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北冥（二）

　　等七翁等人离去，海滩边上的北越、香殿、公子嘉也已经满载而归。北越怕捡来的贝壳遗失，便一路捡一路把找来的贝壳兜在衣袍里，此刻他的衣袍已经湿了一片，华央看着兜在衣袍里的贝壳，不由笑他太傻，为了替自己找贝壳竟然弄湿了衣袍。之后华央便把之前与七翁商定的事告知北越等人，见华央准备暂在渔村停留几日三人倒也没有反对，毕竟初来北冥都被它的浩瀚给征服，也想融入这宁静的小渔村，一边听凄美绝伦的爱情故事，一边品尝海鱼的鲜美。
　　顺着点起的渔火一路而去，很快就到了渔村。渔村只有二三十户人家，大家都相敬如宾，生活恬静，夜不闭户。渔村的渔民们都很热情好客，听说有贵客前来二三十家人都端了做好的饭菜围在了一起，家家抬来桌椅，桌子拼成了一个简易的流水宴，不过桌面上的海鲜确实令人大开眼界，好些都是海里鲜美的海产，有些就连自小在苍海边长大的华央都没见过。
　　七翁的夫人名唤“渔婆”，为人更是热情好客，渔婆不仅做了一手好菜还懂得些医术，这小渔村里的人若是得了个伤风肚疼的都是找她给看好的。渔村里的人都很质朴，摆放好了菜饭也不敢落座先吃，非得等四位客人入座后才敢落座动箸，香殿身为女儿家的，本来还有些矜持，不过一喝过渔婆做的鱼汤之后就停不下来，也不顾什么大家闺秀的矜持了，卷起阔口衣袖就开始狼吞虎咽，见客人吃得如此之香七翁也算放下了心。
　　华央等人虽然身份尊贵，不过四处游历也算是吃过苦的人，对于吃住基本上也没什么挑剔，公子嘉似乎也格外喜欢小渔村的热情好客，吃过饭后还与香殿一起把马车内的蜜饯都拿出来与大家分享，比起华央给的钱，倒是这些渔民难得一件的蜜饯成了稀罕货，大家纷纷排队，一人一颗捧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放在口中咀嚼，蜜饯顿时融化在口中，甜蜜的滋味不由让这些质朴的渔民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开心模样。因此，小孩子们也十分喜欢香殿这位美丽活泼的姐姐，虽然她对公子嘉的举动有些野蛮，但是小朋友们还是愿意追在她身后与她玩耍，倒是一直站在华央身边拍着一副酷脸的北越似乎不怎么受人欢迎。
　　华央微笑，着看着公子嘉、香殿已经融入众人，与渔民们一起燃起篝火，热情起舞狂欢。她不由羡慕的看着他们笑了笑，然后对身旁默默陪伴的北越道：“你瞧！他们如此热闹欢快！想必千百年都是这样吧！无忧无虑的，如此快乐。倘若不是因为月流歌，也许他们今日还在各国间不断的逃亡，只想找个栖息之所！因为月流歌他们得以在大玥安居乐业。”
　　北越羡慕的看着他们道：“他们其实和我一样，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不过他们却依旧活得快活！”
　　华央似乎看出了北越内心的那份孤单来，伸手轻轻抚摸着他冰冷的手指，柔声道：“不管你从何而来，你都是我的亲人，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北越眼中的那份伤感顿时变成了温暖的泪水，他展颜一笑，已把孤单抛在身后，因为他此生并不孤单，因为他有眼前这个他要一生守护的人，所以他不用再感到孤单。哪怕他不知自己从而何来，就如同眼前的渔民们他们并不知道他们的祖先是从何处逃亡至此，但他们依旧活得快活！
　　渔民们按照七翁的吩咐，腾出了渔村最好的一间二层小渔楼给华央等人居住。渔婆又带领村子里的妇人们替他们打扫好房屋，铺好新的被褥，沏了新的茶水搁桌前，这才忙完离去。华央等人一进小渔楼，不由感到眼前一亮，虽然铺的床褥并非什么好料子，室内也没什么值钱的装饰，不过挂在门上的贝壳门帘和窗前的贝壳风铃还是让人耳目一新，毕竟在苍国即便是苍海边居住的村民都不曾这样精心装点过住所，可见北冥渔民内在的浪漫和至美。更令众人惊奇的是每间卧房内竟然还排放着一块龙涎香。
