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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第十

作品名称:他是我的男人      作者:张贤遇      发布时间:2017-07-10 08:37:21      字数:3971

  资秋
  
  2016年3月24日晚上
  
  我真是受不了微信圈里一些人的奇葩评论。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有些人竟然横加指责当父母的一点责任心也没有,不配做孩子的父母,竟然连自己女儿去哪里都不知道!那我就想请教一下,怎样才算配做一个孩子的父母?怎么样才算有责任心?难道是要把孩子拴在裤带上,一天24个小时不让孩子离开眼皮底下?我敢说持这种说法的人,可能自己还是一个孩子,还不曾为人父母,要不然不会这样瞎起哄!
  有人说做父母的心也太大了,竟然让一个小女孩独自回家去,现在孩子失踪了,自食其果了吧?这简直就是一副幸灾乐祸的嘴脸!拜托,孩子已经10岁了好不好!多少具备一点自己照顾自己的能力吧!想起我小时候,7岁就知道生火做饭,8岁会担水,9岁会劈柴,10岁去山上拾柴火,一路山路,来去三四公里,经常是独来独往,不也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那时候,有谁知道心疼我?
  还有的像事后诸葛亮,说做父母的不应该只顾着挣钱,应该多花点时间陪孩子。我想说的是,大人忙着挣钱有什么错?不挣钱怎么去养活小孩?不去挣钱哪里来钱供小孩读书、交这样那样名目繁多的学费?难道坐在家里等天上掉钱来?就算我这样的人,没有家室的单身狗,也要每天去上班挣钱!你让我公司老板试试,如果我三天不去上班,他会不会叫我从他这里卷铺盖走人?
  这些乌七八糟的评论要我说,根本就是在添乱,我不知道孩子的父母读到这些评论之后会怎么想?会不会压力倍增?会不会精神崩溃?本来已经悲痛万分,伤心欲绝,还要来承受这么些莫名其妙的指责和刺痛,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然也有人提出了比较新颖的说法,说全国各条公路各条街道上的摄像头,好像只对车辆的各种违章和违规管用,而对孩子失踪、幼儿遭拐这类案件则完全失聪;车辆在公路上行走,违章压线几公分都拍得清清楚楚,而这么大一个小孩在路面上走失了,却死活寻不到一些蛛丝马迹来。这是搞的神马鬼?演的哪出戏?
  我对这个说法颇为赞赏,也颇为认同,我认为讲到点子上了。姓冯的小女孩(我还是不习惯叫她冯蔚琪,虽然我早已知道了她的全名,但想起那天她对我扔石头,我就有无名怒火在我心中上窜下跳)失踪已经差不多72个小时,警方除了按惯例发布一些套话和官样文章之外,其他都是三缄其口,案件的进展情况更是只字不提。当然,像我这种人,不可能有正规渠道去深入了解他们是如何办理案件的,我只有一部手机,只能在微信圈里了解一些有关案情的最新进展情况。
  但我觉得这远远不够,不够满足我的好奇心。特别是,当我想到我与当事人的爸爸存在那么一层牵扯不清的关系时,我心里面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骚动,令我坐立不安、蠢蠢欲动、欲言又止。我想,虽然此时此刻,我不能为他做点什么,但我总可以和他说点什么吧?比如说,我可以向他打听一下,警方那边查得怎么样了?有至关紧要的线索了吗?有十分重要的嫌疑人了吗?而我最想问的是,大概什么时候案子可以真相大白、水落石出?
  我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如此反复好多次,最后,我还是决定,不管怎么样,不管他接不接我的电话,我至少也要发一条微信给他。
  “你好,在吗?”我第一条微信发出,心一直在“怦怦”地跳。我在想像他现在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是在派出所吗?像我上次一样坐在空间狭窄的侦讯室吗?还是在家里,旁边围着一大堆人?
  时间过去10多分钟,没有回复。手机安静得像是没了电一样。
  “现在,忙吗?”我心有不甘,又发出第二条微信。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猜想他可能是误解我了,以为我现在找他是为了那种事情,就再发出一条稍微长一点的信息:“对不起,我可能打扰到你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问一下你女儿的情况。”
  “现在还没有眉目。”他终于回了一条微信过来,令我受宠若惊。
  “嗯,我想应该是这样。你还好吗?你怎么样了?”我在发出这条微信之后,马上就觉得后面两句问得有些过头了。
  “谢谢你还想着我,关心我。我还好,还顶得住。”
  “警察已经找过我了,我没事。”他说谢谢我,我一瞬间就收不住自己了。
  “警察找过你?什么意思?”
  我好像看到了他一脸的疑惑,想想也只怪自己刚才那条微信发得太唐突了。
  “说来话长,能碰面谈吗?”我真实的想法是,警察昨天找我谈过我和他女儿的事情,极有可能警察将这事情与家属做了通报,会讲到孩子失踪之前与我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我担心警察表达得不够细腻,由此会让家属产生不必要的误解,怀疑孩子的失踪与我有瓜葛。如果真的这样,那我就十分有必要找家属直接谈谈,以解除家属对我产生的误会。
  我等他,等了他几分钟。他好像是在思考,在权衡,有没有这个必要出来和我碰面谈,但他最终还是答应了。他这样回复:“今天晚上11点,老地方。”
  我当然清楚他说的老地方是什么地方。就是前几次去开房的那家酒店。但他说要到晚上11点(以前几次都是下午早些时候),我就有些犯难了。这样我就要请假,不,不对,请假都不行,得买钟,我自己给自己买钟,这也行?好像从来没有过?算了,这一次就破个例吧!不过就只买一个钟,以前如果是他买,至少都是两个钟。这一次就说说话,那个事就不做了吧,尽量长话短说。
 
