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司机之死

　
　　中午，东南市公安局刑侦处长万有国正要走出办公室，这时，腰上的手机响了：
　　“万处长吗？”是市交警支队雷声威的声音，他在电话中急急地说，“刚才在巨头岩发生了一起车祸，车上的司机和一名乘客当场死亡。我们正在现场，觉得这不是一起一般的车祸，想请你来看看好吗？”
　　万有国说：“好吧，我们马上就到。”
　　放下电话，万有国来到局长办公室请示领导后，就带着刑侦科长谢建强和法医谭少民，由司机张小强开车，三菱小车风驰电掣地向巨头岩驶去。
　　巨头岩在东南市东郊，离城三十公里，小车十几分钟就赶到了。
　　甫下车，雷声威就迎上来，指着公路左侧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对万有国说：“就在那片林子里。”
　　这是一片松树林，一辆标有“00001”号牌照的奥迪小车车头，不偏不倚地撞在一棵合抱粗的树干上。车头被撞瘪，车窗所有的玻璃都被震碎，地上撒满了碎玻璃渣。在离车子十多米处，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男的是司机，女是乘客，均已盖上白布。法医谭少民揭开白布，例行尸检。发现这两名死者的脑袋已被撞得严重变形，从头部和嘴角流出的鲜血，在草地上汪着，血色已呈黑紫色。男死者一只胳膊缺损，在离死者几米处的树枝上，挂着这只胳膊，其状惨不忍睹。
　　雷声威拉着万有国边走边说：“尸检的事由法医去鉴定吧。我觉得可疑的地方是在车上。”说着，他们来到出事小车旁。
　　雷声威蹲下身来，指着驾驶室里一块被撞开的铁板：“你看，问题是在这里。”
　　万有国费了好大的劲，才钻进已变形的驾驶室里，他在里面发现了脚刹和手刹连接杆新断裂的口子。
　　他钻到车子底盘下面，用扳手扳开刹车制动器，将那刹车蹄片从里面卸下来，发现蹄片已因高速运转而被烧得焦黑、变形，完全失去了刹车制动的作用。
　　万有国走近一瞧，原来铁板下面就是刹车装置，手刹杆已断裂。看起来这一起车祸，是由于人为的汽车机械故障造成的。
　　“你仔细看吧，发现了什么问题没有？”雷声威问。
　　万有国应声再仔细一看，这才瞧出了问题：在手刹杆连着的刹车蹄片上，有一道明显的锯痕。
　　雷声威说：“看出来了吧？刹车蹄片是有人事先锯了一道口子，仅连着丝儿。车子开出不远，就出现蹄片断裂，刹车失灵，车毁人亡的事故。所以说我怀疑这不是一起正常的汽车机械事故，而是有人制造了车祸。”
　　万有国说：“这一号车，不是市委郑书记的吗？现在下这样的结论为时尚早。但我相信我们会查清楚的。”
　　这时，谢建强也走过来，戴上手套，与万有国一起，将刹车蹄片取下来，又在驾驶室里仔细查找了一阵。他发现了四根头发，连蹄片一道装进了袋子。
　　他们来到正在进行尸检的法医面前。谭少民挪开口罩，对万有国说：“从死者的伤痕来看，这里是出事的第一现场。俩人是因为车子失控而从车里被抛出来，撞在树干上而死的。”
　　雷声威解释说：“司机叫魏风，给书记开车多年了。女的身份还没有被确认。”
　　这时，谢建强从死者魏风的衣袋里，搜索到驾证、行驶证、身份证以及六百元钱和一个工商银行存折。从女死者的坤包里找出了一部三星手机、两百多元钱、化妆盒和两包餐巾纸，没有能证明死者身份的证件。打开手机存进的电话簿，有一个叫“王艳萍”的手机号码。万有国立即拨通了这个号码，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谁呀？”
　　万有国说：“你是王艳萍吗，我是公安局的，请问，你认识魏风吗？”
　　“认识啊，他最近跟我姐好，今天她跟魏风约好去游清溪岩的。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
　　万有国问：“哦，你姐叫什么名字？”
　　王艳萍说：“我姐叫王艳丽。”
　　万有国说：“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的姐姐王艳丽，今天中午在巨头岩因车祸而当场死亡。你赶快通知你的家人，来巨头岩把你姐的遗体拖走，处理善后事宜。你本人来市公安局一趟，我们想向你了解你姐跟魏风的一些事情。”
