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酒吧爱情

　　
　　在利荣洋行草创时期，凌良年只在中环青峰大厦十二层写字楼，租了一个不到十平方米的单间。等巫葶珍过去后，生意一天天红火，特别是巫葶珍设计的椰菜娃娃公仔卖得火极了，人手不够就接连打出广告招兵买马，公司一下子扩充到二三十人，在青峰大厦租下了四五间写字间。凌良年任命巫葶珍为业务主管，让她帮他打理公司。巫葶珍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很快就成为他最信得过的好帮手。眼看着花花钞票像流水似地进入了自己的口袋，凌良年高兴地整日里哼着家乡小调，对巫葶珍也刮目相看起来。
　　在一次收到了上百万元货款之后，凌良年主动邀请巫葶珍上酒吧共进晚餐。烛光荧荧的包厢里，随着经典名曲《蓝色爱情》柔和、舒缓而动听的旋律在包厢里如泉水般潺潺流响时，他们相对而坐，举起了满漾着轩尼诗酒的高脚玻璃杯。
　　“葶珍，来，我敬你一杯酒。从小看着你长大，今天我才看出来你还真有两下子呀！”他兴奋地对她说道。眼前的她，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雪亮，真逗人喜欢。
　　“没有两下子，你会请我做股东吗？”巫葶珍笑着回道。
　　“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在一起捉竹鼠、烧烤鼠肉吃的事吗？”不知为什么，蓦地，他记起小时候和她一起去山上捉竹鼠的趣事来。
　　“你今天是怎么啦？当然记得，你那天还替我找到了我丢失的柴刀呢。”巫葶珍边吃饭边点头回道。
　　那是凌良年十三岁那年的腊月间，粤北大山里北风呼号，寒气逼人。凌良年邀巫葶珍和另外两个小伙伴一起上山拣柴。凌良年毕竟大一岁，又是男孩，手脚麻利得多，不一会儿就拣好两捆干柴。巫葶珍却连一捆柴也没有寻到，还丢了一把砍柴刀。她急得满山里寻找也找不到，蹲在树下大哭起来。
　　这时，凌良年闻声跑过来，问明情况后，就一声不响地替她拣好了干柴，还带着她循着原来的路去找寻砍柴刀。终于在竹山的半山腰上的一堆刺窠里，找到了她丢失的刀子。
　　出乎意料的是，在遗落柴刀的地方发现一个不大的鼠洞。凌良年察看了洞口，对巫葶珍说，这是竹鼠洞，我要把它从洞里弄了出来，打打牙祭，正愁肚子饿了，没东西吃呢！于是，他决定把竹鼠从洞里赶出来。
　　他先是在附近的地方仔细看了一圈，然后用砍柴的刀子刨洞，一点点地从洞里往外掏出泥土。
　　凌良年知道，竹鼠很狡猾，穴居的洞口一般很深，不把洞洞掏深一点，是无法将竹鼠从里面赶出来的。
　　掏了一阵子山土之后，凌良年就用随身携带的火柴，在洞边燃起一堆牛粪，再脱下他的罩衣盖在洞口上。
　　点燃的干牛粪臭哄哄的，烟气呛人，腾腾的烟雾在衣服下面的洞口处弥漫开来，直往洞里钻去。
　　不到半个时辰，一只壮硕的竹鼠受不了烟薰火燎，终于从洞里惊慌地跑了出来，一到洞口，就被衣服罩住。凶狠的竹鼠知道在劫难逃，拼命挣扎，把他的衣服咬出一个小洞。最后，这只可怜的竹鼠，还是被凌良年将它包裹在衣服里。
凌良年狠狠地举起衣服，朝地下一摔，将它摔死了。
　　竹鼠全身是宝，它的胆、肝、心、脑、睾丸、肾均可入药。胆可明目，提神健脑，可治眼疾和耳聋症；肾可治疥疮、脚气病；肝、心、脑可治心慌、惊悸、失眠等症；睾丸炒干后加冰片少许，冲开水吞服可治高烧不退、呕吐。
　　竹鼠不仅五脏等可入药，它的牙齿也是一味名贵中药。把竹鼠的牙齿油炸后，研成粉末，给有伤口的孩子内服，可以治疗小儿的破伤风呢。
　　凌良年敲下竹鼠的牙齿，放进了口袋；剥下鼠皮，架在一个树叉上，烧起茅草火来烧烤。很快，竹鼠肉烤熟了，油香四溢，肉味诱人。
　　凌良年与巫葶珍两个，就坐在火堆旁，津津有味地吃起手撕竹鼠肉来。
　　竹鼠不像家鼠那样龌龊，它是专吃竹笋、竹子长大的，肉质干净，肉味纯正，透着一股淡淡的竹香，精肉口感酥松，肥肉肥而不腻，味道是那样嫩鲜爽口，真是一大山珍美馔。
　　等到他们俩人吃了竹鼠肉，担着柴捆下山时，天已黑了。
　　走到半路上，他们家里大人就打着火把，将他俩接回去了。
　　那一次，巫葶珍偷偷地将凌良年已破了一个大洞的罩衣拿回了家，连夜替他补好了之后，第二天一大早，就给他送了过去。
　　凌良年从这以后，天天穿着这件打了补丁的衣服去上学。在他的眼里，虽然有补丁，但是穿在身上感觉最舒畅。
　　“那晚，母亲问我的罩衣到哪里去了，我扯谎说，一定是我帮葶珍砍柴时，脱了罩衣，挂在她的柴捆上，忘记取下来了。幸亏你第二天，就给我送来了补好的衣裳，要不然的话，母亲一定会责备我的。”凌良年意味深长地说道。
