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回首旧游 恍然如梦

　　暑期来临，许桐之就给童嘉韵报了个北京夏令营的活动。起初秋萍是有些担心的，毕竟长这么大，女儿这是头一次离开自己身边，而且还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可许桐之说让孩子适当地参加这样的集体活动，不但可以开阔视野、拓展思维，更重要的是能有效地培养她独立自主的生活能力。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恐怕就是愈来愈叛逆的嘉韵不但反感秋萍和许桐之非法同居的关系，并且和秋萍俩人也经常怒怼互撕。所以，许桐之安排嘉韵出游，也是想给彼此一个释放的空间，缓和一下三方之间日趋紧张的不和谐关系。
　　一个周末的下午，屏辉百货大楼内，秋萍挽住许桐之的手腕慢悠悠地一层一层地逛着......
　　大约三个多小时以后，许桐之的手里便多了几个购物袋。当他们逛完了四楼女装部时，秋萍嚷嚷着说实在走不动了，太累了，想先歇一歇。于是，在电梯拐角处休息区的一张条凳上，秋萍一屁股坐了下去。
　　善解人意的许桐之跑去买了两杯冰冰凉凉的红豆奶茶，并插上吸管递给秋萍一杯，似笑非笑地说：
　　“秋秋啊，按说逛街应是你们女人的强项，怎么你还不敌我一个半老头子的体力呢？”
　　秋萍揉揉发酸的小腿肚子：
　　“可能我真的是老了，不中用咯。”
　　“呵呵呵！什么老不老的，在我面前还敢说老。我看你最近总是有些闷闷不乐的，今天我好不容易逮着空闲，也难得出来陪你逛一次街，可一定要尽兴哟！我看待会儿我们得去那边转转，再挑几件你喜欢的夏装。”
　　“老许，真是难为你了，你公司那么多事情，却还专门抽空出来陪我闲逛。这年头，像你这样肯专心致志地陪女人逛街的男人真不多了，更何况嘉韵对你的态度还那么恶劣，你不但不计较，且还一如既往地对我们母女那么上心，那么照顾，套用一句时下的流行语，你就是响当当的男神一枚！”
　　许桐之把他们俩人喝完的饮料杯扔进旁边不远处的垃圾桶，再折回，紧挨着秋萍坐在条凳上，他抓过秋萍的双手，握于他大大的掌心，对上秋萍的眼睛说道：
　　“秋秋，以后可不许再说这样见外的话了，我既承诺过要好好地照顾你们母女就会尽我所能让你们生活得舒心一点。要说起来我始终觉得对你有所亏欠，毕竟我给不了你婚姻的全部，对目前这样的现状但愿我能做到两边平衡吧！”
　　望着许桐之有些纠结黯然的神情，秋萍宽慰他（可又何尝不是自我宽慰呢！）：
　　“老许，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不弃糟糠，不弃家庭，正说明你是一个有情有义又有责任感的男人。至于婚姻的那张纸嘛，我早说过了，我并不是那么看重表面形式上的东西的。”
　　是吗？真是这样的吗？就真的不会那么看重吗？秋萍轻咬住下唇，也许在她潜意识的深处，何尝不渴望一份简简单单的、平平常常的幸福，一份锅碗瓢盆交错、烟火气息十足的幸福。并且，生活中的那个人都是彼此的唯一，不用再跟谁谁共同分享，也不用再把自己切割成好几半。就是如此这般单纯的、正常的家庭生活于别人来讲可能就是唾手可得的幸福，可是，之于秋萍呢？老天终究待她从未仁慈过！
　　许桐之在他的掌中紧握了一下秋萍的小手，有些感慨：
　　“秋秋，你知道吗？就是你骨子里这种无私无欲、无欲无求的特质令人心疼！你清淡如菊、静雅高洁的心性令人好生动容！”
　　“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秋萍唇角莞尔，于苦涩中淡淡地回了一句。可是，自己真能如此这般洒脱、淡然吗？也许能，也许不能吧......
　　“秋秋，我想忙过这一阵子，等到国庆长假的时候，我带你出去旅游一趟，权当散散心，你看如何？”许桐之打断秋萍的自我遐思，征询的声音再度在她耳边响起。
　　“我无所谓，看你的安排吧！”
　　“那就去苏州怎么样？听说拙政园的园林风貌可堪一绝嘞！之后我们再绕去西湖，游游雷峰塔什么的，你看行吗？”
　　“西湖？雷峰塔？西湖！雷峰塔！”秋萍反复地咀嚼着这两个词语，思绪自然地飘到很多年前和钟思成携手游湖的那段往事中......
