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随事迁

　　1
　　却说前进自打进了木器厂上班，工作勤快，头脑灵活。不但活干得快，干得多，而且那设备也保养得干干净净的。工具摆设得整整齐齐，工作间的卫生更是没的说，就是每天被尘灰暴土侵蚀的玻璃窗户也被他擦的铮明瓦亮的。
　　日子久了，得到了同事和领导的认同和赞美。他越干越有劲，白日里认真工作，完成每天的生产任务，晚上吃过晚饭也不闲着，自己总是把衣服洗得干净漂亮，宿舍整齐有序。
　　每当静下心来就看书学习。他看的书五花八门，什么现代文学、四大名著、古文观止、楚辞离骚，甚至易经八卦、梅花数术都一一涉猎。别看平日里不太说话，一旦和熟人拉起呱来，那可是天文地理，无所不晓，无所不通。更有魅力的是京胡、竹笛、口琴样样精通，在业余文艺表演会上，更是大显身手，俨然是一现代文艺青年呢。
　　上次庆祝仲秋节的文艺汇演上，他尽情地展示了自己的才艺。这引起了卫生员李小丽的注意和青睐。
　　那晚，小丽刚上台唱了一首《我的祖国》。那声音婉转悠扬，音色纯真质朴，似乎是来自天籁之音，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大伙。看她那手势动作自然天成，毫无做作。那表情丰富，感情充沛，非常完美地表达了新中国的劳动人民对美丽祖国的热爱之情；尤其那婀娜的身段，两根长长的墨黑的大辫子，和咧嘴开心笑时满口洁白齐整的牙齿，还有滴溜溜含情脉脉如秋水般透亮不时转动着的黑眼珠，更称得上是明眸善睐了……总之浑身每一处无不感动着由工友组成的观众们，她这一开口便得到了全场的热烈呼应与喝彩。
　　随后前进上台用京胡表演的《梁山伯和祝英台》，更是获得了许多老师傅们的满场喝彩！那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这给整日里忙于种地的农民刚刚又参加工作转换成工人身份的人们来说，真是非常精美的精神盛餐了。
　　在这个刚刚脱离了土地上辛苦劳作的群体里，能有如此充实丰富的精神世界的青年，自然让情窦初开的少女为之一振。她似乎暗暗的爱恋上了这个刚刚参加工作的知识青年。
　　这日，前进去锅炉房打水，路过了厂部卫生室，他便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向里张望，玻璃窗的反射让他似乎没有看清里面的情况。
　　可在回来的路上就远远地看见穿着红色毛衣的小丽，如一团盛开的红色玫瑰花镶嵌在窗口热情地展示着自己青春的靓丽。她正蹲在窗台上拿抹布擦拭窗户上的玻璃，边擦边向这边路上张望着。
　　他假装没有看见，只是目不斜视地提拎着暖壶往回走，可他眼睛的余光分明发现了小丽正悄悄地扭转着头向他看了过来，直至他走过很远……
　　待他微微侧身回望时，小丽才羞涩似的把头匆忙低下，手不由自主地拿抹布擦拭到窗户棱上了。他似乎应该感受到少女的羞涩而娇红的粉脸正无处躲藏。她是潜意识里喜欢上他了。他心里也清楚，可又纠结着……
　　2
　　二妮自打前进去城里上班后就没有多大心思在农活上了。她正在享受着爱情的思念的甜蜜中，期待着他的突然的到来，从城里带着稀罕的物件给自己一个惊喜或者开个什么玩笑。经常这样想着，心里自然美滋滋的。
　　这日二妮她娘用水泡了半瓢豆粒想用萝卜叶子做小豆腐吃。
　　她先是把那淡黄色椭圆的豆粒用簸箕轱辘出沙石颗粒来，再放进盛满半盆水的黑色陶瓷盆子里浸润着，盆沿上面用一块白色的棉布包袱遮盖起来。大约过了大半天的时间，从早上浸泡上，到了下半晌太阳西落的时候看时，那黄灿灿的坚硬结实的黄豆粒已经泡得像花生米那么大小了，颜色也黄里泛着些白；拿手指捏一捏，那肿胀起来的豆粒有些软。这时候就可以用小石磨去慢慢的研磨了。
　　二妮娘把泡好的豆子用瓢小心翼翼的盛在磨盘上面。二妮就拿起磨杆棍子，用绳子扣套在磨石耳上推了起来。上边的石磨在二妮的推动下逆时针旋转着，那堆在磨眼里的豆子像沙漏里的沙石堆一样哗哗的往下落去。不多时候，上边转动的磨盘和下面静止的磨盘交界处的周遭就吐出白色的浆液。那乳白色的浆液和着丰富的泡沫一缕缕、一片片或浓或淡的往下流着，散发出清淡的豆香。
　　二妮右手扶着磨棍，用小肚子顶着往前走，左手顺便拿起勺子把堆放在磨盘上的豆子不停地往磨眼里送着。她小步勤挪，很快就把那堆泡了将近一天的豆子全部磨成了浆汁。
　　就在快要用水冲洗那些残留的豆子时，她突然感到一阵恶心，肚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腾，于是跑到墙角处弯腰就吐起来。可是奇怪的是怎么吐也没吐出什么东西。
