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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银白色的月光(1、2)

作品名称:西山人家      作者:张长工      发布时间:2017-07-31 11:22:52      字数:4805

  1.
  大队部院场足足有大半个足球场那么大,房子也不少,北面一拉溜儿10多间房,五个门口,党支部、团支部却是没有一间像模像样的办公室。中间门口管着四间房,左手一间是大队民兵营部,右手一间是会计室,供大队会计、出纳员办公;中间两间空荡荡的,尽管屋子中央有一张长长的长方形会议桌,桌的三面是几条很笨重的长条登,靠门口一头是一把有靠背的木头椅子。西北角并排站着两只文件柜,一只是党支部的,一只是团支部的。东面山墙正中张贴着马、恩、列、斯,毛主席画像,倘是党支部、团支部要开会,或是研究个什么问题,都是在这里进行。
  党支部书记李永树坐在条形桌的靠门口这一头的椅子上,背对着庄重的马、恩、列、斯,毛主席画像。这个位置是他的专座,每每召开会议的时候,即便是已经有人坐了这个位置,会议一开始也是要把这个位置给他让出来的。他不吸烟,当有人递给他一支烟卷的时候,他也夹在手指头上烧一支,夹烟的动作完全是一个老烟民的样子。闲暇的时候,他也喜欢手里捏着一张纸条练习卷大烟炮,其实,他没有吸烟的欲望。
  他留着背头,尽管头发不是那么乌黑浓密,他每天都要用梳子沾水把它梳得乌黑发亮,像是用过梳头油。他喜欢这种发型。他看革命领袖、国家大干部们都是这种发型,因为这种发型也给他带来了十足的那种高人一等的农村干部的派头。他还喜欢穿四个兜儿的中山服,也是因为看国家大干部们都穿。他有一张女人相的四方脸,农村老婆婆那种,慈眉善目的。他那双不大不小的圆眼睛透着一种平和与深沉,向世人彰显着他与人为善的内心心态。
  他把手上已经卷成筒儿的白色烟纸放到了桌面上,对对面坐着的王林说:“你找出档案袋来,看看有几份入党申请书。有没有够发展条件的。”
  王林是他的副手,党支部副书记兼大队长。从长相上看,他比李永树年轻得多,人精神,眼睛里透着机灵。王林从条凳上站起来,去了墙角那边的文件柜拿档案袋。
  “七•一”前夕,李永树到公社参加了一次党委扩大会议。会议的内容其中有一项是纪念党的生日活动安排;另外,因为“七•一”快到了,涉及到基层党支部的一项重要工作就是发展新党员。
  从解放到现在,村里没有发展几个新党员,如果不是上级有指示精神,他不愿意想这件事情。现在有的年轻人,没入党之前,在你面前,猫儿似的老实乖巧,工作也积极;入了党之后立刻就原形毕露,他才不夹你这碟菜呢!有的甚至于还想掀你的“椅子”,他来坐。所以,他打心眼儿里是不会主动去做这项工作的。
  这次公社党委扩大会议强调要重视发展新党员的工作,特别强调要发展年轻新党员,革命事业要后继有人嘛。从公社开会回来,李永树就对王林说了这件事情,让他想一想年轻人里谁可以做为发展的对像。
  李永树除去蒙着认识自己的名字,他基本上是不认得字。他吃了不识字的亏,解放初,他已经调到乡里当乡长去了,由于不识字,无法开展工作,不得不从乡里又回到村里。他让王林做自己的副手,就是因为王林年轻有文化。不管是上级发下来的文件,还是村里的什么文字材料,他都交给王林,由王林来保管。王林在扫盲班里学习刻苦,成绩优秀。论文化水平比李永树强许多,写个讲话稿不成问题。
  王林从一个大柜子里拿出来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从里面抽出四五份入党申请书。一份是大队团支部书记刘玉莲的,一份是民兵营长赵大新的,还有一份是第四生产队队长赵玉河的,另外两份是普通群众递交的。
  李永树对王林说:“这次发展对象就先考虑三名干部吧。团支部书记,民兵营长都是大队的重要干部,还不是党员不大合适;另外就是第四生产的队长赵玉河。”
  王林附合:“是,先考虑这三名干部。”
  李、王二人等于是开了一个发展新党员的务虚会。为召开支委会确定了内容。什么时候召开支委会,这事还要由李永树来定。
  
  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赵大新来到大队,来到他的民兵营部。他经常在这里召集民兵连长、排长开会。一间小屋,一盏电灯,两张拼在一起的办公桌,还有一铺小土炕。炕上地下挤着十多个青年男女,在一块有说有笑,叽叽喳喳,热热闹闹的。说笑之后,他就给手下的民兵干部布置任务。民兵营担负着夜间巡逻的任务。维护社会治安,护秋,重大节日的安全保卫,都是民兵夜间巡逻的内容。
  为了节约电能,就会议室门口有一盏电灯,度数还不大。深邃的夜空繁星点点,没有月亮。大队院里若明若暗,五步以外站着的人只能看见一个轮廓,影影绰绰的。赵大新刚一进院儿,王林就从里面迎他出来。把他叫到一个亮光照不到的旮旯,过往的人根本看不清楚他们是谁。王林带点神秘地轻声地对他说:“这次党支部准备把你定为发展对象。”
  “是吗?真的!”
