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色情人

第八章 黑色情人
　　
　　星期天傍晚，我下班回到学校附近的租屋后，觉得屋里太闷，想出去走走。
　　我信步向校园走去，不知不觉地就来到女生宿舍前。我想，好久没有去看望原寝室的室友了，不如进去看看。
　　走进女生宿舍，门前，发现这里已停了几十辆豪华汽车了，都是送女生来学校的。
　　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一辆黑色丰田佳美悄悄驶来。车门打开，一位很有派头的男士拎出两个鼓鼓的袋子交给一起下车的女生。女生接过东西，甜蜜地向宿舍楼走去。
　　我仔细一看，原来女生就是吴叶——她也傍上了大款！
　　吴叶也发现了我，邀我上楼去坐。我问她如今的女生宿舍门前快成了汽车展了。
　　她说：“女生楼下有小车根本算不了什么，有些女生甚至自己开车回来，还没踏出校门就有几十万元的轿车开。每个周末都能看到四五十部，一部比一部豪华，真的拿来开车展都够了。现在不是论车的数量多少了，大家关心的是哪部车最新款、最昂贵，谁的朋友换车换得最勤。”
　　她告诉我，她的男朋友是一家跨国公司的中层管理者。男友喜欢上她的清纯可爱，而吴叶也钟意他的成功男人风度及幽默性格，俩人很快坠入爱河。
　　“男人有钱不是罪过，何况他又是一个健康、年轻的单身男人，为什么不选择他做男朋友？”吴叶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走进原来的寝室，发现吴叶的装备已经进行了大换血：衣柜里都是名牌服装，桌子上全是各种进口化妆品。她全身上下，珠光宝气的，真是今非昔比。
　　我说：“吴叶，你现在鸟枪换炮啦！”
　　她说，现在双休日跟男友去深圳打高尔夫，圣诞节两人游香港是常事。全新的生活方式着实让她兴奋了一段时间，但她仍保持着理智：“我承认这满足了一个女人的虚荣心，但我不会迷失自己，我不是因为爱财而选择了他。不过心态很轻松，大学毕业后，可以凭自己兴趣选择工作，而不必考虑生活压力。”
　　“我马上要搬到男友别墅里去住了。”吴叶喜形于色地对我说。
　　这时，我发现乔曼也不在寝室里住了。
　　吴叶告诉我，乔曼跟我吵了一架、我搬出去住之后，她也搬到男友那里去住了。每天，男友开车接送她回家。可以说，她已成了那位大款先生的没结婚的“全职太太”。
　　我想起从前我们同住一间寝室的那些日子，虽然，我与乔曼、吴叶她们有着种种不快，尤其是乔曼，总是以一种促狭的眼光看待我这个从乡下来的女孩，处处为难我，最终我与她大吵一场而愤然离开这里，但是，当时光渐渐将这些不快变成往事之后，一旦回涌到心间，从前的日子又成了一份珍贵的留念了。
　　我忽然记起乔曼的男友，那个在大栅栏开服装店的沈宇。他那天来售楼部，说我很他的一个朋友要寻找的女孩吗？为什么这么久了，没有他朋友来寻找我的消息呢？难道他是对我说着玩的吗？
　　
　　二00二年元旦节这天，创世纪房地产开发公司隆重推出生活品位、酷感十足的“黑色情人”新小户型住宅。
　　这天，公司举行了一场大型促销活动。我和韩琦等女孩作为楼模再次走上舞台，进行促销表演。万人荟萃的“生于七十年代激情夜”大型特别策划节目闪亮登场，引起市场广泛瞩目。
　　据公司楼盘宣传材料上称，黑色情人是专为七十年代出生、激情浪漫的CBD的BOBO族量身定造的。
　　这种住宅完全酒店物业管理化。住宅二十四小时供热水、二十四小时电梯、二十四小时保安、二十四小时消防报警等物业服务内容等一系列酒店式服务项目，还为业主提供专为BOBO族量身打造的自助自行车、自助洗衣房、自助电影院、自助厨房、自助聚会吧等二十多项自助服务，很合BOBO族的胃口。
　　创世纪展示出一种开放的心态：美国街区带来的场所感、园林与物业服务带来的自我满足感与怀旧感，以及一种放松的平和感与无界限的交流感等。
　　创世纪还首次在京城推出墙体可自由伸缩的WINZIP厨房、可自由组合并随意分隔的DIY家居移动空间等别致设计，也令都市年轻人格外欣赏。
　　五月初旬，一期新小户型以极快的速度售完。
