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裸坠大明

　　于恍恍惚惚中的梁羽生，脑海里一片空白，似乎掉进了一个非常深阒的冰窟里，那种寒冷，侵入脊髓。一缕缕刺骨的寒风，犹如一把把利剑，在他的身上四处游走着，刺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似乎要彻底地分割了他。
　　冥冥的思维里，梁羽生觉得自己好似在梦境里浮沉，无法挣脱。他张开双手，想要抓住什么，无论是什么都好，哪怕一根稻草。然而，他什么也抓不到，只能随着凄楚的阴风，像一片碎叶，孤零零地在苍茫中飘荡。
　　好阴森好恐怖，像跌落在神话中的地狱里。梁羽生想逃脱这个噩梦，可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法离开这个黑漆漆一片的未知世界。
　　梁羽生张开嘴，用尽气力想要拼命地大声呼喊，可喉咙里一个字的音也发不出来。他开始感到惊粟万分，整个人都好像在幽幽的高空里，只好紧闭双眼，任由自己的身体忽上忽下地游动。
　　不知过了多久，于迷蒙的懵懂中，梁羽生感觉自己在下沉。悠然间，他的身体被什么给碰了一下，背部被撞击得一阵疼痛。疼痛过后，那股阴戚戚的冰冷开始在慢慢地减轻，以致完全消失。
　　突然，梁羽生听到一阵喧哗声，好清晰，就在耳边。他睁开了眼，眼前的状况让他充满无限的惊异：一群身着奇异服装的人在围着自己，像在观看一个稀有动物。有用手比划着的，有捂着嘴“嗤嗤”发笑的，更有不好意思捂着眼睛的，但都用同一奇怪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下半身。
　　一阵飕飕的凉风吹来，梁羽生禁不住地打了个喷嚏，才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块草地上。他揉揉还有点模糊的眼睛，坐了起来，感觉屁股被石子样的东西咯了一下，他低下头一看，看到自己竟然是赤裸裸的一丝不挂，一身的隐私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疑问，团团围集在自已身边的人们，用双眼一致直盯盯观望自己的目的地，自然是很清楚的了。
　　梁羽生的脸立刻臊红起来，慌忙用双手捂住那个最不雅观的景点。
　　接连的轻轻寒风吹来，梁羽生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赤裸的身子，经不住冬天的一丝轻风。
　　“这是什么地方？”梁羽生自言自语地说着，“我怎么跑到荒郊野外来了呢？我好像没有梦游的病症啊？”他百思不得其解。
　　望着这块十分苍凉而又非常陌生的奇异地方，以及团团围在自己身边的这些着装怪诞的人群们，梁羽生惊恐起来：“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我已经给挂了？”
　　梁羽生抬起头，蔚蓝蔚蓝的天空上，看不到一丝云彩，好洁净，好靓丽，好清新。那明媚的阳光暖人心脾，让人心旷神怡。这情这景，在今天以前的时日里，真是少见于雾霾里的气象。
　　看着眼前的一切，都那么地真实，并非像似阴曹地府。他使劲掐掐自己腿上的肉，也是疼的。这说明，自己还活在人间。
　　人群里有人给他扔过来一身衣服，梁羽生急忙捡起来，赶紧穿在了身上。毕竟，羞耻的观念伤不起。
　　这身衣服就像麻袋片一样，灰楚楚的颜色，布料非常地硬实。在梁羽生看来，这所谓的衣装，充其量也就是手工作品最差的粗布农服而已，一般山区爬山攀崖的护林人穿着也比这好百倍。
　　衣服的上身有点肥大，大开襟的模样，就像五六十年代女人们穿的斜扣布衫。厚实的棉裤子，腰部和裆部特别地宽敞，展开来装进去两个人还显得绰绰有余。重要的是，没有腰带。
　　这既没有腰带也没有可供捆绑绳子的裤子让梁羽生犯了难，怎么系呢？难不成总得提着不成？