　　龙涎香奇异的香味令整座小楼顿时充满了海洋的奇幻，公子嘉惊讶的用手握着有拳头大小的龙涎香叹道：“哎呀！这龙涎香是宝贝啊！在我们苍国那可是值钱的东西，比黄金还要贵上几倍啊！没想这北冥的渔民们居然用它来薰香卧房！”
　　华央也赞叹，看着那块其貌不扬的阴灰色龙涎香道：“就这么大的一块在苍国已算是贡品了，我记得‘禄安所’内就有一块番邦进贡的龙涎香，那块的个头也没这块大！”
　　香殿趋之若鹜的把龙涎香从公子嘉手中抢来，噘嘴道：“这么香的龙涎香倘若带到苍国去不知道能卖多少钱？这些北冥渔民居然拥有这种宝贝而不自知，只是拿来熏屋子，实在是太浪费了！”
　　北越笑着把香殿想要私藏的龙涎香拿了过来道：“渔民们如此质朴，香殿小姐千万不可如此贪心私拿了他们的东西！”
　　香殿见被北越说了一顿，不由红着脸，噘嘴道：“才没有呢，我是想用龙涎香换成蜜饯送给渔民们！”
　　华央摇头笑了笑道：“好了，天色不早，咱们各自歇息吧！”
　　四人各自回屋，伴随龙涎香的味道缓缓入睡。
　　华央在睡梦中突然听到窗外风铃“叮叮”作响，不由微微睁开朦胧的双眼，忽听耳畔传来一阵埙声，埙声哀怨缠绵，在夜晚的潮汐中忽隐忽现，宛若从仙海尽头缥缈而来一般，华央急忙披着白色长袍从窗户上飞身而出。只见脚下篝火熄灭，埙声似乎是从海边的悬崖上传来，她急忙飞身朝悬崖方向奔去。
　　悬崖之上站着一个身着白裳的白发郎君，皓月之下他雪白的身影宛若仙姿，当看到他孤冷的背影时，华央的脑海里就想到了一个人——千幽。
　　“千幽——”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
　　陨声顿住。千幽阔袖一挥，转过身来，只见此人果然就是镇魂国寺一别的千幽，而他手中还握着一只白骨雕砌而成的骨埙。
　　华央看着他道：“镇魂国寺一别，我们又见面啦！”
　　千幽微微一笑，然后道：“没想到你会追随月流歌的故事而来到这儿……”
　　华央道：“北冥乃是月流歌故事的开始……经过镇魂国寺玉魂一事之后我更很想知道关于她的故事……我记得那天你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吗？’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千幽仰头，哈哈一笑道：“我会知道什么呢？倒是你就不怕那恶虺弑魂追杀你至此吗？”
　　华央用手拉了拉披在身上的长袍道：“恶虺弑魂因为怨恨一千年前被月流歌所杀，恶魂缠绕人间千年就是为了报仇，如今它误以为我是月流歌转世，此劫便是难逃……我来这儿也是为了更好的了解月流歌的前生，这样我才能对付得了恶虺弑魂。”
　　千幽凝重的叹道：“恶虺弑魂与凡人魂魄不同，恶虺怎么说也算有半个仙缘护体的恶魂，并不是像凡人的魂魄那样可以祛除得了的。所以说……千年前的月流歌虽然能够斩杀它的肉身却始终不能将他魂魄祛散，因此这孽畜才会用一千年的时间来变成弑魂，不断的吸收恶灵之气，为的就是有一日找到月流歌转世，来世再报当日杀它之仇！”
　　华央皱眉不解，看着千幽道：“你似乎对恶虺弑魂的事也十分了解，你……究竟是何人？”
　　千幽微微一笑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千幽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罢了，不值得华央公子如此劳神记挂。”
　　华央之前便感觉此人身上非仙非妖，似乎拥有强大灵力，便小心翼翼的道出自己的推测道：“我之前在火燚国发现了大巫盘煜之墓，自古以来除了宫廷巫师还有散落民间的乡野巫师，而这些巫师有些为了修炼不惜借助妖鬼的力量，所以他们的身上或多或少会带有妖气，你的身上虽然带有妖气不过却又有修仙的仙灵之气，以我推测，你莫非是拥有‘幻’级别的大巫？”
