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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悬疑武幻>大雪漫天飘>第一章 途中避雪(上)

第一章 途中避雪(上)

作品名称:大雪漫天飘      作者:栳杨      发布时间:2017-08-08 02:43:04      字数:5157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且说,满清入主中原,走过了二百七十余年,气数已尽。辛亥革命后,群雄争霸,中国陷入军阀混战,国力衰微,民不聊生。邻国日本怀狼子野心,趁机武力侵占东北,扶持傀儡政权,建立了满洲国!策划华北自治,又在芦沟桥制造事端,拉开了全面侵华大幕。民国二十六年冬,分别占领南京、济南,从南北夹击战略重地徐州!与中国军队在微山湖东台儿庄迎头相遇。二十九万铁血将士在李宗仁将军的统一指挥下,以血肉之躯,奋勇阻击武装到牙齿的五万侵华倭寇精锐,双方展开了一场殊死决战。
  而在微山湖西的华北平原上,局势却相对平静。然后平静之下,往往暗流涌动。这是一个不祥的午后,阴云密布,北风怒吼,一场大雪不期而至。正值春意盎然,天气陡然转冷,加上突降大雪,人们避之家中。然而在一条乡间土路上,却有四个人正顶风冒雪,急匆匆地赶路,全然不顾那刺骨、凌厉的寒风。走在前头的瘦高老头叫冯成套!今年五十二岁。九年前他把闺女冯秀花卖给鲁南县阎陈庄一财主家,后被主人邵盼头收房。只是不到一年,冯秀花便得病死了。因没留下尺男寸女!两家从此断绝来往。时隔八年,邵盼头的母亲去世,也给冯家报了丧。冯成套是个要面子的人!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坚持去阎陈庄吊唁。因路途太远,加上天气不好,在邵家出殡的前日,他便带着儿子冯剑!和堂弟冯二年、冯备父子一起赶往数十里外的邵家。不料刚过丰县首羡集,天上便飘起了雪花。
  眼看就到阎陈庄了,雪却越下越大。四人正走着,冯成套突然脚下一滑,打了个趔趄。冯剑、冯备急忙上前搀扶,也因雪厚路滑,相继滑倒,滚得一身是雪,狼狈极了。冯剑又矮又胖,肉嘟嘟的,爬起身来,使劲拍打身上的雪花,忍不住发起了牢骚,悻悻道:“我心里憋好几天了,就是想不明白,咱为啥非来烧纸(吊唁)呢?”
  冯成套道:“人家来送信(报丧),咱要是不去,人家得说‘姓冯的一家不明事理’!不管咋说,秀花的丧事是按元配办的,邵家还给了咱二十亩地。给咱送信,是看得起咱呀!咱是小户人家,你姐姐只是个丫环,蒙东家收了房,像主子一样吃香的喝辣的。是她命薄,享不了那福,才得病死了。邵盼头明事理,是个场面上的人!他哪回见了我,都样整里(规矩)。”冯剑翻翻白眼道:“那是他心里有鬼,敢不样整里(规矩)。俺姐姐就是死得不明不白。”
  冯成套怒斥道:“混帐东西!瞪鼻子上脸。啥叫‘死得不明不白’?我看过药单子,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秀花是得肺痨死的。”冯剑挖苦道:“你还‘看过药单子’!净往脸上搽粉。你是个睁眼瞎,人家就是惺(骗)死你,你也知不道。”冯成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伫足厉声骂道:“狗日操的,你说是邵盼头害死的,得有证据呀!胡说可不中。”冯剑道:“咋没证据?俺姐姐从家走的时候还好好的,隔天邵家来人就说她得病死了。不等娘家人见面,就急慌着成殓,明摆着心里有鬼嘛!”冯成套目光闪烁道:“是……是啊!我当时心里难过,见邵盼头张口便给了咱二十亩好地,那时候我正为一家人生计发愁呢!这会一想,的确叫人怀疑。唉……也是忒伤心了,总觉得人死灯灭,入土为安,便没争究。”冯剑怨恨道:“‘入土为安’,就是没法子安心啊!”冯成套只顾埋头走路,不再理他!冯剑接着道:“当初要依二叔报官,不就没这事了嘛!最起码心里踏实了。可你就是不叫报官,说报官得开棺验尸,女人家赤身裸体,叫人家验来验去,丢不起那人!我看你是那二十亩地惺(骗)的。在你眼里,俺姐姐就值二十亩地,你亏心不亏心呀?”
