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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切身感受中的禾木(3)(结束篇)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9-08 08:56:54      字数:3992

  三、随灵魂齐飞
  在当代的社会生活中,外在的形式是我们最为关注的标志,超出了对物质本身的关注。因为不论人和物的内在有多么的糟糕,多么不经人细看和用心揣摩,而且经不起时间的穿透;但是,总是外在的表象首先决定着审视者的第一印象。而灵魂的内在和信念的虔诚,却要那么委屈地处于次要的位置,在认识的阶段里充当一段时间的落差。
  在绽开着花朵、流溢着青草气味的禾木村,有关神灵的事情总是让我不着边际、想入非非。我不断地在生活与行走的狭窄空间中,被图瓦人在原野上饲养的精神幸福地追逐着、影响着。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我完成了一种由人到神,又由神到人性的信仰转化。当然,这是一种基于生存基础上的升华,是从吃饱饭后要去干些什么的角度出发。这种空间与时间的倒置和变换,让你在远古时代的岁月里,感受着幸福是那样地贴近,如同握着另一只柔软温湿的手,霎时就能明白那只手就是我自己的前世灵魂。
  猛然间,我意识到在禾木的天空里,如同有几片不同层次的天空交织地存在着,有一些我们人类肉眼看不到的生命,以流质的形态正穿越空旷的天际,变换着队形以轻盈的姿态缓缓地飞过。它如同没有肉身的飞鸟,如同没有死亡的生命,更如同自己没有枯寂的心情,不断而低垂地盘旋在村落的头顶。
  许多名人的传记里,他们的信仰变化都有着规律性的归宿过程,由纯粹的物质探索到纯粹的精神皈依,最后汇集和归结到一个地方:上帝。这里在成功之后的空白里,在失败之后的无奈里,甚至在终极的边缘地带,最终便选择和期望在天上的神灵身边。当人们纷纷扬扬登场,以世俗主义的态度寻找快乐的生活时,我觉得图瓦人早已用精神的力量和信仰的出路超出了他们。我并不是一个唯心论者,我始终坚信世界的物质性,也希望在奋斗的过程中能够过上幸福的日子;但我还是确定,人类的精神世界总需要有一个可以完全依靠的硬度。
  图瓦人也一样,他们坚苦的生活条件,是孕育在漫长而寂寞的时光里;他们隔离的精神,依旧依赖着物质的维持,最后却要把自身的肉体、自已的依托,全部奉献给了他们坚信着的天堂,奉献给了在他们身边守候着的另一个世界。
  我曾在离村庄很远的牧业点上住宿过,当天色黑了下来,广阔的大地覆盖在一片寂寥之中,当一切生命都归宿于自己的栅栏时,生命就是那一盏盏如同眼睛大小的灯光,它是那样微弱渺小而保持着祈求保佑的体温,这也许就是那种四顾茫然而听命于上苍安排的无奈与苍茫。那一刹时的我,只有在木柴燃烧时闪着昏眩光线的炉灶边,在酥油灯光那界线分明的圈子里,在家畜睡去时它们的体温中,感受着生命之间对交流的强烈渴望,感受相互依赖的依靠与亲情。
  那些横亘于人类之间的无形山脉,那些用语言和观念组成的隔墙,那些文明之间所特有的对抗与阻拦,是否需要让统一的信仰来召唤和聚集不同生命的来到?禾木村的寂寞不仅处在隔离的大山之中,更处于文化与文明的围墙之外,这不是用等级很高的道路和记录所用的文字能够一时解决的困难。而且是需要理解和感受、需要设身处地,从另一种途径走进并溶入这种生活的努力。
  时光荏苒,光阴如水,时间让一切在这里凝固为固定的形状。他们从祖辈起就已经在这里,用几百年的时间确定了自己的方式生活,而我们的到来,甚至我们的热情,我们的生活理念,为什么要去打扰他们,把他们幸福的观念、文明的概念和生活的方式,用居高临下的眼光,扭曲变形或削足适履,变成让我们适应和喜欢的内容?
  神性如同空气一样迷漫了这个小小的村庄,每一条小溪、每一个路口、每一块石头,包括每一棵古老的树,甚至是山脉、清风和某一天,都充满着轻捷而神性的魄力。这些神灵以食草动物的目光,巡睨着村庄和来来往往的每个人。它们人性地贴近着生活的每个方位,它们没有汉家佛教里那种仪表堂堂、手握重器杀伐威严的样子,而是以曾经的邻居、亲人和朋友的态度,换成一种人性化的神的形象,站立在一个他们喜欢围观和笑意的地方。从村庄的深夜里路过,你会不时看到那些高大的身影,正用古老的语言、古老的声音,叙述着现代的生活。
  站在地处高坡的敖包前,走入低洼处簇拥着房屋的村口后,我的身后立即听到一扇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声响,那些跟在时间身后、随着文明的牵引,不断变化着自己生活模式的图瓦人,在遗忘与放弃里,在无奈与绝望中,把每一个明天不再当成幸福与快乐的向往,而是作为一个生命的过渡。冬天的村庄里,当热闹一番的游客散去之后,恍如隔世的时空里,那些疲倦的生命、那些柔弱的人生、那些飘飞的灵魂,就如一张凝固而流动的画面,在卷轴一样地推移过程中,如一幅古画破烂不堪地展示在你的眼前。
  我依旧能在每一棵的树杆上,在每一家的围栏上,在每一个生命的角落里,感受着另外的它们仍旧蹲坐在自己曾经的家园边,如同一朵朵透明的云,如同一团团无焰的火;更像一层层雾气般静静地看着我,更像一条醒悟的土狗,守护着永远不会遗弃它们的家门。而那些浅浅埋葬于山梁上的腐烂肉身,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蒸发的水汽,顺着走了多少次的小路,像一条跑了很远的狗一样,重新回到了村里,回到了他们亲人坐着的毡毯上,等待一碗热热的清茶,等待天黑后在炉火的光亮中习惯的脱衣睡去。
  有一颗安定的灵魂是因为它有归宿,是神灵怀抱里那种可以扑入的踏实。即使是假设的虚构但却可以托付精神与寄托的那种依赖。而我们却没有,因为我们把自己曾经有过的依赖丢失得一丝不剩。
  村里永远有喝不完酒的理由,也有永远不停地喝酒人。他们在用酒来完成一天的进度,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每一天,他们都在每个时刻里寻找自己的快乐,寻找自己飘动过的灵魂。如同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的河流,在等待一扇门的打开,在招呼另一群支流的纷纷涌入。进入这道灵魂之门,就会寻找到自我的价值、心灵的归依、灵魂的归宿和家的庇护,就能够问自己为什么而活这一古老的话题。是什么在支撑着灵魂的生存,是什么在托举着心灵的快乐,又是什么在让生命在秋日一样的饱满中,选择自由的方向和确定的目标?其实,目标达到又能让你感到过什么?灵魂让你真正快乐过些什么?
