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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破庙血案(上)

作品名称:大雪漫天飘      作者:栳杨      发布时间:2017-08-09 19:58:12      字数:4062

  冯剑大奇道:“‘铁帽子、猴爬竿’是啥意思呢?”冯成套听得入神,赞叹道:“那徐先生肯定是个活神仙!高人指点,讲究点到为止,其中必有玄机呀!”何保信称赞道:“还是冯大哥见多识广,听我接着往下说……”
  “徐先生说了句‘铁帽子、猴爬竿’便走了,可把仅会背百家姓的陈和坤难为死了。他只好又摆宴席,把陈姓长辈请来,共同参测,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个诸葛亮!’谁知研究了一夜,也没研究出啥名堂来,倒是八个人喝醉了七个。第二天早清起来(早上),陈和坤赶紧派人携重金再去请徐先生,但徐先生已经远去他乡,半个月才能回来。当时正值六月,陈金煌的尸体早已腐烂流水,臭气熏天!别说半个月,连五天也难等了……”
  “勉强挨到申日,也没识破字谜,没有办法,只好出殡。那天早清起来(一大早),邵家组织人到沟沿(涯)上把祖母的尸骨迁出,用柏棺装裹。巳时三刻将(刚)过,出殡的队伍便早早地来到坟地,两口椁(棺材)放在事先挖好的墓坑旁,孝子陈和坤顾不得哭了,站在路口,抑起粪扒脸,望穿双眼,呆等那位掌管他家命运的“过路君子”出现。羊肠小道直通大圣集,这天正是集会,过往的行人很多。巳尽午初,赶会的人们背着东西陆续回家,成群结队!路过此地时都感到奇怪:这群出殡的不奠祖宗,不埋死人,把椁(棺材)放在一旁,全都呆海(仰)着脸,往路上瞎瞅个啥熊劲儿?孝子不像是爹死了,倒像是查路条的。人们忍不住打听,陈家人怕泄露天机,哪敢吭声。他们越是如此,越发勾起大伙的好奇心,人越聚越多,都等着看热闹,交头接耳,兴奋异常。
  俗话说:‘乱子该闹气该生!’人群中有个耍猴的,也拎只猴子转悠。耍猴人只顾呆看,被顽猴挣脱绳索,窜上道旁一棵杨树。耍猴人上前诱捕,猴子却手脚麻利地攀上树梢,荡着秋千,冲他扮鬼脸,就是不下来,引得众人大笑,急得耍猴人一脑门子汗。
  就在这时,从大圣集摇晃着走来一个老头,顶口新买的铁锅。刚到邵家坟地,一头石(撞)在耍猴人身上。耍猴人没提防,恶拉盖(额头)叫铁锅怼(碰)出一个口子。铁锅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那老头揪着耍猴人不放,嚷嚷着叫他赔锅。耍猴人死不认账,还要他出钱疗伤,两人面红耳赤,互不相让。猴子这东西灵性,见有人与主人吵架,便‘蹭’地从树上跳下来,窜上前去,冲顶锅老头就是一爪。老头不依想(没料到)杀出个程咬金,被抓得血流满面。老头新锅摔破,又被抓伤,哪咽得下这口恶气?揪着耍猴人要去见官!耍猴人也不惧他,再说,自己头上也有个口子,淌了一脸血,比他还有理呢!两人相互撕扯着走了,赶集的人们挑着、背着,追赶他俩看热闹去了,一哄而散。他们走后,送葬的人们才回过劲,此时已是午尽未初。陈和坤见等不到‘过路君子’和‘铁帽子猴爬竿!’又怕误了好时辰,赶紧将祖母和老父的棺木下葬了。”