  冯成套顿时恼羞成怒,转过身来,劈腚踹了他一脚。冯剑猝不及防,被踹了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冯成套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亏恁娘里个蛋!我上辈子作孽,费死八难咋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没那二十亩地,咱一家子喝西北风去?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翻腾出来弄啥呢?”冯剑委屈极了,梗着脖子吼道:“我一提邵盼头你就护着,我还非得翻腾出来不中。要是不能给俺姐姐报仇雪恨,我就不姓‘冯’了。”
  冯二年训斥道:“越说越道桥(不像话)了。”神色复杂地扫了冯成套一眼,悻悻道:“反正也快到了……天色还早,前头有个土地庙,进去避避雪吧!”大伙抬头一看,果然有座土地庙静卧路旁,仅有一间殿堂,濒于崩塌,极为破落,此时被大雪笼罩,于大地一色。见冯成套没反对,冯二年便道:“冯剑!那边有个打麦场,你和冯备抱些麦秸来,上小庙里烤烤火,鞋袜都湿透了。”冯剑驻足,望着打麦场迟疑道:“叫人家看见了咋办呢?”冯二年睥睨道:“真是个死心眼儿!大雪封门,这会谁还出门呢?”冯备道:“就是叫主人看见,还能把咱剥了呀?”冯二年赞道:“这话对头,人心都是肉长的。”于是,冯剑和冯备一起,踏雪去打麦场了。
  冯成套不理堂弟,径奔小庙而去。冯二年随后跟来。冯二年中等身材,四十多岁,虽然已是人到中年,依然是面如冠玉,洒脱不俗,只是俊秀的眼神中含有幽怨。小庙坐北朝南,寺门破败,阴森森的,显然已无僧人住持。二人趔趄着推开庙门,走进庙去。冯二年抖落身上的雪花,环顾四周:只见判官倾倒,土地爷仰卧,供桌上布满灰尘,四周挂满蜘蛛网,地下一片狼藉,西北角屋顶破了一个大洞,朔风萧瑟,雪花凭借着风势,直往小庙里灌,地上已积一层白雪。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招呼道:“两位老哥!也来避雪呀?坐下喝两盅吧。”两人扭头一看:墙角竟然蹲着两个人!一老一小。那年老的慈眉善目,年近六旬;年少的牛目短嘴,一脸稚气,十六、七岁。两人穿着老土布棉衣,头戴瓜皮棉帽,脚穿茅窝子。两人均盘腿而坐,面前放着一包熟狗肉,胸前各揣一个酒葫芦,正喝得面红耳赤。那老人见他俩发愣,又道:“见面就有缘分,葫芦里有酒,喝两口暖暖身子吧。”冯二年拱拱手,客套道:“头回见面,咋好意思啊?”那老人站起身来,热情地拉他俩蹲下:“刻(客)气个啥熊劲儿?俗话说:‘烟酒不分家!’媳妇孩子热炕头,除非有要紧的事!下雪天谁还出门呢!”冯成套颌首道:“你说得也是。”那老人问道:“请教二位贵姓?”冯二年道:“免贵姓冯!这是俺大哥冯成套!兄弟我叫冯二年!家住单县城东四十里冯屯,离这儿有好几十里地呢!”那少年突然道:“邵盼头家八年前死的那个小老婆!不也姓冯吗?”冯成套一怔,刚要搭话!冯二年一捅他,调侃道:“哈!天下姓冯的多啦!她能姓冯,俺就不能姓冯啦?”老人脸色一凛,冲少年骂道:“狗日的东西!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少年翻翻白眼,嘟囔道:“问一声咋啦?又黏不到身上。”那老人冲冯成套、冯二年尴尬道:“我这个憨徒弟说话憨捅,我天天熊他,就是不改。还请担待呀!”冯二年道:“没啥、没啥,年轻人好创个精筋斗(出风头),都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说话间冯剑、冯备抱进来一大堆麦秸来,腾出空地,张罗着生火。
