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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塑神像陇王聚乡民 聚轩辕后羿斗崖兹

作品名称:尧王射海      作者:双双喜      发布时间:2017-07-16 11:27:43      字数:8627

  一轮水淋淋的日头由海平面冉冉升起,大如圆盘。羞涩的太阳顽皮地跳跃着,将整个海面渲染得忽明忽暗。阳光又铺洒出一条由细至宽的琥珀色光带,从海的边际一直连接到霸下岛边沿。光带波光粼粼,其中似乎有无数条银光鱼,在红彤彤的光斑中尽情嬉戏跳跃。
  阳光连接的这九座岛屿被称为九顶莲花岛(即现在的青州城西的尧王山山脉)。九顶莲花岛有九座岛屿相连。共计五百多户人家,一千八百多人口。其中靠近东海西海岸的被称为霸下岛的一座岛屿面积最广,只是这座岛上的住户就占了诸岛人口的一半。九座岛屿虽然都有各自的部落首领,但因为霸下岛人口众多,所以霸下岛的首领也是众岛中最大的首领,统领着九顶莲花山的所有子民。霸下岛的首领叫陇王。他有五房妻室,他的五个女人短短三年的时间接连给他生了九个儿子。大儿子唤作囚牛,刚过二十岁,最小的儿子唤作齿闻,刚满十七岁,大儿子和小儿子年龄相差不过才三岁,中间的七个儿子年龄都相仿,个个膀大腰圆、体壮如牛。九个儿子正值壮年,如狼似虎,陇家在九顶莲花岛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
  一叶舢舨在琥珀色的海平面上随波逐流,舢舨上立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身影。他姓吴名柏,是霸下岛的一个渔民。看得出吴柏甩渔网的手法很娴熟,渔网每一次入水都扩张得恰到好处,然而每一次收网却都伴着他一声叹息。渔网里有几条指头般大小的可怜兮兮的小鱼儿,大多的鱼都从网缝中溜走了,所以即便捞起这样的小鱼也是很幸运的事。
  吴柏知道在这样的浅海打捞起大鱼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却并不敢将船轻易划入深水区,最近这些日子海水很不寻常,莫名其妙地凭空就会翻起巨浪,而那些可怕的奇怪的巨浪似乎就是专门为了掀翻渔船而起的。霸下岛已经有好几家渔民吃了这个苦头。
  吴柏有些沮丧,瞅了瞅摊在舢舨上的十几条小鱼,愁容满面。他从天不亮就撑船打渔,这是他所有的收获。他又长叹了一口气,索性蹲在舢舨上,望着红彤彤的海平面发呆。轻微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将舢舨慢慢推向岸边。突然,他发现映着日头的那束光带里漂荡着一个黑影。他站起身子向着那个黑影张望了一阵子,便毅然操着船桨划了过去。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小巧的木筏,而木筏上貌似还躺着一个人。
  吴柏将船靠近木筏并跳了上去。木筏的一端放着一个三尺见方的黑木箱,箱盖上挂着一把绿色的锁头。一个人趴俯在木箱的旁侧。吴柏忙蹲下身将那个人翻转了过来。他腰里的那个葫芦垂下来,不经意间敲打了木筏一下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吴柏定睛打量,这是一个长相英俊的少年,看上去也就是十七八岁。国字形的面庞,浓眉隆鼻,面目清秀。吴柏将他的脑袋搂在臂弯里轻轻地摇晃,嘴里不断地喊着:“娃儿,醒醒,醒醒……”少年仿若无骨,晃动着软绵绵的身子。由于长时间的航海,或是缺少食物饮水,少年的嘴唇青紫,脸色惨白。吴柏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忙摘下随身携带的水鼓,拔下塞子,将鼓口对准少年的嘴巴,硬是给他灌了几口水。少年的喉结轻微抖动了几下。吴柏觉得他还有救,随即将少年抱到那艘舢舨上,又用一根绳子绑住木筏,划动船桨,向着岸边靠拢。
  霸下岛海滨有一株两抱多粗的桂花树,桂花树底下有一栋简易的木质小屋。一个看上去有十五六岁身着绿装的女子,站在木屋东侧的一块巨大的岩石上,手撘凉棚遮挡着正照过来的艳阳,望着已经变成深蓝色的海平面看了一阵子,扯开嗓门儿大声吆喝:“爹……回家吃饭啦……”
  吴柏站起身子,朝着女子摆摆手,大声回道:“碧霞,爹这就回去。”呼喊吴柏的那个绿衣少女是他的女儿吴碧霞,碧霞还有一个大自己两岁的哥哥叫吴刚。碧霞两岁那年娘就患病故去了,这么多年是爹一手将他兄妹二人拉扯长大的。
  吴碧霞跳下岩石跑向海岸,光着的脚丫子在柔软的沙滩上点开一排清晰的小脚印。吴柏把船划到岸边,背着少年下了船。碧霞忙迎了上去,看着趴俯在吴柏背上的那个陌生人疑惑地问:“爹!这是谁?”
