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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吴德的意外死亡

作品名称:给妈妈的爱      作者:在外飘泊的浪子      发布时间:2017-09-12 15:10:50      字数:5752

  月牙儿弯弯的,淡淡的,高悬在天边。
  吴德老汉刚从家里出来,闷着个头,正走在通往东坡山顶的小道上。他刚与家里的媳妇王梅梅吵了架。起初,小两口子先是吵,后是闹,村里也没个人出来劝说。先前村里人还相劝,还带拉扯的。眼见三天两头,经年累月的这么闹腾,村里人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再不肯多事出来劝解了。吴德吵完了架,出尽了气,衔着烟斗,一个人往山上来了。
  东坡山下是河,流水悠悠,草木青青。这些东西在吴德眼中看来却是没有丁点儿的喜气。望着山脚下的一派田地,心里越发熬煎得要死,眉头锁成了一道道,再也舒展不开了。是呀,春种眼看就开始了,家里穷得还是叮当响,更别说那将要下地的种子了。去年年景不好,老天爷也不争气,除了交公粮剩下的那点儿粮食,还不够一家三口人俩月吃的。唉,一家老小的,孤儿寡母的,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往后日子可咋活?
  时值一九八零年春,全国上下都不算富裕,更何况香水镇香水村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更是穷得没法说了。香水村里,最穷的莫过于吴德一家,穷得就差没要饭了。要说年纪,吴德不过三十四五,正值壮年。看他整个人却显老面。头发微白,脸成蜡黄,腰已略弯,背却早已圈成了一个弓字形,将心里的苦撑得满满的。十六岁那年,父亲吴清因病去世,丢下这个家,丢下老婆与吴德三兄弟。这家里的重担,就像天塌一样全落在了吴德一个人的肩上,压得他再也喘不过气来。上有老,下有小,吴德一个人像头牛似地劳作,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直到二十六岁那年,才娶了媳妇王梅梅,有了个家,过上了村里正常人的小日子。
  说起吴德媳妇王梅梅,村里不知有多少人为之不平叫屈。小孩子为之不解,年轻人为之不平,中年人为之伤神,老年人为之叹息。谁都晓得,王梅梅可是这十里八村少有的美人胚子,不光是脸蛋漂亮,更有那直爽性格,体贴孝顺,手脚利落,吃苦勤俭,里外里都是一把好手,是这香水镇上多少人家做梦都想求的儿媳妇!王梅梅却总也看不上,结果在多少人眼睁睁的叹息声中,最终嫁给了吴德,进了他老吴家的门。
  婚后一年,王梅梅给吴德添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吴新。吴德那个高兴劲,着实喜气,一时间仿佛都年轻了好几岁,整个人精神多了。婆婆张双花更是笑不拢嘴,人前人后不管人家多么不情不愿,总是抱着自家小孙子,说得唾沫横飞,乐得眉开眼笑。时不时地拿自己那皱巴巴的脸去蹭小孙子那白嫩嫩的脸,雪一样的软屁股,惹得周围一群人尽翻白眼,却又不好说些啥气话出来。对于儿媳妇王梅梅,张双花就像是菩萨娘娘一般地供着。坐月子期间,张双花就像个笨手笨脚的丫鬟似地守候在菩萨娘娘身边,片刻不离左右;就是那亲家母来,张双花也还是活抢着干,饭争着做,把儿媳妇伺候得心满意足,有时候都不好意思了。吴新三岁的时候,王梅梅本想再生个女娃子,一家人就齐全了。吴德却因为生活穷苦,没有心思生养,多生一个就多一张嘴,劝媳妇过几年再说,一拖就拖到现在也没个影儿。
  王梅梅眼见说不动丈夫,只得罢了。一家三口就这样朝九晚五,不辞劳苦地忙活,身子虽累,心里却快活。谁能想到,吴新上学之后,夫妻关系,婆媳关系就像那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了,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和睦。想当初,吴德母子四人三间土窑洞,母亲住一间,三兄弟住一间,另一孔窑洞里放着家具杂物,那股憋屈劲自然可想而知。吴德大婚时候,兄弟三人寻个僻静处,齐心协力地打了两孔新土窑洞,算是把婚给体体面面地结了。王梅梅二话没说,不顾所有人反对,硬是欢天喜地地搬进了新家。五年过去了,一大家子人恩爱和睦,从未没过脸儿。吴新上学后,矛盾就慢慢开始了,越闹越大,越来越厉害,直闹到再也没法收场的地步!
