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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作品名称:东西河纪事      作者:梅放      发布时间:2017-09-12 18:02:59      字数:4851

  十四
  现场会后不久,老天爷忽然翻脸下起了暴雨,一场紧接着一场,仿佛要把天地间的一切都给淹没似的。
  眼看大半年的心血和汗水就要付诸东流,李家村大队的广大干部群众焦虑万分。程大牛更是食不甘味,坐卧不宁,他不是顶风冒雨到田头查看灾情,就是可怜巴巴地请求张士群允许他们抗灾夺粮。可张士群对此并不以为然,硬是强令他们整天开会。
  这一天清晨,暴雨下得更加猛烈了,天地间一片浑噩。程大牛查看灾情后回村,又一次向张士群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张书记!让我们把割倒的稻子弄回来吧!如果再泡两天,恐怕连种子也收不回来了!”
  张士群见程大牛老拿这个问题烦他,不禁有些愠怒:“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向我施加压力吗?难道我不懂这些?我说你这个人哪,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你说,是思想重要还是行动重要?是全局重要还是局部重要?不要总盯着眼前的一点点利益,要从长远和全局着想!要学会算大帐!算政治帐!你想想看,如果我们不巩固和发展现场会的成果,就这么半途而废,那我们的现场会不就等于白开了?我们的一切努力不就全泡了汤?这与你那几百亩稻子比起来损失是不是更大?所以,你应该尽快明白这个道理,全力以赴抓好经验总结工作!”
  程大牛在这通大道理面前感到有点惶惶,嚅嚅地说:“您说的、、、、、、好象不错。可是、、、、、、这么多稻子淹在水里,总叫人于心不忍。要是真收不回来,到年底、、、、、、恐怕要喝西北风了!”
  “真是杞人忧天!照今年的年景,只收三分之一就会撑死你!好了,不和你费口舌了,我今天准备到附近的几个大队转转,你们就按照我的部署在家里开会总结。要抓紧时间!天一晴,又将会有大批人来参观学习,你们一定要拿出更有价值的东西来!”
  程大牛茫然地点了点头。
  回到家里,大队的其他几个干部正等着他。不用问,他们准是为水稻受渍的事而来。这几天,他们一面替队里着急,一面挨群众的骂,心里都窝了一团子火,巴不得马上奔赴田间抢收抢运稻子以证明自己的“清白”。程大牛不忍心朝他们泼凉水,但也不敢公然违抗张士群的旨意,于是请他们帮着拿主意。几个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番,最后决定等张士群走后偷偷地大干一场!
  
  吃罢早饭,抢收抢运稻子的战斗打响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披蓑戴笠,或光头赤背,像一群原始人在风雨中拚搏。捞稻子的,小腿没在水里,胳膊没在水里,胸脯也没在水里,一捆捆、一抱抱地把带泥连水的稻子捞出渍水;运稻子的,站成一排排,列成一队队,你传给我,我传给你,把又湿又重的稻子运上木船。没有人讲话,没有人偷懒,一个个都紧紧张张且有条不紊地干着,一个个都竭尽全力且精神抖擞地干着……
  张士群因中途变故提前返回李家村,看见了这一悲壮的一幕,内心十分感动。他想:我们的人民多么伟大!多么崇高!多么了不起!多么值得赞颂啊!……可是,由于农民意识的局限,由于文化政治素质太差,他们的光辉被灰尘掩映了……顿时,他心底里陡然增添了一份责任感和使命感,他觉得自己应责无旁贷地对农民进行教育,引导他们摆脱小农思想的束缚,走上社会主义的康庄大道。于是,他开始搜寻程大牛的影子,准备命令他带人撤回村庄。
  大雨如帘,人头攒动,根本无法在较远的距离分辨谁是谁。倒是程大牛发现有一个人在远远观望,内心发虚,主动走了过来。
  “张书记?!”当他终于看出这个人是张士群后,不禁打了个冷噤,“这大的雨,您……怎么也来了?”
  “我是来叫你们回去的!雨太大,会淋坏身体的!”
  “不要紧!大伙都抗得住!”
  “抗得住也不行!早上我是怎么给你交代的?”
  “……”
  “快去把大伙叫回去吧!”
  “能不能……就今天……?”
  “不行!”
  程大牛拗不过,只得打过转身,扯开喉咙大声喊:“喂――!大家注意啦――!张书记来啦,要大家马上回村开会!”
  李四毛装着没看见张士群,从田里直起腰,冲着程大牛叫:“大牛哥――!你叫张书记上这儿开吧――!”
  张士群好不恼怒!本想发作,因奈何风雨不得,只好装聋作哑。
  程大牛偷着瞅了他一眼,又叫喊起来。
  没人答理。惟有风雨的合鸣声和浪涛的轰鸣声。
  程大牛无可奈何地摊开手:“怎么办呢?”
  张士群目光凌厉地盯着他:“再喊!”
  程大牛苦笑着摇摇头。
  “你一个个去叫!”
  “这……”
  “如果你不赶紧叫他们收手,我撤你的职!”
  程大牛咬咬嘴唇,转身走进田间,连头都没回一下。
  
