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难眠聆听大哥肺腑之语

　　深夜了，我躺在床上怎么也不能入睡。大哥在窑里干活的情景总在我脑子里闪现，这情景犹如一根粗大的木棒，不仅重重地敲击在我的心上让我疼痛不已，还重重地敲击在我的良知上使我内疚难受。我每天吃得舒舒服服，穿得体体面面，玩得开开心心，书读得快快乐乐，这一切都是大哥用吃苦遭罪换来的。作为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他对我有什么责任呀。而我，又有什么权利要让大哥付出一生的代价呢？大哥的现状让我清楚的看到，他已经在超负荷的爬坡了，再这样下去，我还能像往常一样过着心安理得的生活吗？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书，我不能再读了。我已经十九岁了，完全应该自己养活自己、自己照顾自己了。我要回来和大哥共同建设这个家，让大哥轻轻松松快快乐乐的生活。可是，大哥能同意吗？我一咬牙在心里说道：这一回，不管大哥同不同意，我都不去读书了。
　　堂屋那边传来了大哥低沉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急，尽管他在尽量的克制自己，尽量压低声音，但在这宁静的夜里我却听得那么清楚，甚至还听到了他轻微的喘气声。大哥那一声声咳嗽，一声声喘气，犹如钢针一针一针的刺在我的心上。联想到陈大哥给我说过的话，我担心害怕起来。我再也无法躺在自己的被窝里，抱着枕头翻身下床进了大哥的房间。
　　“你咋过来了？”大哥拉亮灯望着我问道。
　　“想挨着你睡吧。”我把枕头放在大哥枕头边笑道，“自从妈去逝后我们分开睡以来我一次都没挨过你，今晚我要挨着你。”
　　“你呀，”大哥一笑，挪了挪枕头说道，“都大小伙子了，还像小时候一样！”
　　我挨着大哥躺下，大哥为我捂好被子。望着脸色发黄的大哥，我心里酸酸的。
　　“大哥，”我把头靠在大哥的肩上，有些担心地说，“这次回来，我感觉到你瘦了许多，而且气色也不大好，又咳嗽得那么凶，你是不是生病了呀？”
　　“说啥子呢？”大哥说，“那是你的感觉出现了误差，我这身体，棒得能有几个人敢比，咳嗽几声那是伤风引起的，很正常。”
　　“啥正常？是你说得正常。”大哥说得很轻松，而我却心里格外沉重，“大哥，为了我，你太累太苦了，你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你今天是咋了？说起话来没头没脑的，而且还很见外的。”大哥爱昵地揪了一下我的耳朵，“啥为了你我太累太苦了？你是我的兄弟，关心和照顾你是我的责任和义务。”
　　“可是，我并不是你的亲兄弟，你对我，应该没有关心照顾的责任和义务，你这样做值得吗？”我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我后悔我不加思考的脱口而出，也担心会使大哥生气。
　　大哥却很平静地说：“你说得对，我们的确不是一个妈生的亲兄弟。可是我认为，我们走到了一个家庭里，就是一家人，就是亲兄弟。所以呀，我是你哥，你是我弟，一个家中，如果没有了父母，就该哥哥当家，哥哥关心和照顾弟弟不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了。”
　　“可你为了我，你牺牲了你整个一生，放弃了你完全能够追求到的美好前程。”大哥的话让我很感动，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滴在了大哥的肩上。
　　“又咋啦？”大哥用手为我擦了擦眼泪，我感到大哥的手是那样的粗糙，就像树皮一样。
　　看到可亲的大哥，我的眼前又展现出我在砖厂看见的那一幕，我的心里异常的难受。为了我，大哥过早的饱偿艰辛，从一个健壮可爱的小男孩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他已经快三十岁了，一个正常家庭的男人早已结婚生子，可我大哥却从未为自己想过什么，全身心地投入到关心和照顾我的身上。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向大哥说出了我的想法。