　　千幽见华央如此猜测只是露出模棱两可的一丝笑容，并不作答。
　　华央又道：“在巫界达到‘幻’级别的巫师着白衣，被人称作白裳。就算是在巫师盛行的苍国像你这样拥有‘幻’级别的大巫也只有铜盏司巫九歌一人而已，千幽，你的修行之高，真是令人佩服！”
　　千幽微微一笑道：“看来你还知道不少关于巫界的事情，既然如此，莫非华央公子你也是巫师不成？”
　　华央见千幽并不否认自己的猜测，就越发肯定眼前的千幽就是除了九歌以外为数不多的白裳巫师。她道：“我虽然不是巫师，不过天生拥有灵力。既然你是白裳大巫，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如何对付那恶虺弑魂？”
　　听到这儿千幽原本平静的脸上不由皱了皱眉，左手握着手中骨埙转身叹道：“要除恶虺弑魂并不容易，不过你放心，它的魂魄被我用‘千爪印’打散暂时是不会作怪的，倘若恶虺弑魂再度来袭，我也会保护你！毕竟对付恶虺弑魂这样级别的妖怪，你还不是对手！”
　　华央听千幽这般说，点头道：“我虽然拥有法力，不过对于巫术尚且并不算精通，你这样说也不无道理，但我仍有一事不明。”
　　“何事？”千幽转身问道。
　　华央看着他冰冷的面容问：“你为何要保护我？难道你也以为我是月流歌的前生转世不成？”
　　千幽冷冷一笑道：“与你无关，我只是想找到真正能够消灭恶虺弑魂的办法而已，毕竟这也是月流歌生前的遗愿！”
　　华央大喜道：“这么说你是与月流歌有关的人？！如果真是这样你能不能告诉我月流歌究竟是人是妖？”
　　千幽握住手中的骨埙道：“哼！华央公子真是个喜欢追问到底的人，看来千幽不得不告诉你我的身份……你可听说过月流歌当年被施于火刑，在执行火刑的时候曾经有一只白狐出现救了她？”
　　华央点头道：“听说过。”
　　千幽道：“其实月流歌乃是巫族之人，而那白狐则是他们那一族的守护使，而我之所以要消灭恶虺弑魂，是因为我乃是月流歌一族的传人。”
　　华央诧异的道：“你是月流歌一族的传人？难怪你会知道那么多关于她的事！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她来大玥之前发生的事呢？”
　　千幽道：“我们那一族世代都是巫师，以降妖除魔，庇护四方为己任。月流歌身为巫女在一次与恶兽搏斗的时候掉入了北冥，从此失去了生为巫女前的记忆，于是才会有了大玥国王后的故事……至于她生前的一切你若想问我我劝你还是放弃，毕竟我也知之甚少。”
　　华央点头道：“千幽，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寻找月流歌的过去，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到消灭恶虺弑魂的办法！”
　　千幽微微一笑，问道：“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华央摇头不解，“为什么你每次都会说些令人费解的话？”
　　千幽收住笑容道：“关于月流歌的事我并没有兴趣，我来只是因为恶虺弑魂……我劝你也别再寻找下去了，尽快离开这儿为妙！”
　　华央眨了眨眼睛，有些坏坏的笑道：“倘若你不跟我一起，若果恶虺弑魂再度袭击我，你又怎么会知道呢？”
　　千幽伸手把骨埙递给她道：“你带上这个，这个骨埙我已作法，无论在何处一旦你吹响骨埙，我便会赶来救你的！”他说完飞身跃下山崖，消失在了茫茫北冥之中。
　　华央肩上的白色衣袍飘飞，手握骨陨，有些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