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张红军传单（三）

　　炮声轰轰，枪声、炮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惊天动泣鬼神的交响乐。
　　无名高地上的白狗子猛然发觉不对，炮台被红军和郧山游击队突袭侵占了，于是，电台“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云岭山的敌人迅速向无名高地靠拢，并派出一个营的兵力抢夺炮台阵地。
　　眼看敌人黑压压叫嚷着围攻而来，他们气势汹汹。自己的王牌武器被别人抢去了，而且打着自己的阵地，他们能善罢干休吗？他们叫嚣着，疯狂地反扑而来。
　　无名高地上的泥土被烧焦了，炸出了很多大坑，但敌人仍不退缩。坚守无名高地的敌军军官是胡团长，在师长面前立下了军令状，决将共匪堵于此，否则，提人头见，以此执行上锋围剿铁桶计划。所以，他亲自上阵指摘战斗。
　　许团长是师里出了名的将领，号称“虎将”，今天算是遇上对手了。他带领着红军战士冲锋，眼看着就要拿下无名高地了，忽然高地右侧的敌人前来增援，猛烈的机枪扫射着，战士们被压得抬不起头，压在了半山腰上。
　　不好！敌人要抢夺炮台。红军班长李大柱看到右侧突然冒出一股手中全是机关枪的敌人，若炮台丢了，那么许团长他们将面临着毁灭性的打击。本来抢炮台，命令要求他协助郧山游击队的，但此时，他反客为主，叫道：“田队长，你带着郧山游击队负责阻击白狗子，我带着红军战士负责放炮！”田队长回应到：“好，李班长，你把炮打准些，炸死那些狗日的白狗子，我绝不让白狗子让炮台半步。”李大柱亲自来到一架山炮跟前，操作起来。无名高地的白狗子如此嚣张疯狂，其头领绝非等闲之辈，擒贼先擒王。他远远看到了无名高地上那个用木棒和麻袋搭架起来的指挥所，眼看炮弹不多了，再不端掉指挥所，许团长的压力会很大。
　　田习文扔掉手中的步枪，抄起一架机枪，大声叫道：“同志们，坚决堵住这股敌人，为红军夺取无名高地争取时间。”郧山游击队队员个个精神抖擞，瞄准敌人一枪一个，田习文的机枪“嘟嘟”地叫着，冲上来的白狗子倒了一大片。
　　白狗子胡团长在指挥所里端着望远镜，望着红军被压在半山腰，他要一鼓作气，将这股红军压下去。几天来，与这股红军的较量让他感到身心交瘁，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劲敌，一个个不要命，要不是他们的武器装备差，这无名高地早就姓共了。他发出一道命令：“命令三营……”话还没有说完，一枚山炮射的炮弹落在了他的指挥所里，指挥所里的所有军官立马被炸得个稀巴烂，无名高地上的指挥系统立即瘫痪了，白狗子乱成了一团糟儿。这枚炮弹是李大柱班长打出来，田习文看得真真切切，他竖起了大拇指，叫道：“李班长，好样的。”李大柱也冲他笑了笑。
　　无名高地上的白狗子见主帅已命丧黄泉，熙熙攘攘地东窜西逃，乱作一团。许团长借机从司号员手中拿起了冲锋号，吹起了冲锋号，红军战士们个个嘴里嚼着一棵香椿，这东西，真他妈的爽气！他们一个个似猛虎上山，拼命向无名高地冲去。
　　无名高地上的白狗子一个个吓破了胆，抱头鼠窜、投降。迎风飘扬的红旗插上了无名高地的山头上，战士们欢呼雀跃，舞着枪高呼：“我们胜利了——”
　　无名高地东侧的敌人见大势已去，兵败如山倒，此时不逃更待何时？纷纷丢盔弃甲逃走了。
　　炮兵阵地上的白狗子还在顽强对抗，他们凭借手中先进的武器，妄想夺取炮兵阵地后，用炮弹轰平无名高地，达到起死回生的目的。
　　班长李大柱见这股敌人还这么疯狂嚣张，他骂了句：“妈的，老子轰死你们！”他命令战士们调转炮口，对准那正拼命抵抗的白狗子。那伙白狗子见炮口对准他们，谁个愿意当炮灰？纷纷丢枪弃甲逃走。为守的那个营长，拿着手枪枪毙了几个，还是于事无补，无奈，他也只好跟着狼狈逃窜。
　　夜袭云岭山，红军告捷。突破口打破了，几万红军要从里经过，继续他们的征途。
　　班长李大柱顺利归队，许团长亲自会见了田习文，慷慨地说：“感谢郧山游击队，红军永远不会忘记你们！”说罢，紧紧握住了田习文，和队员们一一握手，红军战士们与游击队员们拥抱告别。后面还有追击的大批敌人，他们得赶紧转移。田习文把赵胖子送来的两袋香椿送到了许团长的手上，许团长接过香椿，笑哈哈地说：“郧山香椿是天下绝品！郧山游击队就是香椿游击队！”队员们一听到许团长如此高的评价，都高呼：“香椿游击队！红军万岁！香椿游击队！红军万岁！香椿游击队……”
