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12.30， 特殊意义的一天……

　　12月30日凌晨，气温好像又降了一两度，冷得板房内紧裹一床毛毯一床棉被的我直打哆嗦。工棚顶上响起了时缓时急、滴滴答答的雨声。
　　西安终于下雨了，也许还夹着雪霰吧？
　　这时的我们，陷入了深深的消沉与悲哀之中。再也不会成群结队去派出所、楼盘管理处讨要说法了。陈老板24日晚离开工地后，便如石沉大海，再也不见了踪影，再也没有了音讯。
　　跟陈老板有着某种利益关系的蔡依玲、王金文死了，在死亡现场，王老板还击毙了一名外国人。陈老板跟外国人是不是同样关系密切呢？他该不会逃到国外去了吧？
　　可这边的陈老板跑路案、那边的酒店杀人案，都没有任何重大的进展。——正如公安局某位官员在电视里说：xx建工集团老板陈海生携款出逃案，可以假设成一宗绑架案，与凯撒(阿房宫）酒店杀人案并案处理。案件目前己有多条具有重要价值的线索，公安部门正在兵分四路全力调查取证，只是具体细节属于机密文件，不便透露。
　　绑架？陈老板被人绑架？这一点，除了我之外，工地上几乎所有的人，包括大军、李销、李传在内，都深表怀疑、嗤之以鼻。
　　那么我为什么要用“工地上几乎所有的人”这一表述呢？
　　因为陈老板的司机小谢、陈老板的会计王小姐，他们既算工地上的人，又不算工地上的人。他们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陈老板对下属实在太好了，他绝对不会跑路的，他一定是被坏人绑架了或害死了。
　　12月25日下午，我可怜的工友们四处寻找陈老板的4辆车，一无所获。随后公安部门也四处寻找陈老板的车，同样一无所获。
　　而27日清晨，公安干警终于在邻省甘肃的敦煌，找到了其中一辆车——丰田越野。并把司机小谢和会计王小姐当嫌犯扣押了起来。而事情的真相，却让人啼笑皆非。
　　原来，司机小谢不仅是陈老板的司机，也兼任会计王小姐的司机。先是经常授命载王小姐去银行、邮局、工商局、税务局、批发市场等处办公事。后来，除了办公事，也办点私事。——两人在长期共事中擦出了爱情的火花。陈老板被绑架之前，小谢给陈老板打了个电话请假，说想开公司的车带女朋友王会计去甘肃敦煌、嘉峪关玩一下，三四天后回来。陈老板批准了。他们哪知道自己出去旅游后，却发生了这么大事情……
　　正如我一直坚信的那样——好老板是“装”不出来的。小谢和王会计对媒体说，打死我也不相信陈老板会携款潜逃。
　　而我们中国大陆的公安，也确实挺厉害的。他们居然很快就查到四川成都了——查到陈海生的三辆车都在成都出现过。陈海生想必在这三辆车上。他们还查明了持印尼护照的死者的确切身份，他是马来西亚人，有黑帮背景，最近在中国内地许多地方活动过。公安还在xx云间国际会所查到了许多有用的线索……
　　这些天，我整理了笔记本上的素材，写出了“我”的故事的前两章节，小说的题目初步定为《我那风雪侵袭的2002》。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等西安城下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
　　我跟家里打了两通电话，报喜不报忧，说工作很顺利，和女朋友相处得挺融洽。要母亲好好保重身体，要爸爸少抽点烟，要妹妹好好念书——哥如今可是一月能挣一千多块的能人了。
　　母亲在电话那头说村支书听说你部队里的事了，正在张罗你回乡工作安排的事哩。你爸提了一对五粮液去，被他退了回来。
　　而此时我们的陈老板，正被关押在一个天寒地冻、手机都没有信号的偏远地方——四川甘孜州巴塘县竹巴龙乡。
　　据说，这里的牧羊人，经常都要跑到西藏去找羊、找鸡、找狗。不是我们的藏族同胞喜欢顺手牵羊、偷鸡摸狗，而是因为这里离西藏自治区的东边实在太近了。一不小心，就左脚踏在四川、右脚踩在西藏。
　　现在他在这个冰寒砌骨的鬼地方己被关押了整整5天。
　　在这里，他尽力配合、顺从他们的意愿，应允他们的要求。他们也没有再对他拳打脚踢或者大刑伺候，反而给他敷起了药膏，端来了热腾腾的荞麦粥与一大碗羊肉——也许他们真的是喇嘛吧？“慈悲为怀”是他们的本性。
