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之恋（三十三）

　　秋生被计划生育罚款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个意外的打击彻底击垮了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年轻人，一切的梦想都被残酷的现实击得粉碎。秋生的情绪也显得极度的低落，望着天文数字一样的罚款单，秋生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天真活泼的秋生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脸色整天阴云密布，愁绪满腹的样子。在秋生那天真烂漫的心目中，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他原本开朗，活泼，对于任何新鲜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在他那纯洁的世界里，没有邪恶的生存土壤，到处都是一片绿色，到处都充满了生机。然而，残酷的现实让他的内心世界瞬间崩塌，恰似一片绿油油的田野突然遭受了冰风雪雨的袭击，瞬间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副残花败柳，枯枝落叶。
　　面对残酷的生活，秋生本能地应付起来，他虽然极度消沉，但是却不能堕落，因为他连堕落的资格都没有。
　　“给孩子起个名字吧。”善良的菊花倒是没有像秋生那样低落，她很早就踏入社会，已经逐渐适应了社会的残酷，在她善良的心里，人只要活着，其他的就都不是问题。活着，就意味着还有可能改变，她就不信，生活会永远处在阴霾中。
　　“哦。”秋生答应着，脑子里飞快地搜寻着合适的字眼，他希望用自己的知识给孩子取一个闪亮的名字。已经好久不接触课本了，一时间秋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么多的词组好像一时间在脑海里出现了拥挤，琢磨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能够让秋生满意的。
　　“就叫冬冬吧。”菊花正在看电视剧，《渴望》里面有个孩子叫冬冬，菊花很喜欢那个孩子。
　　“冬冬？”秋生把目光转向电视，他虽然没有连续看这部电视剧，但是对于菊花的建议却产生了兴趣，他突然对这个名字有了好感，现实的残酷让他那颗冰凉的心急需要温暖，而这个名字恰好给予了他温暖的感觉。生活在这个无依无靠的社会里，唯有平淡才能让人们的内心安定起来，而这个名字虽然平淡，但是却给了人们亲切的感觉。
　　“就叫冬冬了！”秋生长出了一口气，像完成了一项任务。
　　“冬冬唻，我那亲爱的儿子吆……”菊花兴奋地亲吻着冬冬，在她心里，冬冬就像太阳一样，照亮了她的人生。
　　天无绝人之路，恰好镇上的中学缺少英语老师，想从下面选拔一位能胜任英语教学的高中生当教师，这消息被已经出嫁的四姐银铃知道了，立即想到了高中毕业的弟弟，风风火火的来到娘家，告诉了秋生。秋生也觉得自己有能力完成这个工作，就到镇上报名了。凭借自己较好的英语底子，竟然在4个应聘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光荣的民办教师。
　　秋生当了教师后，自然是十分珍惜这份工作，也许是自己的善良铸就了那份坦然的素质，很快就得到了师生的认可。为了能更好的胜任这个工作，秋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补习功课，常常学习到深夜。同时谦虚的向老教师请教，使得自己很快有了一套科学的教学方法，教学成绩十分出色。秋生也唯有在教学过程中才能摆脱那繁重的债务压力，享受一点那本就应该属于自己的纯真生活。所以，每天积极地投入到教学中，在和学生的交流中充分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让学生和自己都沉浸在学习的氛围中，格外地快乐。然而，一旦回到家中，那繁重的债务立即袭上心头，又马上让他眉头紧锁，陷入沉默中。倒是菊花显得十分的快乐，自从秋生当上教师，让从小就对老师十分羡慕的菊花十分开心，每天都是早早做好饭让秋生吃过后去上课，下午又尽力的打理出几个可口的饭菜，等着秋生的归来。在她的心目中，依然怀着对秋生的期望，因为很多民办教师都转正了，菊花也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