　　新小户型住宅之所让新新人类如此心仪，正是以上一系列的物业文化特色，成为新新人类客户群的文化符号。
　　对新小户型“一见钟情”的买房人群中，包括有钱有闲有品位的BOBO族、在京做中高级打工者的年轻“漂”一族……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大多出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思想开放，思维活跃，既会赚钱又会花钱，个性化需求强烈，注重享受，喜欢上网、泡吧，渴望同龄、同质人群的情感交流，对房子要求既要体面又要实惠，不仅要求居住硬件（功能、配套）上给予满足，而且精神层面的要求也较苛刻。
　　徐总在促销会上指出：为这部分人盖房子是最难的，但是他们的购买欲却是最为强烈的，相对需求量也较大，谁的产品适合他们的胃口，谁将在市场竞争中取胜。
　　比如东三环、东四环一带，就是那些有一定经济基础、工作在附近、生活观念时尚的年轻小白领聚集的场所。那里交通便利，邻近使馆区及CBD、燕莎、丽都等外商云集的大商务区，国际化氛围浓厚，周边配套成熟方便，三里屯、秀水、工体、滚石等场所更能让他们体味激情浪漫的都市生活。其实BOBO或是准BOBO族不一定要买最贵、最高档的房子，但他们却渴望能买到有品位的房子。
　　
一天， 侯芳芳来看我了。
韩琦一见她是画景公司的人，怀疑她是公司派来踩盘的，如临大敌，她马上打电话向徐总汇报。
　　徐总在电话里指示，售楼部立即严密封锁新小户型的全部消息。据他分析，侯芳芳很有可能是打着来看望老同学的招牌，实际上是为着新小户型楼盘而来的，因为，公司推出的这种新楼盘卖火了，画景公司坐不住啦！
　　其实，他们完全是虚惊一场，侯芳芳纯粹是为着私事来找我的。
　　“老同学呀，你还记得方志明吗？”侯芳芳一坐下，就开口问我道。
　　“我哪有不记得他的？方志明不仅是你的初恋，也是我的初恋。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怎么，你有他最近的消息？”我问她。
　　“他来找过我了。”侯芳芳说。
　　“啊，方志明到你那里？”我不由自主地惊叫起来。
　　“是的，他问起你，我把你的情况都说给他听了。他说一定来看你，不过，现在不会来，因为，他现在还没有挣到买房的钱。”侯芳芳说。
　　“方志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没挣到买房的钱，就不能看望老同学了吗？”我问道。
　　“他是一个很要强的人，高中毕业后考上一所大学，家里没钱送他上学，他也嫌那所大学太差，想再复读一年，考一所好的大学。于是，就放弃了去那所大学报名。他想一边在京打工，一边复读，哪想到，他跟人学开服装店之后，就再也没有心思去考大学了。他开店走过许多的弯路，起初没挣到什么钱。只是在最近这两年，他走上了正轨，开始稳赚了。要相信他，他会有钱买房的，会来看你的。”侯芳芳说。
　　我一听这话，感觉身上被人泼了一瓢冷水似的，被浇了个透心凉。我在心里责问他：方志明，自从我们分手后，几年风雨，我们天各一方，音信全无，我不怪你。现在，你既然从侯芳芳那里得到我的消息，你为什么不来见我呢？为什么非要等到你有钱买房了才来见我？我是那种只看重金钱的人吗？你知道的，在我的眼里，真情比金钱更加重要。你就这样绝情吗？是不是已经有了女友，把我晾在一边了？
　　“你想见他吗？我这里有他的电话。”侯芳芳从手机里调出方志明的手机号码，对我念着。
　　我打开手机录下他的号码，心里立即产生一种恨不得飞到他身边的冲动。
　　我问侯芳芳：“他是怎样找到你的？”
　　“他陪他的朋友来看房子，我第一个迎上去接待他，结果，我认出了是他，他也发现了我。起初，我们彼此十分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毕竟我们之间有一道情感的鸿沟，既使岁月的河流也填不满这条深深的鸿沟。很明显，他对我已经没有多少印象了。但对你，仍旧念念不忘，他跟我多次提起了你，询问你的情况。看起来，他对你还是很有感情的。”
　　“他陪的朋友是个漂亮的小姐吧？”我问。
　　“不是，是一个男青年。”
