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碎玻璃

　　早上。
　　小鹿扑在床沿看着大熊。“大熊为什么一副老实模样呢？不应该是很凶的吗？”
　　“当然很凶，可是它发现很凶就会没有朋友，会很孤单，就变得老实了。”顾星辰脸上带着愧疚，他觉得昨晚不该跟这个天真的小女孩的妈妈睡觉，他觉得他亵渎了什么。
　　“大熊为了别人而改变了自己，会快乐吗？”她接着说。
　　“它在笑，你仔细看。”
　　“没有。”小鹿起先皱了皱眉头，接着又舒展开了。“看到了，它在笑，我看到了。”小鹿说。他笑着松了一口气。
　　柳青在餐厅方向喊吃饭。
　　“吃完饭做什么？”小鹿问道。
　　“吃完饭?先吃饭再说。”
　　在吃过早饭后，三人决定一起去钓鱼。柳公馆后山有个湖。
　　“快走，快走。”小鹿回头催促。
　　湖边很安静，虽然有一些人，但分布得很稀疏，被周折的湖岸，浓茂的林木隔开。
　　顾星辰看着母女二人装好钓线，接着调漂,然后装好钓饵抛入了水中。柳青说他们一家人都喜欢钓鱼，他说钓鱼的女人很少见。柳青说但也不是没有。一只蝉在树上叫，哎呀哎呀，后来附近的蝉都叫了起来，响成一片。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个小时过去了。这时苏小书正看着他，她应该是路过，还是背着背包和相机。
　　苏小书朝顾星辰走了过来，一而再、再而三地遇见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或许是一种天意。因为柳青和小鹿现在并不是很挨近顾星辰，所以她没有在意，以为是陌生人。
　　“咦，好巧，你在这里钓鱼？”她说。
　　“是啊，钓鱼。”他说，无来由地有些慌张，或者是有来由的。
　　“星辰，朋友吗？”柳青走过来问道。
　　他只好硬着头皮介绍她们认识，他和这两个女人的关系都很暧昧，和一个接了吻，和另一个上了床。那个吻他不后悔，昨晚的冲动却让他后悔了。他的心里泛起阵阵罪恶感，几乎有种想抛开这里不管、把自己锁在一间黑屋子里去面壁思过的念头。就在他尴尬羞愧、难过后悔的时候，两个女人却聊得很热络，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眼下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想到。
　　过了一会儿，他试图加入谈话，但插不上嘴，她们好像认识很久了，亲热得如同姐妹。这不符合逻辑，他搔了搔头，走到一边钓鱼去了。
　　“你过来啊。”苏小书喊道。
　　“是啊，我看你漂都没调好怎么钓鱼。”柳青说，顾星辰真不明白，怎么连这点她也注意到了。他现在哪有心情钓鱼。于是走了过去，和她们一起说话。
　　苏小书说她的家就在上海。在顾星辰睡的那间房的阳台上可以看见一座不如柳公馆气派却也漂亮大方的黄房子，那就是苏小书父母的房子。她的父母以前都在报社工作，现在退休了。说起来苏小书的择业还是受了她父母的影响。
　　“到我家去吃饭吧。”柳青说，顾星辰心说你千万别答应，可苏小书偏偏答应了。
　　湖离柳公馆并不远，四人步行一会儿就到了。柳青去厨房做饭，苏小书去帮忙被推了出来，只好坐在客厅里和顾星辰聊天。
　　“你们什么关系？”苏小书问道。
　　“朋友。”
　　“我怎么觉得像夫妻。”
　　顾星辰被呛得没话说。
　　“我看你们之间挺亲密的。”苏小书接着说。
　　“我们昨天晚上上床了。”顾星辰说完盯着苏小书。
　　“肮脏!”苏小书说完跑了出去，顾星辰没有阻拦，他已无地自容。
　　“好个混蛋。”她在路上想着。带着愤怒的情绪。第二天也是这样，第三天也是这样，她从来不这样。为此她感到困惑，但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和顾星辰之间并没有确立名义上的恋爱关系，但已经有了恋爱的实质，因为这个原因，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她不能原谅他。
　　上午。
　　顾星辰看向后面，那里窗户开了一个缝隙。一个面色如白纸、衣着保守的女孩坐在那里，风将她的发丝弄乱了，她在打瞌睡。
　　卫泽把窗户关上。“喂，快到了。”
　　女孩睁开眼睛，拢了拢头发，露出清秀的脸庞和柔弱拘谨的神色。
　　“你好。”她向顾星辰打招呼。
　　“你好。”
　　“现在呢？窗户关上是不是好了很多？”卫泽问。
　　顾星辰说几乎没有噪音了，可惜这里不能开快车。他们原本打算找一条开阔的公路测试这辆新车。
　　“好了，窗户，你愿意开着就开着吧。”卫泽对着女孩说。
　　“没关系的，就到了。”她说，声音轻得像蚊子。
　　过了一会儿，车“嘎吱”一声停在一栋写字楼旁边，卫泽说了声“明天见”很快把车开走了。
　　“咱们去哪儿？”卫泽问。
　　“去看看那栋楼吧。”
　　“是不是很清纯？”