　　“是啊！许仙和白娘子的神话故事不就发生在浪漫的西湖吗？断桥边、雷峰塔里演绎出一段至今被人们津津乐道的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人妖绝恋！所以，值得一游哦。”
　　秋萍有些失神，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说道：
　　“许汉文幸得青白二蛇倾心，而你也姓许，如今也是坐拥齐人，由古至今，这情形何等的相似啊！”
　　“呵呵呵！秋秋，经你这一说，倒也是吖！说明这一切自有天意。”
　　“可是，断桥、雷峰塔不是预示凄惨的别离之地吗！”秋萍喃喃道，一时间竟莫名地有些伤感，悠悠的目光飘落至他们所在位置的前方，那儿正是上下电梯入口处，人来人往，上下攒动。
　　就在那群拥挤的人流中，她好似瞥见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而那团身影也正往秋萍和许桐之的方向移动过来。
　　是陈秀莲，居然是陈秀莲！秋萍倒抽一口冷气。
　　同一时间，许桐之也瞧见来人正是自己家属。他赶忙放开秋萍的手，略显局促地从她身边起身站立。
　　而秋萍也慌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她觉得此刻的她就像一个偷东西的贼被当场逮住，恨不能找个无人的地缝钻进去，掩藏起心底的羞愧和不安，以及自己对自己的那份鄙夷。她有些心虚地迎视着陈秀莲目光的注视。
　　陈秀莲复杂的、凌厉的目光看向秋萍，略作停顿，旋即，又转向许桐之，暗含些许的无奈，说道：
　　“你们不要做得这么明显，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还是给我、给你的一双儿女留几分面子吧！刚才在电梯上我就看见你们俩的脑袋凑得那么近，还好我用身体挡住了孩子们的视线，不然，戳破这层窗户纸，我看你们如何收场。为了替你们遮丑，出了电梯，我就打发他们先往那个方向去了。”
　　毕竟许桐之也是久经世事，见惯大场面的人物，片刻之后便恢复了正定自若的神态：
　　“呃，秀莲，明天是你生日，想必孩子们是带你来挑选礼物的吧！这样，你先跟他们过去，多挑几样称心如意的，这张卡你拿着。”
　　陈秀莲接过许桐之递给她的那张银行卡，有些幽怨地看了一眼秋萍，转身欲走。
　　许桐之叫住她：
　　“秀莲，你放心，明天我会回家吃午饭的，好好给你庆祝庆祝生日。”
　　待陈秀莲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秋萍拖住许桐之的胳膊逃也似地离开了商场......
　　
　　刚放暑假没多久，杨光伟就携老婆儿子出国旅游去了。人家一般都是旅游结婚，旅游度假什么的，他们倒好，说是旅游复婚。还真是别开生面呐。好吧，只要他们夫妻二人能鸳梦重温，一家三口大团圆，未尝不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乐事呢，秋萍由衷地为他们送上最诚挚的祝福！
　　还有一件值得一喜的事，刘琬琰也觅得良人佳婿，这不受刘丽红一家诚恳相邀，说是两家人互相认识认识，好好在一起聚一聚吗！秋萍打了个滴滴，直接到了预定的酒店门口。她走下车，放眼一望，瞧见玻璃旋转门的入口处，正有一男的背向秋萍的方向蹲下身在为他身旁站着的一位女士系鞋带，而那位女士半低下头，温柔的目光落在男人的头顶。
　　秋萍不由自主地收住脚，默默地注视着眼前那副特别温馨，特别有爱的场景。
　　那位女士好似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们，抬起头来，对上秋萍的目光，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
　　“真不好意思，走着走着鞋带就松开了，挡住你的路了吧？马上，马上就好。”
　　“没事，你们，你们继续，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的。”秋萍含笑，礼貌地回应。
　　“好了，这下应该不会松开了。”这话出自蹲在地上的男人之口，他边说边站了起来，接着不经意的一个转头，恰好对上秋萍的视线。下一秒，俩人同时怔住。
　　秋萍万万没想到此人正是舒名扬，难怪刚刚看到蹲在地上地身影有几分熟悉。
　　舒名扬讶异的目光在秋萍身上停留约几秒钟后便恢复如常，随即，很绅士地伸出右手：
　　“秋萍，你好，十几年了，没想到能在这儿和你偶遇，你过得好吗？”
　　秋萍咬唇，不知该怎样回答，略略思忖，很官方地来了一句：
