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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名称:心想事成      作者:田虚      发布时间:2017-07-11 16:13:26      字数:3388

  故事起始的时间,有点久远……
  
  1、古怪的过过•天落超级馅饼?
  
  蒋为民发火。
  夕阳斜照着,白墙黑瓦的老屋——穿过大叶女贞、合欢,和几株高松的柯叶——门窗、廊前,都染黄。
  木板门酱黑,在橙色的斜晖里,瞌睡。密集的竖筋,突起。那是年代久远的标记,像人老,水脂大失,肌肤干缩。
  过过,沐浴在光波里,一手托着一只盛满大头针的小盒;另一手在一枚一枚地,往门上摁。那里,已经排起,莫名其妙的几何图形,银光闪闪。
  蒋为民眉头皱起,嘴紧抿,脸歪扭。这件东西!这项断命的嗜好──玩大头针——根深蒂固,好像,那是他的命!家里的墙板、木质家具、纸板箱……书,甚至是硬壳精装书(那是老蒋的心肝宝贝),都惨遭这种老底子、下诅咒式的蹂躏。
  他克制住自己,不打算此刻,狠狠地,教训这小混蛋。
  他有极端重要,十万火急,也许是,天大的喜事,要验正。
  他掠过儿子,后者躲让到一边,他差不多,是踹进门去的。
  不少的大头针,从门板上掉下——如同普希金描述的,贵族妇女卸妆:发夹雪片似地,纷纷落下。过过的两只大眼睛,盯住他,微愠的,好像犯错的,是老爸,而非他。
  小家伙的眼白、发蓝,头发软而蓬松,似鸟巢。很像某次人民文学版《大卫•科波菲尔》里,小科波菲尔漫画像。
  “气数(K城方言,意类哭笑不得)!”蒋为民仰头叹气。
  他十分讨厌,小家伙这种似怒非怒、似怨非怨,闷声不响,死盯人的貌态。但又奈何他不得。
  他曾经,把那些该死的玩艺儿,通统,抛到垃圾箱里去。很快,小冤家,不知又从何处搞来。屡抛屡重现。儿子7岁,尚无甚觅物途径,法道有限,一定是他娘给的。娘宠儿,母子狼狈为奸。一对活宝!
  那张雪白的小脸上,散缀着几粒雀斑,哪里来的?蒋为民与淑珍的脸,都是蛮干净的。气数!不过,蒋为民读过的书上,总把美人脸上,有少许雀斑,视为别一种风韵。事实上,小东西脸上的微点缀,似乎也不难看。他心情好的时候,甚至觉得,那是与众不同,超凡脱俗的味道。
  进屋。
  老房子旧地板,被蒋为民震得“嗵嗵”响。板壁,和许多家什,在四围“簌簌”抖。他把一塑料袋食材——小青菜、冬瓜、西红柿、豇豆、螺蛳、臭豆腐,和一小块咸肉,搁客厅八仙桌上。
  他的左腋下、左手,夹带着两件东西:黑色公文包,一个长方形的盒,用黑色塑料垃圾袋包缠。
  “回来了!”他向厨房那边,大喊一声。通报老婆,取菜做晚餐。不等有回音,便转身,心急火燎地去开书房的“司必灵”。
  越是急,越打岔。锁钥“戚哩卡嚓”地,乱响一阵,门被开启,又被收回来的钥匙带上。总算洞开,蒋为民闯进去,用“殿(臀)部”把门撞上,又回身别死“司必灵”。
  房间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窗前放写字台,进门左手边,靠板壁立着“斑竹”(火烙)书架。书架上,堆满了书,还有一些书,和报刊杂志,则摞在地板上。
  他拉开旧窗帘,绿幽幽的天光,泻进来。窗外的树,长得很茂。
  公文包,搁写字台左侧书报堆上。黑色垃圾袋,放正中。
  拉开藤椅,忙不迭坐下,拖椅子,往桌前凑。提裤腿,两手互相摩挲。那眉目,显得很兴奋,脸面舒展,神采飞扬,却又瞬间,额头皱出“川”字来,一脸的忐忑不安。
  妈的,妈的……他的嘴里,絮絮叨叨。解开垃圾袋,取出一个灰色的纸板盒……
  那心儿,竟“咚咚”擂鼓,似要跳将出来,比当年接、拆高考办寄来的信,还紧张、兴奋。那是1978年春天,粉碎“四人帮”后,首次高考招生。深深的恐惧,也掺杂着。他简直,要发抖。
  揭开盒盖,他真的打颤了!
  是真是假?是真是假?要是真货,那还了得!他的脑屏里,如当今电视机里,那飞闪交错的镜头,目不暇接,眼花缭乱:灰蓝色的“老人头”(人民币百元大钞),最时尚、新型的冰箱,液晶彩电,戴尔笔记本电脑,精装古今中外文学名著,酷毙越野吉普车,黑白黄红、各种魔鬼身材美女,豪宅、别墅、庄园……放屁!后面的这些物什,是谁告诉你,会有的?可是,刚刚,不是检验过了么!但是,那也有可能,是魔术!舞台上,不是常有“大变活人”么?“呼”地一把火焰烧过,空箱子里,钻出一个美人……啊!蒋为民的脑子,一片混乱,如同水泥搅拌机里,翻滚的泥浆。脸孔轰轰地发烧,瞬间又倏地惨白,老夫输不起呀,输不起!他越想越不对,其中必有诈!他的下体发虚。快要支持不住了,冷汗直冒。
  胡思乱想,打住!他对自己,断喝一声。
  就是杀头,也得把脖子,伸过去!
  立马见分晓。
  