  冯剑听得入神,奇怪道:“戴铁帽子的咋没来呢?”何保信抓过酒葫芦,仰脖又要喝酒,谁知酒已告罄。他失望地把葫芦扔在一旁:“风水先生说来,咋可能不来呢?”冯剑惊愕道:“是找伟(啥时)来的?”何保信道:“那人的确来了,只是陈和坤不识真人!错过了好时机啊!”冯二年疑惑道:“既然那人来了,这么多人!咋没见他呢?”何保信道:“问题就出在这儿呀!‘铁帽子’是啥样的,风水先生没说,猴爬啥样的杆,更是本糊涂帐。冯大哥!我问你:每扇(从前)你买了铁锅,是咋拿回家呢?”冯二年脱口而出:“顶在头上……哎呀!你是说:是那个顶锅的人吗?”何保信点点头。冯二年接着问道:“‘猴爬杆’呢?”何保信笑着道:“那猴子不是上树了嘛!”大家这才醒悟过来,均感匪夷所思。
  何保信幽幽道:“‘人的命,板上钉,叫你咋弄你咋弄!’邵家坟上没长这根草,强求是得不到的,他就是个土财主的命啊!”冯二年深有感触:“‘未定生、先定死’!人这一辈子,该着干啥宜旧里(天注定)呀!”何保信感叹道:“你说得对头。就像这大雪天,别人烤着炭火,守着媳妇孩子!热酒一壶,尽享天伦。可咱爷们却漂流在外,在这破庙里存身,这就是命啊!”冯二年打趣道:“何大哥!叹气持啥劲(有啥用)儿?赶紧书接上回吧。”何保信一展愁容:“是啊!叹气又不顶肚子饱,咱就接着往下说:陈和坤回到家中,把陈姓长辈请来,摆了桌上等宴席,喝到二八瓯(半醉)上,便说父亲临死嘱托,要把‘陈’改为‘邵’字,并每人奉上纹银十两。有道是‘有钱能叫鬼推磨!’大家顺水推舟,举双手赞成。于是陈和坤请来大戏,连唱三天,通报乡里,从此归宗,改名叫邵和坤!邵盼头六岁时,邵和坤也把他送进了学堂。不料邵盼头像老子一样,不是读书的材料,脑袋梯纸里(简直)是个榆木疙瘩,连百家姓也没学会,学起坏毛病来却无师自通:八岁学会吸大烟,九岁学会打麻将,到了十四岁,已经是窑子里的常刻(客)了。”
  听到这儿,冯二年问道:“邵和坤也不管他吗?”何保信冷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干这种事!邵盼头可得家父真传。邵和坤不但不管,还夸儿子有抹(本事):‘自古英雄不拘小节,刘邦没发迹时偷吃过樊哙的狗肉,朱元璋当过落(扫)地的小和尚!’”冯二年又问道:“教书先生也不管他吗?”何保信道:“邵盼头读书不是材料,整治先生也有一手。”冯二年不觉莞尔:“这本事他是家传。”冯剑问道:“他也把先生的尿盆钻了个窟窿吗?”
  何保信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也不打檑(差不多)……那先生长得胖,不知咋中了他的手脚,摔得头破脸肿。先生气得吐血,一怒卷了铺盖。邵和坤无法,只好由儿子胡为,再不管他了。从此邵盼头挑着鸟笼子,常在鲁南县城逛街!他有句名言:‘吊儿郎当吃馒头,老实巴交喝糊糊!’到了十六岁,邵和坤把他送进了吴佩孚的队伍里,临走时对他说:‘埋你爷爷时候,请风水先生看过,说你能混上总兵。这会已是民国了,没总兵这官了,你就给老子混个司令、军长回来。’谁知邵盼头受不了罪,混了不到半年,便偷偷逃了回来。邵和坤没法子,给他欣(娶)了个媳妇,叫钱蕊莲!”
