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倒塌的房子
作品名称:像个天使 作者:出尘 发布时间:2017-10-25 12:10:44 字数:3330
“去郊外办点事。”坐在出租车后座上,他说。出租车司机没说话,顾星辰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再说话。他握着口袋里的匕首,尽量让心情平复下来。
“这是要去哪里?”车在一条石子路前停下,司机问他。
“再往里开,就到了我要办事的地方。”他说。
司机又看了看前面的石子路,并不窄,两边是茂盛的蔓草。可是开了一段路后越来越窄了,石子没有了,地面变得坑坑洼洼。四周是树林,车子旁边是种过花生后暂时闲置的红色土垄,表面有零星的白色沙石,土垄之间栽着一行行茶叶树。
“你是不是带错路了?”司机问,戒备地看着他。
他深呼吸一口,拿出了匕首,却还是在迟疑,原本他以为自己不会。司机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打开车门奔进树林里,嘴里叫着“救命”。他在后面追赶,两人脸上都带着浓烈的血色,呼吸急促,被灌木、乱草和树干绊得踉踉跄跄。他掉进了一条接近两米深的沟里,上面覆盖蕨类植物,他没有注意到。他抓住潮湿的沟渠边缘爬上去之后距离已经落下很远,他想他要追不上了。前面的人还在喊救命。他又追上了一些距离。因为之前来过,所以他知道再过一会儿就到了树林的边缘,远处会出现房屋,于是他拼了命地追。司机不熟悉这里,在快要出树林的时候慌乱地选错了方向,重新把顾星辰带进了树林里。终于,追赶结束,司机也掉进了那条蜿蜒曲折的沟渠里。他用匕首去刺司机的头,司机蹲了下来,问顾星辰为什么要杀他,是不是为了钱。
“你还记得那个女孩吗?”顾星辰问。
“是她自己掉下去淹死的。”司机战战兢兢。
“你不逼她,她怎么会淹死?”
司机没有回答,转身在沟渠里奔跑起来。顾星辰追了上去,跳进了沟渠里,把司机撞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在顾星辰挥刀直取司机脖子的时候,司机用手架住了顾星辰的胳膊,僵持了两分多钟,终于那一刀还是刺了下去。司机一动不动了,顾星辰满身是血站了起来,面无人色。
绿汀市,上午。
一栋别墅门口,顾进拿出钥匙开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还有多久能修好?”
“修个屁好。”米白说。“那些人你带来的?”
“哪些人?”顾进看了看,几十米开外站着十来个人,手里拿着刀枪棍棒,他们身后有一辆货车和一辆跑车。秦宋扬了扬手,一窝蜂地朝这边来了。
“坏了!”顾进把铁质的大门关上。那边秦宋一帮人已经冲了过来,开始撞门。
“门撞不开。”手下说。
“别撞了,做事动动脑子!”秦宋说。
“砰”一声,外面的门被货车车尾撞开了,十多人都进到了房子里。开货车的那个人停好车后拿着一根铁棍也要进去,走到门口边站住了,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他是对的,房屋的侧面突然出现了一道裂口。
“打不通。”顾进着急地说。
“没信号。”米白说,听见地下室的木门被砸得响了起来。“你真能惹事,这下被你害死了。”
拿着铁棍站在门口迟疑的人看到一条延伸到他眼前的墙面裂口,从手指粗瞬间变成碗口粗。他还来不及喊里面的人,房子塌了下来。由于一面主要的承重外墙在上次坠机事故中已经有了歪斜(飞机迫降的冲击力通过地面传导破坏扭曲房屋的结构),再加上刚才货车撞击产生的震动,它没能再支持住。房屋是斜着塌掉的,还有几堵残墙立着,一片烟尘里是瓦片、散砖和小块的墙体、断电线、歪斜半掩埋着的和掩埋了的家具构成的废墟,一个半旧的空调外机滚到了路边。顾星辰昨天半夜回到绿汀,接到电话后赶了过来。有人指着说他是房子的主人,几个记者靠了过来。
“您是这栋房屋的户主吗?”
