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村灾（4）

　　十一点多钟，张青铜把徐金扶上了电动三轮车，徐金吃惊地问道：“你咋不把被子给人家？走了，咋还带着人家的被子啊？”
　　张青铜觉得很搞笑：“不是怕你路上冷吗？明天再给卫生院送来，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放心，没有人会留咱们的！”
　　徐金气呼呼地说：“问你一句，你就来气了！”
　　张青铜急忙忙地拦住她的话儿，笑着说道：“你可别冤枉我，冤枉会让人神经的，我可不想得神经病！”
　　“像你张青铜这样的人，还能得了神经病，信你才是神经病呢！”徐金撇着嘴，眉毛上挑得厉害。
　　“你走不走啊？你要是不走，我可要把你留这儿啦！”张青铜笑嘻嘻地看着徐金说。
　　“把你留这儿谁稀罕啊！”徐金瞪他一眼，满脸的不屑。
　　“我是说把你留这儿！”张青铜强调说道。
　　“你敢！”徐金秀目圆整，恶狠狠地盯着他。
　　“我想到了一个故事！”
　　“啥故事？”
　　“农夫和蛇的故事！”张青铜笑哈哈地说道。
　　“你才是蛇呢！再瞎说就不理你啦！”徐金一翻白眼。
　　“好了，好了！我投降！”张青铜忍住和她斗嘴的劲儿，“现在伤口有什么感觉啊？”
　　徐金也不好意思争嘴了，皱着眉头，说道：“比刚才疼了些！”
　　这是麻针的药物逐渐失去作用的正常反应，再停一会，比现在还要疼痛难忍呢！张青铜不再说话，伺候徐金后背紧靠座驾的地方，让她半躺在车厢里，被子一半铺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说道：“这样暖和些吧？”
　　徐金杏眼有泪，“嗯”了一声。
　　张青铜启动三轮车，驶出卫生院大门。
　　天黑得不见五指，繁星满天，藏灰色的天空，一望无涯。
　　街道两边的好多店铺已关上了门，大概一家人挤在一起，正享受着和谐与温馨吧！强劲的冷风在街道上吹着口哨，肆意地游荡，把有些店门撞得呯呯只响。
　　风就像调皮的孩子，直往身上扑，透过衣服上的每个缝隙，钻进怀了，咬上肉皮，张青铜感到分外的寒冷，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噤。因为来得匆忙，没有戴头盔、手套，穿的有些单薄。他有种被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的感觉，寒气透骨。他回头问徐金：“冷吗？”
　　“这里很暖和，你冷吗？”
　　“我穿得暖，不冷！”
　　徐金过意不去，心有不忍地说道：“真不好意思，让你陪着受这罪！”
　　张青铜不乐意地说道：“受啥罪啊？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就把你扔在这里啦！”
　　“你敢！”徐金撒娇似的回敬道。
　　“嘿嘿！”张青铜笑起来，怪腔怪调地说，“还真让你说对了！我还真不敢，其实我是舍不得！”
　　“你——油腔滑调！”徐金看似恼了，“人家怕你冷，一句话竟然惹出你这么多废话！”
　　张青铜回头看了看她，笑着说“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别说这令人丧气的话儿！干脆你和我说说，今天下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吓，谁心疼你啊，想得美吧！”说归说，可她还是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张青铜。
　　张庄徐金家门口。
　　徐金养了四只羊，又大又肥，拴在门口的树上。今天下午，她正在门前喂羊。一辆四轮车跑到她家旁边的南北路上停了下来。下来三个打扮和穿着油里油气的年轻人，走到徐金面前。徐金见他们这副德行，打心眼里厌恶，也没有理他们。
　　“这位大嫂，这羊是你家的吗？”他们紧盯着这四只羊，其中一个挖长脸问道。