　　“是不是叫沈宇？”我立即记起了乔曼的男友的名字。因为沈宇曾经说起过他的一个朋友正在寻找他的初恋女友，我很像男友要找的人。
　　“是的，方志明的男友是叫沈宇。我那里还有沈宇的名片。你怎么知道是他，你认识沈宇吗？”侯芳芳问。
　　我将沈宇跟乔曼曾经来到公司看房子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你要想见方志明，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说服他主动跟你联系，好么？”侯芳芳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
　　我说：“我会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或者我可以去他那里看望他。”
　　“夏霞，你这样做不是太掉价了吗？你是大学生，毕业后找个比方志明强的人是很容易的。他现在什么也不是的，你何必去找他呢？”侯芳芳劝解道。
　　然而，侯芳芳劝不了我，我坚持自己的想法。我想，我去寻找方志明不仅仅是寻找一个真纯的初恋，寻找少女时代的梦中情人，同时也是寻找一种生活结局，想看看几年前的情人现在生活得怎么样，这才是我最牵挂的。
　　侯芳芳走了之后，韩琦狐疑地问我“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请放心，我和她谈的完全是私事，没有跟售楼沾一点边的。”我说。
　　听我这么说，她才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当天下班，我在出租车里就给方志明打了一个电话。
　　当电话里传来他久违的嗓音时，我兴奋得手都发抖了。
　　“哪一位？”他在电话中问。
　　“你猜，我是谁？”我说。
　　“你——夏霞！你现在北京？”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能去哪？但是，你来都不来看我一下。”我埋怨道。
　　“不是我不来看你，是我没具备来看你的条件。”
　　“跟老同学聚会还要什么条件？”
　　“因为，你不是一般的老同学——”
　　“既然你这样认为，那为什么还躲着我做什么？”
　　“那，我改天一定来看你，好吗？”他终于答应了。
　　“我要你一个确切的日期。因为，我只有在周五下午和周休日两个半工作日上班。”我说。
　　“那好吧，就在下周六我来看你。”他说。
　　我放下电话，心中像是喝了蜜一般甜，多年的夙愿即将实现，我的初恋情人就要来到我面前，能不高兴吗？我开始思考下周六该穿什么衣服，该准备对方志明说什么话了。
　　我开始细数一分一秒的时间，盼望周六那天快快到来。
　　
　　公司就贺莉收取客户回扣一事，对售楼部的财务帐目进行了彻底清查，结果并没有发现贺莉收取回扣。韩琦所说的，客户从贺莉手上买过去的楼盘并不是公司所建的房子，而是贺莉为了满足客户的需要，通过自己的关系和掌握的大量售房信息，从一位需要抛售新房的业主那里获得了情况，她将这套房子转卖给这个要房的客户。贺莉收取扣利是合法的，其实就是售房佣金。何况，这百分之一的扣利她不是全部得到，而是要代交一部分房屋管理费的，七扣八扣，最后到她手上的已所剩无几。
　　可以说，韩琦在徐玉成面前说的那些话，纯粹是一种毁谤行为。
　　贺姐对我说，韩琦为什么对她恨之入骨，是出于挟私愤报宿仇的狭隘心理。
　　韩琦一次旷工一个上午，也没有打电话向贺姐请假。贺姐考虑到如果考她的勤，如实打上旷工，那么按规定，公司就会对扣除她的工资和奖金。于是，贺姐手下留情，没有打她的旷工，只做了请事假处理。因为事假，公司规定只扣除当天工资，不影响当月的奖金发放。
　　应该说，贺姐对韩琦这样处理已是手下留情，仁至义尽了。没想到韩琦到月底领工资时，发现少了半天的工资，就大发雷霆，骂贺姐连这点忙也不帮，扣除她的血汗钱不得好死。
　　从此，韩琦就对贺姐怀恨在心，一直在寻找机会进行报复。直到那次机会终于来到，她抓住贺姐收取回扣的辫子，将她告到顶头上司徐总那里。
　　贺姐在公司结束查帐的第二天就离开了售楼部，不知去向。
