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慧慧的身世之谜

　　晚上，因着丽丽主意，变变炒了几个菜，拿几瓶酒早喝上了。李乔两口子并不上桌，只在地上忙活，丽丽使个眼色，变变和慧慧一左一右早拉上桌来。丽丽并不提慧慧亲生父母的事，只说变变小时候趣事，又说如今开了饭馆，有出息了，又问他对象处得咋样了，明年要是结婚的话，可别和自己搅和在一起，错开些日子，让村里百姓都热闹热闹。变变从来都不是个怕羞的人，丽丽几句话下来，脸早红了，像是被火烤着一般。李乔两口子大喜，眼睛里满是光彩，没想到丽丽竟亲自上门来，说一大堆子好话，也只得紧着夸丽丽、吴新几句。丽丽不动声色，眼见饭已吃过多半，话头自然扯到慧慧身上，说慧慧年纪也不小了，过了年找个好男人就嫁了，让父母也好好高兴高兴。慧慧知道丽丽意思，知道机不可失，忙放下筷子，拿眼死死盯着她妈，好半天才道：“妈，我问你句话，你要老实告诉我好不？”李乔一呆，眼见自家女儿不似往日，心里自不免“咯噔”一下，又见丽丽、吴新这俩孩子一下子绷紧了脸，赶紧笑道：“你这女娃子，有啥话就说，妈啥时候骗过你？”
　　“妈，我问你，我爸妈当年的事，到底咋处理的？”
　　“妹子，你喝多了吧，看你这话问的，也不怕人笑话？”变变早笑起来，手指着妹妹直叫唤，又道，“好好的，哪里出来两个妈呢？”
　　“变变，别胡闹！”丽丽眼睛一转，向变变赶紧使个眼色，要他别说话，转头向李乔道，“李婶子，慧慧的家事我们都知道了。二十多年了，天大的秘密也不是啥秘密了，不能告诉我们知道吗？”
　　“这，慧慧，告诉妈，是不是老王找你去了？”李乔一呆，眼珠子都直了，本想叫唤几声，看了看老伴，一下子底气没了，只得慢慢问女儿。
　　“是，我爸给我写了封信，里边啥都说了……”慧慧略顿，眼珠子滴落几颗，又道，“后来，我，我妈也找过我一次，当时我没有认她，再就没联系了。”
　　“妈，这，这到底是咋回事？”变变是个急性子，听这话中有话，哪还忍得住，早叫起来。
　　“你消停些……”李乔一声喝骂，眼瞅着自家女儿，声音突然就小很多，叹道，“慧慧，你都知道了，妈就跟你好好说说。”话落，一时泪珠子不断，好半天的抹不干净。趁着这空档，丽丽简单将慧慧的家事向变变交待一下。变变大惊，脸都白了，没想到慧慧竟不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一时又想起慧慧的身世来，泪珠子也是掉个不住，再不言语了。
　　“慧慧，当年你爸妈的事，村里闹腾得很厉害，大部分百姓是同情可怜他们的，又觉得他们做的确实有点出格了……古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村委领导想成全他们两个，可是又怕担责任，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处理不当要连累很多人的……你爸这个人比较有头脑，看得远，最后把责任都担下来，让村委领导只处理自己一个人。村委领导最后还是冷处理了，只说年轻人犯错误难免，重在教育，重在表现……又说你爸一直表现不错，不能一棒子打死，最后送到劳教所……你妈一个弱女子可怜得很，因着我与你爸的关系，村委领导就派我照顾她，一来二去感情就深了……你生下来后，你妈哪舍得你，非要带着你……后来我就劝她，你一个女人家的又没结婚，带着个孩子活不起来的，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你爸妈那边咋交待？社会上人咋看你？孩子长大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得落多少人口舌……你妈没法子，只好忍心将你给了我，她又舍不得走，村里人又不敢留她，怕事情闹大……她走了之后，村委还专门开过会，要村里人看在孩子的份上，谁也不能提这事……”
　　“那，那我爸后来是咋知道的？”
　　“是我让你，你爸告诉他的……”李乔叹口气，慢慢地道，“你爸出来后，第一个跑来问我，看你妈咋样，孩子呢？我当时不能说实话，就说她妈带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你爸不死心，非要去找，结果跑了一圈回来也没找着，人就受刺激了……过了一二年，我寻思着给你爸再说个对象，一家人好过日子，你爸却说不要了，自己一个人过……村里人见他这样，更不敢将你的事告诉他了，怕他更疯癫……后来，我总是不忍心，才让你爸找他喝酒，借着酒劲故意告诉他……你爸后来问我，我就一五一十地说了，没想到你爸自己一个人琢磨了几天，招呼也不打，竟一个人走了，肯定是找你妈去了……”