  “我也不知道,刚才昏倒在木筏上了。快去喊你哥过来,把木筏上的那个木箱抬下来。”吴柏回道。碧霞爽朗地答应一声,撒开脚丫子向着木屋跑去。一会儿的工夫,她从木屋里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体型高大的年轻人,想必就是她的哥哥吴刚。兄妹二人飞快地跑到吴柏的身边。吴柏回头瞅着那艘木筏,对着兄妹二人说道:“你俩把那个木箱抬到屋里去。”他意识到那个挂着锁头的木箱对这个少年很重要。兄妹二人便跑向那艘停泊在岸边的木筏。二人合力抬着木箱下了筏子,跟在吴柏的身后,向着木屋走去。
  木屋里弥漫着浓郁的鱼腥味儿。门后有一口硕大的灶台锅。锅里飘绕出来的水蒸气和灶膛口窜出来的青烟糅合交错,把这个狭小的空间缭绕得像一座香火旺盛的庙宇。木屋东侧是一个圆形的窗口,外面本来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然而阳光却透不过窗口上贴糊的那层厚厚的窗纸,只在其上印了一点耀眼的红光,这点儿红光给这座狭小的屋子增添不了多少光亮。
  吴柏将少年放到床上躺下,又扯过一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回头问了一句:“碧霞,做的什么吃的?“
  “鱼汤粥!”吴碧霞回道。吴柏苦笑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刚才所问的话有些多余,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了,除了鱼虾,口味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即使变换花样也不可避免鱼虾之类的吃食,鱼羹粥,烤鱼虾,海带鱼肉饼,鱼肉炖蛤喇,蛤喇炖小虾。
  “快去盛一碗过来!”吴柏说了一句。碧霞应着,迅速舀了一碗鱼羹粥递到爹的手里。她很心细,碗里早就放了一个汤匙。吴柏一勺一勺地给少年喂食,过了一阵子,少年的喉结微微抖动了一下,还伴着轻轻的咳嗽声,既而缓缓睁开了眼睛。吴柏看着少年舒心地笑笑:“你终于醒过来了!“
  少年把屋里的人挨个打量一圈儿,目光定在吴柏的脸上:“谢谢老伯的救命之恩。”他把屋子环顾了一圈儿,又问道,“我那个……木箱呢?”
  吴柏指指门后的木箱:“你莫担心,木箱我已经给你抬进来了。”少年往门后的位置瞅了瞅,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随即闭上了眼睛。吴柏从床沿上站起身子,瞅着站在身后的碧霞和吴刚说道:“他应该没事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咱们先吃饭。“
  屋子中央的木桌上早就摆好了盛着鱼羹的饭碗。吴柏一家三口围着小木桌吸溜着鱼羹汤,颇响的吱溜声此起彼伏。吴柏喝完了鱼粥,将手里的洋瓷大碗墩到桌面上,看着对面的吴刚问道:“你和纯狐图出工都快一年了,那座议事堂也该修完了吧?”