  王林一语未了,听得赵大新像是喝了蜜,心里甜得冒泡。在黑暗中,王林当然看不见赵大新面部是什么表情。不过,王林肯定猜到赵大新是在偷着乐。从赵大新第一次交入党申请书算起,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入党申请书也交了有七八回,今天总算是听到个信儿。
  赵大新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盯问王林:“王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林有点生气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这是李永树我们俩一块磨叨的。”
  听了这话,赵大新心里踏实了许多。王林和赵大新是比较要好的好伙伴儿。因为王林和李永树有点亲戚关系,在仕途上捷足先登,把赵大新落下了。赵大新不由得仰面长望,繁星满天,银河灿烂,似乎在黑夜里他突然看到了银盘似的明月。尽管他知道那不过是一种幻觉,但是他还是愿意相信那幻觉是真的。因为他知道希望总还是真的,有希望在,实现就已经是一种可能了。
  赵大新和王林拉了一下手,然后就进了大队会议室,进到里面的那个小套间,小套间犹如他的大本营。小套间的门已经打开,他把钥匙给了胡水仙的姐姐胡兰花一把,每次开会的时候都是胡兰花先来开门。胡兰花在民兵营里的职务是排长,小青年们明里暗里都传说胡兰花是赵大新的私人秘书,这话自然是话里有话。小套间里除去有一铺小炕,冲着门口的地方拼着两张办公桌,桌子后面各有一把椅子。
  2.
  小套间里被男女青年塞得满满当当,像库房里堆东西似的。炕上坐满了人,地上站满了人,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自然也坐上了人。一间小屋子挤成一个人疙瘩,鼻子、眼睛,嘴,错乱一片,这个人的鼻子、眼睛、嘴。像是长在了那个人的脸上,那个人的鼻子、眼睛、嘴像是长另外一个人的脸上。已经分不清谁是谁,房子里弥漫着浓烈的刺鼻的怪异的气味,像是咸菜缸里的咸菜臭了,或者是从鞋里蹿出来的臭脚丫子味。然而谁也没有不适应的表示;相反,大家倒是很欢喜。年轻人凑到一块,青春似火,有说有笑,无比开心,什么怪味邪味全都顾不上的。
  赵大新从门口挤了进来,直接到办公桌跟前,坐在椅子上的胡兰花没有把座位给他让出来,他也没有让胡兰花让开的意思。他靠着椅子背站着,挨在胡兰花身边,“嗯,嗯”连着两声轻轻地干呕,清理一下喉咙,就这样很随便地开始了他召开的会议。
  “今天咱们开个短会,”声音不高,声调深沉里透着严肃,他说,“我主要强调一点,”口气是命令性的,“夜间巡逻时候,后半夜不准回家睡觉。从明天开始,早上六点钟的时候,各路巡逻小组都要回到民兵营部这儿来签到,签完到再回家;另外,我还要不定时地下去检查,如果发现谁不在岗,一定严肃处理。”以前都是巡逻到后半夜就回家睡觉去了。小青年们认为赵大新这一招够狠的,但是不服从又不行。只得暗暗叫苦。
  开完会,各路巡逻小组出发,赵大新也跟了一个小组去了。大本营只留下胡兰花坐守。
  且说赵大新随着一个巡逻小组出去之后,他不是就在这个巡逻小组里跟着巡逻。他说他要到各个小组去检查,所以他在哪个小组都不会呆得时间很长。他转了两三个小组后,就兴冲冲转回到大队,来民兵营部找胡兰花。他自有他的盘算。
  他进入会议室,去推套间的门,推不动,又连续敲了三下门,里面仍然没有动静,手忽然触碰到锁。胡兰花把门锁了,人不在。他想,她回家了?!他在会议室里围绕着长条会议桌徘徊。心里有些不悦,三四个回合后,他又走到若明若暗的院子里。四下张望一回,仍是搜索无果,他心里不禁有些烦闷。他在会议室的门槛儿上坐了。他是在等,他相信胡兰花会回来的,不管她是干什么去了。他(她)们已经相处了一段时间,谈情说爱的小船儿已经在碧波的爱河里忽忽悠悠地启航了……
  他和她都还清楚地记得,最先来打扮春天的是山桃花。初破两三花,深浅散余霞。七沟八梁的山野上,红一片,粉一片,像是从天上漂落而至的一块块红霞。虽然还春寒料峭,山桃花仿佛就是要在这种环境展现自己的娇艳和无华。山桃花非常喜欢阳光,它是那种给点阳光更灿烂的花。当她举起手锯要嫁接坡前那棵山桃树的时候,是早春二月。他家的自留地和她家的自留地毗邻相连。他站在自家的地里深情地看着她。