　　事实却是一大早，“最高指示”下来了——陈先生可是个大老板、财神爷，好生看管，好生款待。
　　他们的任务，就是把他“请”到这里来。现在任务己经圆满完成，而且战利品丰厚。创收了上百万，款待是必须的。
　　就在今天，他甚至与他从前的老朋友、老对手——龙大刚见面了。他亲口承认，他就是绑架他的元凶。
　　这家伙还一开口就要他一千万——说陈海生你骗了我1800万，害得我公司都垮了。你不仁，我却不能不义。我只要你赔1000万。900万算本金，100万算利息。另外那1000万，我不准备要了，因为王金文、蔡依玲人都死了。
　　龙老板不仅把《西安晚报》上那则凯撒（阿房宫）酒店凶杀案的报道及插图让他从头到尾看了个仔细，还拿出了更为精彩的“人体艺术”摄影给他看——那是他和蔡依玲的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龙大刚甚至表情平静地揶揄他，陈老板不准备高价收购这些珍贵照片独家收藏么？
　　陈海生当然想高价收购这些照片，他一张也不想让妻子陶璐璐看到。可是——他现在没有钱。
　　他想起王金文答应给他的320万美金，按最低1美金兑人民币8块2计算，也得装七八只大箱子啊。他突然好想哭，他最爱的红颜知己——蔡依玲死了。正在沐浴的她，被人杀死在了水未放满的浴缸里。
　　他的心真的好痛好痛，不光为了蔡依玲的死，更为了他公司明天的命运——他公司一半的资产，即投给王金文、蔡依玲炒股、炒期货、买矿山的六千万，随着二人的死，突然就变成了一张张废纸（再也无法兑现的合同），恐怕一分钱也收不回来了。
　　就在这时，他的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他突然兴奋地大声说：“龙大刚，不知你有没有胆？我想与你做一笔交易！”
　　陈海生回忆着他与与蔡依玲在8018房间的情形。
　　蔡依玲随后沉默了许久，幽幽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我们不能早三年相识？”
　　陈海生以前处过好几个女朋友。可他跟陶璐璐是三年前认识的，认识的第二年，他们结婚了。陈海生想这也许就是蔡依玲发出这一声感叹的原因。
　　蔡依玲至死也没有告诉他王金文其实有妻子有儿女，却告诉了他那个由六个数字组成的神奇“代码”……
　　龙大刚对陈海生还是心生敬意并曾经十分信任的。现在他冥冥中意识到这个神奇的“代码”可能让他东山再起，值得一赌，他决定马上去验证一下陈海生所说的——更确切点说，是蔡依玲所说，究竟是真还是假。
　　当他回到家里时，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登陆了自己的股票账户（他共开了5个账户），只见陈海生所说的那支股票，27日（周一）成交量明显上升，收盘却仍跌了一个点；28日（周二）10：30起，突然就有大量大单、超大单买入，午盘收盘时，己经上涨近8%，14：30己经触及涨停，经反复交锋，最终收在涨停；29日（周三，昨天），早盘低开近5%，在下午14点的时候，重新飙升到了涨停位置，尾盘涨停；30日（周四，今天），截止至现在，即09：50分，盘面仍跌2.58%。他认为可以博一把，在5个账户里以现价各买入100手（1手等于100股，价位约11.80元），让他妻子盯盘。果然，在下午14点的时候，妻子兴奋地告诉他：股票涨停了，赚了12%！
　　其实，龙大刚的账户里有约二百万的闲置资金，可惜他只买了50万。他老婆也有两个账号。龙大刚心想可惜当时没全买进啊！至少六连板，这下赚大发了！
　　现在他都想和他炒股圈里的朋友做交易了。他与一个一个大老板打电话，说翻倍大牛股，亏损包赔，让他们逢低买入。
　　他甚至还载陈海生到了邻县，用公用电话给妻子陶璐璐通了电话。陈海生骗妻子说：他真的卷款跑路了，他被人骗了好多钱，他躲到了很远的地方，叫她不要担心，也不要告诉任何人他的行踪。他告诉了陶璐璐股票代码，要她务必在明早有多少钱就买进多少钱。
