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一张红军传单（二）

　　巍巍云岭，是横断漫川关和上津关的一道大梁，连绵十几里，距上津关城三四十里地。北端的山脚下就是“风吹石头响，抬头不见天”的鬼门关——漫川关。突然，一天一夜之间，云岭山云集了成千上万的国民党反动派，他们是第四次围剿红四方面军的胡宗南部队。白狗子在云岭梁子上架起大炮，挖起了战壕，誓将红军剿灭于此地。
　　战斗在田习文进攻上津关的时候就打响了，已经打响了一天一夜了。红军要想翻过云岭西进，只有一个出口，出口的中间有一个馒头状的高地，红军战士叫它无名高地。而无名高地在一天前，就被白狗子们占领了，他们在阵地挖了一人多深的战壕，机枪像毒蛇一般不停地吐着信子，压得红军根本就抬不起头。在无名高地的右侧，他们在那里设置了一个炮兵，接二连三地炮击我红军阵地。红军的许团长组织了几次进攻和冲锋，都被敌人的炮火压了下来，红军战士被敌人的炮弹炸得极为惨烈，死伤过半，形势非常危急。
　　今天晚上若再拿不下这无名高地，敌人的追兵将会赶到，真是前有阻兵，后有追兵，化解此局的唯一办法就是血战无名高地，夺取这个馒头状的无名高地，跳出敌人包围圈。而敌人凭借着天险和坚固的工事，红军战士一次次地冲锋都被压了下来。必须另辟蹊径，化解危局。要是有一支神奇的部队，天降神兵，悄无声息地摸到敌人的后方，端了炮台，然后将炮口对准敌人的阵地。那端下无名高地就唾手可得。派哪支队全呢？红军将领们想来想去，正面部队都被敌人围得死死的，无法突围出去。他们突然想到昨天派出去的侦察班李大柱他们，但李大柱仅仅一个班，去对付凶狠的敌人一个连，显然不切实际，无疑是以卵击石。怎么办？突然，昨天的那位徐首长想到送香椿的李爱红和她的郧山游击队，郧山游击队正在攻打上津关，正在云岭无名高地的右侧。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于是，军首长就电令侦察班李大柱，要他汇合郧山游击队，端掉敌人炮台。
　　夜幕隆临了，云岭南侧的红军们经过一天的战斗，显然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他们是红军的先头部队，中间又被白狗子加了一道障碍，红军总部的物资供应很难及时到达。这时，许团长对大家说：“同志们，坚定信心，困难总会过去了，吃罢饭，就地休息一会儿，凌晨一点儿发动冲锋，一举拿下无名高地。”说到这儿，他习惯性地举了一下手，命令开饭。
　　谁知，那来的饭呀？临走的时候很匆忙，为了轻装上阵，炊事班只带了几袋香椿，这形同干草的东西，怎么吃？炊事班的班长每名战士发了一把香椿，说：“大家别觉得这东西不中看，像干草一般，放入口中嚼吃，形同槟榔，越嚼越有味，而且补气，来劲。”红军战士开始不相信，慢慢地嚼了起来，还真像班长说得那样，比白米饭还香。许团长嚼了一把，又要一把，吃：“这玩意儿还真看不出来，这么香，这谁送的？”炊事班班长说：“郧西游击队，他们自己都舍不得吃，专门送给我们的。”许团长听了很感动，说：“有机会了，咱们去会会这郧山游击队，得感谢人家。”
　　上津关城内，通过刚才这次战斗，游击队员打得很艰难，也是他们打得最艰苦的一仗，队员们松了口气，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红军班长李大柱还在急切地叫道：“李书记，李爱红书记。”队员们都不知道李书记是谁？更不知道李爱红是谁？田习文也不知道。就对李大柱说：“我们这儿没有一个叫李书记的同志呀。”李大柱摸着脑袋瓜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上级电文里明确要求他到这儿找李书记，然后攻击敌人炮台。怎么会没有李书记呢？他又连叫了几遍。
　　魏建国还沉寂在悲伤之中，突然听到有人喊：“李书记，李书记……”魏建国听到喊声后，猛然间从悲伤中惊醒过来，李大婶一定不愿意看到他这副模样的，一定要她化悲痛为力量，继续战斗，不能让她失望。他应声而到，说：“李书记在这里。”
　　李大柱及红军战士跑过去一看，李书记静静地躺在地上，神态是那么安详，嘴角还露着微笔，好像看到了郧山的明天，穷苦山民们都过上了幸福安康的生活。
　　红军班长李大柱及红军战士们脱帽，向这位党的地下工作者致以崇高的敬意。游击队队员们纷纷举起手，向他们敬爱的书记敬礼告别。他们真的没想到他们的区委书记是李大婶，而且这么平易近人，以身作则，冲锋在前，甘为人先。他们都流着泪把李爱红书记和游击队队员们的遗体抬到大脚下，掩埋了。没有立碑，更没有遗言，只有悲伤的泪水。青山作证，金钱河水作证，他们的心永远向着太阳，永远向着亲爱的党！
