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小荷才露尖尖角
作品名称:胡杨花(小说) 作者:黑沙枣 发布时间:2017-08-02 15:52:35 字数:3362
子夜刚过,知青点上就热闹起来了。秋雨就是被这嘈杂声叫醒的。秋雨醒了之后,就叫:“江梅,金铃。”没有回音,她知道糟了。“呼”地一下坐了起来,以战士最快的动作迅速,穿好衣裤,背上柳条筐,带上花兜,出了门。
夜色茫茫,凉风徐徐,浓浓月色撒在着急的秋雨身上,吹淡了没有感觉的凉意,她疾步向着一个方向奔去,小腿像插上翅膀飞一般地绕过连部,上了一段条田地头的小路。空旷的四野被密密匝匝的林带笼罩着看不到尽头,听不到有说话的声音,寂静的只有秋雨走路的“沙沙”的回音。走着走着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人跟在身后,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她加快步伐,走了一阵又停了下来,后面的声音也停了下来,她悄悄地回过头想看个明白,她回过头,一切如故,除了自己的影子外,别无旁物,再试,还是这个结果,一种恐惧感在侵袭着她。
在她来一棵树时,就有人告诉过她,这里的狼可凶了。在离连队不远的羊圈墙壁上用白石灰画了许多的圆圈,就是用来吓唬狼的,可,秋雨来到这里就没有见过有狼,也就不相信有狼。难道今天见鬼了,真的遇上狼了?说也奇怪,自己停下来它就停下来,你向前走它就跟上来,你向后退它也跟着退,就是不见是何物,她大喊一声,除了来自远方的回音外,什么也没有,她走着走着灵机一动,突然就地蹲了下去,在注视,再观察再听,一切如初,真的见鬼了,秋雨心里骂了一句,背上筐子大步流星向地里走去。
棉田飘着一股浓浓的清香,蒙蒙胧胧的夜色中撒落着凉爽的潮气,在深墨绿色的棉海里绽放着朵朵鲜花。秋雨没有在地中间走,而是在地的横头放下自己的筐子,系上花兜,弯下腰摘下今年第一朵棉花。今年的棉花长的特别饱满捏在手里仿佛捏了一块海绵轻柔,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和兴奋。她的动作这会儿算不上是快,那是生疏的结果,也是踏着夜色摘棉花没有经验,月色毕竟不是白昼,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披星戴月,就这样也能听到她沙沙的动作声,如同一部机器一样在飞速地运转,当东方地平线上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她的筐子已经是满金满银露出尖尖角。
拾棉花轻车熟路,怕就怕的是背筐子。过去做学生时,只要完成任务磨磨叽叽过两次称,自己背也就背了。现在不一样了,不是说自己是职工,而是一名突击队员了,既然是突击队员就要有一种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吃苦耐劳的韧性,不仅要在数量上争第一,而且在表现上也要让别人无话可言。到吃早饭的时候,她的筐子被她踩的结结实实的。地下还放着一个花兜,她半蹲着身子,先把左胳膊插到筐子的左带子里,再把右胳膊插到右带子里,两只手把带子向肩头上拽了拽,两手扶地,屁股一掘,整个动作像一组动画片分解着每一个环节,整个身体稍微前倾着,压在身上的筐子缓缓地被秋雨背起,喘了一口大气,把放在地上的一大花兜花拿起来抱在胸前,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地头走去。
压在身上的筐子像似有意识地考验秋雨,柳条棱深深地卡在秋雨单薄的背上,每走一步都发出深深的摩擦,特别是肩头上勒的紧紧的,像似被一块大石头压着越走越沉,汗水顺着前额扑扑簌簌地打湿了前襟。
她想找个地方歇一歇,但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就一闪而过,不能歇,一歇,就再也起不来了,坚持就是胜利,她停顿了一下,就像蚂蚁搬家站在中途打了个盹,重新调整一下姿势,咬着牙爬上林带边上的水渠埂上,渠里刚走过水,渠底还稀泥糊糊,不远处打了一个简易小桥,秋雨顺着埂子背过桥,桥下是一段下坡路,左脚没有站稳,向下滑了一下,身子就失去了平衡,向下冲去。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想停下来,一切都是徒劳,而且越冲越猛,向前倾去。
方正林在秋雨冲下来的瞬间,就看出事情不妙,便冲了上去,想把秋雨的筐子一把结过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秋雨向下冲的力量在惯性的作用下一泻而下,胸前抱着的一大兜花正好撞在方正林的肚子上,得到缓冲的秋雨没有向前冲去,而是在撞击的一瞬间整个身子向后翻去,方正林一把抓住秋雨背的筐子边,秋雨顺着筐子倒在地上。
