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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三级大跳

作品名称:折腾人生(小说)      作者:朝朝      发布时间:2017-11-02 14:21:58      字数:9500

  曾荣升在一年之内完成了老婆孩子解决户口、老婆调进工厂、分到集资房等三级大跳,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第一级大跳是解决了一家老小两个户口。
  进入六月,天气热起来了。可新丰市还有一种热,大大超过了天气的炎热。这就是市委市政府领导在有线电视上发表的《关于出售城市居民户口的通知》,以及在大街小巷的墙壁上,贴着这种出售城市户口的公告。整个新丰市沸腾了,一些半边户纷纷走上街头去看公告,或聚在一起议论着买户口的事情。这是新丰市第一次对农村户口人群开禁。他们一般是女方是农村户口,嫁给了有城市户口丈夫。一旦与丈夫结婚,原来在农村享有的水田和菜土,被农村一笔勾销,等于说,他们既不属于农村户口,同时,也不属于城市户口。结果,生下的孩子,在农村和城市都上不到户口。这些人群成了没有户口的“黑人”。在就业、教育、福利和医疗等方面,属于被打入“另册”的人,都不能享受与有城镇户口的居民同等待遇。这些人自嘲地说,他们是“末等公民”。
  曾荣升的妻子和孩子,就属于这种末等公民。在工厂里,曾荣升住的是最差的房子,妻子只能做工资最低的临时工,女儿上学,出的是最高学费,曾荣升也被那些双职工瞧不起。
  可以买户口有消息,向薇薇是在电视上看到的。这让她很兴奋,她说,终于盼到能转为城市户口的一线希望了。她跟曾荣升商量说:“我们给叶飘买一个户口吧。马上就要考中学了,孩子没有户口是不能参考的。”
  曾荣升皱着眉头,说:“想是想买一个,可要五千元一个的户口,哪里去筹这么多钱啊?”
  向薇薇说:“没有钱,可以借呀。不要错过这次机会了。”
  曾荣升问:“去哪里借呢?”
  向薇薇说:“跟楚师傅借去,他的孙子不是认我们做干爹干妈么?楚师傅说过,我家有什么困难,尽管开口。”
  曾荣升说:“家里存折上还有一千多吧?只要借三千多了。”
  向薇薇说:“存折上的钱,还差半年多才能到期,现在取出来,要损失好多利息,不合算。干脆跟楚师傅家借五千吧,凑个整数。”
  曾荣升说:“行,你去跟楚师傅说吧。”
  向薇薇说:“不,我们一起去找楚师傅。”
  曾荣升的父亲安装心脏起搏器,花了他四千多。这四千多元,有两千多元钱也是从楚师傅家借来的。这几年,他们省吃俭用,终于把钱还了,还存了一千多元钱。
  晚上,向薇薇去超市买了点送给孩子的礼品,跟曾荣升一块去了楚师傅家。
  楚师傅家对他俩很客气。尤其楚师傅,高兴得像个孩子,递茶倒水,还亲自给他俩削贡梨。可当向薇薇向他提出借钱的事之后,他感到很为难了。
  楚师傅说:“不瞒你说,我的钱也是存了定期,而且是五年定期,只差十来个月到期。我存入这笔钱时,利息比较高,如果现在就取出来,五千元钱的利息损失差不到有一千元。”
  曾荣升说:“楚师傅,那我们只借四千吧,我家存折上有一千三百元钱,还有半年就到期了。干脆我们把这笔钱取出来。减少你们家的利息损失。”
  向薇薇说:“对,楚师傅,我们只借四千了。你们的利息亏损,由我们来付吧。”
  楚师傅连忙向她摆摆手,说:“哪里要你们付利息呢?行,我明天就去银行取四千元钱给你。我把话说在前面,你们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还,我不要你们一分钱息。”
  楚师傅的话,使曾荣升和向薇薇夫妇大受感动,他俩表示,争取在今年之内,把钱还掉。
  楚师傅却打断他俩的话,说:“我不要你们这么急着还钱。一年之内还四千元钱,一家人不要吃了吗?你们算算看,你俩的工资加起来,一年也没有一万块钱,刨掉吃穿和孩子的教育花费,还剩下多少?所剩无几了啊。所以,我规定你家一年还一千块钱,好吧?”