　　徐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是的！咋啦？”
　　挖长脸再次打量了她一眼：“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徐金更加警惕了，多长了个心眼：“有啊，你要找他吗？我男人！”
　　挖长脸和另外两个——斗鸡眼和黄毛向四周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人。挖长脸还站在门口向院子里张望：“大哥，在家吗？找口水喝！”
　　“我男人睡着了！你们是啥人？到底要干啥？”
　　挖长脸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嫂，我们要买你家的羊！多少钱一斤，给个价吧！”
　　“不卖！你们到别处去买吧！”徐金狠狠地瞪住他们，心道他们要干什么，难道还强抢不成。
　　黄毛贼笑着：“卖不卖可由不得你！”
　　徐金眼睛一瞪，骂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难道还想抢吗？”
　　斗鸡眼恶狠狠地说道：“大嫂，说话可不要这么难听啊！”
　　“我应该咋说？”
　　“我们这也叫做生意，生意人是讲诚信的，是吧？”斗鸡眼笑嘻嘻地说道，“只要咱们好好合作，就皆大欢喜啦！”
　　“和你们讲诚信？咋个讲法？”徐金瞧着他们那地痞无赖的嘴脸问道。
　　“这简单，把羊送给我们，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岂不是皆大欢喜吗？”挖长脸笑道。
　　“和你们强盗讲诚信？给老娘滚！”徐金怒火中烧，义愤填膺，破口大骂。
　　挖长脸立刻变脸，眼中寒光迸现：“啧啧——实话告诉你，大爷们就是公开抢劫的，大爷车上的东西，没有一个是花钱买的！——兄弟们动手！”
　　三个人不由分说，如狼似虎，上去就逮羊。
　　徐金眼见辛辛苦苦喂的羊要成为人家的囊中之物，心痛加愤怒，一边高喊：“来人啊，贼人抢劫啊！”一边不要命地冲上去拦截。
　　挖长脸把抱在怀里的羊递给正解拴羊绳的黄毛，上去拦住徐金，喝道：“站住，再喊，爷就不客气啦！”
　　两只羊被对方扔到了车上，徐金气得暴跳如雷，眼泪出来了。她高声骂道：“你们这些杂种，狗娘养的东西，放下我的羊！来人啊，快来人啊，有人抢劫啊！”
　　挖长脸一面叫黄毛和斗鸡眼快去抓羊，一面对徐金骂道：“再喊，老子就要你的命！”说着，顺手从腰间掏出把匕首，在徐金的眼前晃动，匕首的刃口在阳光下闪耀着渗人的光彩，一股寒气直接冲进徐金的心里。一个女人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她不禁呆呆地站在那里。
　　挖长脸嚯嚯嚯嚯地狞笑起来：“你要是早就这样，爷爷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劲儿啦！站好，别动！小心红刀子进去，白刀子出来！”
　　黄毛嘿嘿笑着喊道：“老大，那叫做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
　　挖长脸喝道：“闭上你的臭嘴！老大我能不知道吗？快干活！”
　　斗鸡眼看着黄毛，笑眯眯地，深了伸舌头：“那是老大的专业术语！快点干活！”
　　徐金眼见四只羊也要被放到车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不顾性命地冲上来，一把抓住黄毛携在怀里的那只最大的羊，拼尽全身的力气抢夺。黄毛竟然被她拉得趔趔趄趄地滑动了好几步，还差点跌倒。
　　挖长脸见徐金好像发疯似的夺羊，他便像条疯狗般的扑到徐金身边，拉住她的胳膊，使劲地把她拽开，一推一搡，把她扔在地上。
　　徐金从地上爬起来，眼瞪得溜圆，血丝暴现，好像要喷出火来。
　　挖长脸心中也不禁一寒，再次掏出匕首，威胁道：“你要是再不老实，爷就要你的命！”