　　王艳萍一听，就大哭起来，边哭边答应道：“好吧，我马上来。”
　　万有国接着通知了魏风的妻子陶静。
　　
　　回到局里，万有国将车祸事件迅速向局领导汇报。局长吕江海和副局长芦刚听取了汇报后，认为此案事关重大，便马上召开会议，在会上成立了“10·29”重案组。重案组长由芦刚担任，立即兵分三路，开始进行调查。
　　芦刚拨通了市委郑启立书记的电话，将魏风出车祸已死亡的消息告诉了他。
　　电话中，郑书记感到十分震惊，非常痛心地说：“真是想不到啊，我上任不到一个月，小魏就出事了！”
　　芦刚请求道：“郑书记，你这会儿有空吗，我想向你打听关于魏风的事情。”
　　郑启立说：“好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几分钟后，芦刚便出现在市委大院一号楼前。上到二楼，推开虚掩的房门，郑启立忙从桌前站起身来，搓着双手，给他让座，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说：“小芦，你是知道的，我才来东南市不久，对这里的情况不太熟悉。很有可能，你问的事我答不上来。”
　　芦刚知道，郑启立原是外省省委组织部部长，上任东南市委书记一个月不到，确实对东南市委大院的事不了解。但可以通过他，了解魏风最近的一些活动。于是他说：
　　“郑书记不要多虑，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据我们勘查得知，小魏出事，并不是一般的机械事故，而是人为制造的车祸，有人事先把小车的刹车蹄给锯了，才导致这起车祸。所以，我们想多问几个人，能找到线索把案子破了就好。请郑书记理解这点。”
　　郑书记敲敲桌面，严肃地说：“既然是这样，问题可大了。小魏这人在我的印象中，对人很热情，肯帮忙。他平时一般不会私用公车。今天是星期天，他昨天问我，星期天要不要出去？我说，可能不会出去吧，后来我想起有几个老干要车去钓鱼，我答应了他们。他听后就向我提出用车的事。说他先把老干送到渔场，他再跟表妹去清溪岩看看，说自己付汽油钱和公路收费。也怪我没有坚持原则，见小魏说得很认真，又提出自己付钱，我就答应了他。唉，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芦刚问：“郑书记，最近魏风跟一些什么样的人接触过吗？”
　　郑启立思索了一下，说：“好像没有跟什么人来往啊。对了，就在上个星期天，我见到他跟那个表妹一起逛商场。”
　　芦刚说：“哦，就是王艳丽吧，她也在这次车祸中死了。”
　　郑启立叹息道：“唉，太惋惜了，那么年轻漂亮就死了。”停了停，他又说，“小魏跟上任张书记的关系不错。你可以去找他谈谈。”
　　告辞了郑书记，芦刚回到局里，已是下班的时候了。这时，谭少民送来了痕迹检验报告。在小车的驾驶室里搜取到的指纹只有魏风和王艳丽的。其他的指纹十分模糊，已查不出来了。而搜集到的四根头发，通过DNA遗传基因鉴定，与魏风和王艳丽DNA相同的有三根，其中魏风两根，王艳丽一根，还有一根头发不属于这两个人的。
　　芦刚把谢建强叫来，问他：“根据化验头发，有一根头发是一个陌生人的，你觉得这个人与车祸有关吗？”
　　谢建强说：“这根头发可能是郑书记的也不一定啊。”
　　芦刚说：“我刚去见了郑书记，忘记从他那里弄一根头发来检验了。”
　　谢建强说：“这好说啊，我们不是有文件要交给郑书记批示吗，顺便从他那里弄一根头发来就是。”
　　
　　芦刚和万有国又去找了魏风的遗孀陶静。魏风的家在五一东路的翠微花园小区。翠微小区是全市最漂亮的小区，即使在深秋里，小区里花团锦簇，加上楼台水榭，曲径通幽，环境清雅，景色十分宜人。
　　魏风的家在三楼，敲开家门，一位端庄秀丽的少妇，微笑着请芦刚进屋。
　　很显然，从陶静哀戚的脸容上可以看出，她为丈夫突然出事横死而感到十分悲痛。
　　芦刚和万有国向陶静出示了证件，说明来由，请她谈谈丈夫魏风的情况。
　　一提到丈夫，陶静就悲伤地呜咽起来：“魏风死得好惨！他开的一号车是新车，谁都不会相信车子会出问题，可偏偏出了事！我和魏风结婚不到一年，连孩子都没来得及怀上，他就这么走了，撇下我一个人，叫我如何过日子啊。”陶静啜泣道。
