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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孩子气的图瓦人(2)

作品名称:零距离接触图瓦人      作者:大路白杨      发布时间:2017-07-21 15:00:04      字数:4075

  (四)
  行走构成了他们生活的最主要方式。
  记得,我第一次去寻找一家贫困户时,简直有一种脚不着地、追着跑着也找不到那个人家的感觉。我是跟着乡政府的一名叫叶尔肯的图瓦小伙子去的,我们前前后后花了一天的时间,整整找了四个不同的地方,每一次都是他们前脚刚走,我们就到了。听说后立即在他们的后面追赶,每次的追赶中,总是有一种紧迫的害怕追不上、又被跑掉的感觉。最后,临近黄昏时分,我们的摩托车终于追上赶着一头牛、驮着简单行李、继续向深山转场的牛,在牛的旁边才是这对人到中年的夫妻。
  在村子里,有许多人家习惯了这种追赶着季节,追赶着水草而不停行走的生活;尤其是老年人,他们保持着坚定而韧性的方式,不论你如何劝说,他们在听过之后,笑过之后,仍旧赶着他们唯一的牛,带着简单的生活用具,毫不受影响地向他们的目标前进。村里的年轻人生活的方式却发生了变化,他们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生活,喜欢在村庄里做些生意,搞些买卖,捣腾些皮张奶酪地山货,维持着自己的生活。但是,等他们老了以后,是否也会沿着父亲的足迹走进深山大水这中,我就很难保证了。
  与牧业有关构成了生活的基础。这是图瓦人为什么不放弃目前生活的重要原因。商业一直是让图瓦人不喜欢,也不轻易接受的一个行当,自古至今,没有几个图瓦人是从事商业行为的。他们把商业视为一种让人变坏的事情,一个人当了商人,要不了多久,心就变得坏了。因此,在禾木从事经营的多是汉族和回族。这些商人们也不太地道,先是租住图瓦人的房屋,然后带着这家的一家人租车外出,又是上馆子,又是住宾馆,最多是给主人家欠账。喝酒的账很混乱,常常是主人家喝一瓶备不住记了五瓶的账,几个月下来,欠账一大堆,房租费没收到,出租出去的房屋却成了商人的了。乡政府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管理好,不让图瓦人上当,把自己的房屋抵债出去,一旦发现,就立即处理。
  还有的汉族商人,把房屋扒了,木材装上车子,晚上偷偷跑了,最后,却要让乡政府背上负担,出面替他们盖上简易的房屋。因此,遇到这类的事情,全乡的干部都上,不论商人如何态度,如何拔刀执斧,立即制止,否则,前有车后有辙地,乡政府对再发生的此类事件就会难以管理。就是工作的一年间,我就参与了十多起这样的活动,到最后,不管商人们如何泪水涕零,如何卑躬屈膝,我都变得心硬起来,反正又不认识。他们也做得太出格了,不再与理会他们如何可怜,家里又是如何如何的困难。
  经过很多部门联手进行一个春天的整治,商人们的私下圈地和收房行为有所收敛,他们不再抱有侥幸的心理,因为他们的行为,在当地已被视为一种太不道德的行为,很少再有人再愿意给他们出租房屋。图瓦人也在失败中学聪明了,不和他们讲价格,一口价,要租就租,不租就算;就是租给他们也出价很高,减少了他们高额的利润,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罪孽难饶的结果。