　　挖长脸拦截徐金这会，剩下的两只羊也被斗鸡眼和黄毛扔到了车上，缓过气的斗鸡眼和黄毛叫道：“老大，你今天怎么对这个娘们这么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以前的风格啊！”
　　斗鸡眼补充道：“要不，老大咱把这女人也抢走吧！”
　　黄毛叫道：“你要死了，大天白日的你要抢女人！”
　　挖长脸瞪了他们一眼，俩人吓得赶紧闭上了臭嘴。
　　就在这时，任颖的声音传过来：“徐金，咋回事啊，喊得那么厉害？”
　　徐金听到任颖的声音，哭着喊道：“任颖嫂子快来啊，这几个强盗抢我家的羊啊！”
　　挖长脸转身就向车那里跑去，他不是怕任颖，而是怕来人多了，不好对付，再说，总不能为了几只羊，弄出几条人命吧？
　　徐金几乎疯狂了，见他们要跑，一挺身又拦住了挖长脸。挖长脸眼见徐金不要命的拦他，也被拦出忿气，抡起匕首狠命地向徐金的胳膊上刺去，只见白光一闪，匕首正好扎在徐金左胳膊的前臂上，挖长脸拔出匕首，只是一瞬间，鲜红的血液就从徐金前臂上的创口里激射而出，溅得挖长脸和徐金的身上处处腥红。
　　徐金一见到血，而且是从自己身上喷射出来的鲜血，一股血腥的味道直冲鼻端，吓得“妈啊”一声，瘫坐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挖长脸见徐金软软地呆在地上，说道：“快走！”
　　这时任颖也赶到，眼看着四轮车，像飞一样往北跑去，叹气，摇头，顿足不已。她不知徐金地伤情咋样，赶紧抱住徐金喊叫。这时徐金缓过劲来，臂上疼痛钻心，啼哭，叫骂不止。
　　吴奶奶抱着麒麟到外边玩去了，听到吵嚷，和赵玲一同赶到了。吴奶奶一见徐金身上的鲜血，不知道伤有多重，立马就晕了过去。
　　任颖不愧是女中豪杰，赶紧到徐金院中，拉出架车子，把她扶到车上，拉起来就向卫生所跑去。
　　听完了徐金的诉说，张青铜好半天没有说话。心中佩服这个女人的勇敢，这样的事情就是男人也不见得敢出来阻拦，她一个弱女子竟然如此英勇无畏，真让他刮目相看。但反过来说，徐金真的是憨大胆，这一刀幸好是扎在前臂上，要是罪犯狗急跳墙，红了眼，扎在其他部位，后果就不堪设想。要是罪犯拿着的是三棱刀之类的凶器，徐金也没有这样幸运了。张青铜不禁说道：“你也太胆大了！简直是傻得可爱！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冒险了！”
　　徐金愤怒犹在：“那总不能眼巴巴地看着东西被抢走吧？”
　　“你一个人根本就无法阻止他们的劣性！说不定还会为此送了命，得不偿失的！发生这种事情，喊人，或者报警，或者给人打电话求援都行！都比你一个人不要命的瞎撞好！”张青铜说，“你再想想，这一刀要是扎在胸口腹部会怎样？要是不是扎，而是劈下来又会怎样？我可不是吓唬你，这些歹徒啥事儿都做得出来！”
　　徐金显然余悸犹存，说道：“当时没想那么多！现在想起来，挺可怕的！”
　　张青铜说道：“知道就好！下次学刁些！东西是身外之物，没命了要东西干嘛？”
　　徐金听着张青铜絮絮叨叨地数落，也不再辩白，但心中却感到很温暖，仿佛一缕阳光照在心里，暖洋洋的，有种春暖花开的幸福。
　　旷野里比集镇更加黑暗，远处的几点灯光像是鬼眨眼，越发明亮。可以听到风吹野地东西发出的哨音，尖利而刺耳。
　　电动车的马达不遗余力地轰鸣，在空旷的野地里更加响亮了。电动车的大灯，把粗大光柱极力地向前方延伸……徐金把被子向脖子上箍了箍，怯生生地问道：“这么黑，你害怕吗？”
　　“害怕？害怕什么？——别怕！有我呢！”张青铜一边注视着前边的路，一边集中注意力握住车把，车子稳稳的在路上高速行驶着。
　　“嗯！”徐金不再说话，张青铜的话儿，让他没来由地感到镇静和安全。
　　将近十二点多钟终于到了家。
　　张青铜第二天还要回学校上课，安置好徐金，交代吴奶奶好生看护，就回家了。吴奶奶千恩万谢地把他送出大门；弄得张青铜都不知说什么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