  那道无形的门,张开着,又紧闭着。当它轻轻对你张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时,它不但接纳你的肉身,也可能接受你漂泊的灵魂和孤独的精神,对你关闭着,可能关闭的仅是你的肉身,而不是生命所具备的高贵和精神的站立。
  我记得第一次来禾木村,住在一家名叫“美丽峰”的旅社,老板崔明浩是个热情的摄影爱好者。当时正是初春的热闹季节,也是“五一”大假之际,川流不息的人潮和车流,铺天盖地而来。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影响门廊木柱上一对正在尽情交媾的飞蛾。它们尾尾相交,收拢着翅膀,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附着在粗糙的木柱上,尽情而忘我地享受着阳光、享受着再次到来的春天、享受着延续生命和冬蛰的复苏。直到几天后我们要走时,那对飞蛾仍示威般呆在那里,安详平定,继续着它们耐心而持久的繁衍。
  在禾木图瓦人的观念里,山里的生命概念根本不同于山下的概念。山下是竞争与拥挤,是斗争和战争,是人与人高度的设防;而这里只需要用心、用神性的想法,以丰富的想像力去思考一切事物的出现和消亡。因为在这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都是平等的对视,是与人一样有着轮流替换、彼此轮回的灵魂载体。人与物的转化、物与人的转化,生命在一次次转世里都是可以转型为其它的物体,而不需要用什么等级的观念、高低的区别来加以人为的限制和阻挠。我就觉得在自己的头顶三尺处,就有自己曾经的前世神灵,它正用祖母一样慈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
  在这里,我感到最深刻的印象是,图瓦人都是一些孩子气非常浓重的民族,他们用孩子式的狡猾思维、孩子式的狡黠方式,甚至是顽童般可爱的对抗,以微弱的力量抵抗着外来的各种文明,坚守着自己的家园,坚守着自己固有生活规律,也坚守着自己的信仰。尽管这种坚守的最后结果不言而喻,但就是这种顽强的坚守,让最终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很大程度上他们并不是为了肉身的快乐而活着,而是为了男人式勇敢的死去而活着。
  他们用虔诚而原始的办法守护了很久的神灵,他们的神灵管住的是灵魂,而不仅仅是保佑升官发财保平安的一种木偶。在万物众神中,唯有能坚守心灵的高贵,坚守蒙古人精神的高位,才是一种俯瞰生命的大度。
  与灵魂齐飞,的确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后记
  禾木村是阿尔泰山间腹地的一个小小的古老村落,在旅游开发前并未被人认真地注意过。感谢旅游业对图瓦人的商业操作,就是在一种为着眼前利益而膨胀张扬的操作中,也附带地展示和挖掘出了一个濒临遗忘的图瓦人,一个只有语言而失去了文字的独特文化。
  尽管旅游文化沾带着强烈的功利性和商业的紧迫性,但毕竟,附带着它也找到一种活性的副产品:图瓦人文化的内涵。
  就是在阿尔泰大山深处的名叫禾木村的地方,不知不觉间我产生了一种说不清楚的兴趣。不算以前零零碎碎的时间,在乡村之中,我却有机会完整而深入地生活了一年的时间,并通过自己的了解,有了一种强烈地记录这个村庄的想法。也是在这里,让我有幸认识了许多的朋友,他们对这本书的写作,在精神和物质上都给予了极大的关注和支持。
  原乡党委书记李春光,现任书记汪海峰、乡长巴特吉尔格特、常务副乡长刘玉荣、乡干部秦贵城、艾力汗、辞职回家的佳木斯仁等,以及因为工作原因而遇车祸已经去世的盖力格特副乡长,乡政府临时工俄罗斯人刘胜刚(俄名果沙)及同宿舍的布尔津县医院下派医生张冀新等人都给过我许多帮助。原喀纳斯管委会谭卫平书记、康剑主任和原布尔津县委孙斌书记等领导也非常关心支持此书的写作,多次询问采访的进度和写作中存在的困难,在此,一并表示衷心的感谢。
  作者马新元同志也在业余时间走遍禾木的各个角落,甚至到了许多人迹罕至之处,为本书的插图作图片实地拍摄。作为文字撰写人,由于本书的内容多属首次挖掘整理的材料,也是第一本试图全面记叙图瓦人的书籍,书中难免有许多不足之处,敬请各位人士指正。
  虽然正值隆冬时分,在远离禾木的阿勒泰,仍然觉得自己还在那个村庄里,我还在他们中间。
  二○○七年十二月初稿于阿勒泰
  二〇〇九年六月修改于阿勒泰市
  2017年3月整理于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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