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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正打歪着

作品名称:流水落花打工路(小说)      作者:沙金      发布时间:2017-09-30 10:35:23      字数:5581

  早上九点过,客车到了海州车站。
  下了车,柯莲笙找了个电话亭,给杨宪平打了电话。但接电话的是厂里的人,说杨宪平开车办公事去了,给柯莲笙说了搭公交车的线路,叫他自己搭车过来。
  柯莲笙只好去找开往杨宪平所在的斯贝尔家具厂的公交车,找到站台,搭上公交车,一路往从上海来的方向驶去。原来还要倒着回去!下次来,就没必要多走这十几公里来回路了。
  在公交车上,看到沿途的景象,让柯莲笙感到了一股滚滚的经济热浪——厂连厂,店挨店,车水马龙,人流匆匆;与这儿相比,别说家乡场镇,就连县城,也显得简直是两重天,甚至就是两种不同的国度!
  因不时堵车,公交车走得比较慢。柯莲笙边走边看边想,老家要是有这个样子该多好啊!这时,一块高立在公路边的大宣传牌吸引了柯莲笙的眼球:“既要纳税,又要保护!”落款是“海州市人民政府、海州市税务局”。这是什么意思?善于分析的柯莲笙,半天也没理解个中含意,直到一个多月后,他才知道,海州对开店办厂的,头两年不收税,再两年多少交点儿税,以后做好了,才需要按规定交税;不像老家,还在刚办工商手续时,就得预交三个月重税。
  看来,发展经济,应该放水养鱼啊!
  约半小时后,柯莲笙按杨宪平说的地名下了车。放眼望去,看见了约半里路外,傍着公路有一长溜工厂,其中有间工厂的房顶,立着“斯贝尔家具”几个大铜字。
  “啊,总算顺利地找到了!”柯莲笙不由自言自语地叫出了声,背上包,快步走了过去。
  这时,柯莲笙还没吃早饭,也忘了饿。到了斯贝尔家具厂,向门卫说明是和贾老板约好了的,门卫便带他来到厂办公室,叫他坐在这儿等贾老板。
  从刚十点半过点儿,一直等到到快十二点,贾老板才进办公室;看都没看柯莲笙一眼,就坐在一张近三米长的大老板台后的高背大班椅上,自顾翻看着什么。
  柯莲笙看看贾老板,约摸四十几岁,一脸福相,体形富泰,穿着高贵;颈上戴着一根麻花粗的金项链,两只手腕上也各有两根粗粗的金手镯,左手腕还多了一块金光闪闪的手表,又是坐在老板位置上,心想必是贾老板了。便起身礼貌地问:“请问,您是不是贾总?”
  贾老板“就是”了一声,继续看着他的一叠订单,没有抬头。
  柯莲笙嗫嗫嚅嚅地说:“贾总,我……我是杨师傅介绍的柯莲笙,刚从老家过来,您看怎样安排?”
  贾老板两眼盯在订单上,嘴里说:“知道了。”
  啊,有钱老板,架子就是大!柯莲笙心里想。
  为了打破僵局,柯莲笙又问:“贾总,杨师傅怎么不在?”
  “他出车进城了,要半下午才能回来。”贾老板终于抬起了头,打量着眼前这个从远方来讨生活的人:见他年已四十好几,一副瘦身板,带几分斯文样儿,看来没多大力气,心里就埋怨杨宪平:这个老战友,给我介绍的是啥人呀,我要的是体力好、有技术的木工师傅,却介绍来一个狗屎做鞭——既不能闻(文),也不能舞(武)的人,要来干什么?
  “那我……”柯莲笙已看出这个贾老板对他一点都不欢迎,心里有点急了,试着问,“贾总,您怎么安排我的工作?”
  贾老板长得肥头大耳,脸色白里透红,精神状态极佳,却一脸冷色,不耐烦地应付着问道:“你会什么技术?”
  见贾老板发问,柯莲笙急忙说:“我以前是细木工,手艺还算精,只是有快二十年没做手艺了;但我设计绘图很在行呢,我还带有我绘的图呢,要不给您看看?”说着就要打开包袱。
  “不用了,”贾老板制止住柯莲笙,问,“这么说,你没有做过密度板家具罗?”