  “昨天已经修好了,今天不用再出工了。”吴刚说着,站起身子走到灶台旁,又重新舀了一碗鱼羹粥,“爹!等我吃好了饭,跟着你一块出海打鱼去。”
  吴柏摇摇头,瞅着门后面放着的那撮儿他今天早晨打回来的小鱼,先是叹了口气,又说道:“不用。你吃过了饭,就把这些鱼给你纯狐叔家送过去。”说着,他又扭头盯着吴碧霞,“丫头,你也跟着你哥过去,这些天我跟你们纯狐叔一直在商讨你们的亲事,你们如今都长大了,也该成家立业了。”吴碧霞没作声,轻轻喝着鱼粥。吴刚应答得却很是爽快。脸上浮现的喜悦无比灿烂:“知道了,爹!你放心去打鱼吧!一会儿我就和妹妹过去。”
  正待此时,外面突然传来密集清晰的敲锣声,听那紧促的锣声不像是征收租渔税。这样的锣声霸下岛每年的十月敲打一次,为了征收“租渔税”,九顶莲花岛的首领陇王,会命令他的儿子蒲牢敲着锣,围着霸下岛转圈儿地吆喝,直到每家每户都能听到,都能及时把该交的赋税交上去。租渔税是最近几年才有的一项赋税,霸下岛所有的渔民谁都不知道所谓的租渔税到底是什么名堂,他们只知道这种每年必须上缴一次的赋税高得惊人。
  还没到十月份,征税锣怎么会提前敲响了呢?吴柏正迟疑间,却听得由外面传进木屋一声清晰的呼喊:“乡民们都听好了,大家迅速到轩辕台聚合,陇首领有紧急的事宜要跟大家协商……“
  吴柏扔了碗筷,第一个出了木屋朝着路面打量,敲锣的是一个身形魁梧的彪形大汉,一身藏青色的劲装打扮,腰里系着一根半尺宽的镶金腰带,圆头大耳,一手提着一面锅盖那般大的铜锣,一手握着一根擀面杖那般粗的木槌,此人正是陇首领的四子蒲牢。蒲牢的身后还站着一个英俊少年,狭长的脸型,消瘦的身材,一身白衣,手握一把白绫羽扇,看上去风度翩翩。此人便是陇王的第八子夫西。这两个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看上去相貌体型却是天壤之别,差了许多。
  “四公子,陇族长紧急召集村民,是有什么大事协商吗?”吴柏弯腰致礼,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句。
  “是啊!吴柏,你须得尽快过去呢!”蒲牢停止了敲锣,一只手捂住嗡嗡作响的锣面回道。吴刚兄妹也钻出木屋站在了父亲的身后。吴刚问了一句:“四公子,我们也得过去吗?”蒲牢微微一笑,点点头:“除了床上倒着不能起的,其余的都得过去聚议。”
  夫西一直站在蒲牢的身后不作声,一双色眯眯的眼睛却把碧霞死死盯住,那双邪恶的眼睛像一把利刃,从上至下把碧霞仔仔细细扫瞄一遍,最后停留她的脸上再也不挪动位置。碧霞似乎是察觉出了夫西的行举,有意无意地躲到了吴刚的身后。蒲牢又接连敲了几声铜锣,迈开步子远去了。跟在他身后的夫西依然不断地回头瞅着碧霞。夫西的行举吴柏也早就看在眼里,他回头瞅着碧霞说道:“霞儿,你不必去了,回屋照看那个少年,我和你哥过去看看。“碧霞应答一声,正要转身进屋,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吆喝:“吴老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吴柏扭头观望,见一个中年男子正迈开阔步向他走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少年。吴柏忙迎了过去,嘴里也打了一声招呼:“纯狐老弟,你也来了!”来的这个男子复姓纯狐,单名一个考字。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儿子和女儿,儿子唤作纯狐图,女儿唤作纯狐常娥。
  纯狐一家都不打渔。纯狐考的裁缝手艺在整个霸下岛都是佼佼者。女儿常娥的刺绣手艺也是独一无二。儿子纯狐图专门负责出门招揽生意,爷仨就指着这个勉强度日。但在这个连肚子都填不饱的年月里,除了那些有钱有势的富人,穷人谁又在乎穿着打扮呢?只要身上能有几片遮羞布,就绝不会乱花银钱置办衣裳,所以说虽然纯狐家的这个手艺绝好,但生意并不景气,一家人也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贫苦日子。
  纯狐兄妹二人与吴家兄妹年龄相仿,都是十六七岁的年龄。吴家与纯狐两家的世代相好是从祖宗那一辈传下来的,吴柏与纯狐考在幼年时就结拜为异姓兄弟。后来他们各自成家又各自生了一对儿女,便给他们订下了娃娃亲。