  向薇薇和曾荣升眼里闪动着泪花,连连点头答应了楚师傅的还钱规划。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一大早,楚师傅就拿着定期存折,先去厂里开了提前取钱的证明,然后来到厂前门的银行储蓄所门口,等候着储蓄所开门取钱了。他想,这天,是城里出售户口的第一天,曾荣升他们要拿钱赶早进城排队,早点取钱给他。
  曾荣升从楚师傅手里拿到四千元钱,加上自己的一千元,和妻子一道回到家里,特地做了“安全防护技术处理”。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条多年没穿的球裤穿上。球裤,就是那种屁股上有兜的裤衩。曾荣升故意把球裤有屁股兜的反穿到前面来,把三千元钱卷起来,放进兜里。然后叫向薇薇把兜口缝上,然后再穿长裤。衬衫不便扎在裤子里了,这样容易鼓囊囊的钱袋。于是,他将衬衫穿在裤子外面,再在腰间鼓凸处按了按,这才放心了。向薇薇也在贴身的口袋里装了两千元钱。把钱放妥后,俩人才肩并肩地出门去坐公共汽车。
  曾荣升和向薇薇从未贴身带过这么多钱(给父亲治病的四千元钱是分三次交付的)。在车上,曾荣升感觉所有的乘客,都眼睛鼓鼓地盯着他的腰间。他感到很紧张,觉得在车上的时间是那么漫长。他不时地按着腰间的钱袋,向薇薇反复暗示他,也没有用。
  市政府出售户口的地点,设在沿江大道中段。曾荣升他俩到得那里时,虽然时针才指至上午八点半钟,可那里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人声鼎沸。上百平方米的大厅里挤满了人,门外还拥挤着如蚁的人群,说是排队嘛,不像排队的样子,可长长的人群尾巴,拽到了沿江大道上来了,真可谓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不用说,这些人,都是来花钱买城市户口的。
  这时,一位手执电喇叭的民警,站在一张桌子上,开始对着人群大声喊话了:“大家不要拥挤,排好队,保持秩序,户口人人都可以买得到的。为方便群众,市政府实行交费、上户、取证一条龙服务。请大家保持警惕,保护好你们随身携带的钱物,谨防扒手!”
  民警一遍又一遍地向人们喊着话,声波在焦灼的空气中一轮轮扩散,不绝如缕。向薇薇和曾荣升听着听着,心情又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俩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到了腰间,去护着那里的钱袋。太阳刚露脸不久,天气就热得像个蒸笼,人站在露天的大街上,特别是挤在密密麻麻的人缝中,感觉到窒息般的闷热。他俩排在队伍的尾巴尖上,离大厅还有几十米远。晨光照在脸上,刺得眼睛都睁不开,渐渐地感觉到盛夏太阳火辣辣的威力。这时,他俩脸上、颈上、背心里的汗水开始成串地往下淌,神色都显得很疲惫,很不安。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排到大厅交钱拿证?俩人这样在心里发出疑问,同时,不约而同地感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原来,由于赶急,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餐,就进了城。想去买早点,又怕位置被人抢占了。最后,俩人终于憋不过肚子发出饥饿的警告,商量着由向薇薇暂时脱离队伍,去附近的小吃店买几个包子来充饥。