  柯莲笙从没听说过“密度板”这个名词,口吃着说:“密、什么密度?我刚来,还没听说过。但是,我的形象思维能力强,设计在行啊!您看,有我设计,您一定能不断推出别人没有的新款式呢!”
  “我们不需要设计,都是买款式照着做的。”贾老板冷冷地说。
  柯莲笙感到不解,既然生产家具,不设计,新款式从哪儿来呢?他感到自己有门儿,又说:“贾总,让我给您做个设计师吧,我为您源源不断地推出新款,您肯定多卖钱,怎么样?”
  “我说过,我们不需要设计!”贾老板不耐烦了,加重了语气说,“造家具都是靠仿造,这些年,大家都是这样,广东仿外国,海州仿广东,设计有啥用?”
  这时,办公室一个年轻女孩走过来,说:“贾总,该吃中午饭了,您看……”说着,看着柯莲笙不吭声了。
  贾老板见状,心想不管用不用这个人,他这么大老远来,老战友杨宪平又没回来,看在老战友份上,就让这个人一道吃吧。于是说:“小林,没关系,把饭送上来,和这位柯师傅一块儿吃吧。”
  “好勒。”叫小林的女孩儿应了一声,不多会儿就从食堂端来了午饭,连她本人的在内,给三个人一一盛上饭,先叫:“贾总,吃吧。”再扭过头说,“这位师傅,你也吃吧。”
  柯莲笙道了声“谢谢”,便吃起饭来。说实在的,他自从在半路上的“猪食餐馆”吃了小半碗米饭,喝了半碗只有两片菜叶的汤,直到这时,还没沾一口水呢。
  吃着饭,柯莲笙心想,早听说海州人富得流油,这位贾老板也实实在在是穿金戴银,却只有一碗还没浸进盐味儿的生白萝卜下米饭,汤也是没有肉花儿的素海菜汤。这些人赚这么多钱,连肉都舍不得吃,把钱赚来干什么?
  吃过午饭,贾老板说:“这位柯师傅,你的事,等杨师回来再说。我这里还有事,你到外边坐着,等杨师回来吧。”
  这是下的逐客令啊!
  柯莲笙知道多说无益了,只好拿上包袱,到办公室外过道边刚栽活的小树下的水泥凳上,坐着等杨宪平了。
  这时,柯莲笙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漂泊感和绝望感。这个贾老板,摆明了是不用我了,这天远地远的,身上仅一百二十元钱了,回老家已经不可能,万一杨宪平回来也说不妥,我该怎么办呀?家里还有父亲卧床等药,两个娃娃每月各要一两百生活费呀,妻子一人在家,咋个打理得开哦……
  初冬的海州,相当于老家的初秋,白天还很热,太阳停在半空,老是不往西移动,平日离不开茶杯的柯莲笙,又热又渴,总也等不到杨宪平回来!心头又没有一丁点儿底,熬着等着,这才真叫度日如年!
  日头都偏西了,好容易才等到杨宪平回来。
  毕竟,柯莲笙曾经把杨宪平两个孩子的初中教毕业了的,两人异乡初见,自有一番热情。握手招呼过后,柯莲笙着急地说:“杨师,看样子贾老板不高兴,又没说用还是不用,你看天都快黑了,赶紧帮我问问吧!”
  杨宪平也是个四十大几岁的人,可能比柯莲笙还大点儿,生一副富态相,谢顶虽早了一点,但面容还是显得年轻。他的命运可远比柯莲笙好,在部队上,他和贾老板是一个班的战友,来海州帮战友开车前,在老家又是乡供销社的一个有实权的科长,爱人也有份工作。供销社解体了,就到海州来帮战友开车,家里也不缺钱用,春节回家都是坐飞机,让柯莲笙羡慕得要死。
  杨宪平一听贾老板没给个说法,也着急了——这可是自己搭手介绍来海州的呀!他连忙到办公室找贾老板去了。
  不到十分钟,杨宪平一脸凝重地出来了,走到柯莲笙面前,说:“柯老师,你别着急。贾老板说,来找工作的人很多,昨前天来了几批人,到昨天已招满了。你看,隔壁有个林迪尔家具厂,我跟厂长和办公室主任都很熟,你仍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问问他们要不要搞设计的。”说着就出厂门朝隔壁林迪尔家具厂去了。
  这一会儿,柯莲笙心里那紧张、空落、忐忑不安的心境,简直不知怎么来形容了!
