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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横竖横传檄问鼎之四

作品名称:血海乾坤剑      作者:未杲      发布时间:2017-08-09 14:10:18      字数:4337

  贺振吩咐完毕,草草用餐过后即径奔新亭。
  此时柳元景已于新亭依山为垒成寨。然而刘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遂使萧斌统步军往攻。可柳元景仅只据险固守,以待先生及沈庆之到来。萧斌数次强攻,均损兵折将于如雨矢石之下,只得退回台城。纠集兵马,以图再战拿下新亭寨。
  贺振一行来到新亭寨,只见寨垒虽是新建,却壁垒森严,固若金汤。这柳元景果然能攻善守,是难得的将才。
  柳元景听说先生来了,连忙出寨相迎。战事日紧,已顾不上繁文缛节。好在先生并不讲究这一套。柳元景先将萧斌数场小打小闹禀报了,又道:“萧斌乃久经沙场之将,几番试探过后,退回台城定是调集兵马,全力前来攻打。届时建康兵马势必倾巢出动,倘然总掌中军沈将军率部已到,能否与我新亭将士前后夹击?即便不能一战全歼敌军,也叫建康兵马十去七、八……请先生定夺。”
  “柳将军之谋可谓万全!”贺振赞叹道。忽又口气一转,“只是杀戮太重,尽皆诸夏子孙,若非万不得已,血腥愈少愈好。我与谢先生说是行无定向,实则依照谢先生所绘图经随机应变,先往宣城说服王僧达……”
  贺振将自己宣城、零陵、秣陵之行所获说了,末了道:“宣城义师不日可抵新亭,归将军节制,而沈将军所部另有战机——待建康兵马来攻新亭寨,将军你于高地点燃烟火为号后,再率部左臂缠白纱出寨迎战。沈将军见烟火起则挥师攻打石头城,以乱刘劭军心。而乱心之军,或溃不成军,或求胜心切。将军你再审时度势,或就地歼之,或佯败逃入雁山山道……将军高见以为如何?”
  “先生之策方为万全!”柳元景久经战阵,乃难得的将才。然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先生之谋非但高才远识,且还悲天悯人。柳元景连忙离座施礼敬服道,“元景遵命!”
  说时,巡哨来报:“总掌中军沈将军有探马求见将军。”
  这叫天从人愿,看来中军已到。叫进探马一问,果不其然。非但中军到了,且还一场水战大获全胜,马、步军已登岸安营扎寨。
  贺振料定决战在即,吩咐谢庄取出图经,将雁山地势与柳元景共商利害。定下歼敌之策后,贺振吩咐谢庄、丁二等留在新亭寨听命,自己则与探马径奔沈庆之营寨。
  沈庆之水战大捷,陆战小胜。陆战小胜却胜得既惊又险,那都佰自恃勇猛,丢了性命乱了阵脚,也是自己节制不严。当即号令将士:令行禁止,违者军法从事!并重又加固营寨,就等新亭消息,再定战事。
  先生恰似从天而降,且带来柳元景新亭消息。沈庆之忧虑尽释,将水战、陆战禀报了先生,并说刘骏病了……
  贺振听说刘骏染恙,能不明白这竖子病因何在?与沈庆之商定了如何与新亭寨将士呼应出战后,即去江边命一小翼将自己送去楼船。朱修之总算盼来了先生,将先生接上楼船。顾不上寒暄,便将先生让进中舱。
  刘骏神志恍惚不思饮食,看见先生倒还晓得起身相迎。虽说有气无力,依依之感却溢于言表。
  贺振自也心头一热,如许年来虽则拿这竖子当枚棋子,然而师生之情毕竟日积月累。仔细为刘骏望、闻、问、切过后,宽慰道:“殿下并无大碍,面泛潮红、舌红苔黄乃眩晕恍惚、胡思多梦之症,只须稍加调理疏通,殿下则且先抛开儿女情长……无须药石即愈。”吩咐朱修之与侍从退出中舱后,运张弛之功先调理刘骏任脉,或点、或叩、或揉、或摩、或拍、或捏……以“神阙”、“气海”、“关元”、“中极”诸穴为主,缓缓输入真气疏通。再又转至督脉“命门”、“阳关”二穴。足阳之经“四白”、“足三里”、“丰隆”、“攒竹”、“风池”、“诸俞”诸穴。足阴之经“血海”、“阴陵泉”、“三阴交”诸穴。如法炮制。
