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九三二年的除夕夜，宝贵就在这鹅头峰上的寒风中度过了。尽管有吃有喝人也不少，可宝贵就是感到冷清。那冲天的篝火怎么也照不亮他心中的阴霾。
　　李文顺害怕大家情绪低落，他一会儿给大家敬酒，一会儿领大家唱歌。好歹熬到了半夜，他给大家又煮了饺子。
　　喷香扑鼻狍子肉陷饺子，宝贵吃的如同嚼蜡。
　　尽管心里不爽，但宝贵还是伙同大家喝酒唱歌或者听别人讲笑话。
　　宝贵的强颜欢笑足足挺了这一个正月。
　　二月二中午，李文顺刚把过龙抬头节的肉捞出锅。负责巡山的大奎眉开眼笑的领来了一个人。
　　端着肉盆的李文顺看到来人激动的险些把肉盆扔了，他跺着脚抖着肩喊道：“我的天那，司令部终于来人了。”
　　躺在棚子里放挺的赵德胜闻听到李文顺的喊话，蹦着高跑了出来。见到来人，抑制不住激动的他抓住人家的手又是捶又是打，嘴里还不住的说：“可算来了，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们把我们都忘了呢。说说，这次给我们带来了什么任务。”
　　来人是司令部警卫连的大鲁，他对把他折磨的龇牙咧嘴的赵连长祈求地说：“老赵，我三天三夜水米没打牙，你能不能让我先缓缓气再说。”
　　“怨我了怨我了，”赵德胜一迭声地检讨着。“老李，快，把所有好吃喝都拿出来让兄弟们敞开肚皮打扫一下准备出发。”
　　“你要上那去？”李文顺奇怪地看着异常兴奋的赵德胜。
　　“还能上哪？跟着他找司令去。”
　　来人佩服地冲赵德胜一竖大拇指：“司令真是猜对了。他就说你已经猴急了。”
　　饭菜备好了，大鲁被请到桌子旁时羡慕地道：“这么丰盛，你是不在这当山大王了，鱼肉了多少大户？”
　　“说笑了，纪律我哪敢犯。不过是抗命而已。总不能让兄弟们饿死吧。这都是日本人的。”赵德胜卖着乖。
　　大鲁点点头：“你们怎么像一个师傅教的，当初部队分散过冬，司令部是考虑集中在一个地方老百姓压力太大。筹集军粮费劲。不让你们去碰日本人是怕你们人少吃亏。现在看来是低估你们了。你看你们一个个吃的是满面红光。我们司令部可没你们这么好的伙食。跟大家商量商量，嘴下留点情，给司令带回去点。”大鲁边狂嚼着肉边半真半假地说着
　　赵德胜一撇嘴：“这残羹剩饭怎么拿得出手。我有更好的东西给司令。”
　　狼吞虎咽的大鲁看到赵德胜的傲气样嘲讽他：“看把你狂的，这都不是好东西了，难道你还趁金银财宝？”
　　“嗨，哥们儿还真让你说着了。”赵德胜说着由自己的铺位下吃力地薅出一个麻袋，打开袋口他抓出一把显摆着，“看看这是什么。”
　　“我的老天爷，”看到东西，大鲁惊讶的险些把眼睛瞪出来，“你真有金子，还这么多。老赵，你立大功了。司令为了这玩意从打过年就没吃好饭。”
　　“司令怎么了，是不听说我有金子害怕不给他上火了。”赵德胜逗着大鲁。
　　大鲁没理他的茬正经地说着自己的话：“是上火了，前些日子有几个白毛子向司令兜售火炮。那炮是真漂亮。谈到价格时人家就要白银和黄金。司令部倒是有些大洋可刚够两门炮的，这死白毛子还非得八门一起卖。”
　　“白毛子是什么人？”赵德胜不解地问。
　　“就是前俄罗斯人，他们是反对共产主义跑咱中国避难的。”李文顺给赵德胜解释。
　　“啊，一群丧家犬呐。抢了他得了呗。”赵德胜不以为然轻描淡写着。
　　“我看你真要成山大王了。怎么动不动就说抢了。你还是不是共产党的队伍了？”大鲁抢白着赵德胜。
　　“我这不是开玩笑吗。”赵德胜自嘲的一笑。
　　“赶紧吃，吃完抓紧收拾，明天一早出发去司令部。”大鲁嚼着肉催促着。
　　“你咋比我还急？”
　　大鲁看着黄金：“能不急吗，我得给司令灭火。”
　　
　　走出大山的怀抱，眼界一下开阔许多，空旷的原野上，那即将化净积雪的土地上，有山鸡在跳跃，有野兔在奔跑。能看见远山山尖的地平线上，一只孤狼在悠然行走。
　　“这是什么地方？”赵德胜扫试着周围问大鲁，“你怎么把我们带这来了？”
　　“咋了。”大鲁奇怪的反问他，“这就是密山境内，你没来过？”
　　赵德胜顾虑重重地看着四周：“没来过，这地方也太旷了。这要跟鬼子碰上，我们根本就无险可依。这地方选的可有些犯忌讳。”
　　“瞧你那样，跟个军事家似的，司令说了，这是宝地。”