  就在向薇薇刚走出队伍不久,前面突然爆发出一声排山倒海般的吆喝声,队伍像汹涌的洪水般地向前面席卷而去。
  “是怎么回事呀?”曾荣升惊疑地问前面的人。
  “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大厅又开了一个窗口,快往前面走呀!”那人催说道。
  曾荣升一听,赶紧捂着钱袋,拼命往前面挤去。其实,根本用不着他费劲,后面的人群推动着他向前拥去。就这样不到几分钟时间,他就接近到大厅门口。
  向薇薇提着包子回到原来的地方,发现不见曾荣升,就焦急地大声喊起他的名字来。
  “我在这里。”曾荣升站在大厅门口,转过身来,朝向薇薇招着手。
  向薇薇终于看见了曾荣升,她好像溺水之人看到了岸边陆地,不要命地朝前蹿去。手里的包子不知什么时候被挤掉了,被踩得稀烂。好在有民警在盯着拥挤的人群,维持秩序,她身上的钱没有掉。
  夫妻终于又走到了一起,向薇薇紧紧地搂着曾荣升的腰身,将晒得发红的脸紧贴在他的后背,感觉到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曾荣升在她的眼里显得这么重要,他俩的心也从来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紧紧地贴在一起。谁说贫穷夫妻百事哀?向薇薇和曾荣升这一对患难夫妻,却苦中有乐。她女儿长期以来,被人们斥之为“黑户口”、处处被同学穿小鞋的历史,在今天即将终结。她可以理直气壮地抬起头来,向公众宣布,她的孩子终于拥有城市户口,可以报考中学了。
  一直排队到中午十二点半钟,曾荣升和向薇薇才交钱拿到了城市居民户口簿和粮证。
  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再看身上,曾荣升发现衬衫的扣子被挤掉了三粒,扣眼处也被扯破了口子。他秋裤上的屁股兜,也因取钱太急,被他扯烂了。一身臭汗,发出难闻的味道。
  “你呢,没挤掉什么吧?”他问妻子。
  向薇薇说:“我买了四个包子都挤没了。”
  曾荣升扬扬手里的两证,得意地说:“包子算什么,回去好好地饱餐一顿,庆祝庆祝。”
  刚回到家中,父亲的电话就打到邻居老孙设在二村的店里。曾荣升赶紧跑过去接了。父亲在电话中劈头就问:“你给妻子和女儿买了户口没有?”
  曾荣升回答说:“只给叶飘买了一个户口。”
  父亲说:“你赶紧叫向薇薇来老家吧。”
  曾荣升问:“回老家干什么?”
  父亲不耐烦地说:“还问我做什么?亏你问得出口!告诉你,赶紧准备六千块钱,叫向薇薇回老家,先买下户口,再想办法顶职,再调到你们单位上来。”
  父亲解释说,他们县木工厂虽然被兼并了,但还留有几个进厂指标。父亲跟厂长说了,让他的媳妇顶职进厂,厂长起初不同意。说哪有让媳妇顶公公职进厂的?父亲跟他软磨硬泡,加上送了礼,硬是说服厂长同意进人。现在第一步是花钱买下城市户口,第二步是办理进厂手续,第三步才是办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转调手续,调到曾荣升这家工厂里来。
  父亲说,县里买户口要六千元,比地区整整高出一千元。听说这多出的一千块钱是保险金,买了户口是要退还给主人的。
  父亲还说:“儿子,考虑到你才买了户口,借了一屁股的债,我拿出一千块钱来支持你,爹多的拿不出来,就只有这么多给你。”
  曾荣升说:“爹,我不要你的钱,你每天都要花钱吃药,这钱是你的救命钱,我哪能要你的呢?”
  父亲说:“儿子,你不要管我。现在是筹钱要紧,其他五千元有着落了吗?”