  或许先生张弛之功神妙。又或许先生之言叫刘骏明白了——有欲念,更须有命在。更或许二者兼而有之。总之有了先生一番调理疏通,刘骏先是觉着融融之气入肌、入骨、入经、入脉……洋洋溢溢充满四肢百骸,通体舒畅。继而神清目明,胃口大开,等不及先生歇手,便要饮、要食。
  其实贺振一路匆匆,同样又饥又渴,乐得一道用餐。又吩咐了医官以“山药”、“紫苏”、“黄精”、“覆盆子”……为殿下轻清合一,固本培元。这才屏退众人,朝着刘骏道:“只不过旬日未见殿下,殿下怎会染上如此怪病?想是有所见,有所思。殿下须实情相告,我方能为殿下拔除病根,以免旧病复发而不可收拾。”
  “这……”刘骏自然不能以实情相告,好在先生话中“有所见”,倒是不妨拿来做做文章。支吾其词道,“先生洞见症结——那日船行江上,忽见岸边一丽人貌若仙子,怎奈战船顺风顺水,瞬间便一闪而过,丽姿倩影却已挥之不去。遂恍恍惚惚,情不自禁以至……叫先生劳神了。”
  刘骏自欺欺人,也算是因难言之隐。而贺振本就不指望他实话实说,正好借他信口开河之源说事道:“劳神不劳神,既已应允殿下进王府,我如何还敢奢望清闲?”
  说时,贺振话锋一转:“要说人谁无欲?本性使然。却也不可无自知之明!有道是适可而止,过犹不及。人生一世,若不顾忌自身权、位、能,一味自不量力贪得无厌。到头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必将应了‘鸟为食亡,人为欲丧’之说。殿下当此进可得天下,退则失身家之际,若不知死活,犹自因贪恋美色而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即便殿下藏有下凡仙子,也只恐是为刘劭所藏。更不必说空想伤神、伤身,恰似饮鸩止渴。倒是打起精神来,挥师直捣台城,届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你即便‘怀璧’再多,谁能奈你何?当务之急,殿下你将养身子骨最为要紧。我且指点你调养之法——人有二脉、十二经及奇经外脉,所属诸穴,只须触发得当,或调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或平衡阴阳,强健体魄,令人受用无穷。反之则有害无益。适才我为殿下或点、或叩、或揉、或摩、或拍、或捏,乃调理手法。你记牢了,听我先说督脉……”
  贺振细细指点,刘骏一一牢记。末了贺振又道:“殿下可按我所教,自我保养。长此以往,能精力过人。”
  要说刘宋欠下司马振血债。贺振如此指点,其实别有用心,连师生之情也顾不得许多了。倒是路惠男无辜可怜,贺振实在不忍其亦卷入污浊。好在路惠男知书识礼,且有几分主见、骨气。贺振遂以为刘骏尚不敢胆大妄为到对生母用强,路惠男似可保全。贺振话锋又是一转道:“只是不可忘了有所为,有所不为——强摘生桃,定是苦涩之果。两相情愿,方能欢乐久长。”
  刘骏毕竟不是痴呆之人,尽管心猿意马离不开江州,不过先生一席话,已令他明白了“进可得天下,退则失身家”!唯有权且收一收心,与将士同心同德攻克台城,予取予求方有指望。更有先生施张弛之功一番调理,刘骏总算魂魄归窍,精力还原。
  倒是刘劭,本以为自己有权可号令天下,知兵能杀伐立威。谁知既未知彼,又不知已,弄得四方兵起,众叛亲离。尤其武陵王刘骏,已兵临建康。数度交战,竟然是江州兵马占了上风。刘劭不得不咬咬牙冷落了潘淑妃那迷人胴体,调兵遣将,令庞秀之守石头城,严龙守东府城,与台城呼应。褚湛之整备水军,伺机杀出玄武湖。王罗汉、鲁秀、黄回等骁将与萧斌合兵相机与江州兵马决一死战。刘骏不灭,建康断无太平。
  要说刘劭如此布局,也算用兵得当。只是贺振焉能任其如意?入夜已久,石头城守将庞秀之犹自双眉深锁,独坐二堂。想想刘劭悖逆无道,虽已登基,然而讨逆之师四起,武陵王刘骏更是兵临建康。而建康三城外无援兵,内伏危机,自己守这石头城,结局之惨,可想而知。倒不如……正自思绪万千,患得患失,面前烛影一晃,堂上多了一人。
