,自豪道:“老子英雄儿好汉,这才是我王国汉的种呢!”范清宇道:“你混成队长了,朝上提溜提溜你的儿子吧!”王国汉冷笑道:“他姓沈,喊‘狗舔头’个‘达达!’是乌龟王八蛋的儿子!‘狗舔头’还瞎咋呼,他那绿帽子戴值了,我忙活半天,给狗剃了个头。”范清宇嘲弄道:“不管咋说,也是你的种!你点下豆子,撒手不管了,幸亏‘狗舔头’年年给你锄地。人家好歹把孩子拉扒(扯)大了,应一声‘达达!’还不应该嘛!再说,‘狗舔头’也老了,指望芹儿挣给他吃。跟自家孩子计较这治啥呢?还有你那个老相好芹儿!你就不想续续前情嘛!她虽说已是残花败柳,毕竟是老味不倒啊!”王国汉阴郁道:“狗屁!那臭婊子自从靠上日本人,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范清宇劝道:“几十年前的事儿,你还记仇!哪个女人不水性扬花呀?能跟个娘们一般见识嘛!老伙计!就帮帮你的儿子吧。”
  王国汉诚挚道:“老范!不是我心狠,不管咋说,他也是我的种、是我的亲骨肉啊!不过眼下不管,皇军还没站稳脚跟,连我自己出去都怕挨黑枪,说啥也不能叫他再搅进来,忒急了不中,叫他再吃两年菜窝窝吧。老范哥!活了大半辈子,今天是我最高兴的时候,没想到我王国汉有儿子了。”范清宇道:“你不光有儿子!孙子也十六七岁了。”王国汉觉得好笑:“都说‘坏事做绝,断子绝孙!’我做的坏事不少,不照样有儿有孙嘛!”范清宇睥睨道:“那是咒人的,起个啥熊劲儿?穷人还是受穷,咱照样吃香的喝辣的。见晻子头(冤蛋)不撸,咱就是晻子!他们叫咱撸了晻子,骂上几句,不就图个嘴上痛快嘛!”
  王国汉道:“老范哥!看在我脸上,你搭把手,帮帮我儿子!在你东家那儿给他安排个差事儿!我心里有负(数),咱有情有补。”范清宇心里打鼓:“这个……我尽量帮忙,他不是干差事儿的材料。我倒听说他想跟人学门手艺,那人还不愿意收他!我回去在当不戒里(中间)说合说合。”王国汉不以为然道:“我儿子真没出气,学啥手艺呀!”范清宇讥笑道:“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呀!手艺是吃饭的门道!”王国汉眉毛一耸,若有所思。范清宇又道:“芹儿给‘狗舔头’生的那个闺女!就嫁在萧县乡下。那闺女很像芹儿!长得俊俏漂亮。”王国汉两眼一亮,问道:“你知道是啥庄上的吗?”范清宇道:“倒不清楚确切地址。”王国汉见了老朋友!自然要置酒待客。
  王国汉和范清宇在三十年前便是黑道同伙,曾和沈学超一起,纠集一班臭味相投的亡命之徒,在山东威海当了数年海盗,劫掠来往海船。后来得罪了日本人,才不得不散伙逃命。在同伙中数王国汉和范清宇关系最好,两人是铁哥们!否则,就算有慧云撑腰,他也不会卖给老范这么大的面子。
  冯剑生在死边缘突遇范管家!虽说又被送回牢房,到底逃过活生生钉上门楼的厄运。冯剑手脚被捆,吃饭时,关建节便一瘸一拐地端碗喂他!项墩子讥笑道:“你真有工夫,把绳子解开,叫他自己吃不行嘛!”关建节心有余悸道:“还是我侍候他吧。这二十皮鞭,把我的腚帮子都打烂了。”项墩子睥睨道:“说你小心,你小心得也忒过头了。这牢房是石头砌的,除了用炸药,他用上吃奶的劲儿,也弄不开呀!”关建节骂道:“你想放啥屁就放啥屁。当初我解绳子你反对,这会又劝我解绳子,我才不上你这个当呢!”项墩子解释道:“当时不是将(刚)打过仗嘛!我才叫你小心点儿。”关建节翻翻白眼道:“嘴是两张皮,反正都是你的理。”