方正林扶起筐子,秋雨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谢。”秋雨看着自己的狼狈样用手拍打身上的尘土,嘴里嘟嘟囔囔一翻,方正林已经帮她过了称,足足三十八公斤,加上筐子四十四公斤,真的不轻。
这一天秋雨拾了五大筐,方正林替她背了三次,一炮打响。有人压根就不相信这是真的,说这里有猫腻,告到连长那里,说是方正林在给秋雨过称的时候把自己拾的花给了秋雨。连长一听,火冒三丈,这不是做假吗?让警卫把方正林叫来他要问个明白,被王建华拦住。“你长点脑子,你现在把他叫来,你以为你就能问出个名堂来,我看这事不一定说的对,咱们树一个典型也不容易,只要提醒一下不要再发生类似的就行了,何必较真。”
连长想想也是这个理,就同意上报场部。
秋雨的名字如夏季的响雷一样在全场上空炸开了,连队的高音喇叭天不亮就开始广播,敲锣打鼓地把优胜红旗送到地头田边,王建华亲自把大红花戴到秋雨的胸前。并一再叮嘱要戒骄戒躁,保持荣誉,争取更大的成绩。这件事被场宣传科的干事添油加醋地写成专稿,发在《沙河报》上,秋雨更是名声大振,场里发了专文,号召学习秋雨的耐劳精神开展向国庆献礼十日大会战。
文件一传到连里,连队在棉花地头开了个简单的表彰会,王建华在会上趾高气扬地说:“过去我们学的是别人,今天我们要学的人就在我们身边,这是我们集体的光荣,是我们集体的荣誉,我们不仅要学习她一颗红心忠于党的热情更要学习她不怕苦不怕累,一心为集体的高尚品德。同时我也希望在我们连队涌现出更多的秋雨来,也希望我们大家都像秋雨哪样以优异的成绩向国庆献厚礼。”
王建华稍微停顿了一下,调整了说话的口气,说:“没有什么困难能难住我们向着胜利目标前进的,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们,一切要求进步的青年们,职工同志们,我们没有理由怀疑自己的能力,她能做到的我们也可以做得到,凡是在三秋表现突出的经支部研究可以火线入党,同时,我代表党支部宣布,从今天起秋雨同志被列入考察对象。”下面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和群情激昂的口号声。
在拾花的历史上,还没有这样一个记录,王建华就是要创造这个记录,而且要大张旗鼓地做,不做怎么知道不行呢?他知道年轻人的热情,只要调动起来,就能创造奇迹。你反对我也得这么干。
方正林憋了一上午的尿,这会儿总算有机会找个地方去撒尿了。他站在农渠埂子上向四周望了望,手里拿着花兜,顺着埂子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他的腰断了似的疼,他不停地用拳头敲打着腰部。
方正林在一片喜讯中并没有陶醉,而是在想,这是谁在作梗呢,自己的确没有给秋雨多给一斤棉花的想法,就别说我做了,我是那样的人吗?那为什么就有人这样胡扯呢,这人的目的是要干什么,他的脑海像一部电影机一样过着每一个人,谁都不像,谁都没有这个动机,难道是江梅,她怎么会呢,不可能。
“方正林。”有人在喊方正林的大名,声音是从旁边的玉米地里传过来的。方正林听的一清二楚,是江梅的声音,他不会听错的。她的声音他都听出老茧了。
方正林停下脚步,抬起头向玉米地望去。
“方正林,你别过来,我在解手呢。”
方正林像似接到一道圣旨,正准备扭头走却被江梅喊住了。
“方正林,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
方正林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燃着抽了一口。“你快点,我还有事呢。”
江梅这会儿已经躲在方正林的身后,欣赏着方正林的抽烟动作,好久都没有这样看方正林了,这一看反而心里有点堵。
方正林知道江梅就在身后,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说:“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是你规定的我就不能在这里方便?”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们女孩不是随地而安吗。”
“我想在那就在哪你能管的着吗。”
“你要说什么,快点,我憋着呢。”
“憋着呀,省的给别人加几斤,你充什么好人,你怎么不给我加几斤?”
“江梅,你真误会了,我要是给谁加了斤数,我不得好死。”
“你是没有干,但你能说的清楚吗?”
“这有什么说不清楚的。”
“没想到你现在长本事了,现在你能说清楚也是不清楚。”
“我告诉你,我并不在乎清楚不清楚,我在乎的是谁在后面捣鬼。”
“方正林,你死脑子,现在应该是咱俩联手,你帮我一把,给我一兜花,让我也榜上有名,我光荣你也光荣。”
“把你美的。”
“方正林现在正是考验你的时候,你要是真心对我好你就帮我一把,你是可以做得到的。”
“行我接受你的考验,给你一兜,说好了就一兜。”
晚霞收去最后一缕光芒后被黑夜吞没了,突击队员们就在堆起的棉花垛上东倒西歪的睡着了,他们在甜甜的睡梦中等待着月光的出现,等待着新的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