　　“还，还行吧！你呢？”秋萍的眼睛扫向他旁边始终一脸笑意的妇人：“想必这位就是你夫人吧？”
　　舒名扬拉起女人的一只手，正式向秋萍介绍道：
　　“对，这就是我太太，我们就过点平平淡淡的小日子，也还不错吧！”
　　接着，他便向他老婆这样介绍秋萍：
　　“明霞，这是秋萍，是我多年以前的一位，一位故人！”
　　两个女人纷纷颔首示意，算是打了招呼。
　　舒名扬的老婆闪过身子，让出旋转门的一条道：
　　“你要进去，是吧？你先请！”
　　“不不不，还是你们先请吧！我就去上面参加一个饭局，反正时间也还早点，不是那么着急的。”秋萍礼貌地谦让。
　　于是，舒名扬两口子没再客套，率先穿过旋转玻璃门，进入酒店大厅。
　　走出几步的舒名扬不着痕迹地回了一下头，看向秋萍的时候恰巧对上秋萍追随他们背影的目光，俩人的视线只在空中交汇了一两秒便各自闪开了。
　　秋萍徘徊在酒店门前并没有马上跟着进去，羡慕的目光继续看向那一对渐行渐远的背影。时隔多年，谁曾料想今日竟会和舒名扬不期而遇呢？此时的她心内百转千回，看起来，缱绻情深、恩爱和睦的这对夫妻这些年应该过得不错。
　　十几年前的旧事重回脑海，如果当年不是那一念之差，也许，也许今日被舒名扬呵护的那个人就应该是自己吧！那么这一生的命运也将会整个被改写。可是，生活这出戏从来就没有被推翻重来的道理，命运的走向也从来不会按照心之所望的脚本来演绎。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徒留一段追忆的往事，各自曲折，各自欢喜，甚或各自悲哀而已。
　　唏嘘感怀的秋萍想起了这样一阙词：
　　“听梅花再弄。残酒醒，无寐寒衾愁拥。凄凉谁与共。谩赢得，别恨离怀千种。更晓来、云阴雨重。对伤心好景，回首旧游，恍然如梦。欢纵。西湖曾是，画舫争驰，绣鞍双控。归来夜中。要银烛，卸金凤。到而今，谁拈花枝同载，谁酌酒杯笑捧。但逢花对酒，空祗自歌自送。”
　　是呵，回首旧游，恍然如梦。
　　正暗自沉浸在追忆往日的时光中时，包里的手机响起，秋萍翻出手机一看是刘琬琰的来电，她滑开接听：
　　“喂！”
　　“萍姨，你到哪儿了？”
　　“我在楼下，秦玉墨的家人到了吗？”
　　“到了有一会儿了，就等你了。”
　　“好嘞！我这就上来。”
　　秋萍挂断电话，推开酒店的玻璃旋转门，跨步往里走去。
　　当她推开二楼“秋香菊韵”的包房门时，却对直看到舒名扬两口子端坐在圆桌边，若不是同时也瞧见刘丽红一家三口也在场的话，她还真以为走错包间了。
　　刘丽红一家人在秋萍以及舒名扬夫妇这两拨人的惊诧和陈述中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于是，大家相互之间再一番详细介绍后，彼此才弄清楚个中人物关系。
　　搞了半天，原来刘琬琰的男友秦玉墨竟是舒名扬的妻弟。秋萍失笑，再一次印证了世界真小这句话。
　　第一杯酒当然是全体纷纷起立，共同为这难得的、千丝万缕的缘份举杯相碰。站在秋萍身侧的舒名扬略微偏过头小声耳语道：
　　“当年老天让我失掉你我之间的那份情缘，却不想时隔多年以后会以这样的结果偿还另一种缘份给我，这或许就是佛家的因果轮回之说吧！”
　　秋萍回之一笑，饮尽杯中酒。因果轮回，是吗？也许真有这一说吧！想想冯蛭带给她的伤痛也许是这一生都难以抹去的阴影，但冥冥之中却把他的私生女送到她到面前。想这刘琬琰待她敬重有加不说，且还当她如亲身母亲般的亲密无间。这世间的缘份啊真的难以言说。
　　这顿饭的气氛吃得相当热烈，相当喜庆。刘丽红和张志明两口子自不必说，恩恩爱爱，刘琬琰和秦玉墨这对处于热恋中的情侣当然也是甜甜蜜蜜的。
　　而舒名扬则秉持他原有的绅士风格，对秦明霞又是布菜又是挡酒，把和谐夫妻档的情节演绎到极致的完美。
　　反观秋萍，不但人落了单，估计心内也是一片荒凉吧！不过善良的她也只是偷偷地把那份不可言说的酸涩倒进酒杯中，再齐齐地吞下肚，以换作表面的笑脸相迎，相谈甚欢。
　　秦玉墨端起酒杯径直走到秋萍跟前，恭恭敬敬地向秋萍敬酒：
　　“萍姨，琬琰常跟我说你有一颗特别宽大、特别善良的心胸，感谢你视琬琰如己出，也感谢你这几年对琬琰的照顾和提携，才让她有今天这般作为。”
　　瞧这秦玉墨谈吐不凡，样貌不俗，品配刘琬琰也算是绰绰有余了。也许还真应了那句话，上天给你关上一扇窗，必定会为你打开另一道门。
　　命运对待私生女出生的刘琬琰终归还是仁慈的！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那么，命运又会怎样对待秋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