　　做罢这一切，红军班长李大柱拉着魏建国的手，说：“魏书记，军部电令，要我们配合你们，拿下云岭山上无名高地左侧的敌人炮台，情况非常危急。”魏建国是郧城地下县委书记。李大柱边说边把电报命令递给了魏建国。此时，魏老师完全清醒了，他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他的心和李爱红一样，永远向着亲爱的党，其实，他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魏建国看了命令后，立即把田习文叫到跟前，把命令给他看了。昨天战友还一个个活蹦乱跳地活在眼，而如今，王小山去了，程大山去了，田二丫去了，李大婶去了……他们未完成的使命，我们活着的人要接着去完成。眼前，魏建国老师是郧城地下县委书记，是郧城游击队的上级领导，田习文就成了郧山游击队的队长。当了队长，就要有一份担当和责任，通过几次战斗，田习文已经成了一名合格的队长了。
　　田习文把队员召集在一起，说：“同志们，我们的亲人红军被围困在云岭上，我们要去帮助亲人突围，你们愿不愿意？”队员们高呼：“愿意！愿意！愿意！”队员的情绪异常地高涨。田习文说：“下面请魏书记给我们作指示。”队员们热烈地鼓掌。
　　魏建国老师已经从悲恸中解脱出来，说：“同志们，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向郧山地区区委书记李爱红同志学习，她是我们的榜样。身先士卒，以身垂范，她既是我们的好领导，也是我们的好同志。”他说的很慷慨，也富有激情。接着，他说，“下面请红军班长李大柱给我们布置具体任务。”
　　李大柱说：“郧山游击队的同志们，感谢你们对我们红军的支持。此次任务非常重要且紧迫，红军被敌人的炮台压在云岭的无名高地下面，这次任务就是夺取敌人炮台，将炮口对准敌人的无名高地，协助红军翻越云岭山。”队员们高呼：“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红军万岁！”
　　田习文一招手，高喊道：“出发！”队员们站着整齐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出发了。
　　云岭山上的无名高地上，炮声轰轰，硝烟弥漫，枪林弹雨。红军战士们吃了香椿后，上下通气，一种很爽气的感觉，个个又精神抖擞，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通信兵拿来一封急电，递给了许团长，电文如下：“许团长你部，晚十点准时发动总攻，有郧山游击队攻击炮台，协助你部抢夺云岭山无名高地。”
　　这封电报无疑是一封佳音，是一封振奋人心的消息。许团长看看表，现在九点钟，离十点还有一个小时，他命令战士们就地休息，晚上十点，当郧山游击队端了炮台，我们发动攻击。
　　魏老师、田习文、李大柱一路急行军，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云岭山的北端山脚下。抬头望去，只见云岭上灯闪影绰，人声嘈杂，远远望去，整个云岭山似一条火友在夜幕蜿蜒盘旋在茫茫大山之中。他们顺着山坡向无名高地慢慢爬去，无名高地的周围都是敌人，一不小心，就有被发现的危险，无名高地周围还有白狗子的巡逻队，五分钟一个来回巡逻。他们沿着陡峭的悬崖向无名高地西侧行进，一个队员不小心踩翻了一块石头，后面的一个红军战士使尽全力把大石头给抱住了，险些被白狗子发现。他们行进的是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头上就是白狗子的巡逻队，当巡逻队过来的时候，他们躲在悬崖底下屏气凝神，不敢呼吸。一个白狗子巡逻兵尿急，掏出那物件对着悬崖就尿了起来，尿尿到了李大柱的头上和身上，他不敢吭气，强忍着心中的怒火，生怕暴露了目标。
　　郧山游击队和红军战士偷偷摸到无名高地西侧的炮兵阵地，这是一个连的炮兵，阵地的四个方向上共有八个白狗子在站岗放哨，其余的白狗子都在帐篷里休息，田习文他们还能听到如雷的鼾声。田习文安排了八个身手敏捷的游击队队员，从四个方向上悄无声息地摸上去，并命令他们只能用短刀，不能用枪，因为枪声会招来无名高地的白狗子，那样的话，就暴露了他们，会引来了无名高地上的白狗子，就会前功尽弃了。并让他们换上白狗子的军服，白狗子的军服，游击队一直带着，他的这招叫瞒天过海，混水摸鱼。杀掉白狗子后，端起白狗子手中的枪，就地警戒。另外，他将剩下的队员和红军战士平均分成两队，因为在炮兵阵地的边沿有两个大帐篷，一队由他和魏老师带领，另一队则由红军班长李大柱带领。
　　八个游击队队员的身手真够敏捷，顷刻之间，他们同时一个箭步上去，捂住白狗子哨兵的嘴巴，对准脖子就是一刀，血涌出了很远。李大柱不禁赞道：“干得漂亮。”
　　与此同时，田习文和李大柱带着战士们冲进了敌人的帐篷，帐篷里顿时刀光剑影。白狗子们光着身子，还在呼呼地睡大觉，就被抹了脖子，到阎罗王那里报到去了。魏老师和田习文挥舞着大刀，尽情砍杀着敌人，还有所有的战士们。此时，他们心里想的就是为李大婶、程大山、王小山、田二丫报仇！杀敌，杀敌，杀他个片甲不留。这时一个操着军刀的白狗子，像是这个炮台的指挥官，操着军刀从背后向田习文刺来，而田习文正背对着他砍杀着一个白狗子，形势非常危急，这情景被在田习文身旁杀敌的魏老师看见。该怎么办？魏老师当即立断，田习文还年轻，与他有着深重的感情，他迅速地扑向田习文的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田习文，那个白狗子军官的军刀直直地刺进了他的心脏。田习文发觉了，回头就是一刀，那个白狗子军官的脑袋瓜子被砍出了丈把远，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
