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河之恋（三十一）

　　何文亮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做人原则，将案件报了上去。这立即惹来了葛耀武的疯狂报复。葛耀武已经在王景霞面前下了保证，没有想到何文亮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竟然敢违抗自己的意愿，将案件报了上去。葛耀武立即把何文亮叫到党委办公室，一顿声严厉色的训斥。
　　“何所长，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违背党委的意见！我看你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你就给我滚蛋！”葛耀武暴跳如雷的样子。
　　“葛书记，王孝正行凶证据确凿，我要坚持原则！”何文亮据理力争。
　　“你坚持你马勒戈壁，反了天了你还，我马上就让你滚蛋！”葛耀武一下子把茶杯摔得粉碎，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的。
　　“我就这样做了，你想怎么办随你！”何文亮也上了脾气，撂下一句话拂袖而去。葛耀武恶狠狠地看着何文亮的背影，拿起了电话。
　　何文亮从党委办公室回到派出所，还没有坐安稳，局里的电话已经打来了。
　　“是！是！”何文亮响亮地回答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眉头也紧锁起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县局竟然这么快的做出了调离自己的决定！背后一阵发冷，好像感觉到一座无形的大山朝自己压来，自己使出浑身的力量，也难以抗拒。
　　秋生总算保住了性命，但是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菊花寸步不离的照顾着，生怕有什么闪失。何文亮为了防止意外，派了两个民警日夜保护着秋生，所以秋生的治疗还算顺利，很少有人敢来打扰。但是很快那两个民警就消失了踪影，医院里不时地出现几个流氓阿飞的影子，大声喧哗着，使得病房不得安宁。韩庆林知道这应该是王孝正的主意，更加不敢大意，也寸步不离，日夜守护者秋生。
　　又过了几天，医院里突然安静下来，韩庆林和菊花正为这少有的安静庆幸的时候，突然医院的大门被一大群人推开了，王孝正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冲了进来，围在秋生的病房前大声叫嚣起来。
　　“秋生！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今天我叫你活不到黑天！”王孝正手里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显得阴森可怖，病房里的病人都吓得紧关房门，生怕惹到这个祸害。一伙地痞流氓也随声附和，再加上王孝正的本家兄弟，让医院里的气势一边倒，好像秋生欠了债似的，没有一个敢出面说话的。
　　“讹人也不是这个讹法，共产党成了你家的了？谁想欺负秋生，先把我杀了！”菊花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眼睛红红的，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这是我们两家人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掺和进来！”王孝正一怔，威胁起来。
　　“放屁，我嫁给秋生了，怎么会不关我的事！今天我们的命死活都是在一起，你要就都拿去好了！”菊花挥舞着明晃晃的菜刀，毫无惧色。
　　“你个败家娘们，我……”王孝正见威胁不起作用，就要冲上来夺菊花的刀。
　　“都放下手里的家什，谁再动我就开枪了！”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医院里，手里拿着一把黑黝黝的手枪，对着天空就是一枪。
　　众人被这声枪响镇住了，都不敢出声，等待着事情的发展。
　　“我是新来的派出所长，有事情到派出所处理，这里是医院，不是打架的地方！”那人亮明了身份，一脸严肃的望着王孝正。
　　“这娘们要杀人呢？所长你看，她手里拿着刀呢！”王孝正心眼转的快，立即藏好匕首，来了个恶人先告状。
　　“你不是今天才刚刚放出来吗？怎么不长记性？还想再进去吗？”新所长认出了王孝正，立即警告起来。同时几步奔到菊花面前，一把夺下来菊花手里的刀。
　　“都跟我到派出所！”新所长指了指菊花和王孝正，指挥着民警将二人带走了。剩下的痞子流氓见领头的走了，也就一哄而散。但是金刚领着一伙本家仍然不依不饶，一路飞扬跋扈地朝着派出所的方向奔去，加上看热闹的人流，显得十分庞大。
　　在派出所里，新所长问清楚了原因，把双方都警告了一下，就当场释放了。王孝正很得意的样子，朝着菊花恶狠狠地恐吓着。
　　“你个不知道死活的娘们，你等着！”王孝正一脸的狰狞。