　　“大哥，我决定不读书了，这书也实在读不下去了。”由于我下定了决心不读书了，因此也就不用转弯抹角的找借口，很直截了当地对大哥说，“你太苦了，我不能再拖累你了，否则我会感到良心不安的。”
　　“呵呵，好心疼大哥的弟弟！”大哥不但一点也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还逗着我，“唉，我的小兄弟终于长大了，懂事了。不过，你不读书的理由我不认可，我是不会答应你放弃学业的。”
　　“大哥，说真的，这回你同不同意我都决定不读书了。”我说道，“我想好了，回来和你一起干活挣钱，把我们的家庭建设好，你早点结婚成家，我们生活得快快乐乐的，不好吗？”
　　“别说了，你啥都不用说了。”大哥摇了摇头，用肩膀碰了我一下，笑道，“别再劳心费神了，你那脑瓜子里在想些啥我难道还不清楚？”说着，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后脑勺，“你呀，一天到晚不好好的读书，就只晓得操些不应该操的心！哪个叫你操这些心啦！”他望着我说道，“给你说心里话吧，我真的好想读书，展开翅膀，像鸟一样飞到天空中去追求我的理想。可是，我不能，因为我们的条件约束着我。但是，我心里仍然充满希望。你知道吗，这个希望就是你。我要尽最大的努力为你创造良好的生活和学习条件。既然我不能去追求理想，我就把我的追求放在你的身上，让你去追求，去高飞，去实现你的理想和目标。我们是兄弟，你的希望就是我的希望，你实现了理想和目标就是我实现了理想和目标，你将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大哥我才高兴，也就满足了。”
　　说到这里，大哥叹了口气：“唉，你六岁就没了父亲，我十岁那年母亲生病去世了，这一生命中注定我们是一对苦命的兄弟。也许是老天的安排吧，让我们走到了一起，让我来照顾你。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很辛苦，但这辛苦之中包含着希望，这希望就是人生的动力，再大的困难都能克服。”大哥揪了我鼻尖一下，“记住，你不好好地读书，看我不重重的惩罚你！说得轻松，你不读书了，你让大哥的辛苦就这样白费了？你不读书了，不仅你失去了希望，大哥我也失去了希望，你可不能一个人失去两个人的希望啊！”
　　“大哥，你说得很正确，我也能够完全理解你的心思。可是，我却觉得我现在应该做的是，面对现实，解决眼前的问题，不需要去考虑啥未来的远大的理想，我也不希望我的未来有啥大的希望，能和大哥在一起轻松快乐的过着平平淡淡的生活就是我追求的最大理想和希望。”
　　“面对现实，解决眼前的问题？”大哥盯着我不解地问，“你这话是啥意思？你要解决眼前的啥问题？”
　　“我要让你摆脱压在身上的沉重负担，让你结束吃苦受罪的日子！”我直爽而又有力地说道。
　　“哈哈哈哈，”大哥发出了爽朗的笑声，他坐了起来，风趣地说道，“让我好好看看我身边这个救苦救难的救世主。”说到这里，他很轻松地说道，“其实我哪有好苦，我还真没感觉到我的日子吃了啥苦受了啥罪。”
　　“大哥，你就别说了。”我也坐了起来，“其实，我十分的清楚你有多苦，因为……”想到陈大哥对我说的话和看到大哥在窑里干活的那一幕，我的心里又酸起来。
　　“瞎想！”大哥瞪了我一眼。
　　“大哥，我清楚，我啥都清楚……”我的眼泪禁不注又一次流了出来。
　　“你看你，又来了，我发现你现在人倒长得像个刚强的男子汉，性格却像个小姑娘一样，咋那么爱掉眼泪呢，你清楚啥呀？”大哥笑着问我。
　　“我……我看见了你在砖窑里干活……”我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大哥楞了一下，问道：“你刚才回来时去过砖厂了？”
　　我便把搭陈大哥车回家的情况告诉了大哥
　　大哥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说:“其实啊，这窑里的活还真不是很累人，你晓不晓得，在那里干活挣的钱多。”
　　“不累人？不累人才怪！”我争辩道，“那里面的温度那么高，乌烟瘴气的，还要长时间的夹那么重的砖，身体哪受得了！”
