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作品名称:心想事成 作者:田虚 发布时间:2017-07-26 19:51:46 字数:3009
“可是,可是,”蒋为民嗫嚅,“我身边,没这许多钱……”其实,家里也没有,更多的钱。
“你有多少?”年轻人问。
“反正,反正,还差得多……”蒋为民惶恐不安。
年轻人弯下身子,拎包上手,拉一下汗湿沾身的衬衫,欲开路,长叹道:“噫吁嚱,人心叵测!看您是个实在人,以真情待您,您反倒,处处留心眼,锱铢计较,如菜场里的大妈。可能是,我看了错人,算罢!”步子迈开。
“不!”蒋为民拉住他的胳膊,“我,我……”
读者诸君,按照营销心理学,蒋为民此刻,产生了“购物冲动”。而这种冲动,往往是,非常感性的。它会非常强烈,却容易稍纵即逝。
“到底有多少?”年轻人语气不高,压逼过来——高明的猎手,当然会紧紧抓住时机——眯细的眼里,那幽幽的光,像两把锥子,扎住蒋为民。后者动弹不得。
“一万,一万五……”蒋为民招供。
接下来,事件的进程,读者诸君,您们能想象,毋须我赘述。
这真叫“当事者昏,旁观者清”!
诸者诸君,到此时,我与你们一样,唯剩无奈的叹气:蒋为民啊,蒋木陀,你上当了!那一万五千块的缺口,看你怎么填?等着淑珍,让您老人家,跪搓衣板罢,把您骂个狗血淋头。唉唉,还有什么更狠的,淑珍做得出来,有您受的了……
3、蒋为民的惊恐•他应该上富豪榜
黑色的塑料袋,推到一边,盒盖掀开……
完了,完了!
他的手,乃至整个身体,像得帕金森综合症,颤抖起来,控制不住。
窗外的光亮,几近消亡。暮色,抖开薄暗的茫茫纱翼。
这周边,树长得严。靠近K湖,难得有的居住环境,如今成了天价地。三面有,环形青岗做屏障,昼结束得早。
开台灯,橙黄,与铁制灯座同样老旧的光,依着椭圆形绿罩壳框定,放出一桌面大的亮。
蒋为民的脑壳,大半在光亮外。那有点肉的鼻,和厚重的面颊以下,围着亮源。
灰色的“心想事成”盒,像舞台上,魔术师的道具,陈于光照中心。
心头,火烧火燎;胸中,撞鹿;手脚,持续颤抖。
越来越没有底,哪有这等好事呢,要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有什么?!
蒋为民啊蒋为民,亏您还是个“智者”,怎么能相信,这种低级而蹩脚的把戏呢!
脑子里,轰轰乱响,血,直往上面冲。
不!不!不至于吧,我是耳闻目睹,亲身尝试了的呀。那铃铛眼,黑纱女郎的浓香,还留在他脸面、脖颈、衣衫上。那么,拿来的这盒,是不是假的呢?我的妈呀!蒋为民差点昏晕过去。常常是这样,许多的推荐商品,做广告,用的货真价实,你买回来,“西(死)蟹一只”。悔不该,当时拿了就走!蒋为民,这是你的老毛病:要紧关头,总是头脑发热,不冷静。就等上一等嘛,等警察叔叔,走了再说。本公民,堂堂正正的K城人(本地居民),又是机关干部,怕啥?送走他们,再在这盒子里,抽检一张,试变,那就万无一失了!真是“老矩失辟”,太急煞拉污了!前面,那一次一次地检验,做得蛮蛮好的,就这最后一关,毛糙放水!胆小不能做将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追悔莫及。
把白底蓝花的旧窗帘,拉上。虽然,有人从窗前,近距离路过的概率,几无。防止儿子闯进来,房门,自然是早已锁扣,别死。这小东西,总是鬼鬼崇崇。那模样,有点像普京——就沉默寡言,城府很深的范儿来说。时不时,会从你料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
他用指甲,勾去封条,扳开盖子。
盒内,整整齐齐,蹲着两个小方块。第一眼,让人放心:纸块摞得恁齐整,像刚出厂的“人民皮(币)”,紧扎捆,四面如刀削般光洁。这种严谨、“正规化”的操作,让人心里,产生信任感。
据年轻人交待:每叠50张(一个方块)。也就是说,总共可以有,100次“心想事成”。
以蒋为民当下的心态,这是一个大数字。他急切想要到手的物事,脑屏里,还没达到两位数。就像普希金童话中,那个向金鱼提要求的老太婆,还在贪欲的“初级阶段”。
与年轻人分手时,对方匆忙中的交待,让他大惑不解。
“不能注入真实的空气!切记!切记!”
