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爱要怎么证明
作品名称:契约夫妻 作者:崔晓丽 发布时间:2017-09-19 08:54:10 字数:4994
把尹大河一个人放在医院,总有些不放心,早起我便一个人去了医院。奔到病房去,病床上果然没人,猜想尹大河一定自己回了家,我又买了早餐,坐车赶到画室。
站在尹大河的门外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声,我一推,门居然开了,进了门,一楼没人,上了二楼依然没人,卧室里有一个抽屉半开着,几样东西是从抽屉里拿出来的,有的丢在桌子上,有的直接扔在了地上。
我站在房子中间,脑子里飞快地转,尹大河能去哪儿?他很少外出,他没有电话,他去的地方有数:超市、家。
我想起了雷大响,他三十年前企图杀死尹大河,昨天画展一见,他会不会为了掩饰真相对尹大河做了什么?我看着满屋狼藉,瞬间紧张起来,扔下早餐就跑了出去。先到附近的超市问了,他们说尹大河并没有来。
我的心立时慌乱起来,仍强迫自己稳住,又一次给医院打了电话,请监控帮我确认尹大河是何时、如何离开医院的。不一会儿,医院给我回话,说尹大河是在早上五点半钟自己一个人走出的医院。
我拦了车赶往开画展的博物馆,时间太早,博物馆还没有开门,尹大河也不在这里,我的心提了起来。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雷逸熊打来:“你一大早去哪儿了?电话怎么一直占线?”
我说:“老师不见了,他不在医院,也不在家。你爸爸在哪儿?他会不会对老师做了什么?”
雷逸熊说:“我爸没回来,他应该在林叶小姨那儿。你别急,告诉我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十多分钟后,雷逸熊开车赶到了博物馆,我坐在博物馆的水泥台阶上,正不如如何是好,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尹大河现在会不会有危险……看见雷逸熊,我开口就说:“要不要报警?老师家里好像被翻过,昨天不该把他一个人留在医院。”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雷逸熊安慰我说:“你冷静一下,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我也问了林叶小姨,我爸确实在她那儿,一直没有出去过。”
“没出去又怎么样,他不会叫别人去做了什么?”我不安地对着雷逸熊怒吼。
雷逸熊说:“你再想想,老师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我问雷逸熊:“如果老师真的是你爸爸,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嫌弃他?你妈妈本来就排斥你,老师的出现便证明你不是雷家的孩子,更让她找到了理由。你也不欢迎老师说出实情吧?”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唯利是图的人?”雷逸熊反问我。
“难道不是?”我脱口而出,“你爸爸为了利益便可以杀妹夫,你为了利益便可以陷害自己的弟弟,也是为了利益我们才结的婚,不是吗?”
雷逸熊脸色灰白,瞪着我的脸,说道:“你说什么?!”
我也瞪着他,说:“如果是你们害了老师,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你们这些人实在太残忍!没有人性可言!”我说着便奔下台阶,想独自去找老师。
雷逸熊一把把我扯了回来,额上青筋蹦起,他咬着牙说:“你给我听着!我的确图利!但什么雷氏敖氏我根本不在乎,当我知道林江要害我的那一天起,我便发誓有一天要凭自己的本事离开雷家。我大学时就创立了自己的公司,并且不止一家,李小末名下的公司也是我设的幌子不假,逸泽做砸的那笔生意我的确做了手脚,但那是对事不对人。如果不是那天遇见你,我根本无意与敖氏合作,想与敖氏合作的是我爸爸,因为他除了有钱已经没有了方向。而敖氏这种家族企业我也并不看好,没有文化、没有灵魂,只有个空架子,没有关系网撑着,它早该完了!你的眼里只有你的老师,你妈妈,甚至那个邵杰!你根本看不见别人都为你做过什么!你没有心,感受不到别人的感受!你的话都像刀子,一次一次地伤人……”
雷逸熊的话和他眼神里的愤怒吓住了我,但我不想就此屈服,他说得那些都是狡辩,我不能被他唬住,我狠狠地推开他,一回身,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醒来时在医院,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雷逸熊的脸,他眼圈发红,面色焦虑。
我别开眼,不看他,看到了一边的林叶和雷大响。
“老师呢?”我看着他们问。
雷大响也是一脸憔悴,对着我摇了摇头。
林叶说:“似广啊,你爸爸真的不知道。逸熊也已经报警了,你别急,一定会找到的。”
我动了动,发现自己的胳膊和脚都绑着绷带。
忽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人从门外进来,站在房子中间,手里拿着一张照片,这屋里的人看着他都愣住了。
照片是黑白的,很大张,像是翻拍放大。照片中是两个年轻人的合影头像,照片一角有四个字:订婚纪念。
没有人细看照片,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人的脸上。他拿着照片说:“我把订婚照拿去放大,或许我老了,但照片没老。”
我欣喜的泪水淌出来,叫道:“老师,原来你……”
把连腮胡子全部刮掉的尹大河第一次露出脸来,我看一看病床边的雷逸熊,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再看尹大河手里的照片,年轻的尹大河只是比现在的雷逸熊清瘦些,是那样一个结实阳刚的蒙古少年的形象。
“你跑丢了一天就为了做这些?”我松了一口气。
尹大河站在屋子当中不动,看着其他三个人。
雷大响颤抖着走过去,从尹大河手里拿过照片,老泪纵横,一句话也没有说。
雷逸熊走到尹大河面前,叫了声:“爸爸。”
尹大河忽然一把抱住雷逸熊,“呜呜!”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的儿子!熊美,我们的儿子!”
