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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茫茫人海 亲人何在

作品名称:娄山石      作者:风也悄悄      发布时间:2017-09-14 15:20:55      字数:5867

  金筱在玉林火车站寻找了好几圈,出站口也去询问过了。由于玉林火车站出站时勿需验票,人们都是自由出入,根本就没有办法查找到任何信息。金筱想起那位乘客说弟弟跟着火车追出好长一段距离,于是她进入火车站朝着广东方向一直走出去好远好远,依然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一位在站台上指挥车辆的调度员把金筱拦了下来,说不准超出站台的界定往前面去。金筱乘机向他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追赶火车。那人回忆一下:“好像昨晚有过,后来让工作人员发现了,就被清理出站了。”
  金筱猜想那肯定就是弟弟。可从那时算起,到现在都过了七八个小时啦,出站之后他又将向哪里去呢?
  六月的天气骄阳似火,玉林这个北回归线上的城市就更是热得无处躲藏了。凭眼望去那白花花的大街上升起一层袅袅岚烟,恰似炙热的火色,那往来的车流卷起尘土把那晴空无云的天空凭添几分狂燥。金筱的心理就犹如这灼热的天气一样的恐慌,全身上下的衣衫都不知被汗水浸湿过多少次了,湿了又干,干了又湿;那张平常娇艳粉嫩的面容被尘土洗劫又遭汗水的浸润,一道道的污渍遮住了原来的青秀,灰头土脸的模样,就像是什么地方来的流民或者乞怜之辈。
  当忠哥找到她的时候,都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金筱见了忠哥,那内心的委屈与无助似乎一下子有了依赖,那之前一直支撑起的精神瞬间松懈了下来轰然倒下。幸好忠哥迎了过去把她接住,连忙拿水喂给她。当她清醒过来时,自己躲在忠哥的怀里。忠哥说:“你中暑了,弟弟还没找到,自己可不能累倒哟……”
  金筱的眼泪在忠哥面前“唏哩哗啦”地往下掉,忠哥很心疼,用车上的毛巾给她擦洗脸上的污垢,然后带她去一家餐馆。忠哥从头到尾听金筱讲完了弟弟金勇丢失的全过程,十分心疼地说:“吃点东西吧,看你累的……”
  人找人,找死人。城市那么大,你在移动他或许也在移动,漫无目的去哪里找呀。
  忠哥要金筱冷静下来,回忆一下弟弟都有哪些习惯,弟弟身上没有一分钱,都快一天不吃不喝了,再强壮的身体也挺不了多久。于是忠哥分析这个时候金勇一定会在弄得到食物的地方出现,哪怕是乞讨,哪怕是偷窃都有可能。
  忠哥毕竟年长一些,处起事来也很冷静。忠哥向金筱要了金勇的照片,在就近的相馆冲印出来,再去打字复印店打印了“寻人启示”,把金勇的体貌特征和走失的时间都写在上面,还将自己和金筱的呼机号码留在了上面。根据金勇在玉林下车的时间推算,再根据这个时间里他有可能走动的距离,他们开始了艰难的寻找。
  每到车站、餐馆的地方,他们都会停下车来,向餐馆的老板询问有没有看到照片上的人。由于照片上的金勇要小一些,与他现在的外部特征有些差异,金必须不厌其烦的和人们讲解弟弟现在的特征,请求大家若有发现立即拨打传呼,特别强调,必有重谢。
  一见有人在那里贴“寻人启示”,城市里的一帮人就围了过来。这似乎已经成为了城市里人们的习惯,每天不发现点新鲜刺激的东西似乎寡淡无味。一群人过来看了内容,看了照片便七嘴八舌的议论开来,有的说自己一直都在火车站那一带转,却没发现有这么一个人;还有的说,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会说丢就丢呢……
  起初金筱对所有的询问都作答,还去作解释,抹一把眼泪,诉说弟弟的不幸,就像祥林嫂逢人就要提起她的阿毛一样,可渐渐就觉得自己嗓子都冒烟了,那些听过她诉说的人们偶尔表现出几分同情,而更多的表现出来的却是莫然。忠哥让金筱尽量的少说话,说“寻人启示”上面都写得一清二楚,如果真有相符的情况一定有人与咱们联系,金筱第一次感到自己身体的虚弱。