　　“你倒好，穿现成的。你知道我是怎样补你的破衣裳吗？在油灯下，一针针地缝，因为穿针引线，太靠近油灯，结果把额前的头发燎黄了一大把呢！”巫葶珍回忆道。
　　“所以，我好珍惜那件衣裳。你没有看到那时我天天穿着它吗？因为衣服上面有你亲手缝制的补丁，不，是你给我友谊的徽章。”停了停，他又问她，“葶珍，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今天是一九七九年六月八号呀。”
　　“你再想想，十年前的今天我们在哪里？”凌良年启发她。
　　“哦，想起来了，今天是我们来香港十周年纪念日。十年前的今天,我们来到香港，是从船上被当作货物吊到码头的！”巫葶珍回忆道。
　　“是的，正因为我们是非法入境，是被香港人瞧不起的偷渡仔。所以，我从踏上香港这块土地那一刻起，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争气，不混出个人样誓不为人。十年来，我卧薪尝胆，废寝忘食，拼命地干，拼命地学英语，寻找商机，把常人喝早茶的时间都拿出来干事业了。说实话，你在我身边协助工作这么久，我没有好好地瞧过你一眼。为什么？因为我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利荣洋行上了，根本没有心思去想那些卿卿我我的事情。可能你觉得我这个人好冷酷，我也没有向你做任何解释。我想，就让时间和事业来证明这一切吧。好在我的辛劳和努力没有白费，我终于成功了。今天，终于积攒起一份让香港人羡慕、甚至嫉妒的家业。我也感觉到很累了，好想喘口气，盼望有一个可以依傍的肩膀支撑住我疲惫的身子……”
　　“我们相处了这么久，难道我不晓得你的牛脾气？”巫葶珍回道，“你没有听人说‘潮州怒汉’的绰号吗？你呀，一心扑在商务上，对你的事业太专注了。我知道你只要认准了道，就心无旁鹜，豁出命去，就是九头牛也拉不转，这是你一贯的作风。自从我来你的利荣洋行，你就没有拿正眼瞧我一眼，仿佛在你的心目中根本没有我的存在一样。有时，我有满腹的心思想向你倾诉，但是看到你阴沉着脸，没有半点通融的样子，就话到了嘴边也不敢跟你说了。这使感到好委屈，心里好气呀！真想不辞而别，再也不想见到你。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这个‘潮州怒汉’也动了儿女情长的心思啦！这使我太高兴了。来，我敬你一杯！”巫葶珍说着就擎杯站了起来，向凌良年敬酒。
　　凌良年忙站起身，与巫葶珍碰碰杯，随着杯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俩一同仰脖喝下了大半杯轩尼诗酒。
　　喝得醉眼朦胧的凌良年，眼看着巫葶珍白腻的玉颈由于喝酒而伸得颀长，因而显得格外富有女性的魅力，看着她白皙的面颊开始泛出粉红色的酒靥，他的心里就升腾起一种无限爱怜的情愫，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她一样，有一种很别致、很新鲜的感觉。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轻轻地抚摸着她拿杯的纤指，深情地凝视着她，虽然默默无言，此时却无声胜有声，心中有千言万语向她诉说。
　　“葶珍，我越来越感觉到，我的成功跟你的支持和帮助是分不开的。你的椰菜娃娃给我带来了滚滚财源，我当然要感谢你。”说着，凌良年从贴胸的衣袋里掏出了一个信用卡，递给巫葶珍，说，“这上面有我转给你的钱，共两千万港币，相当于我整个家产的一半。我说了的，你就是我的大股东，我们不是雇佣与被雇佣关系，而是合作伙伴关系。你创下的业绩值得我给你这么多。”
　　“我不要！”巫葶珍推开了信用卡，淡然地说，“这个，你收回去吧，钱财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你开给我的工资已足够我的开销和寄回内地孝敬父母了。”
　　“你……”凌良年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了嘛，我们是合作伙伴关系，既然是伙伴关系，我想就不分彼此了吧。你的就是我的。这钱记在你的户头上，作为开发新产品的启动资金吧。我正在构思一个新的方案，你给我拿拿主意吧。”说着，她就将最近构思的一个设计方案说给凌良年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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