  曾荣升感动得哽咽着说:“还没有,正在想办法呢。争取明天上午筹到钱,下午向薇薇回家。”
  父亲说:“找你姐借两千吧,你对她说,是我要你去向她借的。”
  曾荣升说:“好吧,有您老这句话,我就好开口向姐借钱了。”
  现在,曾家还有三千元钱的缺口,这三千元去哪里借呢?才向楚师傅借了钱,不可能又厚着脸皮向他借钱了吧。可不找楚师傅开口借钱,又向谁借呢?曾荣升和向薇薇俩人为钱的事,急得唉声叹气地一时想不出办法来。
  曾荣升和向薇薇连夜分头去筹钱。
  他来到一村找姐借。他刚一开口,姐就说:“你不要说了,父亲给我打电话了,叫我拿两千元钱给你。我赶紧从银行取出来了,你这就拿去吧。”说着,她打开她家的“百宝箱”——一个用不锈钢做成的小匣子,从里面取出两沓钱来,数了数,递给曾荣升。
  向薇薇去了一村楚师傅家。走进楚家,她厚着脸皮对楚师傅说:“楚师傅,实在是吵烦你们了,刚才曾家父亲打来了电话,叫我明天回老家去买户口,再顶职进厂,然后办理调动手续,调到厂里来。”
  楚师傅说:“要多少,我也不多了。”
  向薇薇说:“再借一千吧。”
  楚师傅想了想,说:“好吧。幸亏我手头还有一千块钱。”说罢,就把钱拿出来给了向薇薇。
  向薇薇拿了钱,又赶紧往二村跑,又去找了两家在招待所的同事,从她们那里各借了一千元钱。终于,夫妻俩将五千元钱筹齐了。
  第二天一早,向薇薇把钱缝进内裤口袋,由曾荣升陪着,去南站搭车回了老家。
  到家后,向薇薇坐都没坐,就马不停蹄地往县政府跑。当天花了六千元钱买了自己的户口,然后,再将户口簿和粮证交给公公手上。说:“爹,顶职进厂的事,我插不上手,就全靠您老了。”
  公公说:“我帮你跑跑吧,求人办事是很难,但愿能办成就好啊。”
  晚上,曾荣升的父亲曾诚拖着病体,拿着向薇薇的“两证”去找木工厂厂长。
  厂长姓陈,他有个小弟是曾诚的徒弟。小陈是个残疾人,右手腕小时候摔断后因延误了最佳治疗时机,而落下终身残疾,不能屈伸。他全靠一只左手跟着曾诚学油漆活,居然学得有模有样,后来自己也带了几个徒弟,开了油漆店,一只手养活一家四口,日子居然过得挺滋润。小陈感谢曾诚,过年过节,总要按当地风俗买下大礼,孝敬师傅曾诚。陈厂长是木匠出身,跟曾诚共事几十年,叹服他的手艺和人品,所以,见老人亲自跑来求他办事,自然不敢怠慢,跟曾诚一起商量如何办理手续,把向薇薇的顶职一事办得圆满些,能够成功地调到丈夫的单位去。
  向薇薇连续三个月来回在老家与新丰市之间,跑了十多次。这期间,光是重新办理她遗失掉的高中毕业证和待业证、就业培训证就跑了四五趟。好在县劳动就业局有向薇薇一个姓衣的熟人。老衣下乡蹲点就住在向薇薇家,与她父亲私交甚厚。这次为向薇薇的顶职进厂一事,帮了很大的忙。老衣对向薇薇推心置腹地说:“我也到了快退休的年龄,能帮你进厂,我当然尽力而为。”老衣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向薇薇的高中毕业证、待业证、劳动就业培训证等一揽子证件,都是老衣一手办成的。
  县木工厂领导见向薇薇顶职进厂的手续都很齐全,且在县劳动局备了案,加上陈厂长在中间积极斡旋,厂里的头头脑脑们认为,向薇薇只在厂里过一下,只占用一个新进厂工人的名额,于工厂利益不伤半根毫毛。于是,他们也甘愿做好人,不做恶人,一路大开绿灯。所以,事情比较进展顺利,到十月中旬,终于办妥了顶职进厂手续,现在,面临的是曾荣升所在工厂的接收手续,需要打点。
  向薇薇的运气好,其时,工厂正在办理最后一批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工作调动手续。曾荣升被列入了办理手续的七位职工之一。在工厂联席会议上,向薇薇的调动一事很快就通过了。但当她的档案从县里抛过来之后,在劳动人事处处长郑大鹏手上卡壳了。
  郑大鹏是厂里公认最难缠的人,他从车间文书、车间副主任一步步爬到了劳动人事处长的岗位,再加上去党校读了两年书,拿到了大专文凭,就开始翘尾巴了,眼界高得瞧不起厂里任何人。早在曾荣升做厂办秘书的时候,郑大鹏曾经对人说过,他看曾荣升很不顺眼,说他也做过秘书,比曾荣升做得好多了,完全不像曾荣升那个熊样。
  这次,曾荣升妻子的工作调动手续,就栽在了郑大鹏的手上。他拿着向薇薇的档案看过来看过去,终于发现了一连串问题。
  “怎么搞的嘛,媳妇顶了公公的职。而且公公退休已快三年了,才办顶职手续。这里面一定有假!”郑大鹏忿忿地对同事们说道。
  同事们劝他说:“算了吧,都是一个厂里的职工,这是最后一次解决职工家属进厂的机会了,饶他一次吧。”
  郑大鹏说:“不行,曾荣升这人太清高自负,以为能写文章就了不起了。他老婆这样在档案上做手脚,我偏偏不让她进厂。”
  同事面面相觑,也不好说什么了。
  向薇薇有个在劳资部门的老乡,老乡把郑大鹏存心要卡她一把的事,说给向薇薇听。
  向薇薇急了,对曾荣升说:“怎么办呀,眼看就要进厂了,却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看起来,这个姓郑的要存心跟我们过不去了。”
  曾荣升皱着眉头,想了想,说:“去跟姐说说,看她能想个什么法子出来么?”