  吴德心里明白,自己小两口之间,婆媳之间并没有任何矛盾出现,完全就在于他自己,老歪派他媳妇王梅梅。不是今天这样不好,就是明天那样不好,从不在人前说媳妇儿半句好话。张双花爱媳心切,爱孙一片,反倒时常维护儿媳妇,骂儿子不是东西。自己不长进,不好好思谋着生活,不疼媳妇还反倒腆着脸骂媳妇儿,没用的种。后来,眼见自己说多了,耳边成风,母亲慢慢也就上心了。更何况,那会儿老二吴强又刚娶了媳妇,母亲因着自己反常心理,一口断定:大儿媳妇估计是要惦念着分家独过,怕受拖累。自己家里还有个老三吴兵没交待,刚处了对象,却因为没钱,暂时还没让进门。张双花越想越是这样,不但合情合理,而且人之常情,也怨不得大儿媳妇发牢骚,整日里起来吵闹。张双花以己度人,心中虽明白,却是越想越气,对大儿媳妇颇有不满。隔了一年,老三才正式结婚。事情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过去了,没再起啥波折。
  吴德越想越不是滋味,猛吸两口,吐出一大口闷烟。泪珠子早淌了一脸下来,也不去抹它。这烟斗,父亲抽了将近三十年,自己抽了也有十余年。自从父亲死后,这烟斗就是父亲留给自己唯一的念想,从不离身。如今,烟斗易主,物是人非,生活的辛酸苦难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丝毫起色。吴德长叹一声,空对着苍茫远山,月牙半空,整个人如痴了一般。
  天刚亮,村里早有些人陆续地下地干活了。
  这里王梅梅刚洗漱明白,还没来得及做饭,李嫂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了。王梅梅大惊,李嫂也不待王梅梅细问,直拖着往外走。王梅梅却是不走,正想问话,李嫂眼见拖不动,急得直叫:“哎呀……让你走你就走,赶紧去村委一趟……”王梅梅伸手一挣,反手抓住李嫂,眼睛睁大:“咋的,出啥事了?”
  “哎呀,你家男人没了……还咋的了,磨蹭啥呢。”李嫂急得满头大汗,呼哧哧喘着大气。一努嘴,“赶紧的。”
  “啥?你,说啥?”王梅梅直如五雷轰顶,一时目瞪口呆,眼珠子也不会动了!
  “还啥呢……赶紧的。”李嫂一拖一拽,连拖带拽的。王梅梅再也顾不得啥,一甩手,泪水早淌了一脸下来,发一声喊,向着村委一路飞跑过去。吴新虽小,也听清了啥事,跟在母亲后面,一溜小跑。李嫂身胖体宽,气喘如牛,现在反而跑不动了,只得提气直追,硬往前赶。
  村委院里早围了许多人,乱作一团,吵得不可开交,见王梅梅过来,纷纷退开两边。王梅梅一扑而上,看着地上的窝囊丈夫,屈下身来。右手紧贴着丈夫那张脸,一触即退,而后双手拢过,倒在丈夫身上就是一阵嚎啕大哭。小吴新还不懂事,母亲哭,他自己也跟着抹泪儿,眼见父亲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里多少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以前,村里也死人,小吴新是见过那些大场面的,母亲哭的跟那些人一样,甚至比那些人还要揪心,让人撕心裂肺般地疼。小吴新知道,父亲没了,再也回不来了,站在母亲身后,泪珠子不住滚落,却是一个人呜咽,始终不闻哭声。众人静悄悄退到一边,因见王梅梅哭得伤心,全都低声议论着早上那一幕惨状,各自唏嘘不已。好一会才有几个女人上来,死拉活拖的,想要分开两人。无奈王梅梅身强力壮,竟然拉扯不开,抱着丈夫的尸首就是哭,一边哭一边轻轻捶打,真是揉碎了肠子,一时心如死灰,恨不得自己也随着去了。没过多久,张双花一行也到了。只见张双花蓝衣黑裤,连气带喘,哭天喊地地直走过来。等到离儿子不及一尺,张双花两手一甩,整个人如风一般,直扑到儿子吴德前方,一声大嚎,抱紧吴德的头哭得死去活来。那半头银丝如雪,看得眼前众人无不落泪,苦劝不住。吴强,吴兵壮汉一样的兄弟俩也是落泪不止,始终没有哭声,眼见母亲哭喊不止,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劝慰。村支书蒋敏,村长王一赞无法,只得拉俩弟兄过来,跟众人一道说起早上的事来。刚说了三句不到,派出所所长张铭领着人到了。张铭人高马大,圆脸秃头,只边上留着一小搓头发,看了地上尸体一眼,检查一下伤口,自然先将现场围起来。王梅梅这些人才不得已起身退到一边,仍是小声哭个不住。
