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清晨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夜空，紧接着一阵难以入耳的叫骂声在清冷的墙壁上跌跌撞撞，吵得四邻不安：
　　“吃吃吃！就知道吃.半夜不睡觉学人家做贼，有你那个不要脸的妈，才生出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种，我叫你馋嘴，叫你吃——”可怜的水灵蜷缩在角落里，任凭那个邪恶的老巫婆拿着毛弹子怎样地抽她、毒打她，她还是将昨天那个老巫婆偷偷藏起的那半拉子烧鸡，狼吞虎咽地往自己的小嘴巴里送，这已经不是小水灵第一次偷东西吃了，因为填饱肚子她已经记不清挨了多少次打，也许这样的情景还会持续下去，因为小水灵饿呀，所以才这样，因为要活下去所以只能这样，只是这次发现她的，竟是那个老巫婆生的恶毒的小崽子。
　　“不要脸，你是贼——”那个应该还算是水灵弟弟的男孩儿也指着小水灵的鼻子叫骂着，那样歹毒的女人又怎会生出善良的人呢。
　　“叫你不服气，叫你吃——”此时，小水灵只能用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们，并更加大口的吃起来，此时，那个恶毒的女人更加的疯狂地，用掸子抽打起小水灵。
　　自从小水灵的母亲死后她就再没吃过肉，确切地说她就再没吃饱过，她只能看着别人吃，而自己一次也没吃过，现在没什么比吃饱这样的美味更重要的了，小水灵吃得越狠遭受的毒打就越重，其实像这样的责罚对于小水灵早就习以为常了，早已麻木的她似乎已经忘记了什么是痛。
　　自从小水灵的亲生母亲死后，他软弱无能的父亲就娶了那个老巫婆，自那以后就形成了一种习惯，不仅仅是这样，每天所有的家务和一些琐碎的事都是小水灵承担的，尤其那个老巫婆又和他的爸爸生了那个小杂种以后，水灵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做饭、做家务、洗尿片、喂奶甚至连大人都不会做的事情她都会了，原以为她做的这些会让他的父亲，甚至是那个老巫婆对她好一点，哪怕是一点点都会让小水灵觉得心里好受一些，可是无论做什么最后都是一样的，无尽的责难、冷漠、训斥、毒打，自从母亲离世后她就连一顿饱饭都没能吃过，饱受摧残和虐待的小水灵瘦得皮包骨头，看上去怎么也不像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终于，小水灵吃饱了，那是她第一次吃得这么饱，吃得这么香，看着那个面目狰狞的老巫婆，小水灵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她，愤怒的神情几乎要把她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从眼眶里挤压出来，她像块石头任凭她怎么打、怎么叫骂、小水灵似乎都无动于衷，她早已失去了痛的感觉，终于那个老巫婆被小水灵那种锋利的眼神吓得呆住了，正这时她那个窝囊废的父亲外出回来，看见小水灵的第一眼时，就一如既往的，把所有的不对和错误强加给她，只是这一次还没等他开口，小水灵就从怀里拽出一把磨得锋利的小尖刀子，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和力量，等他（她）们看清楚小水灵手里拿的是什么的时候，刀子已经在那个老巫婆的身上留下了一个窟窿，似乎小水灵并不害怕血，也许是见得太多了，经常会有这样黏糊糊的液体从自己的身上流出来，所以她不在乎。
　　“我长大了，你们再也不能欺负我了。”说着小水灵就从他的父亲身边慢慢地移了过去，似乎她的父亲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久久的没有回过神儿来，一出门小水灵就撒开了跑。
　　“啊——”好一会儿，那个老巫婆才和他才从惊愕中苏醒过来，随后水灵的父亲才追了出来。