　　“唉，”大哥叹了口气，“别想得太多了，放心吧，大哥我不会那么脆弱的。”他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兄弟啊，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尤其是男人，要做一个刚强的男子汉。要勇敢地面对现实，坚强的生存，再大的困难也要想法克服它。”
　　“可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你越来越苦，咋样子勇敢地去克服呀？”我抽泣地说道。
　　“我们现在不正在勇敢去克服我们面前的艰难困苦吗？”大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兄弟呀，我们两兄弟现在的处境好比是在风雨中的两只小鸟，刮风了，我们难以飞行，下雨了，我们翅膀淋湿了更难飞行。风面中，我们不能飞行就用双脚走，如果走也艰难我们就伏下身子去，用四肢爬，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一点一点地往前走，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慢慢的走过风雨，走过风雨就是晴天，不就见到太阳了吗？。”
　　“说起来倒是轻松，可做起来却很艰难。”望着眼前在如此处境下竟这么坚强乐观的、憧憬美好未来的大哥，我很感动，却又深知，要走出风雨，不知道大哥会苦成啥样。我摇着头说道，“让你再这样下去，我的良心会受到折磨的。无论你咋说，我都不会再进学校的大门。反正我已经十九岁了，按照法律的规定，早已过了被监护的年龄，应该自己为自己负责了，我有我的自主权，你无权干涉。”我说话的口气很坚决。
　　“你真要这样？”大哥鼓着眼睛盯着我严肃地问道，“你铁了心了？”
　　“对！”我一点头肯定地答道，“我有一双手，能自己养活自己，自己的路也应该自己去走了。”
　　“那好吧，你有法律赋予你人生自由的权利，你也有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利，我不能侵犯你的权利干涉你的自由。”大哥昂着头说道，“反正你也长大了，本来我们就不是亲兄弟。从今后，你不用再叫我大哥了，我们不再同屋居住，也不再同锅煮食！”说完，一下子躺下床背对着我。
　　我知道，大哥生气了，我摇着他的肩膀，亲昵地说道：“大哥，对不起，别生我的气！”
　　大哥毫无反映地对我不加理睬。
　　“大哥，大哥！”我又摇了摇他的肩膀，轻声地叫着他。
　　大哥仍毫无反映地对我不加理睬，我明白，大哥这次真的生我的气了。面对着疼我爱我、为我吃尽了苦头的大哥，我的心疼痛起来。我腑下身子把嘴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道：“大哥，你不要兄弟了吗？你要赶兄弟出门吗……”说着，泪水止不流了出来，掉在了大哥的脸上。
　　“弟！”大哥翻身坐了起来，他为我擦了擦眼泪，心疼地说道，“刚才大哥的话说重了点，对不起！大哥咋会不要兄弟了？大哥又咋会赶兄弟出门？大哥永远都是弟的大哥，弟永远都是大哥的好弟弟！”
　　“大哥，都怪我，是我错了，我知道，大哥是一心一意为了我，可是，我心疼大哥啊……”我的泪水不住地流，“可是，我没完全懂得你内心的感受，说出了让你生气的话。现在，我突然明白，我的未来和我的希望不是属于我个人的，它的分量有多沉。放心吧，大哥，我晓得我今后该咋样做。”
　　“我放心，我肯定放心。”大哥又为我擦了擦眼泪，点着头说道。
　　“我高中毕业一定要报考农业大学，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要和你一起创建一个有花、有树、有果、有优质粮食作物；还有农产品加工厂的大农场，还要帮助村里的人都富起来。大哥，请相信我！”
　　“弟，好样的！”大哥不住地点着头，激动地说道，“大哥相信，大哥完全相信，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不过，大哥，你得答应我两件事，”我很认真的对大哥说道，“第一，你一定要注意休息，第二，一定要尽快的到县里的医院去好好地检查一次身体，行吗？”
　　“好好，”大哥答应道，“我去检查，我去检查。”同时把我拉进被窝，“快躺下，别作了凉，时候不早了，也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