　　顾星辰点了点头，在心里为这个女孩划了个十字。
　　“她说她是第一次。”
　　“你说你是第几次？”
　　“我没好意思说，她也没问。”
　　“清纯且漂亮，你小子艳福不浅。”
　　“我想呵护她一辈子。”卫泽说。
　　半个小时后，两人下车。顾星辰紧了紧领带，卫泽松了松领带。一齐抬头看着前面一栋50层的大楼。
　　顾星辰眯缝着眼睛：“比鲸鱼大很多。”
　　他们朝大楼的门口走去，踏入高大建筑投下的阴影里。由于进展十分顺利，西北财团新建立的投行近日将提前开张，现在他不得不在上海再逗留些时间。
　　施工人员已撤出，大楼内部很安静，足音和说话声在空旷的空间内回响。白银色大堂的穹顶上吊着一个超级大号水晶灯，据说国内仅此一个。顾星辰从它的下面走过，身体微微发颤。可别掉下来，他想。
　　虽然电梯可以使用，但他们决定爬楼梯，也许是因为在鲸鱼爬习惯了。他们爬到了第二十层就累得像狗一样，于是坐在地面上吸烟。又往上走了四层，终于受不了了，于是只好搭电梯，电梯在44楼停下，他们参观了他们的办公室。办公室靠近走廊一侧的墙壁是一面玻璃，顾星辰用手敲了敲说这玻璃很硬，打不破。卫泽说未必，于是两人打起了赌。卫泽从门外的消防栓拿来一把斧子。
　　哐啷！玻璃迎上斧头，没留下痕迹。卫泽又试了几次。留下一堆碎玻璃，两人离开这栋大楼的时候是正午时分。卫泽要去接机，卫自明及其他股东已经由西北飞到上海，来参加公司定于几天后举行的开业仪式。顾星辰也是股东，他持有这家新公司百分之一的股份，这些钱是一年前就准备好了的，受到相关规定约束，即便是大股东也不能随时从鲸鱼提钱出来。百分之一的股份似乎很少，其实是笔比较大的资金，因为这家积沙成塔般的新公司的盘子很大。
　　和卫泽分了手，顾星辰给金彩打电话说归期需要延迟。金彩的声音歇斯底里：“为什么这么自私！一辈子都这样！”
　　“对不起。”他说，问她为什么发火。他说他确实是有事。
　　“那你忙吧。”她平静下来，说完这句话挂断了电话。顾星辰一脸歉疚，他又想到和柳青上床的事了。但他没有太过于在意金彩刚才情绪上的变化。
　　在百货商场的四楼，顾星辰没有办过公的办公桌上有一张医院出的检验报告。她坐在桌边哭。
　　这时，门被敲响了。进来一个员工说顾进在下面与人发生了争吵。她走到窗户边上，看着下面。
　　顾进带着几个商场的保安，围住一个长相俊俏的公子哥，是秦宋。
　　“你信不信我把你这破车砸了。”顾进说。
　　“你砸。”秦宋阴鸷地看着顾进，旁边是跃跃欲上但没有实质性移动的两个跟班。刚才只有两个保安，所以他们不怎么怕，现在商场的男员工都来了，两个跟班才有点怵，但还是不肯丢了面子，跟班甲伸出食指指着顾进：“你砸呀！”
　　“你砸！”跟班乙也跟着说。他露出一副狠相，好像已经没有耐心准备要打人了。
　　“砸，砸呀。”围观的人中有人起哄，一看又找不到那人。
　　顾进吐了口唾沫，抡起一根保安棍砸在秦宋跑车的前挡风玻璃上。
　　旁边的几个商场员工都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平时在一口锅里吃饭。见顾进已经动手了，也都提着棍子走近车子把剩下左右后三面玻璃给砸碎了。顾进背过身接电话去了，秦宋狠狠地瞪着他，似有所觉抬头往上看，金彩看了看他，走进了室内。
　　“你是来上班的还是来打架的？”她说，然后关了电话。
　　顾进关掉电话：“哥几个，回去了，上班。”他冲着秦宋扬了扬棍子。“看什么看。”
　　“你给我等着，有你好受的。”秦宋说。
　　顾进没回嘴，用棍子敲敲车顶带着保安离开了商场前的平地。围观的人也散了。这时警察来了，一个快退休了，一个刚履职。顾进刚到商场门口被叫了出来，散开的人又都聚了过来。十分钟后警察放走了顾进。
　　秦宋气极了：“就这么放了他，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
　　“人家已经答应赔偿了，再说，你们先动手打保安。私了成不成？不成都进局子！”上了年纪的警察严厉地看着秦宋一干人。
　　事情的最初起因不是打保安，而是因为前天秦宋在商场内调戏金彩被轰了出来，当时顾进不在，没想到秦宋今天又来了。
　　“给你个面子。”秦宋对警察说。
　　“你会不会说人话！”年轻的警察喝了一句。秦宋和他的跟班僵了一会儿，转头离开。
　　“我说你可以走了吗？”
　　“警官，可以走了吗？”
　　他很想说“滚”，但人多担心影响。
　　“饭桶，上车！”秦宋重重拍了一下跟班乙的头，跟班甲赶紧机灵地避到一边，打开了车门。
　　“废物！”但还是被踹了一脚。
　　汽车发动，车里的人骂了几句开走了。
　　其实金彩是谁的女人，秦宋知道。但是，他对顾星辰的忌惮要小于金彩对他的吸引，也许正因为是顾星辰的女人，所以他才更觉兴奋。自从见到金彩，他就一心想着要弄上手。求之不得，好不苦恼。
　　坐在变成风箱的汽车里。“把顾进的行踪摸清楚，这仇得报！”他冲手下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