  依着一队队长李胜介绍,自己早上进山干活,是在东坡山下林子里发现吴德的。他直挺挺躺在地上,动也不动,身上淌了好多血。自己一伙人大惊,仔细看了一番,他那会儿就已经死了。据自己村里人分析,应该是从东坡山上滚落下来的,脑门那儿,不还有块挺大的包么。
  所长张铭是香水镇人,为人豪爽,极是稳重,又有心计手段,对这香水村里人也熟,家家户户都再熟悉不过。听了一队队长李胜的话,又仔细翻看一下吴德身体,一行人赶紧去了东坡山下。正如李胜所说的那样,那林子里还滩着一汪汪血,红得让人惊心!张铭心中一惊,暗叫不妙。看了身后众人一眼,当先一路上山,越往上血迹越明显,连带着一些破布碎衣啥的,或被树枝勾住,或被利石划破,着实吓人。张铭脸色越来越暗,眉头越皱越深,眼睛直眯成了一条细缝。走一会,思索一会,一行人慢慢上得山来。
  因着张铭等几人的初步判断,吴德很有可能是自杀死的,虽不敢说百分之百,却也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看呐,东坡山上这棵大槐树,三个大男人也合抱不住。你看这汪血,直直的从一米多高的地方淌下凝结,其余地方没有半点血迹,山下的血到此为止。这再也明显不过,是吴德自己触树而亡的,然后滚到东坡脚下,如果是别人推他,断不能一口气把他推到树上,还能有那么大后劲,直接让吴德触树而死。吴德正值壮年,看起来是老面些,力气却还在,一般的人还真没有吴德那么大力气,如何下得手来!
  众大大惊失色,心乱跳个不住。东坡山顶奇高险峭,那要真摔下来,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村里人不信,吴家人不信,王梅梅就更不相信了,就是张铭自己也不情愿相信。因着张铭这番话,吴家兄弟差点儿跟张铭动起手来。唯一的疑问就是,吴德是这村里再老实不过的人了,活得好好的,干嘛非要去寻死?一想到这,村里一部分人自然联想到昨晚小两口吵架,眼睛里多了几分不屑与叹息。暗道:果真如此,吴德这汉子也太小心眼了,跟个媳妇拌几句嘴,竟会寻死,莫非嫌命太长了不成!王梅梅心中也是捉摸不透,隐隐觉得丈夫的死与自己的不配合有莫大关系,不单单是为了那几十斤种子的事。看了婆婆几眼,终是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张铭却只有苦笑了,看着眼前百姓也不知道说啥才好!是呀,这问题问得多好,一个人活得好好的,干嘛寻死?再说自己又不是神,哪里猜得到吴德是怎么想的?没法子,张铭只得给县公安局打电话,报告人命官司,请他们速来处理。
  不到半个小时,县公安局局长李佑开着面包车上来了。一共六个人,四男二女,简单地问了问好,问了一队队长李胜一些具体的时间问题,就在派出所所长张铭引导下,先去看了一下吴德尸体,后又去了案发现场。村里人没有再相跟着去,只听得有人不时传信出来,照相的照相,看地的看地,好一阵忙活。
  两小时后,众人才从东坡山里钻出来。局长李佑也没说啥,再次去看吴德尸体,又将一队队长李胜找来仔细问话,足足又忙活了半个多小时,这才跟吴家人打声招呼,劝他们节哀。又寻问了王梅梅一些事发之前的经过,随即让吴家人安心等候消息,最多三五天,自然就啥都一清二楚了。