  项墩子咳嗽了一声,恭恭敬敬道:“大哥!再过一个多月,就到中秋节了,我得上恁家去一趟。”关建节眉毛一挑,气哼哼道:“你上俺家治啥去呀?”项墩子一愣道:“我和你妹妹的事儿!”关建节冷笑道:“你跟俺妹妹啥事儿呀?”项墩子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你不是说,把你妹妹许给我呀!”关建节怒道:“俺妹妹早就说妥了,还能轮到你嘛!就你长得这个屌熊样子,俺妹妹能坤(相)中你吗?也客叉(分)开腿蹲下来尿泡尿照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痴心妄想。”项墩子气急败坏道:“关建节!你狗日的忒不是熊,说话不算话!”关建节把碗一放,劈头就是一个耳光,打在他的脸上,骂道:“你狗日的是熊!吃紧当忙的时候,你比兔子他爹跑得都快。在王队长跟前你充好人,还把我出卖了,我不揍你,就便宜死你了,还想俺妹妹的好事儿!”项墩子捂脸道:“姓关的,你敢揍我?”关建节喝道:“我揍你咋啦?你头上有角还是有刺儿?有角也得锯你的角,有刺也得拔你的刺儿!我老人家一发威,连蛋黄也给你捏出来。”项墩子抱头往他怀里撞:“你打、你打吧。反正你是俺大舅哥!叫你打,我叫你打,有本事儿你打死我!”正嚷嚷,外面突然一片喧哗。
  关建节撇下项墩子,跑了出去,原来是韦连生的家人跑来了,说要掐死冯剑给韦连生报仇。岗哨哪敢放他们进来。韦连生家人不依,两下争执,所以喧哗。哨兵只好把王国汉叫来。王国汉巧舌如簧,说皇军要把冯剑解到徐州枪毙,连哄带骗,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弄走。争吵声传入牢房,句句入耳,冯剑知道性命早晚不保,不由得心惊肉跳。在巨大的恐惧下渡过了难挨的两天。这天傍晚,王国汉突然来了,附冯剑耳旁道:“以后请多关照!”弄得冯剑莫名其妙。正愣神,王国汉一招手,跑来四个虎背熊腰、全副武装的打手,分别是柳良、陈祥、魏立行、黄云发!像鹰拿燕雀,把五花大绑的冯剑带出牢房,推上停靠在站台上的一列火车,王国汉亲自押送。
  冯剑蜷缩在角落里,王国汉搬把椅子,坐在他身边,打手们怀抱步枪,环绕着坐下来。须臾,列车在闷热的空气里缓缓起动,驰出黄口车站,一直往东,奔向徐州!列车在单调的车轮和道轨的撞击声中缓慢地行进,四个打手昏昏欲睡,闭目假寐。就在这时,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发生了:只见王国汉往怀中一摸,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挥刀向冯剑刺去。冯剑大惊欲呼,匕首却把他身上的麻绳割断了。冯剑不知所措,王国汉悄悄拉开车门,示意他跳车。
  冯剑这才醒过神来,心中不由狂喜,刚要举步逃命。就在这时,只见人影一闪,车厢里突然多了一人!这人丹凤眼竖睁,身着紧身黑衣,手持一把短剑!竟是位妙龄少女!那少女见了冯剑!不由一愣,然后飞起一脚,把王国汉手中的匕首踢飞了。王国汉一声惊叫:“哎呀”一声,跌坐在地。那少女眼里喷出怒火,操短剑朝他就刺。王国汉魂飞魄散,慌忙打滚闪开,惊恐叫道:“快抓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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