  冯二年道:“还没请教二位姓名。”那老人道:“兄弟我姓何,叫何保信!山东省郓城人!他是……”年轻人抢着说:“兄弟我姓齐,叫齐大耳!也是郓城人!今年十六岁,还没欣(娶)上媳妇!您要是碰上可巧(合适)的,就给我说一个,我买条三十斤的鲤鱼!在鱼台县最好的酒楼上谢您!中不?”说话用的劲大,喷了正弯腰生火的冯剑一脸唾沫。冯剑不喜,嗤之以鼻道:“你有毛病啊?喷我一脸唾沫星子。也客叉(分)开腿蹲下尿泡尿照照,就你长得这副屌熊样子,还想欣(娶)媳妇?就等着打光棍吧。”齐大耳诧异道:“噫!你说话咋这么难听呢?我又不得依(故意)的。”冯剑怒道:“哪有你这样的?头回见面,就说还没欣(娶)上媳妇!是指望我给你说媳妇吗?实话对你说吧,俺丈母娘还没欣嘴(嫁人)呢!我哪迭里(顾得上)管你啊!”齐大耳牛眼一瞪,悻悻道:“净说些废话,我又没打算欣(娶)你丈母娘!”
  冯剑顿时暴跳如雷,厉声骂道:“小舅子操的,你敢占我的便宜,有种的上外头尅尅(打一架)。”齐大耳“蹭”地跳了起来,把棉袄一脱,喝道:“哟!跟我叫上板了,尅尅就尅尅。也上俺郓城打听察听,谁不认得有名的憨大耳朵?有一回我喝晕(醉)酒,一皮锤(拳)打死一头驴!我这人没啥爱好,就是热(喜欢)尅(打)架。”何保信把他拽了个趔趄,厉声斥责道:“又犯老毛病了?不叫你来,你偏跟来,出门就给我惹是生非。给我老老实实地坐下,绷上嘴不能再说话了,再说废话,这就给我滚蛋。”齐大耳愣了半晌,轻声嘟囔道:“不叫说就不说,不说话,还能憋死我呀?”于是重新穿上棉袄,一屁股坐在地上,短嘴紧闭,冲冯剑直翻白眼。冯成套、冯二年也把冯剑劈头盖脸地埋怨了一通。
  冯二年问道:“何大哥!你爷俩咋在这儿呢?”何保信道:“俺爷俩虽是山东郓城的,却在鱼台县王庙集盘了几眼窑,烧木炭卖。前几天往丰县城里送了几车木炭,因货主手头紧,车先打发回去了,俺爷俩掺茧(拖延)了几天,才把炭钱收齐。回家的路上,没想到碰上了这场大雪。离王庙集还有二十多里地,也累得不想走了,可大圣集连家刻(客)栈也没有。两个大老爷们,也不好借宿。没办法,赶巧庄后有个破庙,俺爷俩便在集上买了几斤熟狗肉,两葫芦酒,准备对付一夜。”冯二年问道:“这庄叫大圣集?”何保信道:“是的。这儿是江苏、山东两省交界处,又是三县相邻。大圣集离阎陈庄不过二里路,却分属丰县、鲁南两县,归江苏省管。再往北三里多路,过了张口,便属山东省鱼台县了。这庙叫‘大觉寺!’原先香火很盛,有个主持叫绪犀!绪犀和尚俗家姓杨,就住附近前杨楼!祖上是山西洪洞移民,在鱼台县卜桥三官庙受戒,后来上这儿主持佛法,圆寂十几年了。绪犀圆寂后,庙里再无僧人,越来越破了。”冯二年感叹了一回。
  烧木炭是个技术活,不经指点是烧不成的。要先砌炭窑,炭窑形如坟包,留有烟囱、窑口。把木棍截成一样短长,依次堆在窑里,然后从窑口架文火慢烧,等木棍点燃后,熄火堵住窑口,仅留小缝隙,控制氧气进入。待烟囱的烟气由黑变白,便彻底堵住窑口,再等上四五天,乌黑的木炭就出窑了。木炭是取暖、打烧饼、烤羊肉串等必用的燃料,销路挺好。因何保信爱喝酒,四处流荡,放荡不羁,嫌成家累赘,所以终身不娶。齐大耳出生仅一个月,母亲便得病死了,父亲续娶,继母待他不好。何保信见其可怜,又有点傻呼呼的,便收为徒弟,实则是个养子!他也没个名字,因其长有两只硕大的招风耳,便以“耳”为名,再加上姓氏,便是“齐大耳”了。
