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66节 大河向东流

　　66.大河向东流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春节一过，一凡这个大家庭在短暂聚合后又分散开了，大家告别母亲各奔东西，哪里来哪里去。除老三爱国踞守大本营太行村老家外，老四爱社一家回了县里，老二爱军一家回了市里，老大一凡一家回了省城。有诗云：
　　微雨众卉新，一雷惊蛰始；田家几日闲，耕地从此起。
　　这就是说，春节一过，休息期满，大家该“下地”干活了。
　　众人皆知，昆明四季如春，却不知中国近年来出现了一个城市——春如四季，那就是张一凡教授所在的省会水城。都四月份了，该是温暖如春的气候，它却突然下起了雪，温度骤降，人们不得不把收起来的棉衣重新穿上；第二天就开始热，只能穿毛衣，第三天就只能穿单褂了，两天以后就高达28度，街上流行超短裙，煞是好看！
　　“你说这是怎么搞的？这天气说变脸就变脸，就像个任性的孩子！”一凡老婆满脸不解。张一凡说：“你别看它像过山车，上蹿下跳蹦得欢，早晚得给它拉清单，蹦跶不了几天了！用不了几个回合，温暖必将赶走严寒，迎来火红的夏天！”看老婆一脸愕然，又加了一句，“正义必将战胜邪恶，光明一定会取代晦暗！”
　　老婆耿莲芝一脸不屑：“又讲你那臭哲学，职业病！什么事都往政治上拉！”张一凡哈哈一笑：“我有预感，中国的政治气候在变暖，在向好的方向转呢！”
　　突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张一凡的侄子张文东，他大学毕业后进了省城一家有名的电脑公司。一进门文东没叫大爷大娘，却说：“哎呀妈呀，今天这风刮的，足有八级，省了公交车钱了，一下就把俺刮到你家来了。”大爷知道这小子一向活泼，就说：“离我20公里，能把你吹来，你也本事不小，要是把你刮到美国去，你可赚大发了！”大娘笑笑：“您爷俩要是去说相声，郭德纲准得失业。”
　　话是玩笑话，天气确实不正常，以前没这样啊！科学发展观中就有一条，经济效益与环境效益要统一起来。这里，离目标还差得远呢！
　　一凡知道，文东是来商量买房子的，这年头买房子比找对象可困难多了。房价一月一个价，像坐上了直升飞机。有网友编个段子调侃：老公为包二奶买了套房，五年后关系中断，房价翻了一番。老婆大骂，当时你怎么不多包几个二奶，多买几套房子呢！真是个傻帽儿！
　　大娘问：“按你和女朋友现在的工资得多少年能买个二居室？”还没等文东答话，张一凡胸有成竹地说：“用不了多少年，不吃不喝，有80年足够了。”文东急忙摆手：“哪里用那么多年，加上奖金，有78年准够。”大娘被这爷俩的胡侃笑弯了腰，眼泪都出来了。但还没完，文东说：“这些天，一打女朋友的电话就传出一段音乐——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你说这不是在催我买房子吗？昨晚就做了个梦，梦见有房子了。哈哈！我变成了一个大蜗牛，身上带着个不花钱的大房子，走到哪带到哪，可带劲了！”
　　张一凡笑骂一声：“你小子就做梦去吧！”心里就立即想起那个什么专家，说中国的房价并不高，比发达国家低多了。一凡恨不得揍他一顿，“发达国家挣多少钱你知道吗？人家五六年的工资就够买一套很宽敞的房子，你只能买半个厕所。狗屁专家！房产商用骨头喂养的一条走狗！”
　　张一凡还在那条专家屁论后留了个帖子：“这位专家说了，身体要健康，需要睡眠充足，但也不能睡太多了，一天最好不要超过24小时，有个差不多就够了。”
　　80后算是赶上了，结婚买房没有家人的帮忙就只能干瞪眼！文东父亲是造纸厂的小科长，母亲是小学教师，都是工薪阶层，女友家也不富裕，怎么办呢？只能东拼西凑再加银行贷款了。一毕业就成房奴，烦恼！烦恼啊！然而，中国的烦恼又何止是住房难呢！上学难、看病难，“新三座大山”重重地压在了老百姓身上，这大概是推翻“旧三座大山”的毛泽东未曾想到的吧！