  时间已经过去近一小时,天已快断黑了,斯贝尔厂的工人下了班吃了晚饭,都又加班去了,杨宪平都还没从林迪尔过来!
  柯莲笙心里想:八成是无望了!看来,只好向杨宪平借路费回家了!
  就在柯莲笙打算着借路费回家时,杨宪平一脸高兴地过来了:“走,到林迪尔去见厂长!”
  柯莲笙悬着心问:“有望没有?”
  “我把你吹了一通,他们正愁生意不好,在招聘人才,同意聘你做设计师,工资暂定月薪一千二百元。你跟我过去,再当面跟他们谈谈吧!”
  嗨哟哟!柯莲笙心里石头落了地:总算找到工作了,一个月抵教书四个月呢,去他妈的当教书匠吧!
  两人走着,杨宪平又说:“你这么高的文化,干好了,以后一月挣三千五千也未可知呢!”
  柯莲笙可不敢想什么三千五千,心想快点挣上两千一月就不错了。连连说:“杨师啊,真是谢谢你了!”
  “谢什么?我的儿子女儿都是你教出来的,我谢你还来不及呢,你我两个,快莫说谢了!”
  两厂只隔了一面围墙,说着话就已经到了林迪尔厂了。
  杨宪平带柯莲笙到办公室坐定,向里面的三个人介绍道:“焦厂长、徐主任、程厂长,这就是我刚才介绍的设计师柯莲笙。”
  柯莲笙一一向三个人问了好,粗粗地打量了一下这三个人:焦厂长年已过五十,谢顶谢过了后脑勺,圆头圆脸,慈眉善目,一副长者神态,显得和蔼可亲;徐主任四十左右,一头浓黑硬发,清瘦白晰,戴副金边眼镜,气质倒像个教书匠;程厂长生得高头大马,浓眉深目,脸部轮廓骨格凸出得有些夸张,显得很有特点,却一脸粗相,两眼充满血丝,口鼻呼出阵阵酒气。
  柯莲笙回答了焦厂长提的问题后,拿出他做木匠活儿时绘制的家具图汇编,说:“几位领导,我只要熟悉了工厂的产品,相信会工作得很出色的。只是刚来,对工厂的事一点都不了解,还请几位领导多多指教,多多关照!”
  焦厂长看了看图集,没有评说图集好坏,看着柯莲笙说:“柯老师,我们决定聘用你做设计师,试用三个月,试用期月工资一千二百元,转正以后,根据工作能力确定正式工资。你刚来,今晚先住下来,明天先由管生产这位程厂长带你多了解一下各方面情况,再作具体工作安排,你看怎么样?”
  柯莲笙还能说什么?连连感谢道:“多谢焦厂长,多谢各位领导了!”
  焦厂长又对徐主任说:“老徐,你看柯老师的住处怎么安排?”
  徐主任望望程厂长,说:“宿舍尽头有间半边小屋,但乱七八糟的,今天已经来不及腾整了,你看暂时安排在哪儿合适?”
  程厂长斜仰着头,翻着眼球,似乎很费力地想了想,说:“球子,没地方住,干脆在我的生产办公室暂住一两天,老子明后天叫人腾那间小屋!”
  徐主任说:“好,那也只好这样了,柯老师就先委曲一下。这么晚了,我和焦厂长还要回市里住,今天就不陪你了,明天见。”接着,又用听起来像日语的海州话和焦厂长、程厂长二人交谈了几句,两人便开车回城里去了。
  几人道了别,程厂长带领杨宪平和柯莲笙,经过生产车间,七弯八拐,来到了生产办公室,说:“老柯,你自己抬一块板,找两根板凳临时搭个床吧。为你的事,把老子晚饭都误了,老子先走了,明天见!”说完就自顾离去了。
  柯莲笙连连说:“谢谢,谢谢程厂长!”
  在杨宪平的帮助下,找了两条凳子,抬来一块密度板,搭上就是一张床,铺上被褥,心想,总算今晚上有栖身的地方了!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
  准备停当后,杨宪平说:“柯老师,这边厂的食堂,早就开过晚饭了,今晚上就到我那边去凑合一顿吧。”
  杨宪平跟林迪尔厂很熟,带着柯莲笙出了车间,与守门老头儿打过招呼,回到斯贝尔厂自己的宿舍里。端出厂里同事帮他打的一份饭菜,伸手一摸碗,发现已冷了,就打开箱子,捧出几捧炒花生,又拿出一个塑料酒壶:“今晚上将就喝点酒,一人吃半碗冷饭,凑合一顿吧,柯老师可别见笑哟!”