  向薇薇说:“好吧,今晚就去。”
  吃过晚饭,向薇薇叫女儿叶飘在家做作业,自己跟曾荣升一起去一村找姐商量对策去了。
  姐姐也觉得事情难办,她深知郑大鹏的为人,心狠手辣,不留情面。他看不顺眼的人,会利用手中的权力,把这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叫人永世不得翻身。现在,在郑大鹏眼里,曾荣升就是这种人。他瞧不起曾荣升,所以要想尽一切办法,让曾荣升难堪。
  “现在关键是要改变郑大鹏对你的印象,由瞧不起你到瞧得起你、进而到尊重你。只有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姐这样对弟和弟媳说道。
  曾荣升问:“送点礼给他,怎么样?”
  姐说:“郑大鹏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一般不收礼。”
  姐夫献计道:“你们不知道,郑大鹏只有一样东西喜欢,你如果送他这种礼品的话,事情再丑也有八成能办到。”
  曾荣升忙问道:“姐夫快说,是什么东西?”
  姐夫说:“郑大鹏最喜欢钓鱼,你们不知道吧?据我所知,他最近钓鱼把一根海竿折断了,现在他钓草鱼用的是手竿,很不方便。如果送他一根海竿的话,他会蛮高兴的。”
  向薇薇说:“那就去街上买一根来,送给他吧。”
  姐夫说:“买来钓竿送给他时,千万不能说是买的。你若说是买的,他又不肯收了。”
  向薇薇问:“这人真怪了,怎么不能说买的,难道要说是偷来的吗?”
  姐夫笑着解释说:“郑大鹏虚伪得很,表面功夫很有一套。如果你说是花钱买来的,他会对你说,让你破费这么多,他收下也会良心不安,于心不忍的。所以,他会把礼品退还给你。”
  曾荣升问:“姐夫,那要怎么说才好呢?”
  姐夫说:“你就说是一个朋友送给你的。你对钓鱼不感兴趣,搁在家里也是资源闲置,不如送给喜爱钓鱼的郑处长,这样物尽其用。岂不是更好么?这么一说,他就会乐呵呵地对你说,对,到我手里,可以说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于是,他会笑纳了你的钓竿。”
  曾荣升一听,仿佛顿开茅塞,说:“姐夫不说,我还不知道,原来送礼还有这么大的学问呢。”
  姐姐说:“你是书呆子,哪里知道这些呢?所以老处理不好人际关系,遭到别人的忌恨。从冲压车间的陶风光到厂办公室的傅伯吹,再到厂工会的崔得志,都是这样,由一些小事积小成大,积怨加深,最后总是他们因手中掌握了部分权力,把你一脚踢开,吃亏的还是你。
  再说这次调动的事,本来,你跟郑大鹏没有直接打过交道,可你就是不善于在平时多跟他打打招呼,套套近乎,才造成这种被动的局面。如果你平时注意化解矛盾的话,他怎么会对你有这么大的火气呢?”