我落了泪,一边的林叶也落了泪。
医生说我的脚扭伤,胳膊轻微骨折,其余有几处擦伤,都无大碍,住几天院就可以回家养着了。我不放心尹大河,坚持要回画室住。
尹大河说:“你这个样子,胳膊腿都不好使,谁来照顾你呢?”
我说:“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因为你?玩儿什么失踪。”
尹大河说:“你放心,你师母人都没了,过去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他也不会再把我怎么样的,你还是同逸熊回家去住吧。”
我说:“我和雷逸熊也没办法再继续了,我还是跟你回家,顶多用你照顾我三餐,其他的我都能自理,也不是什么大伤。”
雷逸熊听说我要回画室,也并没有阻拦,沉默着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回到画室,二楼我上不去,雷逸熊便把我抱了上去。我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叫他帮忙,从此以后便要与他一拍两散,还了母亲房子的钱,各不相欠。
可是雷逸熊放我到二楼卧室的床上,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去了厨房,不知道在里面“叮叮当当”地忙些什么。
受伤后我还没同他讲过话,这时候忍不住开口提醒他:“呃!我下不了楼,麻烦你走的时候帮我把门锁好。”
他半晌才从厨房出来,回到卧室来对我说:“谁说我要走?”
我平静着说:“请你走。我妈妈欠你的房子的钱我会很快还给你。如果我以前说话有冒犯你的地方,也请你原谅。”
“我走了你怎么办?”他站在床前问我。
我又恢复了尖刻,说:“你想当救世主啊?没有你地球一样转。”
雷逸熊一笑,说:“这么说话就像你了,还假惺惺道什么歉。”说完他转身又进了厨房。
见他不肯走,我又气又急,怪尹大河不负责任,我为他受的伤,他却把我扔在这里不管了。
厨房里渐渐传出香味儿,我的胃不争气地蠕动起来。不一会儿,雷逸熊隔着门问我:“想不想先喝点汤?”
“你做了什么?”我故意懒懒地问,我的冰箱里可是空空如也,什么食材也没有。
“牛骨汤,晾一晾给你端进来。”雷逸熊说着,从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一大碗来放在餐桌上。
我问:“哪儿里来的牛骨?”
雷逸熊说:“隔壁阳台上送过来的。”
我气愤地说:“他自己为什么不来?早知道老师这样没义气,我就不该为他受伤。”
“呵,”雷逸熊笑了,转身去找勺子,“看来今天得喂你吃了。”
“放在桌子上,我自己会吃。”我说着挪着下床。
雷逸熊放下勺子,赶到床边来,看着我笨拙地挪动,说:“你确定你到得了桌子边吗?”
“当然。”我执拗着单腿站了起来,并试着向前跳了两步。
雷逸熊拦腰将我抱起,放到了餐桌边的椅子上。
牛肉汤里放了白萝卜和海带,我喝了一口有一点油,便吩咐道:“给我拿醋。”
雷逸熊去拿了醋来,说:“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惯着你,你之前才把我说成是一个唯利是图的恶人。”
我说:“不是你自己承认你是图利的人,也承认你在生意上做了手脚。”
“为什么我说这些你就信,我说我娶你并不是为了商业目地,你就不信?”雷逸熊问。
我说:“我只信有事实依据的事。”
“那么爱你需要用什么证明?”雷逸熊直直地问。
我被他问得愣住。是啊,什么能证明一个人爱着一个人呢?