  现在我就来到了这家酒店的门口,时间刚好11点过3分。我没有进去,我在找他的车,看看他有没有提前来到。我认识他的车,我记着他的车牌号码。以前他都是提前到的,开好了房在房间里等我。
  这一次真没看到他的车。我真担心他不来了,害我白跑一趟,钟都买了。微信突然响起,一看,是他发过来的:“我看到你了。你先去开房,然后把房间号发给我,我随后就到。”
  如果是平时,我真想转身就走了。但是想一想,这一次确实不同,这次是我主动约他出来的,不是吗?我主动提出“碰面谈”的。我伸手去手袋里翻找我的身份证,还好,还在里面,也带有一些现金,足够开房用。
  他比我稍晚了几分钟进房间。进房之后立即把房间反锁上,没有开场白,直接问我:“警察找你谈话了?什么时候?怎么回事?”
  他脸上明显憔悴了好多,脸色也真的好难看,两个黑眼圈特别地明显,肯定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熬出来的,我不由得心疼起他来了。
  我让他先坐下,别急,听我慢慢说。他却不允许我这样,说话的语气异常急促:“我没有时间,根本没时间。不仅警察盯得我很紧,而且家里人也盯得我很紧。”
  我愕然了,眼睛睁得大大地,问:“怎么警察和家里人都把你盯得死死的?难道你有最大的嫌疑?怎么可能呢?做父亲的能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怎么样?”
  “不是你想像的这样。”他快速把一支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又马上在烟灰缸里熄灭掉。
  我不懂他的意思,问:“不是我想像的?那是怎么样的?”
  “现在警方把主要精力放在团伙做案,拐卖儿童上。所以一直在做排查,需要我全力配合,一旦有可疑物证,都要我立即去核对与辨认。我家里人,我老婆她……”说到这里,他显得非常不情愿,接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说她也罢!”
  “为什么不说她也罢?什么意思?她是什么意思?”
  “她,她就是不讲理!神经质!”
  “她说什么了?”
  “她说孩子失踪全怪我,是我这个做爸爸的没带好女儿,没管教好女儿。我要怎么带?我要怎么管教?你说?”他好像要冲我发火,要把气撒到我头上一样。
  我知道这是承受了太多太重的压力,却一直没找到出口卸压所导致的结果。我没避开他,任他有点凶狠的目光落在我的肩上,直至最后他又叹了一口气,语调比刚才和缓了许多:“不说她了,还是说说你吧,警察为什么找你谈话?什么时候?”
  我便把3月21日下午那天发生的事情,以及昨天下午警察找我去警察局询问我相关情况这两件事情,一起从头至尾,十分详细地跟他讲述了一遍。我敢说我对他讲的比对警察讲的还要完整,还要认真仔细,最后我对他特别强调:“3月21日那天下午,我根本就还不认识你女儿,我也不知道你女儿怎么会认识我,我一直在怀疑她是不是认错人了?另外,我也根本不可能对你女儿做那种事。”
  “哪种事?你指的是什么事?”
  他好像有点听不明白,我不得不再解释:“就是你们想像的那种绑架、勒索,动机当然是为了报复,出一口恶气之类的,因为那天你女儿莫名其妙地骂我,向我扔石头。这种事情逻辑上是说得通,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做,我根本就下不了这个手。警察昨天已经问过我了,他们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要不然,他们不会这么快放我出来,是不是?”
  他撇撇嘴,有点像苦笑,说:“我当然相信你。你是什么人?能干这种事?”
  我相信我的这一番话应该可以打消他心中所有顾虑,如果他确实有的话,我心中终于石头落地。但我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有没有什么仇人之类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满脸疑惑,两眼死死地盯着我,可能是一下子调不过道来,“我哪有什么仇人呀?”
  “我的意思是,你女儿的这个事情,不能只往一个方面去想。除了你刚才说的,警察把重心放在儿童拐卖上面,也应该往绑架勒索,贪图钱财这类动机上去考虑。”
  他默不出声,头低低地,似在认真地思考。
  “我觉得你应该做几手准备。如果对方真的只是贪图钱财的话,你们最好不要逼得太紧,毕竟还是人更重要,钱财这东西,没有了还可以赚的。”
  他点点头,用那种平常我爱听的语调回我:“你这话不无道理。我老婆那边说了,如果真是这种情况,无论对方开出什么价,她都是可以考虑的,只要人能平安回来就好。”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但我这时又有点想入非非,之前在这里约会的一幕幕,特别是激情四射的最后时分,剌激着我的每一寸神经末梢。我伸手过去,拉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后腰上。
  他却着急赶着回去,悄悄地避开,最后我只得对他说了一句:“我这边也会帮你打听打听,如果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和你联络。”
  我不知道他是否把我这最后一句话放在心里,我看他脸上表现得很平静,只对我说了一句,“谢谢”,便打开房门出去了。
  我随后也离了酒店,回到公司,继续上班。但一路上我总在思考,临走前他对我说的那句“谢谢”,是“不用了,谢谢!”的意思呢?还是“好的,谢谢!”的意思?
  我揣磨不透,就像他这个人一样,高深莫测,令我有些难以适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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