  吴柏和纯狐考见面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而他们的儿女们却躲在各自的父亲身后默不作声。但眼睛却盯着对方瞅瞄着,吴刚盯着常娥瞅,纯狐图盯着吴碧霞看,常娥和碧霞同时抬起头看对方的那两个男子,正与他们的眼神交接,二个少女又同时羞红了脸颊,同时垂下了头。吴柏和纯狐考瞅瞅四个孩子,会意地笑了笑。“纯狐老弟,咱们且去轩辕台,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吴柏盯着纯狐考说。纯狐考的表情有了些阴晦:“能有什么好事情?这个陇首领从来就没有让我们过过一天舒坦日子。”吴柏闻言,也不由得凝起了眉头,不得不说纯狐考说的都是实情,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了解纯狐考的性格,是个直来直去的爽快性子,但首领召集的事儿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容易招惹出不必要的祸端。吴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纯狐兄弟,别唉声叹气了,咱们还是过去看看吧!陇家可是招惹不起的,凡事能忍则忍。”
  众人抬脚向着轩辕台的方向走去,碧霞却扭身进了木屋。吴柏定住脚步,回头瞅着跟在后面的常娥问道:“常娥,你也要去吗?”常娥点点头:“四公子不是说了嘛!都要过去。”吴柏皱着眉头回道:“我看你就不用去了,去我家老老实实待着,霞儿我就不让她过去。”常娥却回道:“我还是过去吧!别让他们抓住把柄……”吴柏见她执意要过去,便不再说什么。
  其实常娥执意要去轩辕台的目的只有一个,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那个大英雄后羿。后羿是九顶莲花山铁鮀岛的岛主,盛传此人英俊潇洒,且武艺超群,特别是箭法更是天下无双。他也是莲花山九岛中唯一一个敢于公开对抗陇王的首领。这次陇王聚集九岛首领开大会,常娥断定后羿肯定会过来的。常娥的心思谁都不懂,吴刚同样揣摩不透,他默默跟在常娥的身后,不断抬眼打量着眼前走着的这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他的未婚妻。
  常娥缓移金莲掠起的微风带着她身体特有的幽香飘进他的鼻孔,他不由得微微闭上眼睛,陶醉地抽了抽鼻翼。常娥的美貌在整个九顶莲花岛都是数一数二的,她和碧霞被誉为“九岛二仙子”。
  轩辕台是一座人工堆砌的大土台,处在霸下岛的最中央,土台高约八尺,方圆丈余,是族人平常聚会议事的去处。当然,轩辕台也是首领陇家的专用台,是他们父子发号施令的所在。立足轩辕台北边的一处诺大的空地上举目南望,清晰可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被称作插云峰。插云峰山势陡峭,四壁犹如刀削斧剁一般,甚是雄伟壮观。居民在霸下岛世代繁衍上千年的历史。然而,他们谁都没有去过插云峰,岛上自从有过那次天空异象之后,那里就成了所有人的禁地。当然,部落首领除外。
  霸下岛的那次天空异象世代相传,一直传到今天经过世代人的添枝加叶更加神乎其神,他们的祖宗说,某一天深夜,从高空中突然降下一道蛇形的金黄色的光芒,那道似流星一样的光芒直直坠落进了插云峰。插云峰突然间流光溢彩,熠熠生辉,整座山似乎都要燃烧起来。那道金光保持了整整一个月才逐渐消退。从那个时候开始,插云峰就再也不允许平民随便进入。所以,插云峰对岛民们来说是无比神秘的。
  陇王的号召力是非凡的。轩辕台北边的空地上已然聚集了大量乡民,聚集的人不单单是霸下岛的,也有从其余八岛赶过来的,还有正在路上往这里赶的。由此可见,首领陇王组织的这次聚会非同小可,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大家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乱哄哄一片,他们都猜度着陇王把他们聚在一起的真实用意,然而谁都猜度不透,那叽叽喳喳的猜测声便慢慢变成了互相倾诉的抱怨声,抱怨的最多的就是在场所有人都上缴过的租渔税。
  大约巳时时分,蒲牢一个健跳蹦上了轩辕台,他手里的铜锣一敲,锣声一响,台下顿时鸦雀无声。紧接着,陇王八子陆续走上台面,于两侧站立,九子分别身着红黄蓝紫青黑白绿橙九色短打长衫,每个人手握与自己衣服颜色一致的旗帜,缎面旗上都刺绣着金色的龙形图案,彩旗迎风嚯嚯而舞,九面旗帜上的九条龙也仿若活了一般,张牙舞爪,摇头摆尾。九子个个表情严肃,于轩辕台刚刚立住脚步,从后台缓步走上来了一位中年汉子,但见他身材高大威猛,臂长过人,特别是他满脸的络腮胡须,映着艳阳散着黄澄澄的光泽。此人便是九顶莲花岛的首领陇王。轩辕台后方早就一字并排摆开了九张靠背大椅,陇王于正中的那张木椅上坐定,手捻金须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打量一番,扭头朝着站在他身后的儿子蒲牢说了一声:“儿子,把八位族长都请上来吧!”“是。”蒲牢清亮的应了一声,回头高喊:“有请八岛族长上台。”蒲牢话音刚落,台后又陆续走出来了八个男子,年龄等等不一,体型胖瘦不同,都各自寻找位置坐定。这八个人便是九顶莲花岛的八位岛主。
