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投名状（五）

　　李孝诚、红三妹快马加鞭走了两天一夜才赶到虎寨的峡口处。对于他们而言，此地乃陌生之地，天色已晚，他们不敢贸然前行，只好秘密地藏匿于峡内。若在平时，他们的行踪早已被虎寨的红心队发现，特别是峡口这样的咽喉要道，高玉秀和二妮早已安排了明哨和暗哨，只因虎寨的红心队被高玉秀派出去押运粮食，眼前的虎寨实际上就是一座空城，无一兵一卒，才使得他们有一处安身之地。
　　二妮全程负责押运粮食，按照她和高玉秀事先设计好的路线，二妮带着红心队押运着三大马车行走在路上。时逢战乱，山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各个山头、各个路口都有土匪出现。二妮细心再细心，不敢有丝毫的马虎，此三大马车粮食关系着郧山游击队的生死存亡，若粮食不能按时送到游击队的手里，春花同志说了，郧山游击队只好就地解散。她们红心队的靠山就是郧山游击队，若靠山都倒了，那么她们红心队也就名存实亡了。
　　红心队押运着粮食在崎岖的山路上蜗行着，每行一步都很艰难，在遇到上坡路的时候，马腿蹬得直成一条线，马车被拽得“咯噔”响，队员们放下手中的枪，一起奋力推着马车。他们不能喊号子，只能暗使蛮劲，队员们一个个鼓起腮帮，拉直了小腿，脸上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但他们没有一个人要休息，一心想到把粮食早点儿送到郧山游击队的手中。
　　黑风口，顾名思义，这是山里的一个大峡口，像狮子口般，天晴下雨白天黑夜都刮着凉飕飕的阴风，令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此处是一个三叉口，荒无人烟，是流寇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这地方一般很少有人行走。
　　快到黑风口了，二妮的心悬了起来，红心队队员的心也都悬了起来，没有人说一句话，显得很紧张，生怕出现什么意外似的。
　　二妮让马队停了下来，她匍匐在地，像神话传说中的顺风耳，把耳朵贴在地上，能听十里开外的地面上的动静。她举手示意队员安静，然后静心听了一会儿，只见她眉头一皱，分明是听见路上的马蹄声，不好！有一队人马正向黑风口飞奔而来，显然，是冲着她们马队来的。
　　怎么办？她不想与匪徒们发生火并，她的任务就是把粮食安全护送到游击队的手上。红心队的队员们的脸上也都露出焦急的神情，特别是一小队的队长毛子同志，只因其身上的汗毛比别的队员身上多得多，大伙们都叫他毛子小队员。此时，他焦急地直擦额头的汗，口中念叨着：“咋办呀？咋办呀？”
　　二妮生急中生智，临走的时候，高玉秀就给她多预备了几辆马车，马车装得是麻袋，麻袋里装的是稻草，这些粮食当中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以备不测之需。此时，她突然想到了一个金婵脱壳之计。于是，她发出了命令：“毛子小队长，你带领你的小队，赶着那几辆假粮食向黑风口左侧岔道走去，记住，你的任务是把匪徒们吸引到左岔道上去，驶出十几里地之后，丢掉马车，悄无声息地沿原路返回，再到黑风口右岔道追赶队伍。”
　　毛子队长接到命令后，迅速组织本队队员出发，因为马车上的袋子里装的是稻草，马的负重很轻，所以跑得飞快。二妮见状，急忙跟了上去，喝住毛子队队长，在他的耳根嘀咕着：“毛队长，此时你的马队不能跑得飞快，土匪贼得很，你这样跑得飞快，会让他们看出破绽，你得走得慢一点儿，过了岔口拐弯以后，再飞跑起来，然后找准时机隐匿返回。”毛子队长听二妮的话，很佩服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队员面前，一一作了交待。
　　毛子队长带领着队员奋力地推着马车向前行走，车上的粮食似乎很重，很艰难地向黑风口走去。二妮则带着真马队隐藏在路旁的树林里，并派了两个队员前去观察。
　　黑风口岔口的山林，古树参天，一队土匪藏在密林之中，正拿着望远镜窥视着毛子的马队。为首的匪徒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见到唾手可得的粮食，“哈哈”大笑起来，说道：“难怪今儿大一早儿，俺的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原来，今天有一肥票呀！兄弟们，准备好！这年头，粮食比黄金贵！等这马队过了岔口，我们就下手。”说罢，带领着众匪徒悄悄地埋伏在左侧岔道的树木里。
　　毛子小队长的马队缓缓地向黑风口前进，他和他队员们都有点儿紧张。他们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也许，树林的枪口正对着他们呢。但是队员们一想到郧山游击队的战士还等着他们的粮食救命呢，眼前的恐惧顷刻间就烟消云散了，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们要假戏真做，把戏做真，一定要把土匪吸引过来，保证大队长那儿的粮食的安全。于是，他们一个个装着很卖力的样子，使劲地推着马车，不在意土匪的枪口对不对着他们。