  就这样,金筱与忠哥从下午两点一直寻找到凌晨二点钟,玉林火车站、客车站附近的那些大街小巷他们都已经找了个遍。金筱说这个时候弟弟应该是又困又饿了,他会不会蜷缩在那些旅馆的门口或广场什么的地方。于是他们又回到火车站附近广场,把边上那些可以坐人的石几一个一个的查看了一遍,依然还是没有金勇的身影。
  夜已经很深了,城市已经进入休眠状态。大街之上也只有少量的车流和行人在匆匆的赶路。金筱与忠哥早已经困了,但他们不敢休息,生怕就在自己停顿下来的那一瞬间错过了与金勇的相遇。忠哥非常理解金筱的心情,又特别的担心她那脆弱的身体吃不消这心灵与行动重负。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忠哥才带着她去到宾馆,说咱们先躺一下,吃点东西再去寻找。
  金筱依然没有睡意。忠哥坐在沙发上,金筱坐在他的身边,一晚上的劳而无功,金筱心里的那种失望正在渐渐的加剧,她害怕,害怕找不到弟弟。弟弟虽然上过学,实际上他压根就认不得几个字,再加上他又不会讲普通话,语言上又无法与人交流,一定受了不少的苦。每想起这些,金筱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忠哥见他那伤心的样子,自己也不敢睡了,于是他把金筱揽在怀里,将她轻轻地拥着,让他匍匐在自己的胸前,把那种安全感和男人特有的强大力量传递给她。
  或许真的是因为困了,金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看到金筱睡着了,那睡意却是浅浅的,忠哥不敢动弹她,自己轻轻闭上眼睛也开始打起盹来。如果不因为弟弟的丢失,此时的他们这该是多么甜蜜的相倚相伴哟,可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一点没有准备的相拥在一起,让他们一点儿女情长的心思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来自窗外的喧嚣把他们原本就浅浅的睡意惊醒了。金筱醒过来,见自己还拥着忠哥,想轻轻地从忠哥的怀里挣脱出来,可这个小小的动作还是把警醒的忠哥给弄醒了。忠哥轻轻睁开眼睛,疑惑的看着金筱:“醒了,还睡会吧!”
  金筱摇摇头,说:“不睡了,趁早上天气不热,出去再找找。”金筱想金勇会不会去车站买票往家里赶。金筱想自己虽说没给他钱,爸爸妈妈有没有给他钱?他自己身上有没有钱就不知道了。
  忠哥和金筱尽快的洗脸刷牙,在路边店买了几个面包和矿泉水,又开始了他们新一天的找寻。他们赶到汽车站,在车站里来来回回穿行了好几趟,又查看了玉林发往广东的几辆班车,确认无误之后才又往火车站的方向赶了过去。开往贵州和广东方向的火车每天的班次都不多,除了夜间之外还有就是上午和下午。他们去候车室,在那拥挤的人群中细心的寻找……
  接下来,他们的又开始放大半径进入城市更远的大街小巷,将手中印制的“寻人启示”一张张的张贴出去,回过头来又去查看昨天贴出的“寻人启示”的地方有没有什么消息反馈。
  他们来到一个巷道的时候,昨天贴了“寻人启示”的地方,门卫室的大爷听了他们说描述之后惊奇地说:“今天清早有一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脏兮兮的样子,用一个矿泉水空瓶在这里讨水喝。我见他可怜就从开水瓶里倒了一瓶给他,那时他手里还拿着两个同样脏兮兮的馒头。”
  第一次听到了疑似弟弟的消息,金筱立即兴奋起来,于是再一次描述了弟弟的身高、衣着、长相,当这一切都得到门卫的确认之后,金筱只差给门卫跪下去了。从这件事上,忠哥也看到了希望,忙从口袋里掏出烟递了一颗过去,对门卫大叔说:“如果他再来这里的时候,麻烦你帮我把他留住,就说他的亲人正在找他。”说着忠哥把他们俩的柯机号码写在了门卫室的登记本上,特意的强调,帮忙找到弟弟一定重谢大爷。
  那大爷为人和善,再说只要是有点良知的人看到家属那着急的样子,都会很乐意的帮助的。门卫大爷说:“重谢不重谢不重要,关键是你们亲人团聚才是正理。”金筱他们又问清了弟弟讨水喝后离去的方向,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其实,从弟弟讨要水喝到他们赶来时,又过了几个小时的时间,对于慌乱而不知所措的金勇来说,几个小时又不知道要行走多远的路呢……