　　芦刚劝解了一阵后，陶静终于开始提供情况了。
　　陶静说，她在市工商银行工作，今年二十六岁，比魏风小三岁。一年前在一次舞会上认识了魏风。今年五一节跟他结的婚。听魏风说，他以前在东南市大型纺织机械厂办公室开小车。一次，张和义来纺织机械厂视察工作，坐上了魏风的小车，在厂区各个车间转了一圈。闲谈中，张和义得知魏风是他的湖北秭归老乡，高兴地用家乡话跟魏风聊开了。当魏风向张书记诉说工厂效益不好，他们夫妻是双职工，很担心厂里发不出工资时，张和义对他说，慢慢来嘛。此后，魏风多次找张书记，要求调动工作。最后，张和义把他调到市委小车班给他开小车。他常年与领导打交道，很会揣摩领导的意图，所以，张书记特别喜欢他。他调到长宁市当市委书记时，还问过魏风，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去长宁。魏风考虑到家在东南市，再说，东南市好歹是省城，而长宁市地区市，所以，他没有答应张书记。
　　芦刚问陶静：“魏风是不是有一个叫王艳丽的表妹？”
　　陶静摇着头，说：“我没有听说过。”
　　芦刚将魏风与王艳丽一起出事的情况，告诉了陶静。她一听就更加伤心地痛哭起来。过了好久，陶静才抑止住哭声，说：“这个王艳丽哪里是丈夫的表妹，很可能是他的情人。他瞒着我干这事，我哪点对不起他呀！”
　　陶静回忆出事这天的情形说：“大清早，魏风就起床对我说，今天郑书记要用车。我问他，中午回不回来吃午饭？他说不一定，不要等他。他临走时，拿走了家里一个存折。我问他带存折做什么？他说，郑书记出门往往忘了带钱，他得准备着。我想，他就是心细，也没有多想了。哪想到他是带钱跟情人去清溪岩玩。”
　　芦刚问：“你知道丈夫跟谁结下仇怨吗？”
　　陶静说：“没有啊。丈夫是个老好人，为人处世比较圆滑，据我所知，他没有得罪什么人。”
　　芦刚问：“魏风平时跟一些什么人来往？”
　　陶静说：“他以前下班了就待在家里，一般不出去，就在最近晚上才出去得多一点。我要去银行值班，他说一个人待在家里太闷，就出去跳舞了。”
　　芦刚说：“可能王艳丽就是他在舞会上认识的。”他见问得差不多了，对陶静说了些节哀的话，便起身告辞。
　　在回局里的路上，芦刚若有所思地对万有国说：“你感觉到没有？陶静好像有心思在肚子里不敢说一样。”
　　万有国说：“是啊，我也感觉到了。她应该知道的比她说的要多得多，但她似乎害怕什么，不敢对我们说。”
　　他们到得局里的时候，谢建强也回来了。他带来了关于王艳丽的一些消息。
　　“芦局，”谢建强说，“王艳丽的妹妹很漂亮，可王艳萍说，她姐姐王艳丽比她还要漂亮得多。她姐二十七岁，在市政协做资料员，已婚，丈夫楚天南是个体户，开了一家化纤公司，生意不错。今年，丈夫劝王艳丽辞去了工作，在家专心做贤妻良母，相夫教子。”
　　芦刚问：“王艳丽怎么跟魏风搭上的，王艳萍说了吗？”
　　谢建强说：“说了一些。”说着，他将王艳萍的提供的情况，说一遍。
　　王艳丽是在上月的一个周末晚上，去华丽舞厅跳舞认识魏风的。王艳丽问魏风从事什么职业。他说在市委给领导开小车。王艳丽一听很高兴地说，那好啊，领导小车司机可是司级干部，非官非民，但接近领导，得到的实惠可多呢。魏风告诉她，他开的是一号车，就是给市委书记开专车。王艳丽听后更加羡慕他了。等舞会散了棚，俩人又来到河边吹了一阵风，聊了好久才分手。
　　十月二十八日，王艳丽打电话邀请妹妹王艳萍星期天去清溪岩玩。虽然，是在东南市人，东南市最大的风景区清溪岩她们姊妹俩都没有去玩过。王艳萍得知是魏风开小车去时，她觉得自己去了不太合适，就推掉了。
　　第二天下午，谢建强去市委送文件，顺便弄到了郑书记的头发，经过鉴定，郑启立头发上的DNA与一号小车上的那根头发不相吻合。事实上，郑启立与魏风无仇无怨，没有作案动机。这样，排除了郑启立作案的可能性。
　　这根头发的主人到底是谁呢？他为什么要制造这起车祸？车祸的背后到底掩盖着什么？由于东南市公安机关并没有建立全市居民的DNA资料系统，乃至这个陌生人的基因无法排查对照。
　　这一连串谜团和困难困扰着芦刚、万有国他们。