  春过去了是夏。晨露点缀在郁郁葱葱的叶片和粉红的、深蓝色的、玫瑰紫色的牵牛花花朵上,一颗颗小亮点儿,纯洁、晶莹剔透,像打碎了的水晶。几只窈窕的蜻蜓仍伏在这叶片这花朵上,虽然已经歇息了一夜。他看见了离他不远的地方伫立着她,他下意识地扭回脸,蜻蜓飞走了,水晶般的露珠齐刷刷地从叶片上,从花朵上滚落在那自留地地边上。
  夏末秋初的时节,碧草和缠绵的牵牛花青藤。粉红色的牵牛花上伏着两只花蝴蝶,一只面向东南,一只头朝西北。他心里几分疑惑几分惊喜,生怕惊飞一只。他屏住呼吸,看了一会儿,他想,彩蝶双双久徘徊。他用手指牵动牵牛花的青藤,亲爱的,你慢慢飞。两只蝴蝶先后打了个趔趄,谁也不飞。一条白线两头儿各拴一只。他想,是不是她拴了放在这里的?!心里一阵暗喜。
  最初的时候,他在自留地里干活时候,她也在自留地里干活;他歇着在一棵梨树下吹口琴,她还在干活。收工她总是比他早,走在他的前面。田间的小道儿就容下两只脚,两边全是嫩嫩的绿草。蚂蚱飞渡般在小道儿上跳,有两只被拴了腿的蚂蚱却在爬,一连好几天都是这样。他有些不高兴了,心里说,两只又笨又丑的蚂蚱为什么也要拴?!
  过了一会儿,一个飘逸的影子像幽灵一样从大门外翩跹而入。不等那影子近前,赵大新便慢慢从门槛儿上立了起来。烦闷的心情得到消渴一般的缓释,他坚定地猜,一定是胡兰花,胡兰花回来了。他的心情在慢慢变好。
  “你去哪儿了?”
  “我回家一趟。”
  两人进到小套间里。灯光明亮,胡兰花坐在这边这把椅子上,赵大新坐到那边那把椅子上,隔着两张办公桌,面对面。半天谁也不说话,神情莫名地有些紧张,不像人多的时候那么随便,像是忽然间有了尴尬。胡兰花起身把赵大新关上的门打开,一方光亮印在会议室的地上,惬意的清凉立刻破门而入。赵大新看了那方光亮一眼,然后热辣辣的眼神重新盯在胡兰花的脸上。胡兰花的脸被无创伤刺痛,她听到他的心在“咚咚咚”地跳,自己的心也跳得很利害,她勾下头,将脸避开了去。她感觉到他内心里有一种冲动在膨胀。
  赵大新本想还是提出那个已经说过N遍的话题,来和胡兰花商谈,希望促使两人的恋爱能够有所进展;但是,他却还是把想要说的内容阻断在牙齿的后面,反复重复一个意思,也就没有了意思。他发现她在紧张,想到是因为她看出自己那无法掩饰的欲望。于是,他赶紧悄悄地做深呼吸,进行瞬间调整之后,恢复了常态。“兰花,”他亲切地呼唤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含情脉脉地端详她,“我对民兵们的要求是不是太严了一些?”
  胡兰花慢慢扬起脸,他向她伸过手去:“你摸摸我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发烫。”她没有去摸他的手。事情还没有到那一步,不是随便可以拉手的。赵大新整出一两句古诗重复对她的爱慕。“我真的是想和你‘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不相信么?!”他两只眼睛的光芒比电灯还要亮。
  胡兰花微笑着问:“什么鸟啊枝的?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真心和你相好!你不愿意么?!”
  胡兰花还是笑:“你为了对付我,没少下功夫啊!”
  “答应我吧。”
  “答应你什么?”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胡兰花仍是笑:“还没有跟爹妈说,怎么答应你?”
  赵大新整几句诗句确实是强化了胡兰花对他的钟情。至于说到两个人对这些诗句有多么透彻的理解,其实也未必!不过是望文生义做一种表达而已。然而,二人在某一点上却是“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了。她知道他渴望要干什么,她就是不答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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