　　于是，陶璐璐通知国泰君安证券xx营业部，在早盘买入了1520多万。而且是在早盘狂跌7%时买入的，31日（周五），该股尾盘继续疯狂涨停。当天成交量较周四增加五成。
　　2002年12月30日，在广东汕头的陶璐璐、在四川甘孜的龙大刚，两人靠着同一个人——陈海生或者蔡依玲提供的股市特大内幕消息，分别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拯救了自己的人生。
　　这一天，真是神奇的一天。
　　最后陈海生老板的精明妻子——陶璐璐就是靠这支18个交易日收获13个涨停，股价最终飙升到70多块的超级大妖股，一举扭转了摇摇欲倒的集团公司。而龙大刚最终也放了陈海生，从而让这宗“设想”的绑架案最终没有成立，他又成为了建筑公司大老板，这是后话。
　　而在12月30日这天，我在苦苦地思考：当务之急，我不是坐火车回家。我必须立即改变这种落泊的生活方式，寻找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我决不能在工地坐以待毙，我急需一份新的工作东山再起。
　　我在心里默念着：亲爱的陈芳，等我重新拥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一定会去找你并带你回家乡的。
　　陈芳这天还打了一个电话CALL我，我强作笑颜，笑呵呵地说：形势一片大好啊，元旦就会去你那里。我想为你买一件暖和的羽绒服。
　　电话线那头传来陈芳强忍哭泣而发出的哽咽声：“大兵哥，天气好冷呵，你一定要注意身体，干活的时候千万注意安全，晚上记得把衣服压在被子上睡。我真的好想你，你快回到我身边……”
　　这天下午，我们这个建筑队有40位民工，领到了房产商发的150元路费和回家的车票。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曾经风风雨雨共事半年，结下深深的兄弟情谊，如今却在老板人间蒸发、一年到头的血汗钱付诸东流的悲苦情境下，痛哭流涕，依依惜别，各奔前程，今生不知还能否再见……
　　本来房产公司要每人发放500元现金作安置费的，因年关将近，回家的火车票很不好买，房地产商于是决定急民工之所急，为民工代订了车票。每人只要认真填写好一份预订车票登记表，再交给房产公司前台，今天就可以高高兴兴地领到一张火车票、150元盘缠、一包装袋食品饮料，奔赴自己朝思暮想的家乡。
　　在12月30日这天，对于房地产公司，我是如此的感恩戴德，尽管我没有领到火车票。我觉得这个世界，很多企业还是勇于承担社会责任并且乐行好施的。它们也为这个急需诚信和爱心的世界，树起了一面面光辉的旗帜。
　　大军、李销、李传和我，事先己经商议好留在西安，因此每人只领取了150元路费和一包食物。确如大军所说：“现在像个乞丐或流浪汉一样回到家乡，有何颜面去见家乡父老和妻子儿女？与其这样行囊空空地回故乡，还不如饿死在西安城的街头呢！”
　　于是，大军、李销、李传和我四个人，赖在西安城不走。我们在离西安火车站大约10公里远的一个乡村（西安市莲湖区三民村）租了一间房子，像上半年在广西传销窝点一样睡在了地铺上。以后的每个白天，我们决定到西安三民村火车站货运仓库做临时搬运工，偶尔也接搬家、安装水电、维修管道的活。其余的时间，我们就龟缩在这个环境比工地的板房还差的空间里，吃饭、玩扑克、睡觉。我们商议好不赌钱，输者接受刮鼻子、贴纸条、夹耳朵、学狗爬、做俯卧撑等各种体罚。
　　不管怎样，这也算是一个全新的开始吧！——距离2003年的春节，还有一整月。
　　是啊，来日方长，好日子总会来的。
　　这天晚上，我们四人紧紧地挤在垫着厚厚干草的地铺上，无比温暖。我甚至做了一个甜美的梦，梦见自己在为一位老人家修管道时，因为专业过硬及责任心强，被一位大老板——那个顺路回家看望父母的中年人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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