　　她早在走之前就对我说：“我现在不能走，帐没查清，我就走人，公司以为我是‘畏罪潜逃’。虽然没这么严重，但是，我也不能走，我要让事实说话，把帐查个明明白白，证实我没有拿回扣之后，我立即走人。”
　　踢开了贺姐，韩琦更加肆无忌惮地滥用权力，将售楼部搞成“韩家天下”，我与她的冲突终于在我忍无可忍在情况下爆发了。
　　一位客户来看房多次，但每次见到一平方米四千元以上的房价，就摇着头，一声不吭地走了。
　　一天，这位客户又来了，一看新小户型的起售价从四千三百元变成四千五百元，大吃一惊。客户这一惊非同不可，脊背后面涔涔地渗出冷汗。
　　客户认得韩琦，韩琦对他也有些隐约的印象。她一眼扫过来，身子却不站起来。客户急不可待地说：“不是说好四千三百元一平方的吗？”
　　韩琦反问他：“你在跟谁说话？谁跟你说好的？”
　　客户说：“上次我来过了，横幅上写的是四千三百元，你也说过是这么多的。你还领我去过看房子，怎么你忘记了？”
　　韩琦“哦”了一声，表示想起他来了，说：“那是什么时候？现在的房地产，都在涨价，我们只涨了两百块，小菜一碟。”
　　客户气愤地说：“什么？只涨了两百块？你倒好，坐着说话不腰疼。一平方涨两百块，五十平方就是一万块，啥人有这么大的家私，拿一万块当小菜一碟？”
　　韩琦走上前去，用充满轻蔑的语气对他说：“先生，我告诉你，涨两百块还是今天的价钱，说不定明天的价就不止涨两百块了。你别死抠着那两个钱不肯买，最后吃亏是你自己！”
　　客户说：“你这是逼我买房！”
　　韩琦说：“我哪里逼你了？难道我叫你吃屎你就吃屎吗？”
　　客户一听立即火冒三丈，冲上前去，揪住韩琦的衣领就要开打。
　　我和众姐妹一齐拥上前去，将这位客户拖开，又把韩琦叫到一边坐下。
　　本来事情就这样平息了，那位客户也悻悻地调身离开了这里。而韩琦觉得自己吃了亏，又开始像泼妇骂街似地破口大骂起来。
　　我听着，再也忍无可忍了，对她厉声斥道：
　　“韩经理，你这样只会把公司的牌子砸了！”
　　没想到，我这句话触到了她的痛处，她暴跳如雷地大骂道：
　　“姓夏的，这里没有你的屁放。即使把公司全弄垮了，你也捞不到一根毫毛，你也奈何不了我，别以为你是大学生就了不起！”
　　“我这话说错了吗？身为售楼部经理，你跟客户大吵大闹，是什么态度？什么作风？售楼小姐都跟你一样，那所有的客户都不敢来看房了，公司就得关门。你不想想刚才你那副样子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我厉声喝斥道。
　　“你懂得屁！对待这样的穷客户我们就得采取这样的态度，他根本不够上我们豪华户型样板间看房的档次。他来了多少次了，你知道吗？结果每次都是空手来、空手归。我都一见他就烦了。为得一两百元钱，他跟你急，我可没有这么多耐心跟他讨价还价！”韩琦大声说道。
　　我驳斥道：“无论来多少次也还是我们的客户，我们应该一视同仁地热情接待他，这是行规。客户有知情权，买房不是买几十块钱一个玩具，而是一项大投资，一套楼盘动辄就是几十万，客户不慎重点，能行吗？而你当客户多问了几句，你就不耐烦了，这只能证明你素质太差，别说做售楼部经理，就是连做个普通的售楼小姐也不够资格！”
　　韩琦一听就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泼口大骂：“我不够格，你才够格是吗？你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这个副经理还是我向徐总给你要来的，现在反而向我起高腔，耍威风来了！岂有此理！告诉你，只要我去徐总那里一说，不说是副经理，就是连饭碗你也保不住！别以为你是什么大人物！”
　　“韩琦，你太放肆了，你以为我希罕这个副经理吗，希罕这工作吗？这些我都可以不要，照样可以活得下去。而你呢？不想想你是怎样爬上来的？你靠的是什么手段，难道忘记了？”我斥责道。
　　我的话含而不露，没有揭穿她的隐私，而是点到为止，使韩琦感到极大的震慑，她顿时收敛了刚才盛气凌人的威风，语气也立即温和下来，但仍旧不依不饶：“我一个打工妹有什么手段？你不要乱说！”