  不过,这些商人的经营,也让村里的图瓦年轻人,跟着这些人学会了经商。年轻人把自己采挖的食品、摘下的野果、打下的鱼全部拿来,买给商人们,这些收入来得快,比经营牲畜见效快。因此,许多年轻人不再愿意赶着牲畜到深山老林里放牧,而更愿意留在村子里,留在有人类聚集的居住区里。
  (五)
  交通运输的困难一直是禾木图瓦人生活与生产中存在的一个突出问题。
  2007年冬天,我在去禾木的路上,当时的大雪天,道路非常难走,就是开着越野车,在冰雪的路上行驶也是非常困难的。因此,一路上很少遇见来往的车辆。在我们走到半路时,突然在一个转弯处,看到迎面开来了一辆小型中巴车,我们非常感叹,对司机说,你看人家中巴都敢这样开着满世界跑,你却这样胆小不敢走。认真望着前方小心开车的司机,头也不回地笑了起来,没有回答我们。
  到了跟前一看,我们自己却全部傻了。原来这是一辆破旧的北京2020吉普车。车的保险杠上放着两、三袋子面粉,车的引擎盖上放着用白面包裹的行李,铁皮顶棚上全放着风干的牛马肉麻袋,用皮绳子一捆,结结实实根本就掉不下来。从远处看,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小型的越野车,而且在车里面竟然能够坐着十三四个人,大大小小的人,光是脑袋就把驾驶室的窗口排得满满当当的。一个载人仅5个位子的车,超载了近3倍。
  还有更可笑的事情,在禾木发生的一件事情真的让人不仅不信,而且是哭笑不得:县里的交警队为了安全检查,开着车前往禾木乡例行交通检查,路上遇到一堆人向他们迎面奔来。交警吓了一跳,急忙下来把车子拦住,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是一辆二轮的国产摩托车,一数坐在车上的人头,从车灯、油箱到后架子上,甚至是前面车把的大灯上,大人抱着小孩子,也大大小小有七个人。把交警感叹的难以自禁,一辆摩托车等于一辆中巴面包车。由于是牧民,交警只是做了教育,没有罚款,让一堆人手牵着手走路回去,让摩托车按规定载人后走了。
  村里的摩托车越来越多了,一是这里的山路适应摩托车行走,可以到很远的地方放牧找人;二是可以为家庭增加收入,拉运游客,采挖中草药。当然,交通事故也不断出现,但死人的事情却没有发生。为了争抢游客,摩托车像电波一样,从村子里来回穿梭,搅超了长长的浓尘。近二年来,外地的摩托车也纷纷加入到村中的拉运游客队伍里来了,他们半夜三更就开始,到天亮警察出来时,他们已把口袋里装得厚厚的都是钱了。他们的摩托车对村里的马队收入直接影响很大,更大的是来这里的旅客,乘坐后的安全无法保障,遇到事故时游客认为是乡村组织的,不找当事人,而是找到村里乡里,乡村为此事很是头痛。村委会于是就和交警一起,经常天不亮就出发,在路口或桥头处进行拦路堵截,遇到的不是冲关的,就是掉头就跑的,满山遍野的无法去追。往往是治理一阵子,秩序好一阵子。就是这样,村里的马队当年的收入也超过了100万元,为实现人均收入增长起了很大的作用。
  村庄在不断地扩大,而图瓦人却在慢慢地变老。村庄的人一天天地变化着,村庄也随着人性格的变化而失去当初本性的一面。当将来的某一天,我们来到这个村庄里,充满着整个村庄的都将是经商的人,都将是其它民族的朋友。
  在那时,我们对于这个曾经原始的村庄,是否能联想起什么?