　　“你个小畜生给我站住！站住——”灰蒙蒙的天空下。早已被吵醒的邻里们都躲在自家的门口窗户前看热闹，看见小水灵这次真要赔上早已残破的性命，所有的人都站出来叫她快跑，快跑，在人们不断地叮嘱下小水灵像疯了一样，就那么的一直向前跑去，也许这是她有生以来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奔跑，直到黑暗又在她的眼前拉下帷幔，她才像一棵没有根基的小树轰然倒地。
　　不知过了多久小水灵终于苏醒过来，处在朦胧状态中的她，不知道身在哪里？不知道这是天堂还是地狱，恍惚中，一缕新鲜的阳光从几块钉在墙上的破木板中涌了进来，裹夹着熙熙攘攘的浮尘，是一所房子，小水灵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甚至下意识的感知到又重新拥有了一个家，虽然这里残破的不成样子，甚至连这是哪都不清楚，可是小水灵还是兴奋得不得了。
　　当她在这个破旧的屋子里张望时，忽然发现身边竟还放着一块面包和半瓶她从未喝过的汽水，这就像是上天为她预备的特别的早餐，小水灵小心翼翼的拿起面包，轻轻地咬了一口，再喝一口甜甜的汽水，那感觉是小水灵从未有过的，她感到自由和幸福，以至于她干干净净的吃完所有的东西时，她笑了：“呵呵呵——”她神神秘秘地笑好一会儿，身处快乐中的她站起射来，像个地道的小主妇收拾起这个陌生的家，破烂的旧沙发、家具，一些散发着臭味的破烂和衣被，在小水灵柔弱的手中都变得井井有条。
　　在小水灵认真收拾自己的新家时，她并没有注意到在那之前，早有一群和她一般大小的人，正透过那些横在窗户上的木板，时时地注视着她，直到那些黝黑的脑袋遮挡住所有能偷跑进屋子里的阳光，小水灵并没有害怕，因为坏人是不会留给她汽水的，她笑着，笑得从没有这么的开心，此时她的笑似乎有一种魔力，不知怎地那些堵在窗户的那群小家伙儿，兴奋地挤碎了木板，一股脑地滚到了小水灵的脚下。
　　“哈哈哈——”小水灵又笑了，跟着那群黑不出溜的小家伙们一起笑了起来。
　　那是一帮无家可归的小流浪汉，在那个纷纭莫测的时代，似乎像他们这样的孩子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了，他们平日里靠乞讨和捡拾废品过活，有时也会做一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他们有九个人，九个人几乎都没有名字，也许是不愿想起，也许是太久没人叫了他们就忘记了，没有名字他们索性就用数字代替了从老大一直到老九很简单，也很好记。他们最大的也只有十七岁，最小的比水灵还小一岁，她的到来自然变成了老疙瘩，他们就在江边一处废弃的鱼棚里生活，白天就到城镇里乞讨，晚上就会到这里过夜，似乎这就成了他们的家了，那天也是再回来的路上撞到奄奄一息的小水灵，对于他们小水灵是陌生的，是新鲜的，就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矮人碰到白雪公一样，有着同样命运的他们，似乎在那一刹那都从心底滋生出亲人般的感觉。
　　“九哥。”正笑着忽然一个略显年长的男孩，忽然走了进来，似乎和所有的故事一样，他们的老大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有些冷冰冰的，可他在小水灵的眼里，似乎并不那么陌生，是热乎乎的。
　　“嗯，给她穿上。”他看着小水灵，突然扔过来一双漂亮的鞋子，小水灵忽然低头看了看脚下，这才发现自己是光着脚的，大概那两双破烂的鞋子，早已经在昨晚的奔跑中不知了去向。
　　“呵呵哈——”这帮小蛋子也不知哪来的兴奋劲儿，都争抢着给小水灵穿鞋子，他们七手八脚的把小水灵弄得痒痒的，这让她又忍不住笑起来，那一刻，老九的脸上也不自觉地涌出了一丝笑意。
　　此后的日子小水灵成了这里的一份子，也是这里唯一的女孩子，所以大家都宠着她、爱护她、带她到处流浪，尽管生活是苦涩和艰辛的，可风风雨雨中，她却体会着人世间幸福的温暖，她似乎忘记了回家的路，或者说她再也不想记起。光阴似箭看着清澈的湖面冻结了又融化又冻结，似乎一眨眼的功夫他（她）们就长大了，可是命运并没有因为他们的成长，而减少反而成倍的增加着。冬季和寒冷是相互消长的，飞雪带着透骨的寒意。孕育着更寒冷的天气，然而这样的天气确实很少见的，水灵挤在他们中间看着雪在窗口形成一个雪做的窗帘，时不时的有雪飞进来落在她的脚丫上。逗得她想笑又怕吵醒身边的人，这是小水灵第一次看到雪，因为这座城市很少会下雪，而且还是这么的大。