  冯成套搭讪道:“谁也不能背着房屋出门,对不?”何保信赞同道:“圆(就)是。”冯成套见冯剑愣着,呵斥道:“发啥的呆呢?快把柴禾点上吧。”返身掩上庙门。冯剑、冯备赶紧点上麦秸,大家便围着烤火。在何保信的招呼下,冯家爷们不再客气,盘腿坐在麦秸堆里,一同吃肉喝起酒来。冯剑从腰里拔出一把匕首,割块狗肉填嘴里咀嚼。齐大耳见那匕首精致,且柄上镶嵌七颗铜星,闪闪发亮,不免多看了几眼。冯二年瞪了冯剑一眼,斥责道:“又出啥洋症啊?”冯剑脸色一红,讪讪地把匕首收起来,插入腰间刀鞘。
  冯剑肥胖,坐着憋气,只好站了起来。见西墙上有几行字写得龙飞凤舞,他便走过去观看。何保信笑问道:“大侄子!你也识字呀?”冯剑羞赧道:“妈门黑(不认识),一天学也没上过。”何保信得意道:“那三行字我倒认得,是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冯剑好奇道:“啥叫《大风歌》啊?”何保信道:“当年秦始皇统一六国,不顾百姓死活,修建阿房宫和骊山墓,先后进行五次大规模巡游。三十七年,在最后一次巡游途中病死,秦二世继位,先是陈胜、吴广在大泽乡揭竿而起,后有项羽、刘邦等英雄举兵造反,不上三年,攻下秦都咸阳。项羽势大,把刘邦逼入汉中,封为‘汉王!’统治巴蜀地和汉中一带。刘邦仅在汉中呆了四个月,便趁楚霸王东迁彭城,拜韩信为帅,‘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一举夺取关中。又经四年征战,逼楚霸王项羽垓下自刎,打下天下,便是‘西汉!’刘邦当皇帝的第十一年,淮南王黥布造反,汉高祖亲自征伐,得胜回朝时路过发迹地沛县,召集父老乡亲喝酒叙旧,酒醉后用筷子敲盆,唱了首《大风歌》,就是墙上写的这首,只有三句:‘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冯剑问道:“老何大爷!这是您写上去的吧?”何保信道:“我哪有那份闲心呀!”冯剑道:“墨汁还是鲜的,是将(刚)写上去的。”何保信诧异道:“是吗?”走上前去一看,果然字迹新鲜,墨汁淋漓,显然刚写不久,也感十分奇怪,自语道:“这是谁写的呢?”
  冯剑道:“您比俺来的还早,您都知不道!俺咋可能知道呢?”何保信道:“俺爷俩也是敞犯(下午)才来的,没见庙里有人呀!”冯二年道:“说不准是谁闲着无聊,跑来写着玩的。”冯成套附和道:“圆(就)是。”何保信大惑不解道:“在俺爷俩来小庙之前,有人来到这儿,带着笔墨,写了这么一行字?”感到好笑。冯二年也疑惑道:“话又说回来了,他冒雪跑来,写这几行字治啥呢?”大家均是惊异。冯剑见土地爷躺在地上,依然盘腿而坐,便上前抱起,恭恭敬敬地放在座上。再看底座,也是残缺败废,且有数个鼠洞。便从地上拾起碎砖,把鼠洞分别堵上,又跪下给土地爷连磕三个响头,闭眼祷告,甚是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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