  向薇薇说:“他呀,就是这个犟脾气,嘴巴也不来话,邦硬三浆(意思是说态度生硬)的样子,事情做了,人累得要死,也得不到人家的好评。”
  曾荣升点点头,说:“你们分析得很对,我从现在起注意整改,好吧。”
  向薇薇竖起一个指头,杵了杵他的额头,说:“你呀,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死要面子活受罪吧。”
  姐夫说:“宣传科可是个好地方,谢重生快要退休了,反正是要提拔一个人来当宣传科长的。老申不是党员,当不成宣传科长。你呢,争取在今年把党入了,下一个目标是当科长。当然,要跟谢科长搞好关系,让他向厂里提名。这样,你做科长就好办了。”
  曾荣升默默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吭声。
  两天后,曾荣升特地上街,专门拣钓具店一家家地看去。挑了好久,终于买下一根价值为二百三十五元钱的进口海竿。
  当天晚上,他打发向薇薇将海竿送给郑大鹏。
  向薇薇问他:“你怎么不去呢?”
  曾荣升说:“我不想见到他。”
  向薇薇说:“难道我就想见他吗?”
  曾荣升说:“这是你自己的事情,当然由你去送礼啦。”
  向薇薇流着眼泪,说:“荣升,你知道我在这次办调动手续时吃过多少苦吗?我一直没跟你说起过的。第一次带五千元钱回老家,同座的一个男人紧挨着我,手竟然伸到我的胸部来了。我就站起来,站在车后,整整站了三个半小时,等到车快拢老家,有人下车,空出座位,我才坐下喘口气。我去县里办手续的时候,人家怎么说我呀,说,你有不有男人呀?我说有,对方说,叫你男人来办。我说,丈夫要写稿,他不能来。那人说,写稿有调动重要吗?你男人太不体恤你了!我遭受了好多的白眼,受到好多的嘲笑,才终于把手续办齐,转到厂里。可要你陪我去送礼,你都不去。你……你,真的太不心疼妻子了。”说罢,就开始呜呜地哭了起来。
  曾荣升见状,赶忙把她送到一村,把姐姐从楼上喊下来,叫她陪着向薇薇去找郑大鹏。他在楼下等。
  姐说:“你不去也好,女人好说话一些。”
  曾荣升在楼下的黑暗处,走来走去,不时焦急地抬头仰望四楼的灯光,巴望妻子快点下楼来。
  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向薇薇和姐终于下楼来了。曾荣升连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了,收下了吗?”
  姐说:“收了,他满高兴呢。”
  向薇薇说:“我说,这根海竿,是你那位在省城做美术编辑的朋友送给你的。”
  曾荣升一听,感到莫名的好笑,同时,也觉得有苦难言。
  郑大鹏收了曾荣升的钓竿后,态度立即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对向薇薇档案的存疑问题,不再追究,很快在接收意见栏上签了字,再报请市劳动就业局同意盖章。这样,向薇薇就从老家县城的木工厂调到曾荣升这家工厂,成为这家工厂的正式职工。尽管她在厂招待所做了七八年临时工不算工龄,但她在老家做合同工的那十来年算工龄的。所以,比起新进厂的工人来说工资高了不少。
  就这样,曾荣升几经曲折,最终完成了他家的第二级大跳,妻子进厂了,悬在曾荣升心头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多年堵在胸口不能驱散的那种低人一等、抬不起头来的自卑心理,终于被解除。曾荣升可以扬眉吐气地舒一口气了,
  向薇薇所在的厂招待所因新修的公路正好通过所址,被拆除了。厂里另外修建了一座装修挺好的宾馆。宾馆有了年轻的服务员,向薇薇得另找单位。此时,销售公司需要一个勤杂工,向薇薇跟公司老部说了声,便进了公司。
  有了解除后顾之忧的底气,曾荣升觉得胸脯挺得更高,说话也中气足了许多。谢科长说:“荣升包袱丢了,人也精神多了。”老申也附和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他这样说,带着一种嘲弄的口吻,一种满不在乎的口气。