  村支书、村长两人也没啥好办法,眼见李佑一行离去,只好先让吴家人领回尸体,发丧完了再说。张双花没法子,命令俩儿子将吴德背回去,有事回家再说。王梅梅默不作声,眼见众人脸色不好,只得紧紧拉着儿子吴新,乖乖相跟着回家。刚进家门,婆婆张双花就先不乐意了,只是碍于面子,伤心过度,一时竟不知如何发作,只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希望他们能有所言语。吴强、吴兵竟是一声不吭,铁青着脸,泪珠子淌个不住,不知道在想些啥。张双花满面怒容,再看着儿子媳妇,眼见他们也是一脸怨气,却是敢怒不敢言。张双花心里憋屈,更是气恨,泪水又淌了好些下来,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换儿子的命。好好的,死了个大儿子,居然还是自杀的,任是谁心里也不会好受,也会憋着一肚子气。老天爷也真是的,这种惨事怎么竟会落到他老吴家头上,真是作孽!况且,依着大儿媳妇王梅梅言语,昨晚小两口子分明是吵过架的,甚至闹得还挺凶,至于种子不种子的,这会儿反倒无所谓了。依常人心思,不管怎么样,儿子死了,活活地触树死的,做媳妇的总是负有重大责任的。你要不吵不闹,或是忍气吞声一下,儿子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自寻死路吧!再有,你们小两口子不和睦,经常打打闹闹,争争吵吵,实在是村里头有目共睹的事情,难保不是事出有因?老实说,这种想法,不止是张双花一个人这么想,底下的儿子儿媳妇也这么想,村里的人也这么想,甚至连公安局的人也这么想。古话说,好死不如赖活,人哪有这么轻易想不开的,绝大多数的人是这样认为,肯定是因为两口子吵架拌嘴,吴德一时气不过,这才想不开的,可惜了。张双花盯着大儿媳妇王梅梅,也不敢过分张扬挑事,怕犯众怒。王梅梅心思却不在这上头胡思乱想,毕竟刚刚死了丈夫,六神无主,哪里照顾得来。
  “梅子,听说昨晚你们又吵架了?”张双花白眼一翻,没闪出啥火花来,心却是揪得很紧,手指尖恨不得掐进桌子里,硬生生地抠出里边的木屑子。
  “妈,没吵,就为下地种子的事拌了几句嘴。”王梅梅泪水收住,抱紧儿子,不紧不慢地回答起婆婆的问话来。
  “哦,这样呀。”张双花叹了口气,一时间似乎也找不到啥话出来,眼见儿媳妇心不在焉,说的虽是大实话,心里着实不快,隐隐地有股恨意涌起,噎得心慌。
  “好嫂子,现在大哥也没了,以后可连个想吵的人也没地儿找去了。”吴兵性子直爽,个子如白杨一般,黑眼珠子往上一翻,一听早嚷起来。
  “好嫂子,你,你真是的,这么点子事,至于吵得这么凶吗?”吴强气不打一处来,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眼中直喷出火来,叹道,“我哥那么个老实人,这些年跟谁红过脸儿,为这个家日夜劳累,做牛做马,就不能让着他些么?”
  “看你,说的啥混帐话,还是人不?”媳妇李桃花杏眼桃腮,性子直爽,眼见丈夫不说人话,竟跟嫂子叫板,赶紧叫嚷出声,好提醒丈夫,你苦你痛,你才没了个哥哥,瞎叫嚷啥呢?嫂子可是没了男人,没了依靠,相比之下,比你更苦更痛,更是生不如死!
  “吴兵,不得放肆,咋跟嫂子说话呢?”丁小娥一声高叫,声音尖细,喝道,“你瞎嚷嚷啥,嫂子心里的苦你能懂不?”一语惊醒梦中人,吴强、吴兵两兄弟一呆,眼瞅着母亲、各自媳妇儿,脸红到脖子根儿,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妈,吴德……好好的,咋就这么想不开呢。”王梅梅轻轻摇头,心痛得要死要死的,却只能是往紧里抱了抱吴新,任由泪水滚落。那是她现在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如果要不是有这孩子,现在王梅梅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早拿刀抹脖子去了。
  “人都去了,说这些还有啥用?”张双花一抹泪珠,痛苦的脸直抽筋,心也跟着一起抽筋,直至扭曲。
  下午,吴强弟兄俩开始张罗大哥后事,先是坟地、棺材、请人、相位,乱七八糟的一大堆事,心中虽苦,满肚子怨气也只有先放一边,强打精神,安顿好了大哥再说。
  依着村里规矩,五日后发丧,正式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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