我直直地看着雷逸熊,雷逸熊也直直地看着我。
“祖母生日那天,我看着你,目空一切,置身事外,我几次想引起你的注意,你都不屑一顾。相亲的事我本来做了拒绝的打算,他们问我时,我便说如果对象是你,那倒值得考虑。我从没主动追过女孩儿,但那次分开之后,我便心里发空,打电话又被你拒绝。我想着:你如此冷淡,我的一见衷情也许就是错觉,干脆去见你一面,了却自己的念头。”
“结果呢?”我问。
“再见那面我便确定是你,为了压压你的傲气,我才借着相亲逼婚,还私下做了调查。你非要有事实证明什么是爱,我还真的拿不出来,我只知道伤了你,我的心最疼。可是每次能准确无误伤到我心的人,就只有你。”
面对雷逸熊直接的、带着恨、带着爱、带着怒、又带着深切的目光,我慌忙埋下头,喝起汤来。
大概因为我受着伤,他也不再逼我,静静在我对面坐下了,看着我喝。
喝完了,我推开碗。
雷逸熊这才问我:“你不想说说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我说:“我没有想过,我不知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他问。
我看他,他伸过手来,拉住我的手。
“你干嘛?”我想抽回手。
他拉着不放,说:“看着我的眼睛,你要是不喜欢我,你的眼睛就告诉我了。”
我说:“不要!”一边别着脸,躲开他的眼睛。
他不依不饶地把椅子拉近我,逼到我对面来,他的掌心贴着我的掌心,他的目光直露火辣,让我躲避不得,只觉得自己已经呼吸困难。他的脸一点点靠近,我只能坐直了身子往后躲,他就停在我眼前,看着我的眼睛,目光由热烈变得温柔,又由温柔变得沉迷,不知不觉他的鼻尖触到我的鼻尖,他的唇覆上我的唇……
早上醒来,面对床上的情形,我有些不知所措。身边没有衣物,没有受伤的手还在雷逸熊的一边。我正挣扎着要悄悄坐起来,被雷逸熊抱了回去。
“去哪儿?”他问。
我说:“别动我,我要去洗手间。”
雷逸熊马上翻身下床,用床单裹了下身,伸手来抱我。
我挡开他,说:“去衣柜里帮我找件睡衣。”
他坏笑着说:“不用睡衣也可以。”
我一只手扯着被子命令道:“快去!”
他应声去衣柜里找了条吊带睡衣回来说:“我帮你穿。”
我说:“你出去。”
他看着我着急的样子开心地笑着转过身去,说:“好好。”
我趁他转身赶紧套上了睡衣,裙摆还没放下,他猛地转过身来,抱起我,说:“要去洗手间还不快点,这么麻烦!”他一边笑着把我抱进了洗手间,放下我后在我脸上亲了一下,便出去了。
“要不要叫我爸爸一起吃早餐?”雷逸熊在外面问,声音里洋溢着快乐。
我说:“好。”
听见他穿戴整齐,开了阳台的门,在敲隔壁阳台的玻璃窗,又听见他与尹大河在说着什么,有询问,有笑声,气氛喜悦融洽。
“老师要来吗?帮我拿一件保守点的外套来。”我说,老师来的话我穿成这样就不合适了。
雷逸熊应声去给我翻外套,听见他说:“咦,这是什么?你还有这么专业的东西?画画取景用的吗?”他说着一手拿着衣服,一手拿着一架单反相机进来。
“啊,那个……”我忽然想起了什么,但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他举着相机问我。
我摇头说:“没什么,抱我出去吧,早餐我们吃什么?”
雷逸熊把我抱到外面,帮我束了头发,说:“他去买了,叫我们等他。”
我仰头问站在我身后的雷逸熊:“老师成了你爸爸,你有什么样的感觉?”
雷逸熊伏身对着我,说:“并不及昨晚的感觉强烈。”
我嫌他不正经,便推开他的头。
他已帮我束好头发,便随手拿过相机来看。
“啊……那个……”我张着嘴,还没等我想到要说什么,他已经看着看着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是什么?”他怒视着我问。
“就是这啊,你不是都看到了。”我说。
“我问你这是什么?!这个人是谁?!”他大声问道。
“你认识的人,酒店里打排球的那个男孩儿,现在是我的同事,教体育的老师。”我说。
“那个男孩?!他怎么成了你的同事?!这照片里又是怎么回事?!”雷逸熊问话的表情像要吃人。
我看着他,反而不答。
他的神情由愤怒转为焦急,急切地望着我问:“啊?!”
我反问:“你以为是什么?”
“快告诉我!”他又一次说。
“我像不像很随便的人?”我试探地问他。
“你不会喜欢他?”他边问边摇着头否定了自己的问话。
“嘻!”我转而一笑。
他更急了:“你还笑?!”
尹大河提着早餐上楼,看见雷逸熊拿着相机,便把那天的事一五一十地同他说了。
雷逸熊警告我道:“你当玩笑?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不对,以后绝不能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他说着把相机放到了一边。
我说:“你要做什么?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陶健现在学校里一直对我敬而远之,就别再计较这件事了。”
雷逸熊说:“但愿事情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会叫王朝阳去查一查,有这种相机的人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