  下午,孙大林受命先后主持召开了李家村大队党员大会和群众代表大会,专题讨论和批评了程大牛的问题,并郑重宣布了公社的决定:程大牛不再兼任李家村大队大队长,其职务由李耕接任。
  
  十五
  村子里忽然传扬起一些关于王月英的闲言碎语来。
  稍有阅历的人都知道,闲言碎语是不能瞎说乱传的,弄不好会给人造成莫大的伤害。可是,村子里总有那么几个娘们一点德性都不讲,总喜欢捕风捉影,无事生非,制造和传播闲言碎语.
  这些闲言碎语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无头无尾.模棱两可.何谓无头无尾?即谈道时既不交代背景、场合和准确时间,也不直接道出结果,只拣最耸人听闻的上情节说。比如说某男某女在一间屋子里,她们往往这么说:“……他们关在那屋子好半天……”。重重的一个“关”字,加上神秘庄重的神情,使人不能不起疑心!不能不回味再三!何谓模棱两可?即在话前冠以“听说”,“我估摸”之类的词儿。这些词妙不可言,可使人进退自如。举“听说”一词为例,它起码包含两层意思:一指真实可信,二指与己无关。――既然“听说”,那就意味着很多人都在说,大家都说的事情显然假不了;既然“听说”,也就明确表示这话不是由我起头,若出了问题与我毫无关系。――乡村的娘们玩起文字游戏来并不见得比语言学家逊色啊!
  关于王月英的闲言碎语由谁开头?如果不深究是不可能得知的。传播到了怎样的程度,也是无法统计的。但它的存在是事实。那些闲言碎语的大意是:
  “呃!你们听没听说过她出过事啊?有人说她前年冬天摸黑进湖差点淹死了,还流了产、、、、、、”
  “早有人在传呢!真是怪了!她怎么事事都出在湖里呀?一个妇道人家老进湖干吗呀?”
  “听说是为了那小哑巴呢!”
  “哑巴?那有什么好?”
  “这你就看不清白了!哑巴人长得不丑吧?况且还是童身呢!更重要的是不会说话!……有人早就看出他俩有些不清不白呢!哑巴时常给她送鸭蛋、莲藕和鱼;她呢,常留哑巴吃饭。你想,两个不相干的人,不是有那个,能这么着吗?”
  “呵呵!这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呢!过去她男人很少回家,她哪里熬得住?看来急了塞茄子的话一点都不假.”
  “听说他们浪得很呢!棚里、地上、船上都来。这次硬是把船搞翻了!”
  “你怎么这清楚?该不是在旁边看吧?”
  “你个要死的!听着心痒痒吧?你也可以去试试呀.那滋味肯定不一样!”
  “我才没那么骚呢!哎!你们说他男人晓不晓得?”
  “晓不晓得有什么关系?他男人活活一个当官迷,过去为了当官让女人守活寡,现在为了当官祸害全村,甚至还可以让自己的女人跟别人睡.你以为他真有三头六臂,一下子能从右派翻上来还当了大队长?”
  “这么说她和上面还有一腿?”
  “我可没这么说啊!不过有人曾说过他们关系深得很呢!”
  ……
  这些闲言碎语经过七传八播,不知怎么传到了小孩们的耳里。初春的一天上午,盼盼哭着跑回家,诉说程大牛的儿子黑子又欺负他了。何玉莲问其原因,盼盼说:
  “他们骂姆妈……流氓。我骂他,他就打我。婆婆!姆妈真的……流氓吗?”
  何玉莲浑身一震,威严地喝道:“不许瞎说!”
  盼盼既委屈又倔强地说:“这是真的!他们说和哑巴……”
  “啪!”----何玉莲第一次朝盼盼屁股抡去一巴掌。
  盼盼想哭,但见婆婆望着颤抖的手发愣,便强忍住了:“婆婆,你的手打疼了吗?”
  何玉莲一把搂住孙儿,泪水夺眶而出:“婆婆该死!你打婆婆吧!”
  