  “杨师说的哪里话,这已经是再好不过了!”远在异乡,柯莲笙对这位以前的学生家长真是感恩不尽。
  两人用炒花生下着酒,拉着话,柯莲笙没忘了打量这片员工住房:这是用毛竹搭架,玻纤瓦盖面,斜搭在厂外墙上的简易工棚,住着好几十人,其他人这时估计在加班,棚里就他两人。这时,柯莲笙感到棚子里略有点儿冷,就问:“杨师,这棚子里白天热不热?”
  “别说了,白天热得简直不敢进来!”杨宪平酒量很大,吞下一大口酒说。
  柯莲笙来了好奇心,问:“贾老板住什么房呢?”
  “老板们都住在海州城里,一般工厂都在城外,你来时都看见了,这儿离城好几十里呢。”
  杨宪平酒一下肚,话就多了起来,问了一些家乡的事后,就向柯莲笙说起海州的家具厂的事来。
  从杨宪平的口中,柯莲笙知道了海州至少有几百家家具厂,单这一片就有好几十家,江西人来这儿打工的最多,其他各省都有很多人来这里打工。斯贝尔厂的贾老板,是当地农民,当兵退伍回来就学木匠,在当地小有艺名,五年前他都还在家里自己动手做家具卖,大前年就在这里修工厂了,听说每年赚钱不少。那边林迪尔的老板,叫聂海中,是个卖板材油漆的商贸老板,他为了控制海州板材油漆生意,出钱买了个海州家具协会会长,为了会长能名符其实,也是大前年才修了这个林迪尔家具厂的,并自号为“海州家具第一厂”。一建好厂,聂老板自己极少来厂,就请他原单位的老上级焦玉轩来坐镇管厂。徐铭松也是他原单位的,都是城里人,来做办公室主任。只是那位叫程运显的厂长,是聘请来专管生产的,是海州郊县的农民。林迪尔从建厂到现在,生意一直不太好,聂老板到现在都还在亏损,所以现在比较重视引进人才,要不然你柯老师还进不了林迪尔呢。
  哦,原来是这样,这真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这次下海到海州打工,总算遇到了要用我的工厂,不必再担心了,剩下的就是以后怎么工作好、工作稳了。
  这时,已吃完饭,柯莲笙半天多没上厕所了,虽然没吃饱,但还是憋不住了,问:“杨师,厕所在哪儿?”
  柯莲笙按照杨宪平的指点,来到厂房背后的厕所,拉亮电灯,一看厕所,不禁想起了小说里面描写的,学生搞恶作剧,把供人坐在竹杆上大便时拉手的木桩摇松了,等老师一拉木桩,便仰头栽进了粪坑的笑话来。这个斯贝尔家具厂的工人厕所,竟然真是在粪坑沿边,横着固定了一根供大便时坐的大毛竹杆,竹杆前面立了一排拉手的木桩!柯莲笙怕栽进粪坑里,使劲摇了摇木桩,确认没有松动,这才敢坐上竹杆。他想不明白,这个海州,经济这么发达,工厂咋还有这么落后的厕所呢?
  饭后,杨宪平把柯莲笙送到林迪尔厂门口,说:“柯老师,我每天出车任务很重,白天就没空常来看望你了,有事晚上过来找我。”
  两人道了别,柯莲笙回到生产办公室,向还在加班的木工主管问了厂内的厕所和澡堂,赶紧去洗澡——从老家一路来到海州,他再也忍不住浑身的不适了,拿上毛巾香皂,就去找澡堂。
  到底是城里老板修的工厂,不仅厂房比斯贝尔修得整齐,冲水厕所还算修得像个样儿,还有一溜六个淋浴间,看来还不错!
  还真多亏了贾老板爱理不理不用人,我柯莲笙才有机会进了林迪尔呢,要不,我还得住杨宪平那种工棚,还得拉着木桩坐竹杆大解,还没条件洗澡呢!
  这算歪打正着,还是算正打歪着?不管怎么说,算是“坏事转化为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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