　　为了早点还清因为计划生育罚款所欠的债务，菊花精打细算，充分发挥了一个农村妇女的特长。为此，天生丽质的菊花从不买化妆品，更是没有添过一件新衣，好几年了都是穿的从娘家就买的衣服。女人，只要心中有了希望，就是最好的化妆品。也唯有有了希望，才会不羡慕那华丽的衣装。因为在菊花的心中，除了秋生，世界上没有男人。
　　90年代初期，村里重要的工作还是打理庄稼。除了几个信息灵活的人出去打工，大多数的人们还是赋闲在家里。因此，很多闲散的人员就干起了偷鸡摸狗的行当，村里的治安状况很不好，常常听见为了一点小事而发生的吵闹声。
　　王孝正因为在联防队挣了点钱，更加不知道天高地厚，整天酗酒，然后就和不同的人打架，名声很不好。因为小的时候和秋生菊花一起长大，所以对于菊花他心里还是念念不忘。虽然两家互相仇恨，但是王孝正不管这些，他觉得在这个村子里他就是天，想干啥就干啥。
　　秋生白天去学校教书，晚上才能回家。菊花为了多挣点钱，也每天辛苦的编筐，贴补家用。有一天，菊花正在家里编筐，王孝正进来了，喝得醉醺醺的。见菊花一个人在家，顿生歹意，皮笑肉不笑的搭讪起来。
　　“大嫂啊，家里有萝卜没有啊？”王孝正一脸的坏笑。
　　“没有，我们没有种呢。”菊花一边忙着编筐一边头也没有抬的答应着。对于这个阎王的到来，菊花竟然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在菊花的心里，时间是那样的宝贵，为了完成定下来的任务，她心无旁骛。
　　“大嫂还会编筐啊，真巧！”王孝正不怀好意的又往前凑凑。
　　“这有什么难的啊，一学就会的。”善良的菊花仍然没有觉察到危险的临近，依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
　　其实也正是菊花的善良和劳动，让她逃过了一劫。有时候我们总是抱怨一些邪恶事件的发生，其实，邪不压正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在菊花的纯洁和正义面前，任凭臭名昭著的王孝正，也不得不收回那歹意的触角，鸣金收兵了。
　　“大嫂你忙吧，我走了啊！”王孝正悻悻地离开了秋生家。假如菊花当时不是那么忙碌，假如菊花能领会王孝正的意图，假如菊花注意自已的仪容，假如菊花没有那么纯洁的生活态度……任何一个假如都会激起王孝正心里那邪恶的欲望，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人啊，一个巴掌拍不响啊！
　　90年代初期，农村还处于相对闭塞的时代。农民除了上交三提五统之外，还要出义务工。所谓的义务工，就是无偿的劳动。镇上兴修水利或者修路，都是把工程细分到各家各户，要求按质量完成。秋生的家就在沂河岸边，为了防止夏季的洪水，春天镇上就组织村民兴修水利。这样，秋生家也分到了一段工程，需要把河岸边的土运到岸上，做成大堰，防止洪水泛滥。秋生要教课，不能干活，这样，干活的担子就压在了菊花的头上。工地上人们使出浑身的解数，有的用小车推，有的用大车拉，很快就完成了。然而，菊花家里什么也没有，只好用肩膀挑担子，一筐筐的运。结果别人家3天的活硬是让菊花自己挑了一个星期，把善良的菊花累的啊，欲哭无泪啊！