　　新所长把事情的经过整理好，不敢怠慢，赶紧向上级报告。也是奇怪，看起来好像水火不容的事件，竟然没有再继续恶化下去。原来，王树坤接到了王景霞的电话，要王孝正不要再闹了，说公安局的压力很大，不能太偏袒王家。秋生生死未卜，要是事情闹大了大家都不好收场。王树坤赶紧吩咐下去，要金刚看着王孝正，不让王孝正出门，免得把事情闹大了，自己不好交代。
　　一场暴风雨就这样过去了，秋生最终活了过来，很快就出院了。因为王景霞的活动，最终将这出恶性事件消灭在了萌芽状态，双方都还算克制，没有继续闹事。韩庆林势单力薄，虽然秋生差点丢了性命，但是总算虚惊一场，没有酿成大祸。王孝正虽然不甘心，但是被金刚天天看的死死的，也只好先忍下这口气，心里想等一会有机会再报复。倒是何文亮在这次事件中丢掉了官职，被调回公安局户籍科，干起了闲差。县里的刑警队按照局长的意思，将案件退了回来，新所长也秉承局长的意思，按照治安案件进行了处理，一场风雨总算过去了。
　　平淡的生活又拉开了序幕，秋生身体逐渐恢复，菊花也怀了孩子，又是一年的春天，秋生陪着菊花散步，不觉就来到了村外的麦地，只见金黄金黄的麦穗迎风而动，麦芒与麦芒的摩擦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秋生望着一望无垠的麦田，开心地笑了。
　　“今年小麦看来是丰收在望了。”秋生一脸的喜悦。
　　“是啊，这样我们就有麦煎饼吃了。”菊花的眼里也是充满了憧憬。
　　“我给你搓几穗麦吃吧。”秋生找到几穗没有成熟好的青色的麦穗，在手里搓起来。不一会儿，几粒青绿色的小麦就出现在秋生的手心里，秋生把麦粒递给菊花，菊花很高兴地接过去，一粒一粒地吃着。
　　“真香！”菊花高兴地笑了，自从嫁给秋生，这还是菊花第一次脸上出现了笑容。路上几个干泥瓦匠的农民不时地经过二人身边，好奇地望着他俩，感觉奇奇怪怪的。
　　“要不我也去干泥瓦匠吧，也能挣钱的。“”秋生笑了笑。
　　“你哪行啊？他们不会要你的。”菊花也跟着笑了笑。秋生由于刚刚下学，啥都不会，也不愿意干泥瓦匠的活。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干，是那么大个人了放不下那张脸，再说也没有人接收。在老百姓的眼里，秋生是个有学问的人，不应该干这种没有出息的行当。秋生的心里也是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但是种种条件限制着不知道怎么下手。家里的母猪下了一窝猪仔，秋生很自然地喂养起猪来。赶集的时候总是忘不了带点好吃的给菊花，这让菊花很高兴。菊花怀着孩子，也不能干重活，每天悠哉悠哉的到菜地里转转，摘点新鲜的蔬菜回家做饭，一派田园风光的样子，这是秋生一生中最惬意的时光。
　　然而，生活是残酷的，人们的命运往往不为人的意志而转变，一切都在按照其既定的规律延伸着。90年代初期的动荡，让国家把精力放在维持稳定的思路上，经济发展的步伐并没有迈开，因此人们除了农活还很难在当地找到事做。在农村，最没有能力的人就是跟着包工头给人家盖房子。天天暴露在阳光的烤晒中，为了那几元钱的苦力钱，是很让人不屑的。秋生虽然没有挣大钱的本事，但是身上那股穷酸书生气倒是很倔强。虽然家里一文不值，但是内心深处怀着一种莫名的憧憬，不愿意委身于这一最苦的行当里。虽然卖水果挣钱不多，但是秋生还是继续干着，他想等待时机，让自己一显身手。
　　家里的玉米很快就被这窝小猪吃光了，秋生娘赶紧去三女儿金铃家借来几袋玉米，总算把小猪喂养到能卖了。当地的农民从秋生家里买到猪仔，养大以后再卖掉，是很多家庭积蓄的重要来源。秋生爹赶紧把卖猪仔的钱送到包工头家里，千恩万谢的道了情，算是还上了第一笔饥荒。
　　秋生也在这几乎静态的环境里当了爸爸。孩子的出生给秋生家带来了欢乐。秋生爹更是为有了孙子而高兴，整天笑眯眯的。殊不知，一场人为的灾难正在降临在秋生以及和秋生差不多大的人们身上。
　　在90年代左右，人们结婚重要的标志是否举行了结婚仪式，大多数的农民对于结婚证并不是十分的重视。秋生虽然年龄不小了，但是却没有去镇上办理结婚证。况且村子里大多数结婚的都没有办理，大家都疏忽了这件事情。还有很多结婚的年龄很小，有的不满16周岁就结婚了。这和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是相互违背的。也就是这一年，在农村刮起了从严治理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风气。首先是在村里传出谣言，说镇上停止了结婚证的办理工作，一切等到计划生育治理过后再办理。这让很多农村的青年无所适从。接着各个村庄开始进入工作队，村子里的大喇叭里开始宣传当地政府的关于计划生育的政策法规，几乎全部的内容都是关于罚款的决定。而罚款的数额则一下子高到天文数字，对于每天工钱2元的老百姓来说，私婚私育一胎罚款3800元，不过2个月，又涨到4200元，这让很多家庭丧失了生活的希望。镇上成立了计划生育工作队，联防队员的规模一下子翻了好几倍。浩浩荡荡的开进村子里，按照村委上报的名额在大喇叭里点名，要求这些违反政策的村民如实交代，签字画押。有的拒不交代者则会被工作队施以很重的体罚。不时的传来令人惊慌的消息，某某人因为拒不交代被工作队活活打死了……人们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动乱的年代，悲哀的阴云笼罩在每个违反者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