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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荣长篇小说《难忘那酸涩岁月》第三章《老师妈妈》3

作品名称:难忘那酸涩岁月      作者:世荣      发布时间:2017-11-04 20:17:49      字数:4731

  彭老师对大家说,半个学期过去了,她要开始给同学们上音乐课了。她叫季欣荣去她房里拿来她早已写好的小黑板,挂在黑板上面。又叫四个同学去她房里抬来一架脚踏风琴。彭老师刚奏响“东方红”的曲子,大家欢欣鼓舞地站起来。彭老师看到大家的兴趣上来了,站起来指着小黑板说:“今天老师教同学们唱的歌叫‘东方红’。是唱毛主席的!上面的字同学们还不认识,不要紧,老师会念给大家听的。汉字上面的阿拉伯字叫简谱,也叫谱子。老师以后教同学们识谱。同学们知道怎么识谱了,以后唱歌就不要老师教了,看着谱子就会唱歌了。”大家都觉得非常神奇。然后彭老师开始教大家,唱半句谱子唱半句歌词。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彭老师说同学们还不会唱不要紧,下节课再教大家。
  杜连凡也是个天天打五分的好学生。季欣荣和他就像亲兄弟,比亲兄弟还亲。杜连凡的哥哥叫杜培希。在初十四班读二年级了。他看着季欣荣和杜连凡互相搂抱着玩,总是笑眯眯的。
  课余时间,同学们都喜欢去教室后面的小操坪玩。有的拍皮球,有的坐跷跷板,有的踢毽子。小操坪的东北角上还有个比教室小点的水池。里面有鱼游动。水池边有几十棵树。有梧桐树,桃树,夹竹桃树,还有两棵无花果树。这些树都是彭老师指着告诉同学们名字的。去水池边玩耍要有老师带着。
  彭老师说,十五班的同学要到读二年级了才能去小操坪上体育课。现在只能在彭老师的宿舍和教室的之间的屋里拍皮球,踢鸡毛毽子,还有传手帕。彭老师叫大家站成两个圆圈,轮流着拍皮球,踢毽子。彭老师踢毽子和拍皮球给大家看。只要彭老师不故意停下来,毽子和皮球就不会掉落。全班同学都羡慕杜朗英。她踢毽子可以踢十几二十下。拍皮球最多到一百二十多下。都是大家大声喊着数数的。季欣荣踢毽子只能一两下。他不喜欢踢毽子。拍皮球最多三十多下。他想要是有钱自己买一个皮球就好了,站到堂屋里方桌上面练习多好啊。
  季欣荣和杜连凡好像有心探视百忍堂的奥秘。他们俩喜欢搂着肩膀顺着走廊曲里拐弯地走。过不多久就知道了,百忍堂以甬道为界,东边是他们学校、乡政府和供销合作社。他们学校占的房屋最多。西边是县六中和乡粮站。他们对粮站一点兴趣也没有,却觉得六中非常神圣非常神秘。
  一个星期六下午,季欣荣问杜连凡家住在哪里?杜连凡说站在学校大门外就能看见他的家。他指着他家的房屋叫季欣荣看的时候,季欣荣说:“我去过你家的。我爷爷带我去的。”就是他爷爷最后一次带他捡地耳子,不知不觉就捡到了杜连凡家附近。那是一座庙,叫穆林庙。庙里的老人戴着黑色瓜皮帽子,叫守义六爷。爷爷要他喊老人六爷爷。季欣荣记得,六爷爷对爷爷说,他有个孙女,也长得蛮好,想给爷爷做孙媳妇。季欣荣知道给爷爷做孙媳妇就是给他做老婆。虽然他并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要讨老婆。那座庙很小,只住了一户人家。就是说,杜连凡就是六爷爷的孙子。六爷爷说的给季欣荣爷爷做孙媳妇也就是给季欣荣做老婆的,就是杜连凡的姐姐或者妹妹。季欣荣问杜连凡:“你有个姐姐是吗?”杜连凡说没有。季欣荣又问:“那你有个妹妹?”他还是说没有,说他只有一个哥哥,叫杜培希。季欣荣又看几眼穆林庙,觉得自己没有记错啊。又问:“你爷爷是六爷爷吗?”杜连凡说是的。季欣荣糊涂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季欣荣主动跟妈妈说他要去后头山上捡柴。他要再走一遍那天捡地耳子的路,要弄清楚他错在哪里?
  季欣荣很快来到了穆林庙。他相信他没有记错。正好杜连凡也在捡柴。他们俩感觉比在学校里还亲热,就一块捡柴,说话。过了一会,杜连凡拍拍手,褪下裤子蹲下屙尿。男孩子怎么要蹲下屙尿呢?季欣荣好奇地走到他前面,蹲下一看,顿时傻了,他不是伢子,是妹子!