  忠哥一边寻找,一边想着别的办法。他突然记起自己曾经认识这座城市一位姓张的副局长,两人是在一次两省业务交流时认识的,就是一下子找不到他的联系方式。如果找到他,或许可以通过他帮帮忙,他毕竟是本地人,对玉林地头也熟一些。
  忠哥问了路边的行人玉林工商局的方向,根据指示开车赶了过去。张副局长是一个分局的局长,管辖的恰好是火车站那个区域。张局得知忠哥来到了玉林,在火车站附近的酒店,邀他们一起进中餐。忠哥单刀直入的阐明了自己的来意。张局听了事情原委,对所发生的事深表同情,连忙说:“我们先吃饭,我再找些朋友想办法。”
  张局十分热情,忠哥看看金筱再看看张局:“这事给兄弟添麻烦了,日后有机会再行报答。”金筱脸苦苦朝张局表示谢意。
  张局看看忠哥又看看金筱,一时还猜不出他们的关系,也就一语双关地说:“不用客气,忠哥的事就是我张某人的事。你们也不用过分担心,都那么大的人了,不会有什么事的。一会我让兄弟打听打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张局的语气很轻松,也不知是他真的有此等本事,还是他刻意的来慰抚他们,忠哥、金筱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张局没有说大话,在这一带工作多年,也许是工作性质的特殊,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认识。吃过中餐,张局带忠哥他们到办公室喝茶,泡来上等铁观音,一边和忠哥品茶,一边让办公室的人打电话叫人。不一会,几个有些江湖味的朋友过来了,张局一边给他们加上茶位,一边向几位兄弟说了忠哥的事情。临了嘱咐大家说:“忠哥是我广东的朋友,你们要想尽一切办法帮他找到人。
  道上的人都很讲义气。大家听了张局的话,忙把满满的底气传递给忠哥。一位叫许大眼的兄弟双手抱拳:“见过忠哥,忠哥和妹子放心,张局发话了,就是把玉林掀它个底朝天我们也要帮你把弟弟找到。”
  那侠肝义胆让忠哥和金筱好生感动。
  许大眼带那帮弟兄出门去了。忠哥又向张局说了一番表示感谢的话,说自己也出去找找看,找不到人心里也平静不下来。张局本想让他们放心的在此喝茶,但再看看金筱那坐立不安的神色,也深表理解。临出门张局还嘱咐了一声:“遇到任何困难就打电话我。”
  大眼那帮兄弟很负责任,一会就有消息传过来,说在东巷街那边发现一个与金勇特征相似的人,俺俺一息都不能说话了,要忠哥他们前去辨认。金筱听到消息,心都快嘣出来了,一听说气息奄奄的情景,泪水又止不住了。可当他们赶到那里一看,那个却不是自己弟弟。那人岁数比金勇大,再说衣着也不符。刚刚兴奋的神经又立即冷淡了下来。
  大眼有些抱歉说:“对不起了,忠哥!”说话间又带着他的兄弟们往城市的各个方向扑了过去。
  因为有了大眼他们的帮忙,再加上一天多时间他们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都张贴了“寻人启示”,他们心里似乎稍稍放心了些。这时,他们寻着之前贴过“寻人启示”路径回访过去。当他们再次来到弟弟讨要水喝的那个门卫室,那位大叔无奈地摇摇头。
  金筱想象着弟弟就像无头苍蝇,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不停地碰壁、不停地奔跑……
  一直到入夜,他们精心布下的各个点,依然没有消息传过来;大眼那边打过一个传呼,但只是告诉他们今天的情况,并表示明天将继续出动人力寻找。张局打电话过来要请忠共进晚餐,说人要找,饭也得吃嘛。忠哥婉言谢绝了,说趁天黑凉快再到处找找。
  忠哥早已经感染在金筱的伤痛之中,找不到弟弟,哪怕是吃龙肉也都将没有什么味道。忠哥觉得自己欠张局人情了,待找到弟弟一定要好好的感谢张局,大家只是一面之缘,可他和他手下那帮弟兄表现出的热情与仗义可是无可挑剔的。
  忠哥查明晚上有一趟去贵州的火车,怕金勇在万般无奈之下赶回程的火车离开。他们提前赶到火车站,向工作人员讲明了情况,忠哥还出示了工作证。工作人员让他们进候车室寻找,金筱听到那些讲着贵州话的乡亲,也和他们讲自己的弟弟的情况,希望大家看到了告之一声,可到头来,他们查看了候车室的所有的地方,依然是一无所获。