　　正在她深情地望着那些不会停歇的白雪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窗口一闪而过，紧接着破破烂烂的门被踉跄的撞开了，是老大老二和老三，水灵想叫他却没说出口，也许是他那冷冷的眼神不知叫她如何开口，也许她并不需要开口，就会有食物第一时间送到她的面前，只是这次递给他的食物上，有些许凝结的血块，顺着老大的手小水灵锐利的眼神发现，他的胳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时不时地还在往外流着，然后又冻结在皮肤上，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世道上哪去弄东西，这个世界不会有太多的好人，为了活着为了让身边的人活着，这个家的主人是有义务和责任的，所以不管用什么方法受多大的委屈，她都要为了保护这一家人牺牲所有哪怕是性命。
　　水灵小心翼翼的接过那一块带着血渍的面包，默默地咀嚼起来，在老大转身的那一刹那，水灵终于哭了，泪水和血水夹杂着零星的雪片在水灵的嘴唇上融化掉，现在她已不再是小孩子了，有了一切思考和判断的能力，甚至是情感。看着老大把食物一一扔给弟兄们，把他们从酣睡中叫醒，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吃起来，老大终于靠在墙边长出了一口气。
　　等兄弟们吃饱了，有了力气他们便跑了出去，在雪地上肆意的疯闹起来，这次小水灵却怎么也乐不起来了，她轻轻地，拿着留下的半块面包走到了他的跟前，递给了他。
　　“疼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嗯——”他并没有掩饰什么，之后小水灵在身上扯下一块布条，轻轻地为他包扎起来，然后默默地依偎在他的身边。
　　一晃，春天来了，似乎这个季节里总会遇到一些新鲜的事情，那天老大又带着兄弟们上街乞讨，这种事老大本是不会让水灵干的，可那天在水灵和弟兄们再三的央求下，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此时的大上海，是富庶的，但又充满了混乱和罪恶，这些日子街头巷尾的争斗又越发的激烈了，九哥带着他们在危机中躲闪着，挣扎着。他坚定且又机敏，正值少年的他总是那样精力充沛，总能在这个麻木而冷漠的世界里寻得一丝机会，一天下来他们的收获还是蛮丰厚的，就在他们兴高采烈的往回走时，九哥忽然停了下来。
　　“你们先走，我一会就来。”他的话兄弟们向来是言听计从的，大家并没有质疑只是小水灵还在犹豫着，天真地望着他，可最后在他那冷峻和坚毅的眼神下，还是默默地离开了。
　　当小水灵还在为九哥担心的时候，他就那么忽然出现了，手里还攥着一团花花碌碌的东西，一回来就丢给了小水灵。
　　“哇——真漂亮。”此时小水灵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件美丽的小花裙子，她从来没有见过更别说穿了，这帮小蛋子更是没有留意过这样的东西，如今摆到眼前大家伙难免会欣赏一番的。
　　“老大你这怎么弄来的？”老二瞪大了眼睛问。
　　“这还用问，不是偷的就是抢的，总之不是大风刮来的。”
　　“就是。呵呵呵——”小兄弟们一哄声地笑了。
　　“好了都出去吧，让她把衣服换上。”说着他就带着兄弟们走出了木屋。
　　“呵呵呵哈——”可是好一会也不见水灵出来，只是听着她在跑屋子里面笑，似乎她有些害怕，怕自己穿得太漂亮，羞羞的都不敢见人了。
　　“哎哎哎——”见屋里有没了动静，大家伙又好奇地凑了上去，可这破屋子实在是太破了，经不住那么多人的挤压，还没等大家伙看清楚小水灵的样子，门板就被压碎了，他们又一股脑地趴在了小水灵的脚底下。
　　“呵呵呵——”小水灵又笑了。
　　“哈哈哈——”此时的他们也傻傻地笑了，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水灵，没见过她这么漂亮，所以他们只是笑，笑得水灵羞红了脸，笑得大家连起来的功夫都不愿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