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工人的事 老板的事 都是党的事

　　不一会简报所有的稿件都录入完毕了。用打印机打了个小样，二丫又是一阵感叹，说就跟真的红头文件一样，她把简报握在胸口上。她闭起了眼睛，二丫闻到了一种男人的气息，单身的她突然感到有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来，只觉得浑身有点酸懒。自接触老郑以来，二丫就感觉老郑不是一般的人，他意识超前，有文化，有才能，有头脑，谈吐自如，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成熟男人啊！她浑身又是一阵酸懒，头慢慢地靠在了老郑肩上，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以后我就做你秘书吧……”
　　老郑吃了一惊，他赶忙推开二丫的头。他知道二丫是个离婚的女人，但这超前的动作他还是难接受，他笑道：“我哪有资格配秘书啊？”二丫眼前的温柔状态他又不忍冷拒，他笑着用手刮了一下二丫的鼻子：“以后你就叫我大哥吧！”
　　二丫异常欣喜，她把“大”去掉了，柔柔地叫了声：“哥！”脸红了。
　　老郑没有把简报样版先拿给邱老板签阅，而是先拿给李娴看，征求她的意见，什么事先征求李娴的意见，这是老郑给自己定的工作策略，话又说回来，什么事李娴同意了，就成功了一半。
　　李娴见了简报，吃惊不小，想老郑这个人，文的武的都有两下子，点子一个又一个，是个干事的人，内心不得不对老郑更服帖。她一字字阅读，又见底下编辑落款有“办公室”几个字，心里舒坦了许多，但表情上还矜持：“这张纸能起多大作用？”
　　老郑低沉道：“拿破仑说过，一支笔能敌三千毛瑟枪！足见鼓动的重要性！我们党组织历来重视宣传工作，这张纸把党的方针政策、公司管理意志传达下去，把员工的意见反映上来，公司上下步调就会一致，一定会有好的效果！”
　　其实李娴早已感觉这张纸的分量，邱老板看了一定会满意。简报已经出炉，拦是不可能的，何况落款还有“办公室”字样，论功劳，总也有她的一份，所以她也只能顺水推舟做个好人了。她仔细看了一遍简报，对老郑道：“不错！只是……”
　　老郑巴不得李娴发表意见，只有她能参与进来，就说明她认可这项工作，那么简报下发就顺利，他对李娴道：“你看怎样修改？”
　　“我实在没有什么文采！”李扭捏了半天指着那篇评论道：“《坚决做好改制这项工作》这题目有点淡，把‘工作’改为‘大工程’有号召力！”说着，拿铅笔圈点了几下，拿给老郑看。
　　“可以！可以！”老郑满口称赞：“这‘工程’两个字更能体现改制的重要性！”
　　李娴参与修改简报，心里有着女人极大的满足感，她很高兴，拿着简报邀老郑一起到邱老板办公室。
　　邱老板看了无比惊喜，连说：“我要的就是这个”，他对老郑道：“你用精确的理论解释了公司股份制改造的意义，让员工一看就明白，一看就知道怎样做！”他给老郑倒了一杯茶，兴奋道：“我的公司跟国企大公司一样，也必须有个宣传媒体才好，咱们往正规化管理又迈进了一步！”
　　李虎道：“这就是新兴塑编的人民日报啊！”
　　邱老板指令：“简报人手一份！”
　　又是午饭时间，食堂里人声鼎沸，窗口还没有卖饭，一根筋拿着一张简报在餐桌上指指点点，身边围了不少人：“看看！这党支部刚成立，就帮助老板圈钱！这不是我说的吧？这是他们白纸黑字写的！我就说进了染缸，没有不成一个色的！”
　　三儿道：“什么股份制？”
　　一根筋：“就是大家给老板交钱！”
　　大胖子前两天没有被罚款，内心里感谢老郑，就在旁边灭火道：“你一根筋就跟电视体育解说员似的，一天到晚嘴不闲着，人家党支部干什么工作还必须通过你呀？”
　　旁边凑过来传达室的邓明光，这人四十出头，方型脸，他的两只眼睛不但特别大，而且两眼球之间距离特别远，人送外号“大眼”；他嗜烟嗜酒，月底钱花光了就根大葱也要喝酒，他对众人道：“今天谁给我出2元的份饭钱，我告诉谁一个秘密！”
　　这邓明光日夜守着公司，发生什么事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人们都爱跟他探听小道消息，他这一吊胃口，立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一根筋道：“说！今天的份饭钱我掏了！”