　　商量好一凡出多少钱后，文东临走时问：“大爷，您都62岁了，还要干到65岁才退休吗？”张一凡说：“这是乌龟的屁股——规定（龟腚），咱不能破坏。”说完自己也笑了，“普通教授60岁退休，获得国务院专家津贴的博导可干到65岁，院士一级的聘为终身教授。我身体还好，再带一届博士生正好65岁，到时一定退休。”当然，张一凡说的是他们学校，全国并无统一规定，因情而异。
　　文东又问：“到时退休了，您准备干点啥呢？身体还这么好。”一凡想了想说：“现在也没想好，不过，有一个念头在头脑中不断显现。”文东急忙问什么念头，一凡清了清嗓子说：“写小说。”“哇噻！”文东的嘴巴惊愕得能塞进个鸡蛋。
　　“拉倒吧，写小说那是人家文学教授的事，你一个搞政治理论的能写小说？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老伴耿莲芝首先反对，认为作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文东吃惊地说：“文学创作跟理论研究是两种风格，您一辈子写了不少经济学著作和文章，还没创作过小说呢！”那言外之意是“老虎拉车——不对口”，虽有能力，但不是你擅长的。
　　张一凡说：“我高中就写过小说，编过歌剧，‘文革’中在韩城供电局写了很多文艺作品呢，搞文学是我自小的梦想；只是后来鬼使神差地搞了经济理论，那方面就荒废了。退休了，有空了，换个口味，重拾儿时的理想，岂不是更有味道吗！”文东知道大爷的一些底细，点头称是。
　　其实，张一凡想写小说是受大学同学黎明的启发。黎明在县里干县长多年，退居二线后，为过得有趣味，就开始写小说。一部上大学时就酝酿并开了头的《百年风云录》，工作后中断了几十年，现在又重新捡起来，并已写完“三部曲”的第一部。张一凡从网上看了，十分佩服老同学的才华，也从此勾起了自己效仿的念头。
　　文东问：“您打算写哪方面内容？”一凡想想说：“肯定是写自己熟悉的，离不了现实题材，写老百姓关心的社会问题。你看现在的一些电视剧都是胡编乱造，脱离实际，脱离百姓，脱离社会，少有接地气的，遭到观众的冷淡是意料之中的！”张一凡的回答似乎是有感而发。
　　老伴的讽刺又来了：“你快点写吧，到时获个诺贝尔奖什么的，挣个千儿八百万，你侄子买房就不用愁了。”文东急忙摆手：“诺奖咱就不要了，让给别人吧。小说出版后能得一大笔稿费，再改编成电视剧，又是一大笔版权费，这就够我买个像样的大房子了。”
　　一凡哈哈大笑：“俗，俗气！咱可不是为钱！退休了，老来提升生活品位，释放个人能量，显现人生价值，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呢！”
　　写小说，那是三年以后的事，张一凡暂时把它抛一边了。而现在，他还得继续给博士生、硕士生上课，讲好经济学理论，站好最后一班岗。
　　文东刚走，欧阳健就来了，带了一份《东安大学政法学院博士培养计划》，让张一凡提修改意见。再有五个月欧阳健就60岁了，春节前他就主动提出辞去东安大学的副校长职务，专心带博士生，他也是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要到65岁退休。一凡放下材料说慢慢看，就说起了孩子小若水的培养问题。
　　“我觉得，孩子才一岁半，不必教她唐诗宋词，孩子就是玩，玩也能学习生活知识。”一凡见姥姥开始教孩子背诗词，商量性地说。欧阳健想了想说：“现在大家都是望子成龙，说早教多好多好。我看，还是顺其自然好。孩子愿意背诗词，稍微教一点也未尝不可；如果不愿学，就不必强教。”两人都是教育专家，看法基本一致。
　　但小若水是属于那种聪明又愿意学的孩子，后来的时间证明了这一点。不到两岁就背过40多首诗词，四岁时已能熟练地背诵100多首。其中，像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毛泽东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都是一百多个字，也能一口气背下来。大人并没有强制她学。