  何玉莲再也稳不住神了。王月英进湖的事压在她心里一年多了,现在村子里又连小孩都在传这件事,她觉得有必要亲自进湖去弄个水落石出.
  下午,她冒着凛冽的寒风,迈着一双小脚,艰难地摸进了芦林湖。李天龙听说来意,当即把侄子从湖中喊了回来进行盘问.
  “你听着!今个当着你婶的面,一五一十给老子坦白交代,你干没干过那缺德事?”
  跪在地上的哑巴打个哆嗦,抬起头,望了坐在竹椅上的李天龙和坐在床沿边的何玉莲一眼,又低下头去。
  “喂!你听清老子的话没有?”李天龙又大喝了一声。
  何玉莲忙向李天龙使个眼色,继而对哑巴说:“孩子!你实打实说吧,我只想弄个究竟。”
  哑巴摇摇头,表示不明白。
  李天龙的眉毛竖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筯一跳一跳:“畜生!你少装佯!你到底干没干过那种事?……还不明白?就是……就是……嗨!……”
  何玉莲尽量心平气和地替李天龙圆话说:“孩子,你伯父的意思,是问你伤害过你月英嫂子没有?前年冬天那晚,你不是在湖中救了她么?那是咋一回事?”
  哑巴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紧张的肌肉松弛了下来。他吐出一口长气,慢慢地回忆起来(他打手势,李天龙翻译):
  那晚,李天龙回村了,他一人赶鸭子进棚。清数时,发现少了一只。于是驾船到放鸭的地方去找。但没有。他想着鸭子有可能游进芦苇荡,便划着船前去。离芦苇荡不远,忽然听见了呼救声。他的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害怕遇见人们常说的淹死鬼。过了一阵子,一切都平静下来了。他以为刚才是耳朵听错了或者是什么水鸟的叫声,于是又麻起胆子往前划。刚进芦苇荡,呼救声又响了起来。这回,他不但听出是人的声音,而且还辨出了是个女音。他的心“怦怦”地快跳出胸膛,腿肚直打颤颤。当时不知是咋个在想,犹豫了一会,他竟循着声音划船去了。拐进荡子,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黑影在水中挣扎。他不由自主地把中指放到嘴边,准备那黑影一过来便咬出血来(这是老人们讲的驱鬼的法子)。但那黑影始终在原处一沉一浮。他的脑子里忽然闪现出大半是人的念头――常有人趁黑夜进湖偷鱼。于是,他把船划了过去。“咚!”――他的船撞上了鹭鸶船。他坚定了自己的判断,马上跳进水中救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落水者拖上岸,他觉得面熟。运回棚子,他认出是王月英,赶紧用土法子抢救、、、、、、
  何玉莲的神情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激动,最后竟抺起泪来:“孩子,多亏了你!要不然,你月英嫂子……都怪我……怪我!……以后呢?”
  哑巴又打手势说:待王月英吐出水,他把她放上了床。因为怕她冻着,又怕打湿床,就给她脱了衣服。不过,他是闭着眼睛脱的。
  何玉莲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孩子!这等事……”
  李天龙听出了弦外之音,马上煞黑了脸,指着哑巴咆哮道:“畜牲!你给老子说清楚这事!怕打湿床?混话!这床能值三寸金还是四寸银?打湿了就打湿了呗!你这是混话!”
  哑巴急得连连比划:真的!真的!
  李天龙“哼”了一声,干柴般的手爪直向哑巴头顶抓去。
  哑巴向后一仰,李天龙抓了个空。
  李天龙跳将起来:“好哇!你这畜牲!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硬还是我狠?”他拿过拦门的竹篙,劈头盖脸地朝哑巴打去,“我看你说不说?说不说?……”
  何玉莲赶紧站起来边拦边喊:“他大伯!他大伯!别打了!别打了!他是个老实孩子,不会干那缺德事的!”
  “鬼!他越不做声,越说明有鬼!今个非要撬开他的嘴不可!”
  哑巴猛然睁开泪眼,露出委屈和寒冷的光来,然后重重地打了个手势,那意思是说:我赌个血咒,如果我做了那种事,等于和自己的祖宗三代干!
  李天龙急得跺了一脚,扔掉竹篙出了棚门。
  何玉莲感到莫名其妙,赶紧跟出去问:“他大伯!他怎么说?”
  李天龙连连摇头叹息:“唉!唉!”
  “直说无妨。”何玉莲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跳得慌。
  李天龙瞧何玉莲的神色,知道她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于是把哑巴赌的咒讲了。
  何玉莲也“唉嗨”起来。
  在平原乡村,赌这样的血咒可是不得了的啊!
  何玉莲返身进棚,亲手搀起哑巴,边帮他拍打膝盖上的尘土边赔礼道歉:“孩子,委屈你了!你婶也是急糊涂了!我给你赔不是!等以后我叫月英嫂子来好好谢你!”
  哑巴摇了下头,出门朝湖洲边的小船走去。
  何玉莲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晚上,何玉莲把李耕叫到一边,把有关王月英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他给听了。末了,她语气相当难过地说:“都是娘不好,差点害了月英,还让她蒙受了这么大的屈辱,娘和你以后待她还要再好些!这个事儿,你就把娘今个问的情况如实告诉她,免得她心里疙瘩。”
  李耕点了点头.当晚就把这事和王月英说了.王月英像个小孩似的“嘤嘤”地哭了好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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