  庞秀之凝神看去,此人丰神俊朗,翩然而立,竟是陌生之人。庞秀之虽是武将,然而此时此刻来了个不速之客,且还来得如入无人之境。庞秀之不禁悚然,喝问道:“来者何人?胆敢擅闯……”
  这不速之客正是贺振,见庞秀之惊愕,抱拳道:“庞将军少安毋躁。区区何人无关紧要,倒是庞将军身家性命危在旦夕,是否已有解救良策?何去何从,该当机立断了。”要说贺振与庞秀之并不相识,却只须点倒门前侍从一问,便知何人为守将庞秀之。
  “说客全凭危言耸听唬人!”庞秀之老谋深算,贺振一开口,便已明白不速之客为何而来。未免懊悔不已——自己若是往谒武陵王,率部献城。这拥立之功足以封侯。偏就思虑太过周全,叫这说客抢先一步,将自己弄成了弃暗投明。即便有功,说客倒要占去大半,真个是思之过细,谬以千里。庞秀之不怪自己首鼠两端,反倒恼恨说客多事道,“你当本将军胆小如鼠不明情势么?我石头城兵精粮足,固若金汤,谁能奈我何?若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只恐你来得,去不得。还不从速从何而来,往何而去!即便嫌命长,也该觅一山清水秀处料理自己。”
  庞秀之只顾自己泄愤,却未曾细想石头城城高墙厚,将军府戒备森严,这说客是如何轻而易举来到自己面前的?好在这说客温文尔雅宽宏大度,反倒赞叹道:“好一个上天有好生之德,庞将军此言善莫大焉!”却又话锋一转,“但愿庞将军非口是心非之人。”
  这说客前两句,庞秀之听了倒还受用。后一句,却是画蛇添足。庞秀之本已恼恨渐消,这一来恰似点火烧油,冷笑道:“哼哼,口是心非能怎样?心口如一又如何?”
  说客却依然故我道:“心口如一善有善报,口是心非恶有恶报。”
  庞秀之老羞成怒道:“先叫你尝尝恶有恶报是何滋味,来人呐,拿刺客!”然而却无人应声。庞秀之总算明白了不妙得很,这来者不善,拔下壁上所挂利剑,“白蛇吐信”刺向这不善之人。
  贺振与这庞秀之虽不相识,却自他言辞间听出来此人心胸虽有欠开阔,善恶倒尚算分明。遂有心挫其锐气,或可叫其明白:拿得起放得下者方为大丈夫。又见庞秀之拔剑刺向自己左肩并不迅猛,看得出只是虚张声势。便也装腔作势道:“嘿,嘿,嘿,即便话不投机,何须舞刀弄剑?小心割了自己手指,叫人笑话将军气量太小——报应。”说时并不躲闪,竟然舒臂屈指,弹向利剑。
  庞秀之见这来者不善,却自恃勇武,剑术高明且身在主位,本想叫这说客见识见识大将之威不可冒犯也就算了。谁知这说客喋喋不休,顾不上躲避剑锋也就罢了,竟然以血肉之臂抵挡利剑,原来是个神志不全之人。好在自己这“白蛇吐信”本是虚招,收放自如免得因意气用事铸成大错——倘然这说客有个闪失,岂非惹恼了武陵王?
  庞秀之收剑快,却不料说客弹指更快,兔起鹘落,只听铿然有声……这哪里是以指弹剑?分明在铁杵击罄!庞秀之尚未来得及细听这清越之音,先是觉着右臂一麻,旋即浑身上下震颤不已,如何还把握得住手中利剑?脱落处倒是那说客出手疾若电闪,一把抄于手中。自言自语道:“好一柄利剑,弃之可惜!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也该恰到好处。”
  庞秀之瞠目结舌,蓦然想起听人说过:武陵王府有一贺姓先生,武功卓绝,文采风流……莫非正是此人?其言言近旨远,自己怎就一时里心浮气躁,度量全无,哪还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惊魂已定处,抱拳施礼道:“多谢先生教诲,敢问先生可是武陵王府贺先生?”
  庞秀之问得爽快,贺振更是无须遮掩。将抄得之剑置于案上回礼道:“正是在下,因不忍攻城时杀戮太重,这才夤夜造访。尚请将军见谅!”
  庞秀之如何还敢摆他将军架子,下拜道:“先生来意,秀之明白。秀之早有此意,适才独坐,正自思量如何率部献城往谒武陵王。自即时起,石头城守军唯先生之命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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