  挤在人堆里的常娥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台上打量,坐在末尾那把交椅上的一个少年引起她的注意,那人身着一身青装,腰里扎着一条虎皮带,紧束着他不粗不细的腰身,英俊的脸膛泛着古铜色,长发束过头顶,其上系着一根深蓝色的丝带,丝带随风,轻轻摆舞。肩上斜挎着一把藏青色的檀橼弓,腰里系着一个古铜色的箭鞘,箭鞘里插着几只羽翎箭,赤红色的箭羽映衬着他一身藏青色的短打劲装很是醒目,整个人看上去英姿飒爽,又透着一股子冷峻之气。常娥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几乎可以断定那人就是传说中的后羿族长。
  蒲牢先把手里的铜锣紧着敲了一通,震住了有些嘈杂的现场。陇王故意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站起身子走到台面前沿,面朝众人拱手抱拳,声若洪钟:“诸位乡亲父老,今天把大家召集此处,是想跟大家商议修一尊塑像……”他说到这里,台下又有了些小骚动。纯狐考把嘴巴贴到吴柏的耳根轻声嘀咕道:“听到没有!我说没有好事吧!议事堂昨天刚刚建成,他们又要开始征劳役了。”吴柏并没回话,只是用胳膊肘轻轻捣了捣他,又朝着他眨眨眼睛,示意休口。纯狐考便不再言,又扭头望着台面。台上的陇王说完那番话故意停顿片刻,眨着一对小眼睛把众人打量一番,继续说道:“大家肯定怪我,为什么又要修神像啊!我要告诉大家,这次修的可是麻姑像。咱们大家伙世世代代都靠什么活着呢?还不是靠着大海捞食啊!没有海神麻姑的照应,咱们这些年吃什么呢!”
  台下开始议论纷纷,什么样的声音都有,而大多数人表示支持陇首领的这次提议。麻姑毕竟是他们心中崇拜敬仰的海神。随着台上蒲牢的一声锣响,台下又复归平静。陇王继续说道:“这次塑麻姑像,我相信大多数明智的乡民是赞同的,我提议将麻姑像建在霸下岛,大家同意吗?”台下稀稀拉拉地喊了几声“同意!”还有人高高举起了胳膊,但这种阵势很短暂,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那些振臂应和的肯定都是霸下岛的人,而那些人也是在霸下岛日子过得相对舒服一些的。
  陇王轻咳一声,台下又安静下来,他刚想继续发言,忽听得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为什么把麻姑像修在你们霸下岛?我觉得陇岛主这么做事有失偏颇。”陇王扭头打量,没发现说话的那个人,但他能断定,声音就是从这八个岛主之间传出来的。“谁?谁在说话?”陇王眨巴着眼睛,瞅着身后并排坐着的那帮人。
  “我……”木椅上站起了一个年轻的后生。陇王定睛打量,正是铁鮀岛的岛主后羿。
  陇王看到后羿的时候,脸色立马阴沉下来。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当面顶撞他的年轻人极度憎恶。这也难怪,陇王统治九顶莲花岛这么多年,后羿是唯一敢顶撞他的岛主。陇王此刻恨不得即刻下令把后羿绑了砍了才解他心头之恨。但他觉得时机还不够成熟,他咬牙切齿暗暗发恨:小不忍则乱大谋,且让他再张狂一些时日,等我取了乾坤弓,再取他狗命不迟。
  陇王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依然挂着笑意,朝着后羿一抱拳,笑吟吟地问道:“大羿岛主,你有什么好建议吗?”后羿也起身回礼,爽朗地说:“我觉得还是把麻姑像建在我们铁鮀岛为好,铁鮀岛地博人稀,麻姑女神本来就喜欢清静,说起这个,哪里又能和我们铁鮀岛相提并论呢?”后羿说的不无道理,他的一番话让陇王一时接不上话茬。