　　邓明光来了精神，他小声道：“那书记，能不给老板卖力气吗？”
　　他的神态诡谲，故意不往下说了。
　　有人急切问：“大眼哥！为什么？”
　　邓明光更加压低了声音：“老板送书记礼啦！送了一个手机！”
　　一根筋问：“你怎么知道的？”
　　邓明光哑了口，他闭着眼睛道：“我亲眼看见啦！”
　　“一个手机几个钱？”有人说。
　　邓明光道：“明面上给手机，你知道背后塞多少钱！”
　　人们的眼睛都直了。打饭的窗口开了，人们散了。
　　邓明光追着一根筋：“说好了今天的份饭钱你掏……”
　　时间对老郑来说太宝贵了，午间排队去打饭，还不如利用这十几分钟干点工作，所以，老郑每天都是食堂最后一个打饭的人。他打好了饭，找了张桌子刚坐下。
　　一根筋凑了过来，他跟老郑说忘带手机了，借手机用用。
　　老郑把邱老板给他的手机递过去，说道：“新的！我用的都不熟！”
　　一根筋问：“新买的？”
　　老郑：“公司发的！”
　　一根筋用手掂了店，一声没吭送回了老郑，扭头就走；走了半截又回头问：“这党支部是为工人办事呀，还是为老板办事呀？”
　　老郑已经摸透一根筋的现在的心态，他感觉这时刻应该说一句直白的话才有分量，于是他对一根筋道：“工人的事，老板的事，都是咱们党的事！”
　　现在的老郑不是从前的老郑了。从前人们见老郑，那是见了一个看门的；现在人们见的老郑，是党的书记，还没坐稳，就见三儿过来了。
　　“郑书记！”三儿道，“听说不交钱入股的都开回家，是吗？”三儿家境不富裕，就怕交钱。
　　老郑问：“你听谁说不交钱就解聘呢？”
　　“我说也是！”三儿道，“改成什么样，也是共产党的天下，谁敢早上签了劳务合同晚上就毁约呢？”
　　老郑看见一根筋眼睛往这边斜楞，知道他也想往这边凑，于是就故意大声问三儿：“你对改为股份制有什么看法？”
　　三儿道：“我这个大老粗什么也不懂！不过，一说‘改’我们工人就害怕，从前一个人挣的工资可以养几口人，现在两个人也养不起一个孩子！”
　　“这我就不同意！”老郑道，“物价有升有降，譬如彩电，刚时兴时几千元一台，买一台一年的工资就没了！现在彩电最便宜的几百元一台，工资高的可以买几台！”
　　大胖子在一旁插话：“还是书记眼光高，看不清楚的事经书记一点，立刻眼明心亮！”
　　“哼！”一根筋插话了，“降价的是小头，涨价的是大头！你就说那房价，三儿，就你这点工资，一辈子不吃不喝也买不起一套房子！”
　　三儿灰了脸：“你说这物价怎么跟猴哥似的，怎么翻着跟头往上涨呢？”
　　“不涨行吗？”一根筋道，“农民的粮价涨了，油条就跟着涨；油条一涨，工人的工资就跟着涨；工资涨了，化肥就得涨；化肥涨了，农民的粮价又要涨……如此无限循环，你说这物价能不比赛往上涨吗！”
　　三儿道：“怨不得天天改这改那的，什么事‘一改’钱就来了！”
　　一根筋道：“你是明白了！水改，水价涨；气改，气价涨；电改，电价涨！”
　　老郑道：“改股份制，不是我们独创的，全世界都实行，我们中国很普遍，我们改为股份制很正常，反对改制，那就是跟不上形势了……”
　　“改！改！改！”一根筋问周围的人，“你们都说说，谁愿意改制？”
　　有人道：“也没人征求征求大家伙的意见？”
　　老郑有意让一根筋说下去，笑道：“你什么意见啊！”
　　一根筋道：“有什么意见管什么用，咱们臭工人到哪地方说话去？说了又谁听呢？”
　　老郑问：“我给你提供个平台，你敢去说吗？”
　　“嘿！”一根筋道，“我说的都是光明正大的话，又没造谣诈骗，又没搞阴谋诡计！到哪儿我都敢说！”
　　大胖子道：“郑书记！你们什么时候开大会？安排我们耿教授去讲授讲授！”
　　三儿对一根筋道：“到时候你要尿了就掉了价了！”
　　一根筋道：“放心！没那一天！”
　　“会有的！”老郑坚定道，“你就认真准备发言吧，我包你有机会表达你的观点！”
　　邱老板和李娴准备立刻召开改制动员会，老郑建议晚两天，他准备讲一堂《党课》，宣传股份制的理论，抓紧时间再做做职工的思想工作，人气顺了，争取改制水到渠成，马到成功。
　　邱老板同意了老郑的意见，说这样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