  (六)
  做自己一直都想做的事情,是曲开老人家在老伴死了多年之后,经过大砌大悟后,在一个早春时节开始的,并一直坚持下来的不变习惯。
  曲开是村里子有名的大能人,今年虽然七十岁了,除了身体健康外,可却能做很多事情。他做过铁匠、当过木匠,也当过放蜂人,在他家的院落里,摆放着齐全的打铁、木工工具。我去过几次他的家,每次都是陪着电视台、报社杂志社的人去的。在那个有五、六间木头房屋的小院里,当着儿子和媳妇们的面,不论记者们让他怎么摆“泡斯”,老人都会认真而仔细地去做;而且,许多时候,假着假着地做着,最后却做成了真的事情,等摄像机拍完了,老汉还沉浸在自己的劳动之中。而且,他最喜欢的五岁小孙子哈里木,也剃了光头,满心欢喜地前来凑热闹。他举着斧头、锯子和打铁的工具,煞有介事的样子,可让这些外来的记者们,过足了摄影的瘾。就是在我的手里,也有几张关于曲开老人工作、关于小孙子哈里木调皮的得意相片。
  尽管老人和二个儿子住在一起,可是,毕竟不是一个年龄的人,他和儿子们共同的语言越来越少了,儿子们也觉得父亲的一遍遍的话语里,真的罗索了、真的老了。
  大概是曲开的样子越老越有个性,乡里的汪书记就把他树成了图瓦人的形象代表,通过几次试镜头效果不错。因此,每到乡里、村里有什么对外活动或对外联络事情时,都会派出专车把他接过去;就是在地区开展的其它旅游活动中,老人常常也是身着本民族的外衣,以沉稳的姿态和喜悦的心情,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平常日子里,他会经常穿过家门前的那片桦树林,通过新修的木大桥,踱着步子走路到村子中看看。一到了村子,见到了他的朋友,他就整个人的性情立即变了。他往往走到人多的地方,和别人大声地说话,共同和村里人讨论着村里的事情,有时候有些没话找话说的样子,我想,可能他是怕村子里的人把他忘记了。
  有几次,我无意识中发现,他也会有意识地走到其中的几家门前,站在门口与门里的主人说话,有时,主动与路上的人交谈着,碰上外地来人和他合影他也是来者不拒。自从老伴死后,他至今仍是独自一人过着。因此,有的时候,他也会站在别人的大门前和村子里的那几个寡妇们开开玩笑,尽情地宣泄一下自己内心郁闷的心情。每回开开玩笑之后,才蹒跚着回到家里,以平静的心情,在私下的生活里悄悄地乐呵几天。但是,过些时候,他又回到了以前的状态,又需要到村子里走走了。
  他家住处是一个偏离村子的地方,如果没有事情时,是没有多少人来这里的,四周除了水的声音、树与风的声音,再就是几只鸡的叫声,其它也就没有什么声音。人老怕寂寞,可能他也是一样怕没有人理睬他的原因是,这几年,他常常去村子里走走。时间是无可奈何的东西,把他弄得心里很是寂寞,觉得身只影单的,于是他又想起村庄和村子里的妇女们。
  随着年龄的增大,他的业余时间好像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他于是把自己的能力和潜力完全地动员起来,去干了一件自己想干多年没有干成的事情,加工一件自己心中梦中见过的物品,包括建一座新的木房、包括搭起的木头围栏,包括制作些自己想象中的能值钱的旅游纪念品。每到这个时候,在劳动中哼着歌曲,在劳动中消费着富裕的时间;而自己的孙子哈里木就在旁边又跳又唱的,手里拿着木刀木枪的玩,而且常常从树林或草垛里找到几个温热的鸡蛋来。人老了喜欢孩子,小哈里木的所作所为,小哈里木喜欢帮他、小哈里木爱摆形象照相的优点,都是令曲开老汉非常高兴的事情。
  棉絮一样的雪继续下着,整整一个星期了。我从宿舍向窗口外望着,一群牛不紧不慢的走着,它们的背上、头上和鼓起的肚子上,都沾满了轻轻的雪花,离我很近的一头牛的脸上,长长的、向上弯曲的睫毛,真像人类的演员一样。就是这微微翅起的眼睫毛上,也落有一层浅浅的雪花。
  我转身子从窗口处突然发现,曲开老汉正一身棉衣、头戴着皮帽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上,像等待什么人似的,望着村子路上赶着牛群走过去的妇女们和远处耸立在漫漫雪际里的雪山峰。
  雪的朦胧之中,雪的影影绰绰之中,牛群在大雪中朦朦憧憧地走着,被身后侧着身子、包裹着红色头巾的女主人,一步步驱赶着进了栏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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