　　然而，每个孩子的爱好、天赋是不同的，也并不是每个家长、每个学校都在因材施教。张一凡看到一个报道，说中国近十年来，平均每年自杀的青少年达2580人，平均每天就有7人自杀，而学习压力占据学生自杀原因的第一位。调查显示，小学生心理问题检出率为20.1%，初中生为43.8%，高中生为52%。天啊！是什么让孩子小小年纪就失去了活的愿望，竟然去自杀？——应试教育！调查专家气愤地说。升学率成了考察校长、教育局长的硬性指标，繁重的作业，频繁的考试排名，把孩子训练成了“考试机器”，却毫无创造力。一凡摇摇头，叹口气：“悲摧啊！”
　　这也是一种烦恼！小若水能逃脱这种烦恼吗？如果说住房难、医疗难是中国人的硬件烦恼，那么传统的应试教育就是软件烦恼，中国的青少年注定要在这诸多烦恼中成长吗？中国需要改革的东西太多了！张一凡轻轻地发出一声叹息！
　　农历五月初五中国的传统节日端午节到了，一凡在QQ上给黎明发去一首诗，抨击时弊，抒发情怀：
　　游船投粽罗江滨，端午立节含义深。年年此日人皆醉，能吊清官有几人？
　　对清官难觅，社会腐败之风予以批判，希望清官屈原再世。黎明立即回诗：
　　天下何处无芳草？只是上苍眼际高。出得深宫另眼看，穷乡细水有英豪。
　　黎明的态度很客观，黑暗是有，但清官无处不在，光明是社会的主流。黎明从政几十年，对官场的了解是全面的。是啊！如果看不到社会的光明面，就会失去信心，迷失方向！张一凡记住了好友的这句忠告。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三年倏忽而过。2010年张一凡已65岁，退休时他发现，自2007年党的十七大后的这三年，中国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医疗改革初见成效，看病难有了缓解；素质教育提上议程，应试教育开始淡化；住房难虽未解决，但已有措施出台，相信会有成效；惩治腐败的力度加大，贫富悬殊得到重视。总之，一切在向好的方面转化。张一凡暗自高兴：“老朽没有看错眼啊！”
　　岁岁清明，今又清明，去年清明母尚在，今年清明已升天。2010年清明节，退休后的一凡回老家给去世半年的母亲扫墓。此后，登上太行山顶，但见满山树木葱翠，郁郁青青，山脚下的淮河拐了几道弯后向东流去，直入大海。
　　一凡回想自己经历的这60多年，中国遭遇了多少艰难困苦，多么像眼前的这条河流，历尽艰险，百折不挠，最终东流入海，进入正途。“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祝贺吧！中国已进入人间正道！一凡想，这一切，应当记录下来，要用趣味性更强的文学手法记录下来，留给后人知晓。现在有时间了，可以完成自己的夙愿了。
　　转眼又两年过去了，在2012年11月召开的十八大上，习近平接过了胡锦涛传给的接力棒，上台伊始，就刮起一阵廉政风暴，让人耳目一新。
　　这天，张一凡高兴地找来欧阳喝酒聊天：“你看，习近平上台这么短时间，各地就抓出了20多个省厅级贪官，看来真是老虎苍蝇一起打呢！”欧阳健喝一口酒说：“最近中央提出进行群众路线教育，狠刹四风——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受主义、奢靡之风，这次是来真的了。你看，造成腐败和遏制经济发展的行政审批正在大幅度砍除，干部作风开始好转，公款消费也不行了，有些大酒店也快关门了。茅台酒、高价茶，已自降身价，老百姓拍手称快呢！”
　　张一凡激动地说：“习近平最近提出，改革只有进行时，没有过去时。你看，今年11月就要召开十八届三中全会了，这将是一个部署继续改革的重要会议。最近中央提出，要通过精简行政审批，转变政府职能，加快行政体制改革，进一步推动政治体制改革，这个步步深入的改革，很是鼓舞人心啊！”欧阳急忙说：“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呢，最近几年政改已基本停止了。中央这次提出，必须加快政治体制改革，尽快实现三清、四权的目标。”