　　下午，芦刚主持召开了重案组会议。会上，他提议大家开动脑筋，想想根据已掌握的一些迹象，来推理这起车祸的缘由。
　　谢建强第一个站起来说：“据我分析，这起案子是情杀。王艳丽不是有一个开公司的有钱丈夫楚天南吗？据王艳丽的妹妹说，她姐夫是一个天性多疑的人，加上王艳丽年轻美貌，即使结婚后，也常有一些男人向她大献殷勤。楚天南是因为吃醋，才叫妻子辞掉工作，在家带孩子的。楚雄一定发觉妻子王艳丽跟魏风好上了。经过多次跟踪，掌握了魏风的行动规律，极有可能楚天南雇了一个眼线，专门盯梢王艳丽和魏风两个。魏风邀请王艳丽去清溪岩游玩的事，也被楚天南知道了，所以，他派杀手打车前往。在他俩游玩清溪岩后，制造了这一起车祸。”
　　芦刚问：“楚天南吃王艳丽的醋，是因为很爱她，他恨魏风勾引了王艳丽，为什么要把漂亮可爱的妻子一起杀掉呢？”
　　谢建强说：“虽然，王艳萍没有说她的姐夫的个人隐私，但我们完全可以这样想像：楚天南有了钱，就在外面找了个情人。可能这个情人在他的眼里比王艳丽要漂亮迷人得多。他曾经跟王艳丽提出过离婚的事，王艳丽没有答应他。所以，他借这次车祸，在除掉魏风的同时，把王艳丽也一起除掉，以达到自己跟情人结婚的目的。”
　　万有国说：“谢队长的推理看起来很合理，但是，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社会因素。那就是，楚天南虽然很有钱，他在外面养了情人，他想跟妻子离婚，妻子不同意，所以他起杀心。可他一定会考虑到魏风不是一般的小车司机，他是开一号小车的人，虽然他不是官，但他可以借重市委书记的权势办事。当楚天南想到魏风这种地位时，他还会对他下此毒手吗？”
　　芦刚向万有国点点头，赞赏地说：“万队长的分析很有道理。是的，面对魏风这种特殊的小车司机，楚天南是不敢下此毒手的。再说，魏风跟王艳丽好上不到两个月，而且，楚天南也清醒地认识到，魏风并没有贪图钱财，霸占他家财产的野心。在这种情况下，楚天南是不会对他下手的。对自己的结发之妻，更加不会下手了。所以，我认为，这起人为制造的车祸不是情杀，而是仇杀。究竟魏风跟谁结下了深仇大恨，我们现在还弄不清楚，但我相信，随着案情的深入调查，案情真相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的。”
　　万有国提议道：“芦副局长的话给我很有启发。我想，我们很有必要去长宁找找张和义书记了解一些情况了。”
　　芦刚笑着点点头，说：“对，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张和义和楚天南这两条线索，对于我们来说固然很重要，但是，不能忽视清溪岩风景区。十月二十九日这天，魏风的车在这里作过几个小时的停留。他俩参观完清溪岩的景点后，才坐车往东南市赶。很有可能，清溪岩是犯罪嫌疑人作案的第一现场，凶手就是在那里，对魏风的车子做了手脚，才导致车祸的发生。”
　　法医兼痕迹专家谭少民将刹车蹄片鉴定出来了。
　　这两天，谭少民拿着脚刹连接杆和刹车蹄片去了专门修理奥迪轿车的维修点，叫师傅们辨认。
　　师傅告诉他，连接杆和蹄片不是奥迪车上的专用连接杆和蹄片，而是一些地下工厂仿制的冒牌蹄片，质量极差，随时都有被高速产生的热量烧毁的可能。
　　谭少民在会上拿着蹄片分析说：“蹄片和连接杆上的锯痕是用一把手工钢锯锯成的。锯片是广东阳江牌锯片。从锯痕向左歪斜，左边的口子开得深且直来看，这个作案的家伙极有可能是左撇子。由于现场作案者内心慌乱，在快要锯到位的时候，锯片断了，蹄片上的锯齿痕迹显示出突然中止的迹象。这家伙不忘掉把地上的锯片拣了起来，放进包里带走。”
　　芦刚听后，敲敲桌面，说：“谭专家对蹄片的分析对我们来说，十分重要，很有可能我们最终是在寻找、调查刹车蹄片问题，找到了重大线索。所以，我建议在调查人的同时，也要对广东阳江牌锯片，在全市范围内进行排查。我相信疑犯使用过的锯片型号会被我们找到。”
　　会议决定，由芦刚亲自去长宁找张和义书记谈话，进一步了解魏风的情况。万有国带上助手去清溪岩排查。谢建强则找楚天南探探虚实。户籍科长周立平带人排查广东阳江牌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