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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和死竟然只是瞬间(小说)

作品名称:青葱岁月(小说)      作者:唐风汉韵      发布时间:2017-11-01 20:44:14      字数:4361

  是的,老李说的不错。他的那些兄弟们不会不救他们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老肉,当那“轰轰”的塌下一片时,老肉和另外两个工友就完全没了踪影,“完了,他们完了!”老李清楚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紧咬着嘴唇,生生地把嘴唇咬出了血,“苦命的弟兄,老肉!”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不过,有一点老李没有想到,被埋在下面的不是老肉,长年煤窑下的经验救了老肉,他跑得快了几步,只被石头土块剐破了胳膊和腿,侥幸地跑在了塌方的前头,而另外两个年轻的兄弟,却被轰然而下的土石完全盖在了底下,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老肉拼了命地往外跑,他甚至记不得摔了几个跟头,记不得腿和胳膊被井下的石块剐破了几处,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忘记了疼痛,整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跑!跑!”
  
  踉踉跄跄地走出窑洞,站在窑洞口,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他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活着真好,妈的!他贪婪地吸着外面的空气,恨不得一下子把整个身体充满似的。
  
  他贪婪地望着山下那星星的灯火,那山下的灯火和天上的繁星几乎连成了一片,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搜索自己的宿舍,此时此刻,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地方比那铺着麦秸草散发着各种味道的小屋更亲切更温暖!
  
  他想着身后被土石埋在窑下的两位兄弟,想着提醒他们逃跑的猴子和蛋蛋——他们到底是死是活,他不知道——他不禁抬起头,伸长了脖子,从腹腔里爆出一声凄厉的嗥叫,那声音如此尖,如此痛,如此凄厉,带着血,带着泪,带着哭泣,如那月夜下被猎人追得无路可走的孤狼站在悬崖边,是绝望,是庆幸,还是悲伤?
  
  厚厚的夜幕似乎被老肉凄惨的叫声撕开了一个口子,月牙儿露出惨白的脸,悲悯地望着这受伤的大地……
  
  “完了,完了……老歪和二斜眼是完了……,一点救也没……”当老肉回到宿舍,看到熟睡的兄弟时,他几乎瘫倒在地上。
  
  “都他妈起来!”有个工友见样子不对,一骨碌爬起床,吼醒了梦中的人们。
  
  老肉哽咽着,鼻涕混着眼泪横流。断断续续地说了下窑下发生的可怕的事情。
  
  “猴子和蛋蛋,还在里面,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觉得他们活着……我们得救他们!”老肉用胳膊横着擦了擦泪水,咬着牙根说完这句话,一腚坐在铺上。
  
  没一个人反对,他们中有人下意识地瞧了眼老歪和二斜眼的床铺——几个小时前,他俩还和大家围坐在一起打牌骂娘呢,那被褥里还散发着他们肮脏的汗臭、屁味和体温呢,可是,半天的时间,这两个人的身影就再也不会出现了,他们的笑声和骂声也只能偶尔回荡在梦里……
  
  络腮胡子骂骂咧咧地从自己的屋里走了出来——他的房间离这些工友的房间不远,也就两排房的距离。他边走边提溜着裤腰带,打着呵欠,驴蛋似的两只大眼好像没睡醒的样子:“咋回事,炸窝了啊?老子刚他妈睡着……”
  
  他的话被这些人的声音淹没,当他听清楚怎么回事,浑身猛一激凌,像僵尸还魂了似的猛地一跳:“啊——!这……这……”
  
  “去救他们!猴子和蛋蛋还活着呢,闷在了里边!”
  
  络腮胡子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脑袋,他抖抖嗦嗦地掏出一根烟点着,可是他的手不听话地抖个不停,点了好几次才终于点着了烟,他恶狠狠地深吸一口,好像一口要把手中的烟全吞下去。
  
  “你他娘的说话啊!”
  