  曾荣升几乎每天都要下车间转转,通过采访,写一些广播稿和厂报稿。一天,他获悉,油漆车间出了大事故。一个年轻女工为要一个油漆空桶养花,她把用剩的油漆渣子倒进垃圾堆,又想把桶内残余的油漆烧掉。于是,她在桶内倒了一瓶挥发性很强的香蕉水,然后退开两步远,“啪”地一声擦燃火柴。正在往桶内投时,哪知强烈的可燃性气体一接触火种,就在瞬间燃烧起来了。火舌舔着她的头脸和身子,把她完全吞噬了。顷刻间,大火把她的脸,像是整个扒下一层皮般地烧焦了,胸前和腿部都被严重烧伤,人顿时休克了。
  曾荣升赶到油漆车间时,受伤女工已经送到医院救治了。他采访了车间其他目击者,写下了一篇题为《引火烧身的年轻女工》的报道,在报道安全事故后,融入了他对年轻女工无视安全操作规程,因小失大,乃至造成严重的人身伤害事故的思考。稿子先在厂里的广播后,又在厂报发了头条。他投到省总工会主办的工人报和北京一家大报,这篇稿子在这两家报纸上都发了。年底还被评为全省机械系统好新闻二等奖。曾荣升因此特地去了一趟省城,参加好新闻颁奖大会,走上主席台领奖,捧回了烫金的获奖证书。
  回到厂里,他把证书拿到谢科长和老申看了。谢科长说:“不错。”
  老申却不屑一顾地说:“这样的奖,我不知拿了好多呢。你问谢科长啰,几乎每年都会拿一两个的。”
  曾荣升听老申这么说,气得不行。心想,你的奖项拿得多是你呀,但在人家的成绩面前,总不能视而不见,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子嘛。
  等到下班时,谢科长见老申走出了办公室,对曾荣升说:“老申就是这个脾气,他总是不服输,跟人斗,总要搞赢。他这样说,你不要理他就是了。”
  曾荣升说:“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没想到,他们三级大跳的最后一道坎,也这么俩人牵手磕磕绊绊地走过来了。
  一天傍晚,向薇薇一回家,就高兴地对曾荣升说:“厂里又在一村修集资楼了。房管科在厂门口贴出了通知,按双职工从高分到低分分配楼层,上面有我们的名字。”
  曾荣升问:“我们分在几楼?”
  向薇薇说:“因我才进厂,分子低啊,分在六楼。这个月底要交集资款呢。不交,就算自动放弃集资。”
  曾荣升问:“要交多少钱?”
  向薇薇说:“六楼是交钱最少的,也要一万二千元,先交八千。其他四千在交房时再付。”
  曾荣升皱紧了眉头,说:“怎么得了,欠下了一屁股帐,又要去借钱,怎么借得到,谁还愿意借给我们呢?”
  向薇薇反问道:“你打算放弃是吧?”
  曾荣升说:“不是放弃,我是愁筹不齐集资款。”
  向薇薇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就是三步一拜,五步一跪地求人借钱,也要把款子筹齐。”
  曾荣升问:“薇薇,你想好向谁借了吗?难道我们再厚着脸皮,跟楚师傅借吗?我可说不出口了。”
  向薇薇说:“当然不再跟楚师傅借了,把人家的家底都借空了。我想再跟姐姐借两千元,跟招待所的几个同事每人借一千元。这样,钱是可以筹得起来的。”
  哪想到,楚师傅得知曾荣升家需要交集资楼款后,竟然将三千元钱亲自送到曾荣升家中来了。
  “小曾小向,”楚师傅把厚厚一沓钱拍在小曾的手上,说,“这钱你们拿着吧。集资建房关系到一辈子的大事,千万不能错过。我这三千元还是跟人借的。先由我还吧,你们等到经济宽裕了,再慢慢还不要紧的。”
  曾荣升感动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想把钱退还给楚师傅,可转眼间,他已经走出了屋子。
  两夫妇追出屋外,大声喊着楚师傅再坐会儿。楚师傅向他俩招着手,说:“不坐了,你们快进屋吧。”
  望着楚师傅远去的背影,曾荣升视线模糊了,眼里涌出了感动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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