　　我用缓和的语气，说：“好了，其他的事我也不想多说，目的就是一个，我们共同把工作做好。只要你今后改改服务态度就行。”
　　“谁不想把事做好，我发脾气，不就是因为那个客户太烦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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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韩琦吵架的事，有人反映到徐总那里去了。徐总立即将韩琦召到了总部，把她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一周后，那个跟韩琦吵了架的客户又来了。
　　这次，我主动迎上去，带他看房。
　　“您好！先生需要什么样的户型？我可以帮你参考。”我十分客气地问道。
　　“你们的新小户型最近涨没涨价？”他问我。
　　“没有涨啊。先生想要？”我问。
　　“你说，买这种户型是不是合算？”
　　“当然合算啊。这是今年最流行户型，不管是自住，还是租凭，或者商住都会增值。”我说。
　　“你帮我参考一下，选什么样的房子才好。”客户请求道。
　　我将他带到沙盘前，一边将公司开发的楼盘指给他看，一边解释说：
　　“选楼，重要的是楼层高低的选择、房屋的朝向、视野、采光、私密性等。客厅不能小，便于朋友经常聚会；卫生间要多，最好每个居室都有，父母也许会在此养老，老少三代抢厕所可够尴尬的；如果有保姆间，最好人性点，给留个窗户，甚至配个洗浴间；当然，层高不能低于二点七米，起居室面宽最好大于四点五米，才能住出阳光明媚的郊区感；还要有个真正的阳台，挡板不要高，尤其是外面景色如画时，更不能因阳台封闭而辜负美景……”
　　“小姐你真会说。怎么称呼你？”他问。
　　“我叫夏霞，首都大学中文系大二学生。”我说。
　　“哦，你还是学生，难怪我来了多次都没看到你。你一边读书一边兼职做售楼小姐，不简单！”他赞叹道，告诉我，他叫宁安民，来北京十多年了，现在中关村附近开了三家电脑公司。
　　随后，他要求我带他去施工现场看房。
　　客户在现场看得很仔细，房子每一个角落都检查到了，还向我询问了水、电、气、供暖、冷、系统以及网络、电信进户等一系列设施安装进户，以及户型社区环境等问题。
　　我向耐心向他解释道：“宁先生，这个请你放心，我公司开发的新小户型是设施最完备、让业主居住最舒适的时尚生活住宅。每一幢楼的每四户配备两部电梯，全套酒店式公寓管理，社区绿化面积将达到百分之四十五，两万平方米会所被命名为BOBOS商业休闲俱乐部，温泉泳池，并将定期组织居住在这里的BOBO们举办各种沙龙活动；社区提供自助自行车、自助电影院、自助厨房、自助聚会吧等专为BOBO一族量身打造的二十多项服务设施，尽可让业主在这个轻松活泼的环境中生活得安逸、完美。”
　　这一番话说得宁安民连连赞许地点头。
　　在回售楼部的路途中，这位客户对我道：“夏小姐可能不知道，我来你们公司看房不知有多少次了。每次都是那个叫韩琦的接待。她可能见我光是看房，就是不买，也许烦了，态度一次比一次差。你前几天看到的，她对我发那么大的火，把我气跑了。本来，我再也不想来你们公司看房的。但是，走到朝阳门北大街，我的脚就不由自主地弯到这里来了。我想进来看看，这里是不是换了人，如果再是那个一副马脸的韩琦，我立马抽脚就走。今天运气好，碰上了你。说实话，我早就看中了你公司新开发的小房型，因为我买的多，当然要慎重考虑，尽可能地了解多一点，防止出现花了高价钱反而买了档次不高的房子。
　　“夏小姐，你的服务使我很满意，你可真是替客户着想的业务员，真要感谢你。其实，你们不作宣传介绍，我也知道。因为，我来这里的次数太多了，新小户型的特色，我几乎可以一字不漏地背下来。但我心里老不踏实，老不情愿，为什么？一是怕是夸大其辞，二是因为那位韩小姐的态度恶劣，我不情愿。现在好了，我终于放下心来了，决定购买你们的新小户型外销公寓十八套！”
　　宁安民说这话的声音不大，但在我听来，像是平地一声春雷，炸得我几乎喜懵了！
　　啊！十八套子，一槌定音十八套房子，这意味着我可以拿到七万元的业务提成费！