  “怎么救?没法救啊——”络腮胡子话没落地,只觉腮帮子猛地一痛,就像飞来的石头砸中似的,他嘴里一热,一股腥咸的气浪在他的嘴里卷涌,他不由地捂住了右腮,吐了一口,半颗牙混着血团落在了地上。
  
  是老肉。
  
  众人也像一个整体似的围了上来,虽然是深夜,络腮胡子却分明看到众人眼里的怒火,弄不好,这怒火也许能把他烤成焦肉,似乎第一次,他感到了害怕。
  
  这不是一群人,分明是一群狼,是急红了眼的狼!络腮胡子明白了自己的危险——如果处理不当,他很可能被活活地撕碎在这里。
  
  “大……大半夜……的,怎么……救……”他不敢抬头,平日那凶巴巴的目光根本不敢与众人的目光接触。
  
  “天亮……天亮……吧?”他嗫嚅着,探询大家的意见。
  
  “你他娘的要敢放屁不臭,看我们撕不碎你!蛋蛋还是个孩子呢,你不想断子绝孙吧?”
  
  络腮胡子鸡啄米似的点头。
  
  “救咱来了,咱也打条道迎他们去。”老李坐了起来,身子好像一下子来了力气。
  
  田秉德点了点头。
  
  老李把耳朵紧贴在墙壁上,细细地捕捉着那“突突”声来自何方,然后,他用手指了指方向,两个人拿起工具,叮叮当当地干了起来。
  
  像老鼠打洞似的,他俩一前一后,按照分工缓慢地前进着,一米多长的尖镐挖起小洞来使不开,他们用锯子把尖镐的柄锯成半米——这个时候,田秉德从内心里敬佩眼前这个长着一嘴黑胡须的李叔,原来,起初他让自己收集工具就是为了这个!
  
  先是老李在前,坐在地上,用尖镐刨墙。坐着刨一会,跪着刨一会,蹲着刨一会,田秉德在后,把刨下来的渣土一点点堆到身后。由于他们打的洞实在太小,身子窝得转不开,干不多大会儿就得换人。
  
  就这样轮换着一口气竟然干了五六个小时,半天以后,他们挖出了一条宽半米、长约5米的巷道。虽然蚂蚁啃骨头般的挖洞很慢,虽然镐柄磨得他们手掌渗血,但他们很有信心,就连累和饿也好像暂时忘记了——对面风镐的声音鼓励着他们,那可是生命的呼唤啊。同样的时间,外面的救援队前进了10米——络腮胡子不知道是被工友们打怕了,还是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真正凶恶的人,他竟然花大价钱找来了专业的救援队,这在当地的私营煤矿来说,几乎是破天荒的事情!但让人丧气的是,因救人心切,他们打歪了。风镐好不容易在煤土层上打出个小洞之后,领头的伸头往里一看,里面落下的石头凌乱地堆积在一起,便知道错误地打进了冒区。
  
  “妈的,打偏了,这是塌方区!”闷在窑里的老李显然也听出了这个错误。凭借他的经验,风镐打在硬地方的声音很大很瓷实,但若打在松软空洞的地方则很小很闷,当他听到风镐声音又小又闷的时候,心里一凉,叹了一口气,扭头对着田秉德摆了摆手:“算了,白打了,偏了。”
  
  虽然白干了十几个小时,可他们并没觉得特别难过,只要外面那“突突”地风镐声还响,他们就觉得还有希望。
  
  这时的田秉德倒是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害怕,甚至干了十多个小时,他甚至没感觉到多么多么地累,只要能够活着,只要能够活着走出去,他内心就觉得有一把火在那里燃烧着,支撑着他。
  
  时间过去了一天,两天。
  
  他们还活着,还在强力支撑着自己向他们认为对的方向慢慢地挖着。但他们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如果不是外面那“突突”的风镐声,他们也许早就瘫了下来。
  
  风镐“突突”的声音时而响起,却也时而停了下来——每当听不到那“突突”的声音时,他们的心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此时,绝望就像是一个无边的无底的黑色的泥潭,他们爷俩就在这无边的泥潭里挣扎,就像溺水的人在水坑里挣扎,一会儿浮起,把头努力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气,一会却又沉了下去……矿灯已经没电了。窑洞里完全陷入了黑暗,他们只能凭借感觉甚至本能在漆黑的巷道里摸索着工作。好在塌陷下落的石头为空气留出了些空隙,氧气将就够用,但空气很不好,他们的胃里、肺里都非常憋闷。
  
  不光这些,只要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不再说话,他们的嗓子发干,干得像被火烟呛着燎着一样,他们想咽一口唾液,可是什么也没有,整个喉咙发紧,像用千万根细针刺着,又像是被数不清的刀子撕扯着,割裂着。
  