　　马车队刚过岔口，毛子小队长就对着马抽了一鞭，马车飞快地跑起来，队员紧跟其后。胡子匪首见状，大吼一声：“不好，马队要逃！兄弟们，到嘴的鸭子不能飞了，追！”说罢，带着匪徒冲出了树林，追着毛队长的马队而去。与此同时，躲藏在树林里真正粮队，见土匪上当了，在二妮的带领下迅速跑出树林，向岔口的右侧道路急驶而去。
　　毛子小队长把马车赶出了七八里地，又使劲地对着马屁股抽了一鞭，骏马拖着马车飞驰而去。他带着队员们闪到了路边的树林里，隐藏了起来。紧接着在他们面前闪过的是几十个匪徒，看着那骠悍的土匪，毛子队长和他的队员们吸了口冷气，惹不是二妮队长计谋高明，让这伙土匪包了饺子，即使他们人多，但敌人在暗，他们在明，捞不到半点好处，弄不好，还落个全军覆灭，他心里不得不佩服二妮队长。而此时，二妮也正在想这个问题，以前押运粮食的时候，总是高玉秀跟在一起，她只听玉秀的命令就行了。而今，她独当一面，幸亏玉秀在走之前反复交待，要让她多长个心眼，并给她制定了几个预备方案，眼前这招调虎离山就是玉秀给她提前支的招，她不得不佩服经过这些年磨练打拼，玉秀已经锻炼成女中豪杰了。
　　不到半袋烟工夫，毛子小队长带着队员很快返回了队伍，他向队员们讲了胡子土匪中计的样子，“呵呵”地笑着。
　　此时，胡子土匪正如他所讲述的一样，气得“嗷嗷”直叫。
　　二妮根据事先设定的路线，又走了几条暗线，终于到达了郧山游击队的驻地。
　　由于金三坏对郧山封锁严密，郧山游击队已处于绝境，白天不能出去活动，部分同志由于饥饿病倒了。当二妮看到这些情况后，忍不住扭头滴下了辛酸的泪水，她们运送的粮食真是雪中送炭呀。
　　还没来得及坐下和同志们说寒问暖，游击队队长赵大壮把二妮叫到里屋，说，刚接到县委春花同志的飞鸽传书，有一队土匪正奔向虎寨抢劫粮食，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得夜行军赶回去救援。
　　二妮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如火焚。高玉秀队长是为了她路上的安全，才将虎寨的全部兵力抽调了出来，虎寨现在成了一座空城，危在旦夕，土匪是什么？就是烧杀抢掠的乌合之众。二妮将这个消息告诉了红心队的队员们，队员们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亲人，相互之间显得很亲密无比，但听到这个消息后，他们立即收拾行装，站成整齐的两队，等待着二妮的口令。
　　随着二妮的口令：迅速赶回虎寨救大队长！队员顾不上疲惫，来了精神，一个个如虎添翼，向虎寨奔去。
　　寒冬腊月三荒天，虎寨的地势高，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吹得人脸上像刀削一般，生痛生痛的，到处都是一片荒芜的景象。高玉秀送走二妮之后，她的右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肚里的娃儿，还在踢她，使她疼痛难忍，但她不担心肚里的娃儿，到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会出来见太阳的，她担心的倒是二妮押运的粮食和她的红心队，眼前是乱世，乱世出匪患，官匪一家来剥削手无寸铁的劳动人民，近些年干旱水涝，农民粮食颗粒无收，到处都是土匪，郧城白狗子从来不剿匪，而且放纵土匪的行为；有时遇上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不管，所有的这一切，都是各个山头的土匪暗中给金三坏送金送银的结果。高玉秀的右眼皮一直跳得厉害，跳得她心烦意乱，她用右手指甲使劲地掐了几下，眼睛皮上顿时现出几个血印子，但右眼皮还是止不住地跳。
　　虎寨这个地方，地处偏远，大部分都是流放逃亡之人且来自大草原，慢慢地，虎寨这个地方在回民习俗的影响下，渐渐都信奉伊斯兰教。他们在虎头下的平地上建了一座清真寺，虽没有大草原上的清真寺雄伟，与四周的群山相比，显得那么矮小，房子也很简陋，都是用石头砌起和泥土夯起来的。但它是回民心中的信仰，寺中的穆斯林是他们心中朝拜的主儿。特别是那些朴实善良的回山民，一旦遇到生活中的一些坎坎坷坷时，都会跑到这个窄而狭小的寺中朝拜，祈求心中的神庇佑他们子孙平安，祈求避免战祸带来的血灾。
　　左跳财，右跳灾。高玉秀的右眼皮还在跳个不停，由于眼皮跳，加上心中的担心，以至于心跳不已。二妮带着红心队押运粮食出发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按以往的行程计算，现在应该走了一半的路程，该到达黑风口了，黑风口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土匪区。她最担心的就是黑风口，好在出发之前，她向二妮交待了几套穿过黑风口的方案，不知二妮用上没有？想到这里，她的右眼皮急剧地跳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她腆着肚子，竟三步一跪五步一朝拜向虎头下的清真寺走去。