　　我靠的是诚恳、殷勤的服务态度，一下子卖出去十八套房子。而韩琦接待了这位宁安民数十次，却让这十八套房子从她的身边溜走了。为什么？就是因为她的服务态度太差。
　　当我和宁安民回到售楼部，我将这个消息，说给韩琦听时，她惊得面色惨白，嘴张开一下子合不拢来。
　　“这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宁安民插话说。
　　他开始在售楼部财务处办理购房手续。
　　韩琦精神像是被宁安民的这个举动彻底击垮了，她伏在桌上，头抬不起来。
　　我一个在校大学生售楼却轻而易举地创造了一个奇迹，创造了北京房地产销售业务上的一个神话！
　　众同事纷纷祝贺她，羡慕我的好运气。而韩琦后悔不迭，甚至有点痛不欲生了。她后悔一念之差就放走一个大财神，嫉妒我眨眼之间就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小“富婆”！
　　在公司如数发给我七万元业务提成费的当晚，我存了六万元八千元钱，拿出两千元请售楼部的姐妹们去北京饭店吃大餐。同时，我把安姐和曾跟我住过的学校女生宿舍的室友叫来，摆下两大桌，让每人点一个菜。
　　饭后，我又请大家去“小天鹅”歌舞厅唱歌跳舞。大家玩得好开心。
　　韩琦也去了，席间，她向我敬酒，小声说：“未来的售楼部经理非你莫属。”
　　我听后不以为然，对她说：
　　“韩经理，你这是开玩笑吧？你当得好好的，谁也没来抢你的经理当。”
　　韩琦说：“你等着瞧吧，到时候，我一定主动让贤。”
　　韩琦的话不假，一周后，徐总来售楼部宣布，由我担任售楼部经理，韩琦担任副经理。
　　柳姗偷偷地告诉我说，她把韩琦被杨光华包了的事传给了骆青听。骆青是韩琦的情敌，哪有不说给徐玉成听的？于是，徐玉成借韩琦跟客户吵架一事，把她的经理乌纱帽给扯下来，戴在了我的头上。
　　“夏经理，今天可要好好地罩着我呀。”柳姗请求道。
　　我说：“都是姐妹，哪有不相互照应的？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还不行吗？”
　　她感激地点头。
　　本来，我想放弃工作，专心读书。但是，公司不让我走，尤其是担任经理后，我每天都得来公司处理事务。虽然，公司给我配备了一辆小车。派我去驾校学会了开车，这样，节省了上下班来回倒腾转几次车的麻烦，但是，我仍然觉得时间不够用。
　　每天像打战一样，公司学校两头跑，只有睡觉前我才能想自己的心事。
　　方志明上周六没有来见我。我给他打电话，他说对不起，他要去南方出一趟差，等过些日子再跟我联系。
　　唉，我每天都在扳着指头算着跟他见面的日期，没想到又一次落了空，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我想，等到我与他执手相看泪眼的那一天，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跟他说啊！
　　
　　一天下午，我刚下班，走出售楼部不多远，就听到有人在喊我。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宁安民，他开一辆崭新的凌志小车，正从车里伸出头来，对我说：
　　“夏小姐，我刚忙完事，往家里赶，碰上你真高兴！我买的那些房子有几间出现点小问题，请你去看看，好吗？”
　　我听后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上了他的车。
　　“夏小姐，”车上，宁安民一边开一边对我说，“我投资这么多钱买了十八套房子，是用来租赁的，由于户型好，环境方便，这些房子已经全部租出去了。但是，有佃户反映说，房子漏水，还有顶层那间自来水压力不够，热水器无法开。你可得把这些情况反映到公司里去。”
　　“行，我去看了再说吧。这些问题，公司一定会派人给你维修的。”我说。
　　我心想，既然他的房子已有人租住，我现在跟他去也无伤大雅。
　　到得四环附近的小户型住宅区，宁安民领我走进六楼一间房，他指给我看顶层天花板，确实有被雨水浸湿的痕迹。