　　“宝地？”赵德胜仔细地看了看脚下，“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要看出来你也当司令了。”
　　一匹快马疾驰而至，看到大鲁，马上的战士敬礼说道：“鲁排长，司令部命令，十三连入住马家屯。
　　大鲁还完军礼神秘兮兮地说：“你去报告司令，赵连长有重礼相送，让他派一个班战士来取。”
　　战士打马走了。
　　望着战士远去的背影，赵德胜再次不解道：“不是去密山吗，怎么改马家屯了？”
　　“我说赵连长，你能不能不装傻充愣，这密山是个大县城，不是你家屯子那么一亩三分地。”
　　马家屯坐落在一处能看见山林的小平原上，屯子周围有黑油油的良田和茂密的树林。屯子不大，只有三十几幢土坯房。有几幢房内的烟筒正在夕阳中飘渺着炊烟。
　　来到屯子边，赵德胜带住马缰对李文顺道：“老李，你带兄弟们先进屯找地方归置一下，我和宝贵兄弟上周边转转。”
　　“你要干啥？”大鲁明显地露出不满，“连着三天马不停蹄，你不累呀，歇一歇再转行不？”
　　“不行。”赵德胜环顾着四周，“我在山里待惯了，你整这么个空空落落的地方我心里没底。”
　　“你就放心吧，好不？”大鲁哄孩子似地对赵德胜说，“这四周的山上都有咱们的哨兵，有情况就有信号了。方圆五十里也有咱们的侦查员，另外这一带压根就没来过日本人。你说你是不是捂着屁股过河，加的是多余的小心？”
　　赵德胜被说的一乐，他环顾四周的远山：“哦，原来是这样，我说刚才那个传令兵怎么知道咱们来了呢，哎，你说这一带没来过日本人，现在还有日本人没到的地方？”
　　“你知道咱东三省多大？就他日本国都搬来也占不全咱们的地方。”
　　“咱这么大的国家他咋就敢欺负呢？”赵德胜调侃地问大鲁。
　　大鲁被问得一时没回答上来，他支支吾吾地憋了半天才烦恼地骂道：“他奶奶的，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大概是想作死吧。”
　　屯里早已经给他们预备好了四间屋子，八铺南北对面的大火炕，宽宽松松睡下了这二百条汉子。
　　房东马老太太是个极其热心的大妈，自从队伍进了她家院她就前后左右地跑个不停，不是告诉柴禾在哪，就是告诉井在哪。看到有人衣服破了，她拎来线板就要给人缝。等到晚上要睡觉时，所有的人都跟她大娘长大娘短的不外了。
　　马大娘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娘家原本是满族人，因为嫁给了马姓的汉人，人们就称呼她谓：马大娘。
　　马大娘家是这个屯子元老户，当初她和老伴选择这里盖自己的新家时，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茅草地。眼毒的老伴断言在里将是旱涝保收的良地。
　　土地开垦出来后真应了老伴的预言，那高粱谷子长得是人见人爱。苞米棒子粗得超过小孩儿的腿。
　　第一年丰收后他们开始扩大良田。随着良田的扩大，夫妻俩开始感到人手不足。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们开始收留逃荒的难民和无处栖身的乞丐。这些身无分文的人在他们的收留下，边为他们扛活边为自己攒下财富。
　　渐渐地，这些人也拥有了自己的土地和房屋。五年不到，这里就形成了一个小屯落。当外人问起这里叫做什么屯时，众人异口同声告之：马家屯。
　　自从进了马家屯，宝贵就一刻不停地忙碌着。他首先为八铺大炕劈够了足够用的柴禾。吃完晚饭，他又给所有屋内的水缸挑满了井水。
　　宝贵的出奇勤快招来了马大娘的注意，他喜爱地问睡在她屋内的招娣：“这么标板流直的小伙子咋还这么勤快呢？”
　　“他就那样。”招娣见怪不怪地回应着马大娘。
　　“啧、啧。”马大娘唤狗似的感叹着，“谁家姑娘摊上这个小伙子准有好日子过。可惜，我只有四个儿子。”
　　“有姑娘你也不用惦记了。”
　　“咋，你相中？”
　　“说什么呢，大娘，人家有媳妇。”
　　“有媳妇？那咋还出来当兵了？”
　　“他和他媳妇让日本人给冲散了。”
　　“这日本人真这么坏吗？”
　　“可不，要不然为什么这些人拿枪跟他们拼命。”
　　“万幸啊，他们没来到我们这里。”马大娘念佛般地叨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