  冯二年问道:“成家立业了,该收心了吧。”何保信不屑道:“狗改不了吃屎,咋可能收心呢?不过,欣(娶)了媳妇后,那年窑子倒少去了。自从听老子说他能当‘总兵!’邵盼头便有了官瘾。北平的袁世凯要当‘洪宪’皇帝,他知不道从哪儿弄来一根火药枪,说要上北京勤王护驾;谁知老袁当了八十多天皇帝,就一命呜呼,他立马成了共和派;不料风云突变,张勋在徐州搞复辟,他又认为机会来了,赶去拜见张大帅,当复辟的急先锋。不料张大帅不得人心,也作鸟兽散。他转而结交土匪,攀附权贵,霸道乡里,我就被他讹过一回。”
  冯二年奇道:“何大哥这么精明,也被他讹过吗?”何保信羞赧道:“说起来忒丢人,我一向谨慎,没想到在阴沟里侃(翻)船了。那年我卖给邵家两车木炭,邵盼头说手头紧,要我转天再去拿钱。我想邵家大户人家!还差咱这俩钱嘛!也没叫他打个欠条。等我再去邵家要账时,他却叫我拿欠条来,我说没欠条啊!他说:‘没欠条就不给钱!’白送他两车炭烧。”冯剑道:“您能吃这个哑巴亏吗?”何保信奋然道:“我啥坏熊没见过啊?当时我就恼了,据理力争。谁知道邵盼头霸道,才说几句话,便呼(打)了我一耳瓜子(光)。”齐大耳顿时暴跳如雷,怒喝道:“他赖账还揍人!您不会也呼(打)吗?”何保信冷笑道:“师父找伟(啥时)受过这个窝囊气呀?我当然不含糊,只见他手一支叉(扬),我便把衣裳一脱,‘蹭’地窜上前去……”
  齐大耳两眼熠熠放光,挥舞着拳头叫道:“狠狠地揍他一顿。”何保信两手一摊:“他手一支叉(扬),我赶紧窜上前去,伸脸把这一耳瓜子(光)接过来了。”大家被他逗得开怀大笑,连闷头吸烟的冯成套的脸上,也绽开了难得的笑容。
  笑过之后,何保信接着道:“邵盼头成亲第二年,生了个儿子!爷俩苦思冥想,咋也想不出好名来。当时正值麦收,长工蹲在院中磨镰。邵和坤灵机一动:“割麦离不开镰刀,就叫‘镰刀’吧。又过一年,第二个孩子也出生了。有了‘镰刀!’就得安把,老二就叫‘邵镰把’;第四个孩子叫‘邵镰棵’……”冯二年嘲讽道:“出不了庄稼地了。”何保信道:“只有第三个例外,出生时赶上队伍路过,邵盼头见那连长威武,便给老三起名叫‘邵镰长!’邵家两代单传,到了邵盼头这一代,虽说没混上‘总兵!’却生了四个牛犊一样的儿子!”冯二年道:“这镰长说不定真能混上连长!”何保信幽幽道:“恐怕连命也保不住啊!”冯剑十分惊奇,问道:“是咋回事?”何保信道:“就因这个名字,前年邵镰长被国军抓走,至今下落不明。”冯二年问道:“是咋抓走的?”何保信道:“我也知不道,只是听说。”冯剑失望道:“只是听说呀!”齐大耳不耐烦了,冲冯剑睥睨道:“正听到节骨眼上,你插一杠子弄啥呢?”冯剑破例没有吭气。
  何保信又道:“老四邵镰棵六岁时,邵家连出两件人命,轰动一方!不过邵盼头的确有抹(本事),都叫他摁下了。”冯剑忍不住问道:“是谁死了呢?”何保信道:“一个是给他连生四个儿子、劳苦功高的夫人孙蕊莲;另一位是收房的丫环冯秀花!”冯二年轻轻自语道:“是她呀?”向冯成套瞥了一眼。冯成套闷头吸烟,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冯剑脸色突变,结结巴巴地问道:“她是……是咋死的呢?”
  何保信也许喝多了,竟没看出冯家爷们脸上的变化,继续道:“孙蕊莲是淹死的,冯秀花是上吊死的。”冯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不是得病死的吗?”把目光投向父亲!何保信冷笑道:“胡屌扯!这两人都死得不明不白,而且孙蕊莲淹死在水缸里。”齐大耳惊愕地张大了嘴,忘了师父不让他讲话的事!忍不住道:“淹死在水缸里?”何保信凝神道:“开始时我也不相信,后来一打听,孙蕊莲还真是在水缸里逮鱼时淹死的,而且她爹钱广福就在现场,亲眼见闺女脚朝上头朝下倒插在水缸里淹死了。”冯二年问道:“他就不怀疑吗?”何保信道:“虽说也是怀疑,因是亲眼见的,只能吃个哑巴亏。冯秀花自尽后,她爹来了,也是你们单县人!那狗日的不是东西!爱财如命,邵盼头给了他二十亩地,便喜得屁颠屁颠,人命关天的大事!就这样不了了之。女人命薄如纸,只值二十亩地呀!这两件事虽叫邵盼头抹平了,却当不住外人风言风语,邵家父子狼狈为奸,伦理颠倒,所以大家猜测,这两人的死都与公爹邵和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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