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竞赛场上遇旧人

　　一年一度三秋拾花劳动擂台赛是农场一件盛事，天蒙蒙亮的时候，来自全场的拾花高手云集在生产十八队的四十八条田，个个擦拳磨掌，谁能在这样的大赛上放一颗卫星，夺取冠军。这不仅是一种荣誉更重要的是会影响到今后的发展。来者当仁不让。
　　打擂现场彩旗被晨风吹的呼拉拉的震天响，高音喇叭里播放着热情奔放的《开荒者之歌》，优美的旋律点燃了每一位选手的激情，个个整装待发。
　　秋雨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更是信心百倍，她穿了一件有点褪色的黄军装，大马裤，英姿飒爽地站在比赛手的行列里。脸上挂着希望，昨晚她就一宿没有睡安稳，反转难眠，到下半夜有点睡意时，连队送她的拖拉机把她唤醒，匆匆忙忙地赶到十八连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广播喇叭里正点着她的名字，要是在晚来一会儿就要被竞赛小组除名了，一夜的紧张也赶不上现在的慌张，车子还没有停稳就跳下去，一阵小跑，在高音喇叭最后一次点名时，她一声吼叫，把点名的到吓了一跳，那人眼瞪着，“你是怎么搞的，一点组织纪律都没有。”秋雨知道自己错了，一笑而过，接下来是抽签。
　　俗话说得好，赶的早不如赶的巧，方正林抽在第十八行。秋雨抽到第八位，排在中间，拾花在中间有许多的优势是别人无法比拟的，通常情况下，中间的棉花的长势要比边上好，正好对着棉花场，倒花过称走的都是直线，秋雨为自己的抽签很满意，指挥小组宣布完竞赛规则后，一声哨声响毕，憋足劲的秋雨如离弦之箭，沉到墨绿色的棉花地里。
　　方正林是左右开工，手像一只织布的梭子在放飞，不到一根烟的功夫第一兜花便从腰间取下，开始拾第二兜花。打擂台秋雨可以放开拾，一人竞赛，二人做后勤，有倒花背框子的，有送水送饭检查质量的，拾花就是拾花，真正在一个起跑线上竞争，谁能不珍惜呢？
　　小眼睛急忙冲过去，把筐子放在他拾过的后面，倒进了开赛来的第一兜花，心里乐滋滋的。小眼睛是连里派来做方正林服务工作的。
　　世上有许多巧合的事情，今天就有，秋雨上中学的同学张骁勇就是秋雨的监督员。
　　张骁勇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监督的就是当年的同学，当他听到组委会宣布到秋雨名字时，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从上小学时候秋雨就和他是一个班的，那个时候自己单位没有学校，要走三公里以外的秋雨上学的学校读书，夏天还好些，早上不到八点钟离开家门，半个小时也就到了，如果上学路上在玩一会儿，就要耽误事。上学的路上要经过一座沙包，沙包过去是一片斜坡，上面长满了批发柴和铃铛刺，也有许多四脚蛇，张骁勇几个男同学就抓四脚蛇来吓唬秋雨，吓得秋雨告老师，老师没有少让他们罚站。
　　张骁勇也就是吓唬她，那也只是逗着玩，在学校如果真的有人欺负秋雨还是张骁勇挺身而出。有一次，上初二的时候，秋雨放学路上被两个小流氓缠住，秋雨是多么需要有人帮她一把，她挣脱了流氓的右手，左手又被拽住，她喊，她叫，也许就是这喊声惊动了张骁勇，他冲上去一拳把拉这秋雨手的小个子打了个狗吃屎，另一个家伙见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便朝张骁勇的脸上砸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秋雨的书包重重的落在举起拳头的流氓脸上，小流氓被这一打击搞懵了，这时张骁勇拉起秋雨夺路而逃，张骁勇觉得在斗下去没有什么意思不是你伤就是我伤，三十六计走为上，事后想想，真要是和两个流氓斗下去，张骁勇肯定要吃亏，走的英明。
　　有了这次后秋雨每天上学都在路口等着张骁勇，没有张骁勇在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一天的情绪都不好，而且这种感觉与日俱增，她觉得张骁勇身上有许多男孩不具备的素质，究竟是什么呢？她真的说不清楚，但有一点就是他的勇敢足以征服一个少女之心。
　　日子不常，到上初二时，张骁勇随父母的工作调动搬家走了，在离开张骁勇的日子里她像似换了一个人似的，没有从前的笑语歌声，上课总是走神，多次被老师点名。魂不守舍地在沙包顶上大哭了一场。
　　时过境迁，今天的擂台赛上张骁勇成了秋雨的监督人。在棉花行子里检查着秋雨拾过的棉花壳子，如果检查每一百棵上有三个羊胡子或是二个羊大腿就会被扣分的，秋雨在前面拾，张骁勇在后面给秋雨检查着羊胡子羊大腿。
　　张骁勇的做法让小眼睛感到新奇，就在背筐子时给秋雨说了，秋雨也觉得奇怪，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张骁勇，她马上愣住了，秋雨大胆地喊了一声：“骁勇。”
　　张骁勇被一声熟悉的声音揪住了心，这个声音特别的耳熟，会是谁在这里喊自己，尖而脆的声音如清晨初升的霞光溶进他的骨髓里，双手摘花的手霎时凝固，弯着的腰慢慢地挺了起来，“怎么会是你？”
　　“果然是你，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你变了。”喜出望外的秋雨沉浸在兴奋之中。
　　“你也变了，如果是走在大街上借个胆我都不敢认你，你的变化真的太大了。”
　　“不至于吧，你也是，走了怎么几年也没有回来过，要不是今天遇到你，我都觉得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张骁勇渐渐地平静下来。“我们都在变，我们都在改变着自己的命运，真的今天见到你让我很高兴。你爸妈好吧？”