　　生命的征程充满了变数，每一个独立的个体都会受到生存环境的限制，人有时候在环境面前显得那样的渺小，无奈。然而，自然界又蕴含着不能撼动的法则，指引着人们为了更好的生活去努力奋斗！处于不同阶层的人们，会为了不同的目标而努力，那么呈现给我们的就会是不同的画面。这些画面，对于不同的阶层，又有着独特的理解，相差的太远，就会让不同阶层的人们认为那种生活是不可思议的。在这个5000年文明的文化古国，人们的心灵被浇注了太多的羁绊，很多活着的人们，生存的目的就是为了活着。在这个层面，表现出来的就是挣扎了。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们，由于没有坚强的精神支柱，因此很难在他们身上找出自我的光环。也正是由于这种原因，导致了领导他们的费用相当的低廉，由于容易满足，也就容易在人群中流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自私心潮，也就形成了得过且过贪图暂时安逸的生活理念。实际上，这是多么短视的人生观啊！也正是这种观念，让这个社会难得公平公正，成为滋生贪腐邪恶的土壤，延续着那封建帝王式的社会形态。处于这种生存状态下的人们，也就只能挣扎着生活了。
　　为了给经济发展带来良好的发展环境，1992年，全国上下发起了严打整治活动。村子里的邪恶之徒都成了惊弓之鸟，不时的传来某某人被捕的消息。王孝正也由于嫖娼窝藏等罪行被送进监狱。社会一下子清净了许多，村子里小偷小摸也渐渐的少了。秋生村子也渐渐有了几个工厂，虽然规模很小，但是还是解决了一定数量的闲散人员。人们的思路也开始活跃起来，有的开始外出打工，有的开始贩运粮食，有的从事养殖。市场经济的思潮开始蔓延到华夏大地，人们仿佛一夜睡醒了，意识到忙碌的重要性，也从忙碌中体会到了收益的好处。正是在这忙碌中，人们的生活开始悄悄的发生着变化。
　　秋生的生活倒是没有什么变化，每天早出晚归的教着课。但是菊花就忙了。好像突然之间收筐的人多了起来，都是给的现钱，有的手里拿着钱坐在菊花家里等着菊花把筐编成，立即就运走了。这么方便的挣钱方式激起了菊花很大的积极性。秋生放学后也就加入了为菊花服务的活动中。他们每天都是编筐编到深夜，在黎明前又早早地起来了，投入到繁忙的劳动中。秋生看到菊花那么辛苦，觉得过意不去，想辞掉民师的工作，但是被菊花拒绝了。在菊花的心里，还是不愿意让书生气十足的秋生从事着这繁重的体力活。
　　一天下午，和菊花的闲谈中他们同时谈到了昨晚上做的梦，竟然是那么的相似。春生梦见自己捉到了一条大鱼，激动的笑醒了。菊花也是梦见自己来到一条小河边，水浅鱼多，感到欣喜不已，为这么多的鱼送给谁发愁呢。有感于此，秋生意气风发起来，多年的压抑被记录下来。
　　闲来酌酒苦，忆流年，心怆然。虽珍馐满桌，篝火酒暖，难抵心寒。多少事，沧桑间，抑悲声、只为好明天。黎明奔波路上，夜深劳作灯前。善良、铸就心坦然，得眠觉也酣。梦临塘戏水，溪涸鱼肥，愁送与谁。醒来余兴未泯，眨眼望，东窗已白亮。借得梦中吉兆，起身喜迎辛劳。
　　忙碌的日子让菊花渐渐忘掉了所欠外债的烦恼，日子在机械地过着。菊花好似一部永不磨损的机器，不顾黑白昼夜的劳作着。菊花的父亲看见自己的女儿在秋生家这么拼命，很是关心。经常带点好吃的东西接济女儿。每当谈起女儿的辛苦，就教育秋生说：“就算是钢铁做的手也应该磨损掉了啊！”菊花总是笑着说：“没有事，我不累的。”弄的菊花爹悻倖地背着手回家了。其实菊花是不愿意在父亲面前服输，她真的不愿在父亲面前流露出生活的窘境，她是个要强的人啊！每当回娘家一次，看到哥哥弟弟们那么的富足，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活得太累。娘家都是生意人，一天挣的就能抵得上秋生一个月的工资。然而又能怎么办呢？秋生这么实在的人，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啊！心里有时候也很委屈的，可又能向谁诉说呢？又一次的梦中哭醒了，春生听见了菊花的抽咽，问怎么了，菊花说没有事，就接着睡了。秋生有感于眼前的画面，不觉动情，信手在一张纸上胡乱涂抹起来。
　　孤室独处
　　心千结
　　屋外寒光
　　月辉泻
　　冥冥渐入夜
　　呓语携心波
　　动情处
　　无语哽咽
　　泪婆娑
　　寒鸟惊飞
　　夙愿零落
　　可怜天上月
　　年年轮转
　　只为圆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