  等她系好裤带,季欣荣伤心地问她:“你是女同学?”她说:“是啊。”是啊,她又没对他说她是男同学,是他错把她当成了男同学。他脑子里乱七八糟。懊恼,沮丧。她的头发,她的衣服,都是和男孩一样的啊。杜培希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呢?还有,他怎么就没有注意过她上的是哪间厕所呢!
  从此以后,季欣荣再也没搂抱过杜连凡的肩膀,虽然他照样喜欢她。他为她不是男孩伤心透了。
  第二个学期开学了。杜连凡没来报到。彭老师问杜培希,杜培希说他妹妹死了,伤寒病,死在过年那天夜里。彭老师哭了,哭得很伤心。一些女同学也哭了。季欣荣也哭了。他懂得伤心了。他伤心和“孙媳妇”没有丁点关系,八九岁的孩子还不知道老婆是什么意思。他伤心是为永远失去了一个友好的聪明的同学。他老是想,他要是知道她这么小就会死去,就不会因为她“变成了”女孩而不再跟她亲热。他后来才知道,杜守义是地主。他家的房屋分给贫雇农了,他们一家人就被赶到了穆林庙。原来叫“孝义堂”的房屋改名叫“还家堂”,意思是地主剥削农民的财产归还给人民群众了。直到现在,“还家”两个行书字和楷书“堂”字仍然别扭地高悬在朝门上方。不知道那个改名字的人为什么不把“堂”字也凿掉重写?耳濡目染,季欣荣从小就知道地主是坏人。但是他很喜欢杜连凡。她死了他很惋惜,心疼。
  
  季欣荣入学后的第一个六一儿童节,他和彭老师演了一个抓特务的节目。他在“戏”里面喊彭老师妈妈。节目很短,他只喊了两声“妈妈”。可是没想到他竟然喊顺口了。后来一直这么喊,喊了好几年。
  季欣荣只当了两个学期的班长。后来同学们选了杜郎英当班长。季欣荣戴上了红领巾,当少先队中队长了,两条红杠。
  转眼到了三年级。季欣荣的第一篇作文题目是《记一个故事》。他在彭老师出的题目后面加上破折号,在破折号后面写上四个字:哪托出世。他那篇作文轰动了南冲完小。李校长亲自找季欣荣,问他是不是家里大人帮他写的?彭老师证明季欣荣爹爹不在家,在家里也写不出来。他妈妈是文盲,认识几十个字也是最近在扫盲夜校学的,彭老师教的。弄清楚了,李校长就让彭老师把季欣荣这篇作文用蜡纸刻了,油印了很多份,发到甘田区各所小学。季欣荣为彭老师争了光,彭老师反而“偷懒”了,说季欣荣会写文章了就会写信了,她不再替他妈妈写信了。
  后来彭老师问季欣荣:“哪吒的故事你是看《封神榜》知道的。那你怎么知道在老师出的题目后面加个破折号呢,就是那根横线?老师还没教你这个啊。”季欣荣回答:“我看过一些书上这么写的,就学着了。”彭老师心里说:“这伢子真是个精怪啊。他怎么就看得了那样的书呢!他究竟还看了些什么书呢?”
  喊彭老师妈妈给季欣荣带来了两大痛苦。一是在彭老师的丈夫王老师被打成“右派”后,季欣荣经常跟着彭老师哭。虽然他一点也不知道“右派分子”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坏人。可是只要彭老师哭,他就忍不住跟着哭。二是他初小毕业后,走进另一间教室发现不是彭老师教他读书了,他觉得天都要塌了。回到彭老师房里,说:“妈妈不当我的老师了我就不读书了。”想要挟彭老师继续教他。这一次彭老师笑了,耐心开导他很久。
  彭雨澜老师是个奇人般的能人。即使季欣荣后来长大了,知识渐渐多些了,还是觉得她是只可遇而不可求的优秀老师。
  彭老师喜爱打扮,经常换衣服和发型。可是她经常和学生坐到地上玩抛石子的游戏,不怕弄脏了衣服。
  她用自己的手帕给学生揩鼻涕,一点也不嫌学生邋遢,而且对学习和表现不好的学生也一样。
  学生玩跷跷板摔伤了,她用舌头舔学生脚髁上面的血,她说她的口水可以消毒。
  三百多名学生做广播体操,一直都是她脖子上面挂着口哨喊立正稍息,在台阶上面领操。
  她穿着红衣服玩单杠双杠,像一团火在翻飞。
  重大节日,全校师生集会,总是她指挥、领唱国歌。
  她房里除了脚踏风琴,还有手风琴,二胡和口琴。她上音乐课总是轮换着用各种乐器。
  她在新坝下面的深潭里游泳,游累了,她仰躺在水面上看报纸,一动也不动,任由看似静止的河水像托着一只小船一样托着她慢慢旋转。她写得一手好字,经常在附近农村写黑板报。
  她经常打着手电筒去扫盲班教“夜书”。
  她还能爬树……
  县文工团几次要调她,她到底没有改行。当时季欣荣太小,不知道是学校不放还是她自己不去?
