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周扒皮敛财激民怨 毕占一聚众驱贪官

世间万事皆有因缘。大清帝国只因闭关锁国、夜郎自大，被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国门。自此，享国四百余年的大清王朝国势日衰，就如浑身上下长了恶疮一般，整个散发着臭气。结果，武昌起义一声枪响，各个行省纷纷独立，大清王朝很快寿终正寝。偏那袁世凯、张勋眷恋王魂，又演出一幕幕滑稽可笑的复辟闹剧。于是，引出宋教仁、蔡锷等英雄故事在后世流传。但是，自此天生九日，地结灾荒，皖系军阀段祺瑞，直系军阀黎元洪、冯国章，奉系军阀张作霖各施粉墨，轮番登场，弄得个大好中华河山宛如水深火热的地狱一般。
那张作霖本是绿林出身，为人坚毅好断，又善投机逢迎，因此在这乱世春秋里如鱼得水，平步青云。几番较量下来，竟先攫得了东北王的头衔，雄踞关外，虎视关中；后又主政北平，得以逐鹿中原。和他一起打天下的绿林兄弟也纷纷发迹，说不尽的春风得意，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汤玉麟便是张作霖麾下的一员虎将，凭着专横跋扈，一九二六年攫得了热河督统的职位，二八年改称省主席。从此，汤玉麟便将热河当作个人的私家财产，一干兄弟裙带俱居要职肥缺，长子汤佐荣任热河省禁烟局长，次子汤佐辅任热河省财政厅长；三个弟弟也分别任三十六师炮兵团、骑兵团和五十八团的团长，连女婿周铁铮也安置了个朝阳县县长的职位。这周铁铮，当上了朝阳县县长后人事不干，人理不讲。因他调查财粮收入往往以估堆为据，因此人送绰号“周估堆”。又因他残酷搜刮民众，故又送绰号“周扒皮”。“汤老五”即汤玉麟的五弟汤玉书，在朝阳当团长。这汤家的“一文一武”一对赃官，在朝阳有恃无恐，鱼肉百姓，作威作福。总之，偌大热河几乎控于汤氏一族之手。数年间，经过汤玉麟的经营，整个热河俨然汤氏小朝廷。为满足其极度挥霍和聚敛的欲望，汤氏政权横征暴敛，民众多贫困不堪，妙龄少女，衣不蔽羞，有交纳不起捐税者往往将地契文书贴于门窗或树上，举家逃亡。
1931年春的一天，日已西斜，天空少许白云，红霞笼罩半边天空。此时，朝阳县县长周铁铮，驻朝汤军骑兵团团长汤玉书人称汤五帅，即将离任的朝阳县粮税局长徐良佐，周铁铮姨弟孙继武等人正在一起猜拳行令，酒兴正浓。窗外李花绽白、杏花吐蕊、桃花弄情，远近杨柳已是泛出新绿。几人无心看景只顾饮酒作乐。背后各偎着红襟翠袖，更兼酥胸蜜意，淫声浪笑，早将几人拖入那温柔富贵之乡，淫荡销魂之所。
只听那孙继武说道：“全仗各位提携，才有我今天出头之日，我孙某感恩戴德，日后定当忠心图报，勤勉奉公，尽效犬马之劳！”
汤五帅闻言，高兴的叫道：“说得好！不妄铁铮县长提拔你一回。”说毕顺手掐了一把身后女人的大腿里子，那女子就势将身体向前凑去，两人皮肉便紧贴在一起，连针尖也难插得进了。
周铁铮装模作样的笑道：“没我什么事儿，这都是徐局长力荐之功，也合当继武弟才有所用。哈！哈！哈！”周铁铮回头对身后的女子说：“是不是？小宝贝！”那女子更会逢迎，酥胸压在周铁铮背上。“县长就是会说话，八面玲珑，叫人心里痒痒的。”周铁铮掐了一下那女子的脸蛋：“就你乖巧！”
徐良佐接过话说：“我这小官，敢不看县长马首！只是那财税股长毕占一怕是不服。这些年来毕占一作我的副手做了许多工作，并且此人才高气傲，绝非良善之辈呀！如今如果他知道继武顶了我的缺，真不知会弄出什么事情来。”话毕自己呷了一口闷酒。
“毕占一是什么东西！弄死他不如辗死一只臭虫！”汤五帅蛮横霸道的大声叫喊。
周铁铮不动声色，良久说道：“良佐兄何时变得小脚女人似的畏首畏尾？那毕占一不过书生一介，乳臭未干，听说在收税过程中他曾包庇抗税刁民？此等迂腐之人，还能做什么大妖不成？多此一虑！多此一虑！”说毕周铁铮又是哈哈大笑。徐良佐苦笑应道：“那是！那是！”