　　顾不了这么多了，有穿的总比光屁股强。虽然穿在梁羽生的身上显得十分臃肿，但要暖和多了，至少不再让自己继续丢人现眼了。
　　梁羽生在自己的身上，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怎么看都像个出土文物。
　　在众人的注目下，梁羽生一手提着裤子，一手行着少先队礼，大声地喊叫着：“谢谢，谢谢，梁某在这里谢谢给我赖以蔽体衣服的好心人。”
　　怎么感觉自己的言行就像行乞一样？梁羽生在心里惭愧着自己。
　　这时，有人又给梁羽生扔过来一双鞋子。
　　梁羽生检起来一看，这是一双布鞋，黑面白底，约莫着尺寸有四十六码大小，可他才是四十一码的脚，穿在脚上，鞋的前端处，至少能余出三四指的空间。别无他法，也只能凑合着穿了，要不就得光着脚丫子走路了。
　　梁羽生穿上鞋子，走动了几下，感觉像穿了一双超级大的雨靴，宽松的脚都迈不成步伐。穿这鞋的人，脚怎么长的，犹如熊掌一般。
　　“借光借光。”随着声音，一个老者摸样的长者呼喊着，用双手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径直走到了梁羽生的身边。
　　当老者看到梁羽生时，挂满一脸的惊诧，稍带着抹上满眼的奇怪恐惧。老者哆嗦着嘴唇，结结巴巴地叫着：“梁梁梁家羽生少爷，怎怎怎的如此模样？”
　　梁羽生目不转睛地望着这位老人家：这老先生怎么了，好像见了吊死鬼一样的害怕，口吃得竟这么厉害。
　　老者看到梁羽生眼里的疑惑，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了，赶忙让自己冷静了一下：“羽生少爷这几日跑到何处去了，自管自地逍遥，可知家人在痛苦地担心？倘若羽生少爷在外病情加重，躺倒在荒芜之地，无人知晓何以了得？”
　　梁羽生一听，这老者一会梁少爷，一会羽生少爷，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呢？我和他又不认识。看这位的穿衣，听这位的说话，一种文言不文言白话不白话的腔调，怎么就像古时候的人呢？难道是自己喝醉了酒，跑到古装影视剧拍摄现场来了？可自己又怎么会光着身子呢？
　　老者看梁羽生一直在打量自己并露出茫然的眼神，没再说话。走近前，先帮他把裤腰扯直拉展，然后像变戏法一样，快速的把裤腰的边沿拉成三角形，然后折叠起来，将一个角掩好，掖住。
　　“请问老人家尊姓大名，您又是为何如此……”梁羽生有点感激地问道。
　　老者见梁羽生向他发问，便回道：“梁少爷不记得在下了么？我乃此都代行职责之长，无甚官衔，街里人都称我为都长。”
　　梁羽生自然是不认识他，也不知道这都算哪一级政府，可能是街道办事处之类的吧。既然说不准，就只有象征性地点点头。
　　“咳，这场疫病祸害了多少人命，亏得羽生少爷福命之大，尚未被夺去性命，实在是不幸中之大幸。”老者看看梁羽生，又叹了口气，“咳，谁曾料想，到了还是毁损了羽生少爷的头脑。”
　　梁羽生一听，什么时候发生的疫病啊？莫非又是H7N9禽流感爆发了吗？可我怎么没有一点印象呢？难道我真的脑子给禽流感整残了吗？
　　老者看看梁羽生的头，小心地问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梁家羽生少爷焉何毁发？”
　　“什么毁发？”梁羽生没听明白，抬起头来，看着大家都是束着一头长发，独唯自己是吋发一枚时，他有些醒悟了，“老大爷，我的头发是理发店师傅根据我的头型为我设计的最新潮流发型，还花了一百六十块人民币呢，不算毁发。”
　　“何谓理发店？何为潮流发型设计？”老者不明白地又问到。
　　“理发店您都不知道？这发型的设计您也不知道？您老就不去理发店理发吗？”梁羽生有些奇怪地问老者。
　　老者当然不理发了，他茫然地摇摇头。