  渐渐长大的季欣荣常常心生感慨:一个被人们戏称为“孩子王”的小学教师,有如此多而且精的技能,已经是件奇事。而像彭雨澜老师那么挚爱教育事业、疼爱学生的老师,他虽然不敢说要多大的地域、多少年才能出一个,但是他敢说为数不多,敢说极少,绝少。
  
  (三十几年后的1993年12月20日,季欣荣去韶山参加毛主席诞辰一百周年庆典,绕道去看望彭老师。那时候没有电话预约这回事。不巧她去哪个邻居家打牌了。王老师找了几圈都没找到她。季欣荣只好留下口信,说过十天半月再专程来看老师。季欣荣回到家里几天就收到了彭老师的信。彭老师写满了惆怅与惋惜。她不指责季欣荣为什么不留下来等她。她只怪王老师为什么不留住季欣荣。其实季欣荣那天要是没带女儿女婿的话,他会留下来等彭老师的。他看到彭老师家住房不宽,他不能叫彭老师为他们三个人的住宿为难。季欣荣回信跟彭老师约定了再去她家的日子。
  季欣荣再一次走进彭老师家里,才知道彭老师不认识他了。他报出他的名字,彭老师激动得热泪盈眶。她举起双手,左右开弓地打季欣荣的“耳光”,颤抖着声音,语无伦次地说:“哎哟,长这么高了!”她好像还把季欣荣当成那个坐在讲台下面的矮个子哩。季欣荣说:“我是在老师面前不敢称老。我都四十五岁了,快做外公了呢。”彭老师说:“我以为你留下口信说过十天半月专程来看我是句客气话。收到你的信才知道你真的会来。我就在家里等你。”季欣荣心里呼喊:我最崇敬的彭老师啊,我敢对您撒谎,应付您,那我还有人味吗!
  就因为季欣荣专程来看老师了,第二天早上,六十五岁、多种疾病缠身的彭老师,在她居住的简陋的教工楼里跑上跑下,把这个“喜讯”报告给一个又一个老同事。不一会,她的这些老同事就像看耍猴一样把季欣荣包围起来。这情景令季欣荣伤感得鼻子发酸:老师教我知识,给我关爱的时候唯恐我吸收得不够多;我来看一回老师,她却似乎觉得大了不起,值得她这么自豪,炫耀。这是怎样的只管付出不望回报的蜡烛精神啊!季欣荣想:如果今天我是显赫的官员或者腰缠万贯的大款,我的老师妈妈这么兴师动众宣扬,那她的言行中多少有些为满足虚荣而炫耀的成分;正因为我是个最普通的工人,她的激动与自豪才那么朴实,纯净。
  彭老师或许因为过于兴奋,没想到她的学生睡觉只穿了三角裤衩。她去向她的老同事炫耀她的学生来看她之前忘记告诉季欣荣准备起床了。因此,她的老同事围着季欣荣的时候,季欣荣尴尬得不得了。他不敢当着这些老人的面从被窝里爬起来穿衣服,就一直躺着跟她们说话。那情景简直就像在医院里看望病人。事后季欣荣再三请彭老师向她的老同事解释、致歉。彭老师连声责怪自己疏忽了,说是应该去说清楚,说她的同事不会责怪季欣荣不懂礼貌的。王老师却对季欣荣说:“其实你可以当着她们的面起来穿衣服。既然彭老师是你的妈妈,她们都是你的妈妈一样的。”也许王老师说得对。不过既然已经造成了尴尬,无可挽回,只有道歉了。
  彭老师告诉季欣荣,她和王老师的晚年生活过得很有规律也很充实、幸福。上午一起去公园散步。回家的路上顺便卖菜。回到家里坐一会,和王老师唱歌,听音乐。下午出去和老同事打牌。说着话,两位老师叫季欣荣跟他们一起出去散步。彭老师刻意修饰了一番,说要和季欣荣合影留念。在公园拍照的时候,季欣荣让两位老师站前面,他站后面。彭老师叫他站在她和王老师中间。忽然一股暖流令季欣荣眼睛发热,他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少年,像一个撒娇的孩子站在父母的中间。
  得知彭老师身体不好,以后逢年过节季欣荣都记得打电话慰问一声。在彭老师教他读书的年代没有教师节。后来有了,他总记得在那一天打电话给彭老师。彭老师特别高兴,高兴得声音发颤。
  2008年夏季,季欣荣在深圳给彭老师打电话。是王老师接的。他告诉季欣荣,彭老师今年三月分去世了。季欣荣一时无语。他十分伤感。王老师反倒安慰他,说不要遗憾了,彭老师满了七十九岁,也算是高寿了。听到季欣荣说“王老师保重啊”,王老师的声音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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