几人复又举杯痛饮，一杯一杯不知喝了多少，背后年轻女子亦淫声浪调相应凑趣，那软软的酥胸贴在背后磨来荡去，叫几人不觉又多喝了几杯。酒至半酣，醉意朦胧，几个衣冠君子越发丑态毕露。汤五帅搬过身后女子按在双腿之上，端起酒杯向那女子口中便倒，那女子假意拒绝饮酒，却将娇身玉体趁势送入汤五帅怀抱之中。那周铁铮原是读圣贤书之人，平时倒有些斯文，此时酒燥心热，任由那乖巧女子坐在膝上，挑逗那裆下阳物，却还在那里佯作不知。另外那两个此时也忘了规矩，俱是耳鬓厮磨暗中做自己的事情。
忽然外面闯进一个人来，座中之人都惊得目瞪口呆。来者何人？原来正是朝阳县税务股长毕占一。
毕占一见这般狼狈景象也觉难堪，怎奈心中有气，哪有心思在这上面。他迟了一会儿，稍定一下心情，见座位中的人都恢复了原位，才开口说话：“今逢各位在座，占一有一事不明请教各位。”
周铁铮正一正衣冠，慢条斯礼虚情假意的说道：“占一，有话请讲，都是自己人嘛！”
毕占一道：“周县长，凭心而论，自占一任税务股长一职以来有无懈怠、愉懒之处，有无渎职害公之举？”
周铁铮支吾道：“这个……”
毕占一又说道：“既没有，占一可不可以顶徐局长退职之缺？”
“这个……容后再议！”
“好！占一不打扰各位好事，回家恭候计议结果！”言毕，毕占一转身离去。
毕占一去后多时，四人犹惊魂未定。徐良佐先声道：“不知这毕占一从哪里这么快得到消息，这一来如何是好呀？”
周铁铮笑笑。
汤五帅喊道：“听见兔子叫唤，还不种黄豆了？真惹恼了五爷，叫他毕占一死不见尸！”
孙继武则连连敬酒，生怕事情有变。只是众人已无心饮酒，不欢而散。
毕占一1896年生于朝阳孙家湾老爷庙的一个农民家庭。他天资聪明，只念了两年多的私塾，就考入了朝阳中学堂。在朝阳中学堂学习长进飞快，仅读了两年零三个月的书，就又考入“直隶公立法政专门学校”，民国十年（1921）孟夏毕业。毕占一毕业回家后，被选为热河省参议会参议员，并任朝阳县财粮科长、税务股长等职。经常来往于热河、天津等地。
当时，统治热河省府的汤玉麟，将偌大热河省视为已有，无视热河人民疾苦，横征暴敛，残酷压榨。广大热河人民真正处于水深火热的苦难之中。朝阳县归热河省域，当然也是汤家的天下，纵使毕占一满身是才，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再说时任朝阳县税务股长的毕占一，自从听说朝阳县粮税局长徐良佐将离任，就做好接任的准备，没想到却被周铁铮的姨弟孙继武抢了去，心中恼怒。毕占一回到家中，心里越想越气。明知周铁铮仗势欺人所说之话不过是搪塞而已，可是找不到对付周铁铮的有效办法，因此，非常生气，但再怎么气也是白费，阻止不了孙继武的上任。
果然，没有几天孙继武如期上任。上任后的孙继武有恃无恐，随意增加捐税，老百姓真是叫苦连天，无法生活。
毕占一家乡有穷汉名叫韩风，为人耿直仗义，少年时与毕占一相好，只因年长后家境贫困，占一又常不在家，因此两人来往日见稀少。如今毕占一闲居在家便有了机会访问旧日好友。这一天，日光不明，天空飘着清雪，时令已近年关。毕占一自带一壶凌塔老窖，二斤猪肉来到韩风家中。说这是家，也未免过于简陋，屋椽腐朽破旧好似数十年不曾修缮，房屋墙体裸露开裂让人害怕，再看那门和窗，更是不成样子，到了此等季节，居然连窗纸都不完整，寒风清雪自由出入。毕占一硬着头皮进屋门，屋子低矮黑暗，异味扑鼻，乍入屋来什么也看不清，倒是韩风听见响声后，将毕占一迎进里间。
毕占一来到里间，更是一股怪臭扑鼻而来。炕上，几个半大男女孩子共抢着一条棉被取暖。韩风接过毕占一手中的酒和肉，转手交给女人，说道：
“来串门也就行了，还拿这些酒和肉干什么！”
“现成的，顺便带来的，也没什么。”毕占一回道。
毕占一又环视了一下左右，问道：“年货备办了吗？”
韩风痛苦的摇了摇头。道：“周扒皮把粮食、棉花抢走了不说，连猪、鸡也逼了去，如今还拿什么备办年货呀！”韩风又指了指炕上，“不怕你笑话，这半大姑娘和半大小子连裤子都穿不上，这日子没法过了，不如死了干净！”
“说什么话！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
“你是读过书的人，又在官场上混过，你给我们指条路吧！”
“道路是人走出来的，好生活也是人争出来的，这世道没有说理的地方！”
“饿死是一死，枪打死是一死，占一，说话，咋干？我听你的！”