　　二妮娘以为推磨转的头晕了，就说：“才多长时间没推磨啊，怎么这就转晕了呢？”说着，便扶她起来，送到里屋休息去了。
　　直至太阳西落了，月亮渐渐升起。躺在屋里炕上的二妮迷迷糊糊地闻到一股豆浆熟了的浓郁的香味。她慢慢睁开朦胧的双眼，听到母亲手拉风箱的声音和父亲回家关门扫院的细碎响声。
　　她知道母亲已把早先洗好的青青的萝卜叶子用刀剁碎后和着那新鲜的豆浆煮在锅里了。锅里的快要煮熟了的青菜小豆腐从上面压着蒜臼子的锅盖下冒出来的热气，已经让满屋子到处都充满了浓浓香味。
　　“出来吃小豆腐了，二妮。”母亲欢快地叫唤着自己心爱的独闺女。
　　她来到饭桌前，只见母亲把热通通的小豆腐用碗盛在她面前，那清淡的菜香混着浓浓的豆香直冲向鼻孔。乳白色浆液像牛奶一样勾起她的食欲。
　　父亲已把新鲜的青色的辣椒切碎和着香菜梗、咸菜丝搅拌成一盘小菜，倒上的醋与自制的香喷喷的芝麻酱、紫红色的咸味豆瓣酱把小菜的味道调制成典型的诸城农家小吃风味。口腔里的舌尖周围分泌出大量馋液，早已跃跃欲试了……
　　爸妈已经卷起金黄焦脆的玉米煎饼，蘸着豆浆，就着豆腐和小辣菜饶有兴味地吃起来。二妮也把煎饼里卷上豆腐，喝一口豆浆，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那边给舀出来一盆，明天给前进送去。也让他尝尝鲜，啊……”妈妈边吃边嘱咐着。
　　二妮一边吞咽着，一边点头答应着。心里充满了甜蜜的期待。
　　3
　　二妮吃罢晚饭，帮妈妈收拾好饭碗、饭桌，又回到了屋里。肚子还是有点不舒服，就和衣躺在炕上。农家的土炕在一顿小豆腐的熬制过程中已被烘烤的暖融融的。妈妈说过“千滚的豆腐万滚的鱼”。意思是做豆腐和做鱼汤，不怕小火慢熬，熬制的时间长了，才能汤汁浓郁、味道醇厚。这边炕上和屋里自然因此更加暖和起来。
　　这时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光透过院子里的树枝洒上窗前。月光柔和似水，飘落在年轻的二妮身子上和炕席上。幸福洋溢在脸上，高耸的胸脯在如水的月光下随着匀称的呼吸温柔的起伏着，柔软细腻的小手交叉着伏在她丰满的小腹上边，整个人儿端庄而安详。
　　她仔细的望着窗外淡黄色的月亮，心里想着自己的心上人现在正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望着月亮想念自己啊？想着想着就慢慢进入了梦乡。
　　此时的前进已和李小丽谈得火热。
　　就在这个月朗星稀的晚上，她们相约来到城里的河西电影院。那是个露天电影院，幕布挂在用高高的围墙围起来的院子最南面，整个院子布满了用水泥板垒制的石凳子。她们就坐在后面倒数第三排的石凳子上。
　　灯光熄灭，黑白色的画面在幕布上一出现，大家立刻安静下来。“冰山上的来客”几个大字闪过，故事的序幕就拉开了。人们都被逐步深入的故事情节深深地吸引着。没有谁注意到两个年轻人的手已悄悄地握在了一起。
　　也许人们会痛恨前进的移情别恋，替二妮鸣不平；也许有人会嘲笑小丽，不了解情况就随便相约。可是现在的两个年轻人在一起，似乎有更多的共同语言。确实让对方赞叹不已，都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在小丽看来，经受农活艰苦劳动锻炼洗礼的青年知识分子的前进，除了老实本分，工作敬业，多才多艺，学问大，知识面广外；更有一种沉着、稳定与男子汉的坚毅的品质，让她感觉可靠又安全。他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和被太阳晒得黑红的健康的肌肤，更具备男子汉的健壮和力量。这一切都深深的打动了她。
　　前进眼前的李小丽，又和二妮不同。且不说城里人新潮衣着打扮的洋气的外表，白嫩细腻而又丰满的肌肤，乌黑秀丽的披肩长发和头顶那极具性感的鲜艳的红色发夹；也不必说走起路来就像三月里随风摇摆的杨柳，一样尽显女性体形的瘦细柔软的腰肢，和转动起来就像会说话似的黑眼珠顾盼生辉的样子惹人喜爱。单是极具女人味的柔和的声音，感性的文学语言去表达对自己的体贴与关爱之情就足以让他折服和仰慕了。
　　4
　　第二天，风和日丽。
　　天气并不是很冷。吃过早饭，二妮穿上自己手工织的淡绿色宽松的高领毛衣，两条黑色大辫子重新梳理过。穿上前进曾经回青岛探家时给买的青色运动鞋，用胳膊挎着母亲早已准备好了的盛了一盆小豆腐，几个黄色的玉米煎饼，两颗剥了皮的大葱，还有一小碗二妮爸爸做的青色辣椒子菜的提篮就上路了。
　　阳光似乎格外明亮，路边的鸟儿“叽叽喳喳”也叫得欢快。她脚步轻盈，脸色灿烂，心里装满无限欢欣和喜悦地往城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