　　红军要走了，游击队队员和云岭山脚下的乡亲们前来送行。漆黑的夜，他们举着火把，流着泪为红军战士们送来香椿和烙饼，不由自主地唱起了一首民歌《十送红军》：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风(里格)细雨(介支个)缠绵绵
　　山上(里格)野鹿声声哀号
　　树树(里格)梧桐叶呀叶落完
　　问一声亲人红军啊
　　几时(里格)人马(介支个)再回山……”
　　歌声凄切缠绵，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红军战士们握着乡亲们的手，握着郧山游击队员的手，很激动，也很感动，流着泪说：“乡亲们，我们会回来的。你们保重，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吧。”
　　挥挥手，说再见，亲人呀！你们何时再回来？挥挥手，说再见，亲人呀！一路保重！
　　经过上津关和云岭山这两次战斗，郧山游击队的元气大伤，急需要休整。刚才许团长特别交待：红军全部转移后，香椿游击队立即隐藏在茫茫大山里，为贫苦山民的幸福生活继续战斗，因为后来还有十几万国民党反动派还在追击。说罢，许团长拍了拍田习文的肩膀，意为他身上的担子很重。
　　送走红军之后，郧山游击队队员们把他们敬爱的魏老师埋毙在无名高地上，以作永远的记念。蓝天白云飘过，是苍穹为我们的英雄拉下的挽联。田习文咬破食指，在一块白布写下如下悼词：目光如矩，照亮革命道路；心如利剑，铲除人间丑恶；学生：田习文。队员都流泪了，向这位可亲可敬的人永别了。
　　队员们纷纷向深山里撤离，田习文又走到魏老师的坟前，他要向魏老师作最后的告别。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张红纸，慢慢地打开，红纸上的字不是印刷，而是手写体，刚劲有力的正楷字印入他的眼帘。他含着泪把红纸上的字，要把李大婶生死相托的东西念给他听。可惜呀，魏老师，你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信的内容，为了我，你倒下了你高大的身躯。魏老师！请听吧，他一句一句把红纸上的内容念了出来：
　　“红军是工人农民的军队，红军是苏维埃政府指挥的军队，红军是共产党人领导的军队。红军的基本主张是没收地主阶级的土地，分配给农民。工人增加工资，实行八小时工作制。驱逐帝国主义，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建立工人、农民管理政权的苏维埃政府。
　　红军里面的人，都是工人、农民、贫民、士兵出身，所以他们能代表穷人的利益。红军里面不要豪绅、地主、资本家当兵，因为他们是剥削压迫穷人的。红军里面是平等的，指挥员（军长、师长等）与士兵的关系，绝对没有像国民党军队的官长那样辱打士兵、克扣军饷的事情。总而言之，红军是代表群众利益的，国民党军队是代表地主资本家利益的。不过，国民党军队中的士兵也是穷人出身，所以红军欢迎国民党军队的士兵加入到红军中来。
　　红军与穷人关系特别亲。红军所到之地，欢迎群众谈话，欢迎群众开联席会。红军一到哪里，就没收土豪的粮食、东西，分配给穷人，帮助穷人免除一切捐税，不缴租，不还高利贷。
　　中国有红军已经八年了。现在中国的红军总计有八九十万人，活动在十几个省，大部分红军是在江西和四川。全国红军的总司令是朱德同志。”
　　念着，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睛，这是一张红军传单，诠释了什么是红军？红军是工人农民的军队，红军是苏维埃政府指挥的军队，红军是共产党人领导的军队。他以前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中国共产党，现在他明白了，中国共产党就是像李大婶和魏老师这样的人，他们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先人后已，为解救贫苦大众，为人民而战的人，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他们从不计个人得失。让田习文更感动的是，李大婶为了不让更多的战友白白牺牲生命，只身一人炸毁敌人碉堡，以自己的生命换取了整个战斗关键性的胜利。魏建国魏老师是他尊敬的老师，也是他最亲密的战友，在关键时刻，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敌人的刺刀，用自己的死换取了战友的生，这种崇高的精神就是共产党人，他也成了一名共产党人，在以后的时光，他会将共产党人这种伟大的精神传播下去，去影响每一个人。