“好！人生有这口骨气就不枉活一世！”
两人说话，你一言，我一语，不觉已过半个时辰，韩风女人已将酒菜摆上桌来，两人边喝边聊不在话下。
经过毕占一的宣传鼓动，早已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民众，如干柴遇烈火一般云集响应。为了争取主动，扩大影响，毕占一与众人商议：“我以省议员的身份阻止孙继武随意增收捐税，如孙不从，我们就集体请愿上访，大家看如何？”众人没有异议。
于是，毕占一来到孙继武的办公室，以省议员的身份说道：“孙局长，时近年关，民众却都食不裹腹，衣不蔽寒，实无力承负繁重赋税，我以省议会参议的身份下情上达，反应民意，想必孙局长不会怪罪吧！再说增加国税需经省府批准，否则任何人不能随意增收，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规矩了。”
孙继武闻言，斜眼看了看毕占一，说道：“参议是多大官？再说我没读过‘法政专门学校’不知道什么鸟规矩！”“你！你鱼肉乡里，目无国法，我告你去！”
“嘿嘿”孙继武笑道，“你告！你告！怕你没种。”
两人发生争吵。毕占一气不可言，果真到承德找汤玉麟告状，汤玉麟哪里把老百姓的事放在心上，毕占一碰了一鼻子灰。繁重的苛捐杂税，终于激起朝阳人民的强烈反对。在韩风的带领下，组成“请愿团”赴朝阳县政府进行请愿，要求减轻苛捐杂税。
这一天，群众到达朝阳南门外，却被城内军警阻拦，不许进城。县长“周扒皮”推托不见，委派道德会会长高老头子出面。高老头子站在南门城楼上，面对群众高声喊：“乡亲弟兄们，我是道德会会长高亮，我有几句话对大家说。”城下有人嚷嚷：“别喊了，听老家伙说什么。”只听高亮说道：“周县长工务繁忙，特托付我和大家说几句话。当今国家不太平，战祸不断，为保我乡里平安，汤主席寝食难安，自然要花销一些钱粮，汤主席要我们共渡难关。尽管如此，周县长考虑大家的难处，答应今后少收一些捐税，这是周县长亲口对我说的，我老头子以人格作保，绝不欺骗大家，请大家回去吧！”
众人听说，一时没了主意。有人不愿将事情闹大便提出：“暂且回去等等再说。”于是众人讪讪而去。事后，以前的捐税不但没减，反而变本加厉。
不久，七道岭一带数千民众推举毕占一和周飞二人，率领群众再次赴朝阳“请愿”。
毕占一带领群众来到县政府门前，要求周铁铮接见。“周扒皮”却一直不见。眼见天黑了，群众满腹怨气，忍无可忍。只听毕占一一声令下：“往里闯！”
于是，几千愤怒群众蜂拥而上，冲开了县府大门。
忽然，院内开枪，将在大门口值班的警察焦斌和数名群众打倒。毕占一见群众赤手空拳，只好退出大门，撤回家乡，另作他计。
第二天，县政府贴出告示，说：“民贼毕占一聚众打死警察焦斌”，并布下通缉令，搜捕毕占一和周飞。以“请愿”形式的抗捐罢税斗争就这样失败了。
毕占一不甘失败，再次到承德面呈汤玉麟，未果。
又去北京上告，也没人理。
毕占一还不肯屈服，又去天津找国会议员林森。这林森名誉上是中华民国国会议员，实际上是中共地下党员，直接听命于共产国际的指挥，负责北方地区的工人武装暴动。
此时“九一八”事变已经爆发，又逢建平、平泉等县民众不堪汤氏重赋，有人来找林森商议灭汤之事。林森遂召开会议，分析当前形势。他指出：奉系军阀老巢沈阳已被日军占领，东北军撤至关内，只剩热河的汤玉麟，由于汤玉麟腐败无能、横征暴敛，故民愤极大，此时举义必会成功。他又向众人介绍了苏联革命斗争的经验，他说：“苏联在列宁的领导下，发动工人革命运动，一举推翻了沙俄的反动统治，建立了由劳动人民自己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政权，开辟了人类社会的新纪元。当时列宁领导工人革命的时候，和我们今天的形势很相似，当时腐败透顶的沙俄正与德国交战，无暇顾及国内工人暴动，现在日本人战领了沈阳，汤玉麟内外交困，正是我们举义的大好时机！”于是，众人商议举事的步骤、日期、武器等问题，并决定以攻取朝阳为重点，首先打开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