　　“宁先生，这是楼顶的防渗层出现渗孔的原因，很容易解决的。我回去就跟公司维修人员说，叫他们来修。”我说。
　　宁安民又带我走进六楼的另一间房子，指着墙上的热水管道，满脸愁容地说：
　　“水压力太小了，当初我忘了这事，没有检查水压，现在问题来了，佃户说，再不弄好，他要退房了。”
　　我发现这一间房并没有人租住，里面空荡荡的。我问他，他说，这是因为水压问题，佃户暂时没有住这里。
　　我在本子上一一记下了这些问题，正准备往外走时，宁安民一把拉住我，说：
　　“夏小姐，辛苦你了，就让你这样走，我可过意不去。走，我们一起下去吃晚饭！”说着，他准备锁门下楼。
　　我想，就跟他去吃吧。吃了就回校去。于是，我跟他下了楼。
　　在小区一间新开张的餐馆里，宁安民要了一个包厢，开始点菜。
　　“夏小姐是哪里人？”他笑着问我。
　　我告诉他，我是北京人，他点点头，说：“那我也点一些你们那里的家乡菜。”
　　一会儿，菜上来了，红红绿绿，色彩纷呈，他一一介绍：“这是我们山东家乡的特色美味：油爆大哈、红烧海螺、糖酥鲤鱼雪花鸡；这是你们北京的风味美食：涮羊肉、松鼠黄鱼、香芋扣肉……”
　　宁安民要给我斟酒，我坚持不让他斟，说我还是学生，不能饮酒。他见我态度坚决，也就给我上了一瓶饮料，他自顾自地喝起小瓶装的北京茅台酒来。
　　“小夏，你跟韩小姐不同，你将来大有出息，她顶多不过是打工一辈子。你是有知识的新女性。如今讲的是知本经济，想做白领、金领，靠的是高学历。不知夏小姐有不有兴趣考研？”宁安民一边啜酒，一边问我道。
　　他的话使我听起来很舒服，心想，这是一位经济实力雄厚、且注重知识的老板，于是，便对他坦露道：
　　“当然想啊，但是，我目前又要上班，又要读书，确实没有时间去复习。”
　　“你就不想争取学校保研的名额？”
　　“保研？我从来没想过啊！”
　　“保研，就是学校根据你历来拔尖的学习成绩，保送你上母校的研究生。看来，夏小姐的成绩一定不错吧，保研有希望。”
　　“哦，这个嘛，我没考虑在母校保研。我想，要读研，就考出去，考取另外一门学科的研究生。”我说。
　　“夏小姐真是有雄心壮志。”宁安民夸奖道，“不过，你要考本科以外的研究生非同小可，那是很难的，等于读两个本科，你有这个决心吗？”
　　“有倒有，只是我目前静不下心来复习。”我忧虑地说道。
　　“小夏，我可以帮你，你把工作辞掉，就住我这里，我用车接送你去学校。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请教师为你辅导，我相信你有了这么好的条件之后，一定能考上你想要考的专业研究生。”宁安民说。
　　“谢谢宁先生的好意，公司不让我辞工，我现在是售楼部经理了，更加不能脱身。”我说。
　　“哦，我说了的嘛，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闪光。夏小姐，你就不想求得更大的发展吗？”宁安民问道。
　　“我想，我的发展不是在售楼业务上，我追求的是学习更多的知识，想考研，也想读MBA，还想考托福，去美国留学……想法五法八门，但是现实不可能让我的理想全部实现。”我说。
　　“夏小姐，你认识了我，算是你人生的一大转折点，我可以帮你实现你的梦想，可以马上送你出国留学，只要你愿意去。你可能不知道我的产业，有必要在这里跟你说说。”宁安民说着，就开始介绍他的事业来。
　　宁安民六十年代初出生山东青岛一个临海的村庄里，家里他是老大，他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他长到十五岁的时候，父亲一个在美国纽约曼哈顿开大旅馆的胞兄来信说，要侄子宁安民去纽约打理旅馆生意。因他年事已高又常年多病，膝下无子，只有仰望侄子宁安民去继承遗产。
　　宁安民在那年去了美国，纽约一边打理旅馆，一边上学，学习现代管理。
　　四年后，伯父去世，宁安民继承了伯父五千万美元的财产。本来，他完全可以在纽约富足地生活下去。但是，他老觉得远离故土，心想亲人，于是，变卖了财产，以一个美籍华人身份来到大陆投资实业。他在山东开了多家旅馆连锁店。五年前，他来到北京发展旅馆业，在繁华的北京大前门、复兴门外大街等地都有他的四星级宾馆。这次投资房地产业，一下子买下十八套小户型房子，是用来租赁的给那些渴望同居、年轻的非常男女的。他的这一举措现已产生效益，财源滚滚而来。