  1小时前。
  下班,路过菜场,顺便买好菜的蒋为民,骑了“马儿”(自行车),飞快地往家奔。
  北瞭门电厂前十字路口,红灯。
  他一脚踮在人行道上,不下“马”。前面,还有一长阵,停滞的人车。
  车兜里,放着公文包,和那一大袋食材。他们家“马大嫂”(买汰烧),分责两人:他管采办,和餐后刷洗;淑珍负责,食材的清洗、加工,端盤子上桌。
  夕阳,坠落到城市西边,黄橙橙的天光,让世界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天,不是很热。站在那里,不致被,暑热的气浪逼烘,如置蒸屉。再过一段时间,就不得了了。这K城的夏日,是越来越难过了!随着所谓的厄尔尼诺现象递进,和城市建设的热火朝天。无序的建筑,抢高拼密,城市的风道被堵,人、车发了疯似地,集聚、增长,于是,不惟气温,在一步步地,向“火炉状元”抢进;空气质量,也愈来愈差,最终,靠带防PM2.5口罩上街,家家争买空气净化器。堵,就不用说了。有一次,蒋为民去加油,约一公里,在驾驶室里,整整窝了两个小时。自然,这是后话。当时的诸方面境况,还是可以的。
  人行道右侧,是环河,中间隔着一带,高密如墙的夹竹桃,开着红的白的繁花。虽说是赏心悦目,但忖到它,茎叶有毒,亲近感少几分。这也无形中,保护了它们自己。城市的绿化带,夹竹桃通常破损甚微。间隔一段距离,会有一株袅袅婷婷,如婀娜少女的弱柳。栽种时间不长,还没有那种,茂发如瀑、成年女子的丰满。
  蒋为民,这么漫漫地,浏览、浮想着,不防一个人影凑过来,吓一跳。
  这是个年轻人,似近三十,其实也就二十五六,因为黑不溜秋,又有些沧桑感,初瞅显老。他像从旁边水泥电杆,分裂出来的影子,悄没声的——这就是他的骇人之处。蒋为民下意识地,用手抚了一下公文包——那里面藏着的,可不是一般的东东——尽管那拎襻,已是套在车把手上。
  年轻人咧嘴展笑,露出微黄的牙齿,说:“先生,您好!‘心想事成’要伐?”
  先前,他一直靠在水泥电杆上,脚下有一只,脏兮兮的蓝色旧旅行袋。袋子鼓凸,显出内里,盒状物的轮廓。现在,他把袋子拎起,更凑近蒋为民。
  “什么?”蒋为民愕然。
  小青年把袋压脚背上,扬起右手,张开五指,左手往掌心点:“喏——”那里,附着个长方形灰纸块,一盒烟的长宽度,扁扁的,八个黑色新魏体,赫然“东方魔纸:心想事成”。
  蒋为民忍住笑。上帝啊,这蹩脚的狗皮膏药,竟卖到本大人头上来!他想起,有小药店的边角,玻璃橱旁,常坐一位小姐,或中老年白大褂,向你推销“猛男裤”、“夫妻乐”、“爱宝”……之类的。他开了句玩笑:“是壮阳的吧?”
  “比那更好!”年轻人说。
  那张清瘦,没有血色的脸上,神情很平静。这自有一种,慑人的力量。他向他招手:“你来看——”说着,人往后退。仿佛,蒋为民蹈着他的足迹过去,不容置疑。
  若干年后,蒋为民回忆起来,当时,心里明明想着:骗术!骗子!那心性儿,却动摇了,这主要是因为,那该死的好奇心。脚和身子,像是被一种,强的磁力在吸拉。
  “对不起,谢谢!我没工夫,我还要去烧饭呢!”他把车兜里的塑料袋,往上拉一拉。
  “一歇儿,不耽误您的!”小青年笑容灿烂。他有点像,后来大红大紫的韩寒,但脸的宽度,不及后者,这使他又点像林志颖,不过,又没有后者丰盈,对了,脸的骨感程度,类现在身价狂飙的张亮。
  那吸攫的力量,更加不可抗拒。仿佛是《追捕》里,“你看多么蓝的天啊。一直走下去,你就会融化在蓝天里,走吧,一直向前走,别往两边看……”诱导人跳楼的魔咒:“来吧,包你满意,开心,有收获……”他的两根脏手指,朝蒋为民勾动。
  权当搜集素材?蒋为民心之堤防,在垮塌。蒋为民平时,关心国家大事,社会万象,天文地理,鸡毛蒜皮……无一不在他着意的范围;又喜欢,捣鼓文字,常常在报章、内刊,甚至单位的墙报上,发一些醒世诲人的“豆腐干”,也有“含情莫莫(脉脉)”的散文。
  他转颈看周围,没有同事、朋友之类的熟人,也无人在关注他们,人家自己的事儿,都操心不完。那车道,和人行道上,被堵下的芸芸众生,这会儿,都在骂爹骂娘骂红灯,心急火燎地要回家。
  蒋为把“马儿”,拖上人行道,小青年帮他,提了一下车把手,两个人并了肩,仿佛是一对,不期而遇的老友,边聊边往,前面的绿花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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