“什么?什么?‘真实的空气’?”蒋为民急问。
“对!”
“往哪里注?”
“往‘心想事成’出来的物事!”年轻人答。
“我们吹进去的,不是‘真实的空气’么?”他指的是,作法“心想事成”时,口中的吐纳。他被搞糊涂了。
“呜哇呜哇呜哇……”警车啸叫。不止一辆,从城北路的西头,河西路的南端,向这个三角地带,奔袭过来。K城在实施“严打”——与全国同步——这声音,一霎间,就变得普天盖地,刺耳裂心。
“不!”年轻人摇一根手指,“那是‘虚幻之气’,境由心生……”
他的身子,本已转向,颈扭了过来,交待蒋为民。那双锥子似眼睛,透出狼样的光来,机警地,搜寻着四周。蒋为民有点“汗毛凛凛”。
上帝上帝,什么深奥的哲学!蒋为民极力,把耳朵竖起,人凑过去。
前者一行说,一行往后退,只见那两片,灰色的薄嘴唇,在张翕,而字音,
已是听不灵清,像放默片。而后,他就像孙行者遁墙,隐入绿屏。
妈呀,蒋为民极度懊丧。他跟上去,都来不及。他探进密林,哪里还看得到,那个轻捷的身影。简直会飞。
“叽嘎!”
“咕——”
紧急的煞车声,有汽车,有摩托。就在树林边了。
蒋为民转眼一望,腿软:白底蓝饰的警用面包车,边三轮,白钢盔扣脸的警察叔叔,手持黑电棒,从大开的车门里,倾出来;从座椅上,跳下来。
他脸色发青,魂飞魄散。不管怎么说,若是让叔叔发见,他与年轻人,在这地儿,作这等勾当,到“娘舅”(公安)那里,去走一趟,是没有二话的。说不定,还得戴上“镯儿”,还得挨一顿“加工”——就像当年衙门里,打“杀威棒”,人家都是这么说的。他亲眼看见过,一个比刘易斯跑得还快的“暗钩”,在“美尔健”商场那里,追一个年轻人——也不知,他犯了什么罪?——那是华灯初上的晚间,逮住,未见出示证件,也不自报山门——也许他们是老相识,自然也不会说,“你有权保持沉默”。把年轻人反扭了,后者像张开翅膀,低身俯首,等着骚公鸡压上的小母鸡,乖乖受降,未有一丝反抗,叔叔还是狠命地扭,麻利上“镯儿”,把膝盖往背上压,真到那个高大的年轻人,上身下身大腿小腿,平叠了,像部队里,预备行军的铺盖,嘴啃到人行道水泥地。前者还让自己的膝盖,往下做两次,受地球引力下吸的运动。嘴里骂骂咧咧,一直不停。可能是指责他,让晚餐刚下肚的彼此,作这样的百米冲刺,于健康极为不利。那地儿,灯火明亮,行人络绎不绝。要是在没人的地段,蒋为民想,那肯定是要,把那年轻人的“筋骨松一松”。他不寒而栗,不由得,深深地同情起,那被逮住的“坏蛋”。此刻,他在为自己担心。一颗心,“扑嗵扑嗵”直跳。
“大师”(不知从何时起,蒋为民在心里,这么尊称年轻人)到底不同凡响,在他退身的当儿,一边嘱咐蒋为民注意事项,一边利索地,把原攥手中的一万五“人民皮”,塞进旅行袋,“倏”地拉上链,端正了身姿,开路,丝毫不显慌乱。末了,还不忘,潇洒地向他挥手:“再见,祝您好运!”这最后的一句,因是常用语,蒋为民听清楚了。
“大师”从樟树林那里,再度闪出来——蒋为民,原以为,他早已狼奔豕突,逃之夭夭——俨然是一个,心情悠闲的赏景者,沿着河栏边的小径,慢吞吞地,往东面散步过去。
处变不惊!蒋为民再度服帖:到底是高人。
受感染的蒋为民,胆子大起来,总算魂魄,没有完全飞散,腿脚,还挪得动。那脸色,虽然苍白,但也不至于,让人一眼看去,就是心怀鬼胎,案犯的嫌疑。
只得听得,一阵阵粗声吆喝:“站住!”
“干什么的?!”
“证件拿出来!”
……
“鬼子进庄!”蒋为民胆颤。这种认知,是完全不正确的。可是,我们可敬而可怜的蒋公,胆大如鼠(胆小时,还不如鼠),还是觉得,身置那种氛围里了。这不能怪,警察叔叔喉咙响,气势足,只能说明,蒋书生看多了革命电影,缺少了实际生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