  先是老李,他慢慢地在自己身边摸索,终于摸到了一个瓶子,那瓶子里浑黄的散发着发酵了的臊味的尿液已经不多了,这是他们仅有的半瓶尿液。老李艰难地拧开盖子,生怕洒落一滴,把尿液一点一点地倒了嘴里,皱着眉头,慢慢地咽了下去,然后他把瓶子递给了田秉德。
  
  田秉德接过李叔递来的瓶子,他显然知道该做什么,他也艰难地把头抬起,费力地把嘴张开,把那瓶里浑黄的带着刺鼻臊味的液体慢慢地倒进嘴里——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他想吐,浑身发抖,恨不得把身体里的所有东西都吐出来,可是,除了一阵更剧烈的颤抖,他什么也吐不出来,两天了,他肚子里还有什么?他还有多少力气?想哭,却也只能是空咧着嘴,他已经没有了泪水!
  
  “喝……喝……”他已经不再用李叔来提醒自己,他最终还是小心地喝了下去,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拧好了盖子。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此时的他们,内心默念的只有这一个声音。为了活下去,他们当然知道应该干什么。
  
  他们撕扯着身子附近的木头,如果有树皮,他们一定会撕下来毫不犹豫地塞了嘴里,可是没有,除了煤,除了黑色的,坚硬地煤块,什么也没有!
  
  煤块能吃吗?这也许是疯子才有可能想到的问题,但此时此刻,他们几乎同时在想这个问题。
  
  在生命面前,在求生的本能欲望面前,一切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只要能够活下去,还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吗?
  
  他们几乎同时抓起了煤块,选择性地抓起细小的煤块,缓慢地,却又坚定地递到了自己的嘴里,于是,黑暗的窑井里,传来了令人惊悚地“咯咯吱吱”的声音——那声音在漆黑的窑洞里如此刺耳,如此尖利,如此凄惨却又如此悲壮,似乎天地间回荡着的,全是这声音!
  
  在我们看来,煤一定不能吃,当然就更别提好吃不好吃了,可是当把你的生命置于一个死亡的边缘,当你心中还燃烧着求生的火苗时,谁又知道我们的身体里面蕴藏着多大的潜能呢?风镐的声音已经停下来好一阵了。
  
  田秉德抱着老李的胳膊,就像突然发现在他们眼前就站着那凶恶的狞笑着的死神,也许,要不了多大一会儿,我就会死了吧?——他想。风镐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也许在经过一次次尝试后,外边的人终于放弃了救援。
  
  第三天过去了。
  
  第四天过去了。
  
  他们还在活着,可他们几乎没有了摸工具的力气,年近五十的老李此时显出了生命耗干的迹象,唉,这毕竟隔着近三十年的年龄差距,他预感自己很难走出去了,但他还是强忍着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让田秉德害怕的征象。
  
  到了第五天(他们早已不知道了时间,这是田秉德出来后才知道的),老李再也无法坚持了,田秉德揽着李叔,紧紧地揽着,生怕一不小心他就会扔下自己偷偷跑远一样!他把自己的头深深地钻进李叔的怀里,就像年幼的儿子在危险面前钻进了爹娘的怀里一样……
  
  “活着……,你……要……活着……,外面有声音……”老李断断续续地说着,田秉德不说话,只是用自己的头一拱一拱地顶着李叔。“你……,照顾……我……家……,”老李拼尽全力交待着,他实在没有力气了,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又断断续续地说:“我……女儿……”老李再也说不出话来,他用手指压在了田秉德的胸口。
  
  田秉德明白李叔要说什么,他比任何时候都明白,此时李叔最想说什么。他一手揽着李叔,一手吃力地撑着身子跪在地上,他把嘴巴紧贴在李叔的耳朵,几乎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爹——!”
  
  老李的脸上有了一丝笑的模样,突然,老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他疯了似的,把自己的手腕猛地向铁锹上一割,然后把滴血的手腕硬硬地塞进了田秉德的嘴里!
  
  田秉德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可当湿漉漉的液体流入他嘴里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是血,是李叔身体里的鲜血,这是李叔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想给他的东西!
  
  田秉德浑身轰地一抖,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像滔天的浪击打着他,他猛地闭紧了嘴,用尽几乎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攥住李叔的手腕,不让那血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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