　　“发型设计，也就是根据自己的头型，理发师做些细致的美化，然后根据设计将多余的头发剪下来，只是一种理发工作而已。算了，咱不说剪头这毫无意义很无聊的事了，请问您老人家：这莽莽草岭，是什么鬼地方啊？您老人家怎么穿这么一身老土的衣服呢？真是在拍古装电视剧吗？我又怎么会赤裸着身子躺在这里呢？您老人家又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梁羽生的嘴像机关炮，一连串的问话，差点没把这位老者吓坐在地上。
　　“你你你，怎的话语都疯癫到如此？剪头这般话都能说得出口？所言又何为拍电视剧来？”老者捋捋胡须，静了静神，仔细地望着梁羽生，心想：不错啊，这的确是梁家羽生少爷啊？焉何变得如此？似乎变成了怪异之人。看来此疫病后症不可小觑，弄不好会落下疯癫之症，当告诉梁府对梁少爷多加小心才是。
　　穿上这身衣裤和鞋，没了那种阴森森的畏惧，耻处都隐没在里面，梁羽生感觉自在了一些，精神状态也好了许多。
　　看老者只管望着自己的沉思不语，梁羽生摇摇头，不再搭理他。
　　用力地裹裹有些空荡的粗麻布棉袄，梁羽生摇晃着脑袋，细细地打量起这个十分奇特的场景来：只见围观的人群，全一色的灰装，有戴小帽的，有戴网巾的，均着短衣，的确很像花五元钱请来的群众演员。独这老者与众有所不同，唯他穿着犹似袍子一样的长衣，头戴一顶儒巾。那一嘴的胡须老长，梁羽生断定，这老者的胡须要么是戴的假须，要么是自出娘胎就从未刮过的真须。
　　看着面前的一切，结合着自己的判断，梁羽生似乎有点明白了，这决不是影视剧彩排现场，应该是地地道道的古时候的状况了。至于是属于哪个朝代，他的服装剪裁和远古语言学得不好，尚难分辨得出来。
　　真是奇了怪了，这不就是完全的古代面貌了么？梁羽生心里直犯嘀咕。
　　“老大爷，我怎么看怎么想，都估摸着这里貌似古代场景了。莫非，您就是古代人了？如果这确是古代，那这又是什么年代了呢？也就是说，现在是属于哪个朝哪个代啊？”
　　老者一听，禁不住地摇起头来：“咳，生在我堂堂大明的足下，竟不知何朝何代，真格疯癔症矣。可惜一个栋梁之材，疯癫到如此。”
　　梁羽生听清楚了，这果然是古代，自己是莫名奇妙地给发送到明朝来了。
　　究竟是怎么被弄到明朝来了的呢？除非是穿越时空隧道。可是，别说什么时空隧道了，就连地下河谷之类的洞穴自己也没钻过。至于时空隧道是什么玩意，既没见过，也想像不出来。
　　梁羽生的意识里，自己绝不是被神器发送穿越来的。
　　明明昨晚好端端地睡在自家那间狭小的屋里，既没酗酒，也没有跌过摔过的，伤及过脑袋，怎么会“吧唧”的一下，就光着屁股漂移到这个荒凉的古代，自己竟成了前古世界的人了呢？
　　怕自己真是在做梦，梁羽生又使劲掐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蛮疼的：毫无疑问，这肯定不是在梦中。
　　梁羽生想弄明白个中缘由，可一动脑子，头就剧烈地疼痛起来，而且还伴随着一阵恶心。试了几次都这样，他叹了口气，与其这样，干脆不想了，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瞧瞧自己到底是犯了哪条天规了，遭到如此惩罚。
　　看看眼前这陌生的世界，根据穿越剧里描写的那样，想必是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了。这麻乱的头绪，只能在以后的过程里，一点一点地来好好理顺了。
　　正在梁羽生一头雾水无法得解的时候，一阵女人的哭声传了过来。
　　梁羽生搭眼一看，一位约莫四十左右岁的女人，一边用丝绢捂着脸哭着，一边扭动着小脚，赛跑似地朝这边走来。只见她，身着裙拖六幅湘江水，腰间每褶各一色，虽轻描淡绘，色彩淡雅，却风动色如月华。那双脚，好小噢。
　　她的到来，围观的众人们纷纷闪开，退在一旁，十分地敬畏。
　　观其情形，梁羽生心想，她不是富豪大户家人之妇就是官宦人家的太太，绝不是普通百姓家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