　　魏老师，您听到了吗？像你和李大婶这样的人，实际上就是红军。以前，你们总是给我们讲，红军多么伟大，多么英勇，这些日子，和红军亲人们一起战斗，你们和他们一样，都有颗鲜红的心向着党，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你们是插在敌人心脏上的红军。
　　魏老师，您在听吗？红军是代表群众利益的，红军一到哪里，就没收土豪的粮食、东西，分配给穷人，帮助穷人免除一切捐税，不缴租，不还高利贷。魏老师，您听到了吗?红军是穷苦人民的军队，是为老百姓打天下的军队，您就是这样的人。
　　念完这张红色的传单，田习文已成一个泪人儿，魏老师，您安息吧！我就是您的儿子，您就是我们郧山游击队的父母，我们会经常来看您的。做罢这一切，他又对魏老师的坟头，磕了几个响头，头上都磕出了血印子。
　　乡亲们送走了红军，又来送他们的亲人游击队。田习文带着游击队来到云岭山脚下的云岭村，把刚从地主夺来的粮食，平均地分配给乡亲们，然后，田习文站在一块大石头，传达了红军的担心。他说：“乡亲们，把粮食藏好，国民党反动派会很快卷头重来，我们也要转移，但我们还要回来的。”正说着，郧城地下交通员春花带来了“眼镜蛇”的消息。
　　眼镜蛇是我地下党潜伏在敌人内部的高级特工，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只有魏建国老师知道，包括田习文也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因为他的身份是绝密。不过，魏老师曾经给他说，已把他介绍给了眼镜蛇，有重大事情的时候，眼镜蛇会来找他的。春花把田习文叫到一边，传达眼镜蛇的指示：田习文为郧城地下党县委书记兼郧城游击队队总队长，同时，要求他迅速转移到大山里，白狗子第四次反围剿失利，马上对根据地进行疯狂地报复。传达罢，春花姑娘就要离去，这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姑娘，爹娘都被白狗子和地主杀害了，在郧城流落街头的时候，被魏老师发现了并收留了他，成了一名出色的地下交通员，每次都完成了上级交给各种艰巨的任务。这次来，她还有一心愿：当她在郧城听说魏老师牺牲了，她一夜没睡，默默地流着泪，对着上津关云岭山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她的包袱里装了一沓纸钱，是她在郧城跑了几条街才买到的，山里人信这个，阴阳一样，灵魂到阎王爷报到的时候，路上各种小鬼，还有奈何桥上的鬼都要打发，没有钱是不行的，她要到魏老师的坟上亲自烧几张纸钱。
　　田习文把游击队召集起来，把他刚任命的副队长赵大壮叫到跟前。赵大壮年龄比他大，四十岁左右，一脸的络腮胡子，打起仗来不要命，勇敢无畏，是游击队的老队员了。他让赵大壮把队员们带到秘密汇合点隐蔽起来，自己陪同春花姑娘，去祭奠魏老师，随后就到。
　　乡亲们又把自制的香椿送给了游击队许多，游击队与乡亲们挥泪告别。
　　田习文带着春花姑娘来到云岭山的无名高地上。晚风徐徐，给人一丝丝凉意，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浓烈的硝烟味道还残留在空气里，烧焦了泥土气息，树木的树叶被烧光了，上面还挂着人被炸断的胳膊，一副令人恐怖的景象，让人心惊胆战。
　　春花看着不禁打了个寒战。她一直从事地下交通员的工作，也极其危险，面对凶残狡诈的敌人，你要灵活多变；她也见过刽子手们杀手的场景，博爱中学门前的屠杀，她偷着街角远远地看着。但她没上个战场，其实这无名高地的战场已经被游击打扫过了，若没有打扫，其惨状让人目不忍睹。
　　春花还没到魏老师的坟前，就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泪水顺着她那水灵灵的眼睛直落下来。田习文跪着燃着纸钱，春花跪下烧着，边烧边口中念念有词。田习文不知道春花念叨的是什么，但泪水又一次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
　　祭奠完毕，春花要回到郧城继续着她的地下工作。田习文不无担心地说：“春花同志，敌人又要实行白色恐怖了，你现在禁止一切活动。转告眼镜蛇，要保护好自己。”春花说：“田书记，你也一样，保重。”
　　两人握握手后，都匆匆地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