　　“我，我要是不问，你们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慧慧泪如泉涌，拿眼盯紧她妈，却只是哭不出声来，叫道，“妈，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怕我心里不痛快……只是，这，这事是能瞒的事吗？”
　　“慧慧，妈也没想瞒你，原打算你回来，我过年时候说的，没想到你提前知道了……”李乔也是泪珠子不断，一会又道，“这几年你不回来，我就心里奇怪，你肯定有啥事瞒我……今年你这一回来，我就知道你必有事说，果然不假的。”
　　“妈，爸，这些年多亏你们养活，没有你们，哪里会有我呢？”
　　“慧慧，要说苦，你妈那才叫真苦呢，二十几年不见女儿……我是当过妈的人，知道那味儿……你现在出息了，不管是你妈还是我，打心眼里都替你高兴。”
　　“妈，别这样说，你永远是我妈，不是亲妈，却比亲妈还亲。”慧慧话落，一头扑到李乔怀里，泪珠子直往下掉，心里的伤却慢慢好了。吴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自己也忍不住落下泪来。暗暗佩服丽丽好手段，要不是她，母女俩这疙瘩指不定拴到啥时候，真难为她咋想出这样好主意，让所有人都称道。丽丽却不说话，拿眼直瞅吴新，狠狠白了他几眼。
　　新年刚过，还没出正月十五，慧慧便提早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东临。丽丽、吴新一早上门，告诉慧慧，无论如何大喜的日子得回来喝喜酒，还要当我的伴娘，不许你推托。慧慧面上一红，心事被丽丽说中，好半天的不言语。她本来想着自己这一走，从此与吴新不再来往，尽可能不回这令她伤心的地方来，却不料丽丽早有防备，提前来堵她的退路。吴新也知道感情的事没办法勉强，帮着丽丽苦留慧慧。慧慧没法子，眼见吴新真心实意对她有情，只不过却是哥哥妹妹的情份，只是含泪答应，到时候一定回来，给丽丽姐当伴娘，吃你们的喜糖，喝你们的喜酒。
　　元宵节刚过，吴新两家人就忙着操办婚事。王梅梅本想给儿子盖所新房，用来结婚，王大包却不同意，非得让吴新做上门女婿，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只要人搬过来就好。依着王大包意思，新房也不必盖，自己家房子刚盖没几年，敞亮着呢，母子俩一块接来住都够用了。王梅梅只得同意王大包意见，自己家里老父亲需要伺候，哪里顾得上享儿子的清福，忙谢绝了。至于婚礼排场，王大包坚持要大操大办，自己有钱了，地位高了，是这十里八村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粗糙了，简单了，不显得自己低人一等吗？王梅梅却想简简单单、平平常常就好，不想搞出太大动静。喜事喜事，喜字当头，喜庆就好；事大事小，依情况而定，不需要讲究那么大排场。王大包怎么也不同意，自己现在是买卖人，不要让外人小看了咱们，这是个宣传造势的好机会，错过了岂不可惜。众人拗不过王大包，只得依着王大包意思办，越排场越好，尽量避免浪费。
　　临结婚前，沈志文背着女儿，偷偷将丈夫拉过一边，说了自己由来已久的担心。依着沈志文想法，自己女儿一根筋想问题，对吴新一辈子死心踏地，是好事也是坏事。老话常说：这世上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吴新这娃要强，心眼实诚，是个极难得的好娃，我总担心他将来会不会像他老子爹吴德一样，走上不归路呢？王大包一惊，看着眼面前傻媳妇，不知道她哪根筋不对，在这紧要关头瞎琢磨些个啥？气大打一处来，喝道：“败家媳妇，没事别瞎琢磨……喜庆日子，哪有你这样当妈的？不盼女儿好，倒盼女儿守寡……我看，不是新新这娃有问题，是你有问题，脑子进水了咋的？滚一边去，别提这些……”沈志文被老伴这一喝骂，感觉自己脑袋确实有问题，真就像老伴说的，没事找事，吃饱了撑的。一时恨不得把适才的话再收回来，全当自己放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五月初五这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真大好日子！看呐，新郎西装革履，黑衣白衫，打着红色领带，整个人笔直挺拔，从头到脚，里里外外焕然一新；新娘一身婚纱，粉面桃花，胸口处镶着两颗圆形白玉珍珠，一左一右，像是两粒纽扣一般，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整个人如仙女下凡。这身装扮，完全就是新世纪的打扮，现代城里人最普遍的结婚方式。话说回来，这身婚纱还是慧慧给提前准备的，着实费了不少小心思。慧慧一早赶回来，是丽丽唯一的伴娘，穿着城市里人最新式的裙子，足可以与丽丽比美。再看村口，一字排开的清一色的十辆桑塔纳，在阳光下乌黑闪闪，无不显示着王大包的财大气粗。王大包一早下令，十辆桑塔纳绕着全镇跑一圈，一路上鞭炮隆隆，红红火火，走到哪响到哪，直到车转一圈回来。