　　宁安民说完这些，得意地向我笑笑，说：“夏小姐没想到吧，你如果想去美国，我立即跟纽约那边联系，包你不到一个月就把全部手续搞办妥。”
　　我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宁安民提出要帮助我，他一定是有条件的，于是，我问他：
　　“非常感谢宁先生的一片好意，不知您帮助我读书是出于何目的？”
　　“这个嘛，我现在提出来你可能不会接受，暂时就免了吧。只要你答应你搬到我这里来住，那时候，我再跟你谈条件不迟。”他笑着说。
　　我一听这话就全明白了：这是一个想包小蜜的大款。但宁安民的这个想法经过了巧妙的包装，你一时法无法弄清他这个真实意图，还以为他是天下最大的慈善家，真心帮助你完成学业呢。想到这里，我故意捅破这层纸，说：
　　“看来，宁先生说了千言万句，说白了，无非是想包一个小情人吧。”
　　“夏小姐不要这样说，我也没有包小情人的意思，真的是想帮助你，因为你给我的印象太好了，你跟那个韩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如果说你是美天鹅，她就是山地草鸡；你是小天使，她就是小巫婆……”他边说边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痴痴地盯着我。
　　“哈哈……”宁安民这番话说得我禁不住地大笑起来。
　　“是真的，夏小姐，你笑起来更好看，你太美了，太让我心动了！不瞒你说，我早就注意了你，只是你来售楼部上班的时候不多，不知我扑了多少次空，现在终于跟你认识了。我之所以一次在你手里买下十八套房子，就是因为想到房子是‘美人之贻’啊！当然这是要花大价钱的，但是，我认为值得，再大的价钱我也出得起。”宁安民说到这里，郑重地问我，“夏小姐，开个价吧，你说，要多少钱一年？”
　　我婉言谢绝地对他说：“宁先生，你是看到的，我有工作，有一份不薄的收入，完全可以独立生活和完成学业。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我想，钱多了并不是好事。”
　　“你就没有想到，跟我结识，是你的福气吗？钱能改变世界，同样可以改变你的人生。当然，你可以通过努力，实现你的美好愿望，但是，那样太苦了，焚膏继晷，兀兀以穷年，等你拿到了学位，青春也就过去了；等你白手起家，赚下百万元资产时，已经是红颜已凋。而我完全可以帮你提前十年、甚至二十年实现你的梦想。这样，你功成名就的时候，正当青春年少，英姿勃发。谁不想追求高质量生活呢？谁不想尽早出人头地呢？谁不想让舒适生活来得更早一点呢？夏小姐，请你考虑一下，千万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了。当然，我以后，可能还会有大款向你提出这个问题。但是，真正像我这样有雄厚实力的大款在中国是不多的。你可能再也碰不到了。”宁安民这样喋喋不休地说着。
　　“宁先生，”我最后通牒似地对他说，“我羡慕你的成就，同时也感谢你对我一片诚意。但是，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如果说，我认识你是一次不错的机会，我宁肯错过这次机会。当然，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但是，我决不会让你包我。我也不会向你漫天要价。我想，人活在世上，应该有自己自由的天地，有人格和尊严比金钱更珍贵。”停了停，我向他告辞，“宁先生，感谢你对我盛情款待，对不起，在此告辞，我回学校去了。”说罢，我站起身来，向餐厅门外走去。
　　“夏小姐，我开车送你！”宁安民追了出来，大声说。
　　“不用了，我打车回校。”我说，随即挥手拦住一辆的士，躬身钻了进去。
　　上车后，我从后窗望出去，看见宁安民一个人怔怔地站在餐厅门口发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