  正待此时,轩辕台西侧突然传来一声龙吟虎啸般地长喝:“你个小小铁鮀岛的岛主,弹丸之地,不知天高地厚,竟敢顶撞我父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喊话的却是陇王的二子崖兹。崖兹长相奇特,虬髯倒立,身形魁肥、体壮如牛,且脾性暴躁,刚才后羿顶撞父王的言语他听得清晰,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火爆的性子,他话音起时,手里的那面红色缎旗猛地一抖一横,旗杆顶端的尖刺闪着寒光,缎旗呼啦作响,随着他疾闪的身形向着后羿刺去。后羿仍然与陇王面对面站着不动声色,眼睛斜视却把崖兹的行举看得真真切切,双手慢慢攥起了拳头,准备迎战。待到崖兹冲到跟前,他只将脚步轻轻挪移,崖兹连人带旗扑了个空,打了个踉跄,险些摔倒。
  此时,台下突然传来一个女子高亢的叫好声:“好……后羿首领,好本领。”这声喊似银铃般清脆悦耳,于鸦雀无声的现场氛围中恍若天外之音。乡民们正专注地盯着台上发生的一幕情景,谁也没有留意台下人堆里这声喝彩是谁喊出来的,都旋转着脑袋四处寻找声音的出处。
  站在人群里的吴刚知道叫好声是从哪里发出来的,正是站在他身前的常娥喊的。那一刻他的心里莫名升起许多滋味儿,担心,顾虑,其中还夹杂着酸酸的醋意。他忙抬起胳膊肘轻轻捣捣她,常娥回头看他,吴刚伸出一只指头贴在自己唇上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常娥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扭头望着台上。
  却说台上的崖兹扑了个空,有些气恼,将手中的红色缎旗一扭,返身又欲刺向后羿,却被陇王伸手攥住了旗杆。陇王朝着崖兹一瞪眼:“休得无礼,给我退下。”说着,把手里的旗杆猛地一捅,随即松开了手。崖兹气得满脸青紫,颚下的那缕跟他父亲相似的金色胡须抖动不已,身上的腱子肉也微微颤抖,他抬眼瞅了瞅父亲的脸色,一言不发,抱着旗杆退回了原位。走过后羿身侧的时候,还瞪着他恨恨的说了一句:“臭小子,你等着,看我日后怎么收拾你。”
  陇王走到后羿身前,双手抱拳施礼:“大羿岛主,犬子崖兹性烈,还望岛主不要见怪。”后羿忙回礼,只说无妨。陇王又说道:“刚才大羿岛主的一番话不无道理,只是我觉得既然是塑海神麻姑金身,就应该建在靠近海边的地方,而你们铁鮀岛最靠陆地,你觉得建在你们那里合适吗?”陇王说着,扭头把其余的族长扫了一圈儿,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诸位岛主,你们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对,对,对……”众位岛主齐声应和,“还是建在霸下岛合适。”
  后羿用鄙视的目光先把众岛主扫瞄一遍,既而朝着陇王一抱拳:“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说什么,铁鮀岛还有紧要的事情,恕我不奉陪了。”后羿说完这番话,从前台跳将下去,招呼他的岛民就欲离去。正待此时,忽听得台上一声呼啸,九面彩旗霍霍而舞,陇王九子接连跳下轩辕台。崖兹一马当先,手里的旗杆一横,尖刺指着后羿,厉声呵斥:“霸下岛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今天必定取你狗命。”大子囚牛把手里的瑶琴往空中一举,高喊了一声:“给我围住。“既而蒲牢敲起了手里的铜锣,随着紧密的锣声,由两侧冲出来了七八十个手握长矛的士兵,把后羿一帮人团团围住。双方拉开阵势,大战一触即发。在场的岛民都频频后退,让出了一个大场子。后羿身后的一个中年汉子,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他压低声音对着后羿说道:“首领,敌众我寡,怕是要吃亏。”后羿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围成一圈儿的敌人,沉沉回道:“不管他,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和后羿对话的中年汉子姓比名若,是后羿手下的统军首领。
  后羿这次斗胆到霸下岛,比若曾经劝过他,说陇王早就对他们铁鮀岛不满,这次去了怕是要有凶险,要后羿三思而后行。后羿觉得陇王这次召开聚会,给诸岛首领都下了请函,倘若自己不去赴会,会让其余岛主耻笑,便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用担心,谅他们也不敢把我们怎样。”比若见他去意已决,便也不再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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