  接连两天不停的奔波,加之那精神上的巨大压力,金筱已经十分憔悴了,头发乱蓬蓬的,连梳理一下的心思都没有,黑黑的眼圈之中两颗眼珠暗淡无光,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十岁,与之前那娇艳欲滴的靓丽形象判若两人。忠哥平日里那灰谐幽默的情趣已经不复存在了,那满脸的胡茬又长又粗,把那张原本成熟帅气的脸涂抹的有了几分荒芜,那一向果敢的气宇也被这连日来的变故糟塌得所剩无几。
  他们累了,忠哥把金筱带到宾馆。金筱已经筋疲力尽,前额烫的十分厉害,忠哥知道还是中暑后没有恢复,连忙从楼下的药店里给她买了退烧药;再用湿毛巾为她做冷敷,见金筱沉沉的睡了,自己才斜靠在沙发上睡了一会。
  半夜时分,金筱从睡梦中惊醒,说自己梦见弟弟一个人在火车站的门口哭喊着要姐姐。忠哥知道梦为心声,是金筱始终难以从那噩梦中醒来,可他还是顺了金筱的意愿又连夜的朝火车站而去。他们又一次把火车站的每个角落重新搜查了一遍,怀着一种落寞重新回到宾馆。
  金筱的烧还没有退去,加之又吹了风,脑子又迷迷糊糊了。忠哥给她喂了药,叮嘱她好好休息,说好好的睡一觉就会好的。金筱又昏沉沉的睡过去了。此时的忠哥睡意全无,几天的奔忙一点收获都没有,他内心里的底气也正在从坚定走向迷失。他在金筱面前始终镇定着。屋子里灯已经关了,忠哥怕影响金筱休息,他抽着烟,悄悄的带上房门朝屋外而去。
  他们住的地方离火车站不太远,走路过去也就几分钟时间。在忠哥的意识里始终有一种预感,觉得金勇一直在火车站的周边游走。忠哥顺着他那阵感觉来到了火车站的广场,沿着广场边上的林荫小道一圈一圈地转,那烟头的红火光在后半夜的静夜里忽闪忽闪的,恰似那夏天的萤火虫,幽灵一般。突然他发现在广场前方喷水池的边上,几个叫花子正在围攻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城市里那些乞讨为生的叫花子时常也为争地盘而械斗。
  如果是平时,忠哥对此不会感兴趣。可今夜忠哥有些迷茫,既然走出门来也想找些消遣的地方,于是就朝那边走了过去。只见几个叫花子正欺负一个人,忠哥心里升起一种不平的愤怒。他走上前去大喊一声:“干啥!”
  几个叫花子闻声一轰而散,那个刚被欺负的人双手紧紧地抱着头,可怜巴巴地蹲在那水池边的地上。忠哥见那人头发蓬乱,衣着却不像叫花子,于是他上前去问一声:“喂,他们怎么打你?”
  那人置若网闻,没有一点反应,依然紧紧地抱着头蹲在地上。忠哥觉得有些蹊跷,过去拉了他一下,那人显得很犟,拼命地挣脱忠哥的手,却发出委屈的哭泣声。忠哥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这衣着与金筱描述的金勇有些相似。于是,忠哥再次过去拉他,拉他站了起来,可他还是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一直在抽泣着。
  忠哥用力把他的手扯开。顿时,一张虽然污垢却清晰的脸出来在眼前,这不就是金筱一直描述的金勇吗?忠哥惊喜得就要跳起来,立即大喊一声:“金勇!”
  只见那人顿时停止了挣扎,一双大眼疑惑地看着忠哥。忠哥从那眼神之中看到了金筱的影子,立即判断这就是金勇,于是上前紧紧地抱住他:“金勇,我是你姐姐的朋友,你把我们找得好苦呀,你姐姐都累趴下了。”
  金勇还是将信将疑,只见忠哥从身上拿出他们印制的“寻人启示”,还说出了姐姐的名字,金勇才一脸委屈地随忠哥朝宾馆的方向走去。
  忠哥的心里又惊又喜,这个地方他们今天不知道来了多少次,要不是自己睡不着出来遛达,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呢。难道真的是自己与他们一家有注定渊源,偏偏在这样的时刻让他碰上。
  许多事就是在冥冥在早就作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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