　　来到寺中，寺中泥土烧制的穆斯林像平和地望着她，眼中透出温和的目光，没有一丝焦急，没有一丝担心。突然，她跪下，又学会汉人对神的虔诚，对着神像“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多苦多难的主啊！请保佑红心队一路平安，把粮食安全地送到亲人的手中。”
　　祈祷罢，右眼皮的跳动显得平缓了一些，她便走出了清真寺。回到香椿房，大妮已做好了饭等着她，小立英已经能到处跑了，很可爱。
　　高玉秀着急的样子，逃不掉大妮的眼睛，她安慰着高玉秀，说：“小姐，二妮妹子很机灵，又带了那么多兄弟，不会有事的。”她改不掉叫小姐的习惯，一直把高玉秀喊作小姐。
　　高玉秀对大妮说：“大妮姐，我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好担心呦！真不知二妮她们顺利吧。”说罢，她又让大妮把她的右眼皮掐了掐。大妮掐罢，右眼皮的跳动又有所缓和。
　　开饭的时候，玉秀让大妮盛了一大碗饭，然后包好，让李大傻给他阿娘送去，每次吃饭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做的。大傻的阿娘已经老了，需要照顾，她在内心已对不起大傻了，她的阿娘是个善良的女人，她要尽孝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李大傻睡到了香椿房里，理由是自己有了身孕，需要安静。她让二妮和自己及小立英睡在一张床上。李大傻在香椿房的地铺上“呼噜呼噜”地打起鼾，二妮出去执行任务了，她就让大妮和她睡在了一起。
　　这天晚上，她一夜未眠，一直担心着粮食的事情。
　　天亮了，躲在峡里的李孝诚准备组织兄弟去寨子里抢劫，被红三妹止住了。红三妹说：“白天抢劫容易被人认出面目，而且眼前，我们对寨子里的情况只是个大概的了解，我看，还是再两个人进去打探打探，以免中了埋伏，晚上再抢粮食，保险一些。”
　　冬天山里的太阳格外红，高玉秀和大妮在香椿房里把剩余的一些劣质香椿重新捆好打包，这是红心队越冬的口粮，一些优质的香椿早已被装上了二妮的马车里，送给了她们最亲的人。还有些香椿藏匿在虎头下的粮仓里。大妮看着高玉秀的大肚子，劝她休息，这些自己一个人干就行了，然而，高玉秀还是坚持着与她一起干下去。
　　她们俩正干得起劲的时候，半掩着的大门“吱”地一声开了，两个衣衫不整的叫花子推开了门。叫花子操着了腔外地的口音，说了半天，她俩也没听懂一句话，但从叫花子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很饿了，想要点儿吃的。高玉秀让大妮到厨房拿了两个高梁麦窝窝头，给了那两个叫花子每人一个，但叫花子还不走，盯着她们手中的口袋看个不停。高玉秀有些不痛快了，这年头，能给你一口吃已经是菩萨心肠了，你们两个还想要什么？她心里达样想到。
　　那两个叫花子把窝窝头吃了，还是不走。没办法，高玉秀只要又从包里抓出两把香椿，给他们每人一把，并说：“这香椿生着就能吃，且越嚼越香。”
　　俩叫花子接过香椿放入口中嚼了起来，真的挺香，越嚼越有味，有些像槟榔。俩叫花才缓缓离去，但他们并没有离开，而是绕着寨子转了一圈。他们是红三妹和李孝诚派来侦探敌情的，侦探的结果是寨里子无一兵一卒，从他们要饭要来的是窝窝头的情况来看，寨子里的粮食已不多，但他们却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就是这个寨子还有一种绝美的食品——香椿芽。这东西比粮食好多了，是绿色食品，延年益寿。
　　俩叫花子装着很可怜地走出了寨子，贫穷善良的回民们把自己家里的吃的喝的都给了他们一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俩叫花子很感动，但谁也不会想到他俩竟是土匪。俩叫花子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寨子后，迅速溜进了峡内，此时是下午时分。
　　红三妹和李孝诚在峡内藏匿了半天，等到俩叫花子回来。俩叫花子进了峡内，立即脱去身上的脏衣服，换上了土匪的行头，向三妹和孝诚报告了侦察的结果：寨子里的粮食不多，但有绝美的食品——香椿，并把没吃完的香椿拿出来呈给红三妹和李孝诚。红三妹和李孝诚吃着美味的食品，都赞不绝口。接着，他俩又报告了寨里的一个重要情况：就是无一兵一卒，没有灰泥鳅说的那么邪乎，虎寨是不好惹的。
　　红三妹和李孝诚听了这番话，顿时眼笑眉开，如此的好机会，真是天助我也！于是，她命令众匪休息，晚上好进攻虎寨，夺取粮食和香椿，为牛心山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