　　张一凡知道，所谓“三清”，就是干部清正，政府清廉，政治清明。所谓“四权”，就是废除特权，弘扬民权，约束公权，保护私权。“这是老百姓期待已久的目标啊，也是共产党能否赢得民心的基础。”一凡深情地说。
　　欧阳健已喝得满脸通红，高兴地说：“你看那个三公消费——公车私用，公款吃喝，公费旅游，全国人民每年创造的社会财富的10%以上进了这个黑洞，老百姓深恶痛绝。但这么多年却像癌症一样根治不了，这回一认真，就给治住了。说明什么？说明只要你正视问题，只要瞪起眼来，共产党就没有解决不了的老大难；说明政府只要是真正执政为民，就有能力实现这个目标。”
　　张一凡也喝得满脸通红，激动地说：“中国的前途光明，前途光明啊！”
　　已上二年级的小若水，正在一旁看美国儿童剧《成长的烦恼》。张一凡看一眼屏幕，若有所思地说：“中国的这些年问题很多啊，但这是成长中的烦恼，而且，成长是主要的，应该倒过来说，在烦恼中成长更准确。”欧阳健说：“是呀，小若水是在烦恼中成长，中国也是在烦恼中成长，这种烦恼在成长过程中，或许是不可避免的。只愿这种烦恼尽快消除，人们能够更快乐地生活！”
　　看完电视，小若水就去学习，背起课本上的古诗：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一凡问：“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孩子摇摇头。一凡讲了字面意思后又补充说：“李白这首诗其实是在阐发一种精神——只要有决心，什么困难都挡不住自己前进的步伐！”
　　张一凡是在培养孩子的理想和志气呢。但内心想的是，什么“猿猴”都阻挡不了中国人民前进的步伐，我们目前已经实现了阶段性目标，并正在向更高的目标飞速驶去，值得自豪！
　　2010年张一凡教授按时退休了，但并没有立即进行小说创作，而是邀约好友黎明到全国各地游山玩水，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温存。其间他们见到了几个多年未见的同学，大家都退休了，都在含饴弄孙，颐养天年。但有的却已去世如小河南刘豫仁，也有的如天津胖子李扬因贪腐被枪毙，那是再也见不到了。
　　说起这一辈子，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大家感慨万千。在东北见到小辣椒刘萍和沈大山时，一凡说：“我想把这一生经历的世事变化写成小说，不知是否可行？”小辣椒说：“你文笔好，又是教授，应该写。把我们这一代人的酸甜苦辣都写出来，把我们国家经历的沟沟坎坎写出来，让后人知道，那可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啊！”沈大山也说：“咱们国家终于走上了繁荣富强的康庄大道，说来可真不容易啊，应该大书特书，歌颂我们伟大的国家，歌颂我们伟大的党！”
　　一凡说：“咱们的黎明班长已经先行一步了，他从辛亥革命写起，准备一直写到今天，表现孙中山、毛泽东、邓小平三代伟人的丰功伟绩。”黎明急忙说：“我这先驱者没有经验，拉的战线太长，你就吸取我的教训，从建国开始，就写咱们经历的这60年最好。”一凡立即响应。小辣椒开玩笑说：“你要把咱们都写进小说里啊，要把我写漂亮一些，威风一些哦！”说完后还做了个鬼脸。沈大山讽刺老婆说：“我同意，把咱们的小辣椒写得像天上仙女，我这老头子也美到家了。”
　　一凡见大家都赞成自己的计划，就开始了自己的创作，但看花容易绣花难，真正动起手来却发现困难重重。经过千难万苦的三年劳作，目前已快竣工。小辣椒来电询问书名叫什么，一凡说叫《我们这一代》，如何？对方说：“好，这个名字好。我批准了。”接着就是一阵银铃般笑声，“我期盼你的大作早日问世啊！”一凡在电话里爽朗地大喊：“是，首长，我一定完成任务，胜利一定属于中国人民！”说完也是一阵哈哈大笑。这笑声在天空中回荡，回荡，经久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