“我们知道上一次坠机事故这里死了13个人……”
他推开记者,看到一具尸体从身旁抬过去。顾进和米白的尸体没找到,他冲进还没清开的一堆砖块上扒拉了几下,被警察架开了,这时地下室被打开了,顾进和米白傻乎乎地走了出来。
上海,秦通接到秦宋死亡的消息后,一倒头晕倒在沙发上。墨镜男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抽着烟,看了看闭着眼睛的秦通,起身订了两张去绿汀的机票。
下午四点顾星辰和米白、顾进被带到了出事地点附近的一座足球场内。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一名男子问顾星辰。
“没有了。”顾进、米白也说没有。
“对,大致就是这样了。”男子和场地中的某个人物通过话之后转向顾星辰,“顾先生,你们可以走了,谢谢配合。”
顾星辰从看台上的绿色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到场地中央有几个人。一个身着小马夹、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的人引起了他的注意,旁边是两个官员。那个人在用脚碾旁边的草,这会儿他的目光转移到了看台和顾星辰对视着,似乎笑了笑。顾星辰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走出球场门口,不远处是一个公园,他看到了苏小书。苏小书也看到了他,跑走了,他追了上去。他想拦住她说点什么,这是适合的场所,不会有旁人干扰。随着跑动,旁边掠过去树木的影子,天色快暗下来了,她穿的白色衣服看上去很显眼,他有些兴奋难以控制地产生。追上去我该说点什么?突然他又这么想,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他转过身。
“你们两个跟来干什么,我有事。”
米白和顾进不明所以地离开了。顾星辰看前面,苏小书不见了。他看到稍远一些的地方有一棵橡树矗立在一片低矮的植物中,叶子在风里晃动。苏小书好像往那边走了。离橡树还有十几米远,他停下来不再走近。她坐在树下,背对着树干和他在哭鼻子。他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困惑于自己为什么还要纠缠她,现在又为什么不走近。
“你追我做什么,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走到哪里都碰到你。”她擦掉眼泪生气地说。她的声音变得跟以往不同,由于激动,由于压抑那份激动。顾星辰的激动是一种更深程度的激动,在胸腔里翻腾冲撞,此时的激动更像是一种折磨,因为他不能将它释放出来。在这个当口,他对两人的爱情持保留态度,却又难以与之决裂。天黑了下来,黑得好快,她身上的衣服已经不再显眼,要走近了才能看清,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天完全黑了下来,夜色中,两人搂在了一起,没有说话。
七点钟,两人回到了市中心的外围地带。他看到苏小书的车隐没进大街的拐角,两旁的房子明亮而沉默,喧闹的是车辆和行人。一个水果摊上摆着新鲜的苹果,摊主问他买不买,他说了声“抱歉”走开了。马路上刚喷过水,湿淋淋的,在路灯的照射下像条大鼻涕虫。他走进一家珠宝店挑选戒指,他要和金彩结婚了,昨天他看到她,直觉告诉他应该要求婚了。她比以往更加地沉默,但会突然说起孩子和夫妻这类词汇,她的眼睛里有一种光亮,持久不散。他看着她睡着以后沉静的脸,想起别的女人,睁着眼睛,身体一动不动,最终因为旅途上积累下来的疲倦睡着了。
他买好戒指回去,在一处人行横道前站了好久,绿灯亮了三次又熄了三次。绿灯再次亮的时候,他不再走这里了。选择了一条更远的路,一路慢慢走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条路比走近路的时间要长了半个小时,到家后他向金彩求婚,金彩迟疑了一会儿,哭着答应了。他把戒指戴在金彩的手指上,她很高兴,说以后不上班了,想尽快怀一个孩子。那天晚上他戴好的安全套被她拿了下来,突然间,他觉得失去了什么。
房子倒掉以后的第三天,顾星辰叫来了一辆卡车把一些损坏了仍有意义的东西搬走。米白小心翼翼地问顾星辰工钱的事,顾星辰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前面那些破砖烂瓦。
“也不关我的事。”米白说,但他看上去又是一副内疚的样子。
“那倒是,也不差你那点。”
“老板人好。”
“这样吧,”一辆车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车头离他只有一两米。他后退了两步,看着车里的人。
“没长眼,怎么开车的!”米白回头嚷了一句。顾星辰看到是秦通,他准备上去打招呼,并安慰几句,想着丧子之后他一定很难过。有些事解释也没用,秦宋死在他的房子里,仅仅这件事就足够了,如果秦通非要恨他。墨镜男下了车,一个箭步到了顾星辰身后,米白叫了一声。应该是由于米白刚才措辞失敬的原因,墨镜男死劲地扇了他一耳光,然后上了车。米白也不敢还手,从小到大他怕事怕惯了,偏偏一张嘴有时又惹来麻烦。汽车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儿,开走了。车窗封闭着看不到里面,秦通恶狠狠地盯着顾星辰,俨然将秦宋的死这笔帐算到了他头上。
“这样吧,我在上海买了套房子,如果你没别的事干,就帮我把装修的事情搞定,行吗?”米白脸都肿了,顾星辰没想到墨镜男会用这么大的手劲,碰到过几次,奇怪的是他觉的墨镜男算是个不错的人。
“要不要立字据?”他们谈好工费等一应事宜,顾星辰问。想拍拍米白的肩,米白正蹲在地上吐唾沫。“他妈的,打出血来了。”
“不用了,信得过,那我走了。”米白上了卡车。顾星辰看着装好的卡车开上了大路,随后他和金彩也会去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