　　“还行，就那样，你爸妈好吗？”
　　“身体好着呢。”
　　“你怎么没有参加擂台赛？”
　　“我不行，只能打个擦边球。”
　　“看你说的。”
　　“真的!因为你是英雄，在咱们沙胡农场谁不知道你的大名，你是名震四方，了不起的人物。”
　　“你也在损我，我可告诉你，那是我用尽全身力量换来的，真的不易，如果是你我相信你也会这样做的。”
　　“我当时看了你们的事迹后非常的感动，真的，我真的为你们的精神所感动，如果是我也会宁可掉肉三公斤也要拾花三天三夜，真的，咱们还年青就应该有一股热情，为农场多做贡献。”
　　“我也是怎么想的，奇迹是人创造的，我们的先辈们能让千古荒原变为粮仓，我们也可以在这面旗帜下深深地写下我们奋斗的浓墨重彩的一笔。”
　　“所以，我今天就来了，不能光是你们创造奇迹，也得给别人留点汤。”
　　“你有把握吗？我们来的可是强手。”秋雨上学的时候就知道张骁勇也是拾花能手，别人一天累的叫爹喊娘，才能基本完成任务，而他像玩似的轻松超额完成任务，每一天表扬都少不了他，有一次，一个男同学偷懒不想拾棉花，就让张骁勇帮着拾，拾完后，给张骁勇八毛钱的菜票。这件事，也不知道是谁报告给班主任老师，班主任气得跟吹鼓一般，把张骁勇恨恨地在班里批了一顿，说这是资产阶级思想，让张骁勇写出检查，八毛钱菜票交公。张骁勇被批的痛哭流涕，最后班主任说他是初犯，悔改的态度诚恳，希望能在棉花地里立新功。后几天里，张骁勇改变了一个人似的，披星戴月两头不见太阳，每天都在百拾斤以上，三秋结束后，受到三秋指挥部的通令嘉奖。
　　“我来是充数的，你来才是夺冠的。”
　　“我不行了，也只能当一回监督员，不过，我相信你的实力。不过，来的都是想拿第一的，可第一只有一个，究竟花落谁手，还是拭目以待。”
　　“到时候事实会说话的。”
　　“真是三日不见刮木相看，见识大长。”
　　久别的两人好像有许多要说的话要讲，却有不能讲，因为她们都有各自的任务，都是为各自的任务而来的。也就不能都说什么，要是放在平时，秋雨完全可以让他帮自己拾一会儿，今天不行，今天不是朋友，而是监督与被监督的关系，她相信这个时候，人都是有私心的。但从张骁勇刚才的动作中她没有看出他在严格履行职责倒是在帮自己，你别看几个羊胡子羊尾巴一旦被检查出来比赛分一扣，同样你与冠军也会擦肩而过。
　　张骁勇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总是坐立不安，心不在焉，总是有什么心事涌上心头，是什么呢？说不清楚。
　　秋雨的十个指头像磁力巨大的一张网，开在棉枝上的花朵被牢牢地吸到花兜里，身上的黄军装早已经被汗水沁的像一片停留在硕大脊背上的一团湖水慢慢地向边境渗去，她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不到中午时分就冲到棉花地的中间地代，排在最前沿，当然了拾棉花不是干其它工作，跑在前面并不一定就能拿到第一，而是自己筐子里的棉花是最好的说明。路边的高音喇叭滚动着播报着拾花的最新记录，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擂台选手狼牙交错，咬的紧紧的，到了下午四点过后，差距开始显现，广播喇叭里不挺地喊着加油，不挺地给选手们鼓劲，号召地大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再创擂台赛的新纪录!
　　骄阳渐渐地失去它的炽热，大地悄然泛起微微的凉意，擂台赛的选手们进入白热化的最好决斗，棉海里寂静的跟死去了一搬，苦苦熬了一天的方正林累得是腰痛背酸，他想找个地方歇一歇，想缓一缓再咬紧牙关拼它一回，可是他知道如果自己歇一下也许第一就是自己拱手让出去的，千万歇不得。
　　张骁勇像似在观察一个乒乒球运动员在紧张的角逐最后的冠军，两只眼球顺着球的方向左右滚动着，一个回合过去了，另一个回合又拉开了，一个高潮紧接着一个高潮拉锯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秋雨的心就像这跳跃的乒乒球一样跳跃着，她想到了方正林，心长了翅膀一样飞了过去，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是要坚持住，在最后的冲刺时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她望不见方正林，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怎么不见人影？越望越急，急的嗓子里冒火吐烟。
　　说句心里话，他应该相信方正林的，那么，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呢？在秋雨的心目中，他是一个力量型的人，能冲能杀，也能创造奇迹的人，但她的确不知道他的耐力是不是非常的坚韧，拾棉花不是靠一股子猛劲就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来，而是靠你的耐力，而且越是到最后越要锐气不减，太阳偏西到比赛结束这一断时间是最有决定因素的时间段，这个时候咬紧牙关，拼命冲一下就是胜利。
　　秋雨心里在惦记方正林也是在鼓励自己，她相信方正林今天应该拿第一的，但她不知道方正林、江梅的情况，她问小眼睛，小眼睛就告诉她，拿第一没有问题。什么叫没有问题呢。她伸直了腰，这会儿可以听的见地头广播里的成绩播报，但由于离的太远根本就听不清楚报的是什么，她让小眼睛过称时问一下，千万别落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