　　田习文迅速把魏老师抱在怀里，大声喊道：“魏老师——魏老师——”
　　而此时，帐篷里的战斗已经结束，这仗干得漂亮，不费一枪一弹，把炮兵连的白狗子干得一干二净。李大柱带着战士也来到他的帐篷内，见到眼前的这一切，也大声叫道：“魏老师——魏老师——”没有回音，他异常地冷静，田习文可能要在这里照顾魏老师，于是，他命令道：“所有战士迅速到炮台阵地上去，调整山炮角度，对准无名高地的敌人开炮。”战士们纷纷来到炮台阵地。
　　那把军刀穿透了魏建国老师的心脏，胸前的刀尖上渗着鲜红的血，魏老师七窍出血，已经奄奄一息了。田习文泪流满面，咽咽地抽泣着。他是个大男人，此时，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只有泪，泪是表达悲伤的最好方式。他歇斯底里地哭起来，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眼前这位可亲可敬的人，是他的挚友，也是他的兄长，更是他革命道路上的引路人；当田习文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他就是黑暗里的一所灯塔，每时每刻都在指引田习文向前进。而这个人此时就躺在他的怀里，脸色苍白，呼吸微弱。
　　田习文使劲地叫道：“魏老师——您醒醒——”终于，魏老师从昏厥中苏醒了过来，嘴里满是血。他吐了一口，微笑着，断断续续地说：“习文——别哭——你是——好样的。我——我已经——介绍你入党了——要坚强，共产党人——是不流泪的——”说罢，又昏迷了过去。田习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听得清清楚楚，魏老师说，他已经介绍他入党了，他成了一名共产党人，并要求他，共产党人，在困难面前，要坚强，要勇敢了面对困难，不能流泪，泪水是懦弱的表现。
　　擦干眼泪，要总结过去昨天的经验教训，面对今天残酷的现实，并微笑着面对明天，心中装着天贫苦百姓，解救劳苦大众于水深火热之中为已任，这就是一个共产党人的信仰。田习文终于读懂了魏老师那坚毅而充满自信的目光，这种目光诠释了一个合格共产党人的内心那份火热的情感与执着；同时，把心中那份崇高的理想与信仰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为之奋斗，随时随地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
　　田习文止住了眼泪，他要化悲痛为力量，他要去战斗。他找了床被子给魏老师靠上。
　　外面的战斗已经打响了，李大柱指挥着战士们把山炮调整好了角度，这种活儿，他们红军战士是行家，游击队队员跟着他们又学习了一种绝活，学会了打炮；而且他们调角度，是竖起大拇指，放在眼前，然后瞄准，来调整的，并不是按山炮上的标注来调的。随着李大柱的一声命令：“放！”十几门山炮在黑夜里吐出了红红的芯子，炮弹划过夜空，发出优美的声音，直接打到了无名高地。与此同时，许团长带领红军战士们发起了总冲锋。
　　无名高地上，白狗子被炸上了半空，他们“哇哇”地叫着，骂着：“炮台是哪个乌龟王八蛋在指挥，瞎了眼了，炮弹打到自己阵地来了。”他们不知道炮台已被我英勇的红军战士所占领，正在复仇般地向他们发射炮弹，狠狠地炸着他们。
　　田习文放好魏老师，正欲冲出去参加战斗，不料，此时，魏老师又醒了过来，似是回光返照。他的手拉住了田习文，嘴里满是血，还在不停地向外流着，他已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眼睛始终微笑着，射出的仍是那种坚毅而充满自信的目光。他使劲地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红色的纸，颤抖着递给了田习文，对着田习文点点头，示意他收下，这是他唯一的礼物送给田习文，作为一生的念想。这是他的爱人李爱红同志临终时送给他的礼物，他还没来得及细读……
　　田习文紧紧地捏住那张红色的纸，此时，他没有流泪，对着魏老师的微笑。他点了点头，眼中充满了坚毅而自信的目光。就在此时，魏老师突然头一偏，这位可亲可敬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优秀的共产党人离开他亲密无间的战友……
　　田习文面对着依然微笑着坐着的魏建国老师的遗容跪下，他不知如何表达此时自己的情感。给魏老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抄起手边的一杆枪，冲出门去，他要去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