　　上午十一时，新娘在伴娘的一路护送下，羞羞答答地走到新郎面前。丽丽深知慧慧心意，紧紧挨着慧慧，一手挽着吴新，一手拉着慧慧，照了一张最甜蜜的结婚照！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十辆清一色的桑塔纳缓缓开出，先是在村里绕了一圈，然后全镇环绕游行，着实威风！王梅梅目送车子远去，泪珠儿早淌下来。十七年了，母子俩相依为命，孤苦伶仃，自己一个人终于把儿子抚养成人，培养成才，实属不易！如今，儿子有家了，有媳妇作伴了，要与自己分开了，再也不能由着自己一个人管了。
　　是夜，丽丽独坐床头，眼见丈夫一个人独坐沙发没精打采的，知道这呆头呆脑的丈夫放不下母亲，哪里还记得自己大婚，是他新娶的媳妇儿，哼！
　　“新新，你在想啥？”
　　“想妈。”
　　“那你想让咱妈高兴还是想让咱妈伤心？”
　　“当然是高兴了。”
　　“呆子，如果你这样一直坐到天明，咱妈抱不上孙子，还高兴啥？都让你给气糊涂了。”丽丽话落，赌气扭过身去。吴新一呆，臊得满脸通红。新婚之夜，自己居然这么冷落媳妇，该死！眼见媳妇背过身去，浅笑个不住，吴新哪里还顾得啥，直扑上床，向着媳妇身上游过去。
　　“你干嘛？”丽丽身子一扭，避开吴新那只不老实的手，又怕声音太大，那边父母听着不好，忙道，“别胡闹了。”
　　“媳妇儿，让我高兴高兴，咱妈也好早点抱上孙子。”吴新眼见丽丽还在恼，倒也不敢过分，只得停手不动，只管嘴上玩笑。
　　“呆子，呆死了你！这会子还早，怕咱爸咱妈听不见响动咋的？着啥急呢，等会儿，你个呆子。”丽丽话说得极轻，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吴新大窘，浑身上下犹似被电击中一般，眼见丽丽可爱不比往日，心中越发爱慕得紧，手伸出来又缩回去，好半天才不动了。
　　“呆子，给你看样东西。”丽丽话落，眼见吴新老实规矩多了，这才放下心来。慢悠悠走到床边，从底下拖出来一个小木箱子，开了锁。吴新大奇，从没见过丽丽还有这么一口箱子，赶紧过来瞧，但见箱子里只有一摞一摞的本子，堆满了整个箱子。
　　“这是啥东西？”吴新暗惊，眼瞅着丽丽问道。
　　“新新，我拿给你看。”丽丽话还没完，脸早脸了。随手一个本子打开，拿出一张纸来，递到吴新面前。吴新赶紧伸手接过，看了几行，眼都直了，泪珠子却淌下来，如泉眼般怎么止也止不住。这张纸没啥特别，正反两面写着一首小诗，正面写的是《雎鸠》，背面写的是《游子吟》。吴新早记起来了，这是初三那年丽丽写给自己的第一封情书，自己当时给回了一首诗，就写在丽丽那首诗的背面。没想到十年过去，丽丽竟还留着，一直保存到这会子。吴新不用想也知道，眼面前的这个女人有多爱自己，心眼里满满的都是他一个。
　　“新新，还记得这张纸不？从我收到这张纸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你的心了。那天以后，我就每天写一篇日记，写我的心事，直到昨天晚上，没有一天例外，全都在这儿呢。”丽丽话落，将本子摊开，铺了大半张床。吴新眼睁睁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信，但见本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年月日阴晴雨雪都标记清楚，哪还有假的？吴新一时泪如雨下，一把将丽丽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却只是说不出话来，哭也哭不出声来。
　　七月一日，香港正式回到祖国母亲的温暖怀抱！眼看着电视里那庄严隆重的画面，每一个中华儿女无不热血沸腾，扬眉吐气！吴新，丽丽两口子从头到尾，眼也不眨一下地看着，真叫人振奋！吴新这才知道，啥子叫万众一心？啥子叫众志成诚？吴新只觉心中有团火在熊熊燃烧，烧的旺旺的，怎么也无法扑灭。丽丽紧紧依靠在丈夫肩头，只觉丈夫浑身发热，甚至都能感觉到丈夫的血在流动，知道丈夫和天底下所有善良的中国人一样，有颗中国心，身体里流淌着最鲜红的民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