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进职中 04

　　能在大坝职中见到周松，王超，盛晓红和康有彬老同学，还真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前面讲过了，我到学校的当天就分别见到了周松和王超。那天没有见到盛晓红，听说还没有来到学校。
　　报名那天在学校食堂开晚饭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康有彬。他瘦高个，长圆脸上挂着笑，留着较长头发的平头发型，他好像老早就学会了吸烟。穿着一套青色西服，没有系领带。才一年多不见，他的身材依旧保持的那么好，不胖也不瘦的样子。
　　准确地说，我和他是从小学六年级读起，经历了三年初中，都因中考落榜和毕业而分别了。之后他去了香山中学，我选择去了高滩乡中心校复读初三。原以为复读一年，再怎么也该考上兴文二中啊。鬼晓得自己稀里糊涂地考了503分，而那年二中的录取分数线是526分，一看我拿成绩还真的是傻眼了。但是比起89年夏天的那场中考，显然又提高了一百多分。如果要这样来安慰自己的话，似乎倒还说得过去。
　　我的父亲从班主任陈池老师那里获知了我的成绩后，表情上很平静。他其实也知道了我的考试成绩绝对是真实的。不过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是再仔细一些，多做对几道题，兴文二中不就有书读了？
　　事已至此，我只好摇头苦笑一番。中考落榜通常来说就意味着彻底要和校园拜拜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在现实面前，都必须要冷静下来思考今后的人生之路了。我知道，农村的孩子，不读书的话又能做些什么呢？其它的会做农活，只要人不懒，一般都不会饿肚子。可我呢，读书不行，既没有这方面的技能，又不能吃苦，看来还真的是有点麻烦。
　　老远地，我就看见有彬老同学正向学生食堂走来，他的眼尖，很快也发现了我，便呵呵一笑：“富春，你也来读烤烟班吗？”
　　“是的。哈哈，我们从万寿小学分开才一年多点，真没想到会在大坝四中和你再见，实在是太巧啦。”我笑着迎上前去，连忙和他打招呼。
　　“呵呵，你吃晚饭了没？现在开饭了。”
　　“哦，还没呢。我们一起吧。”
　　“好。”
　　等我们的前脚刚迈进食堂外边天井前的小门，迎面就看见了盛小红老同学身穿一件粉红色的毛线衣已经打好饭菜正准备出来。我和有彬赶紧给她让路，她原本就是一个乐天派，眼睛都笑成了豌豆角，哈哈哈哈一乐：“康有彬，邹富春，咋个是你们安？都来读大坝四中的烤烟班啊？”
　　“是三，万寿场初中毕业过来的目前就只有我，你和富春。”有彬快人快语。
　　“晓红老同学，我和你也有一年多没见了哈，发觉你越来越漂亮了哈。嘿嘿嘿”有彬似乎习惯性地抓了一下头，冷不丁地抛出这么一句话来，这让我和晓红都始料不及。
　　“是哦，你乱说哈。”我无意间看见晓红的脸颊泛起红晕，有些害羞地匆匆准备离开，临出小门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
　　“要得，你们赶紧去打饭，我们以后再聊哈。反正还有两年，有的是时间。”晓红说完，便笑盈盈地端起饭盒向女生宿舍走去。
　　第一次在学校的食堂打饭，就不明白其中暗藏着的潜规则。我们的前面已经排了一路歪歪斜斜的队，门口横放着一张条形长桌，面上稳稳当当地摆了三个大的菜盆。后勤主任刘德香的爱人或者侯五孃似笑非笑地在胸前系着一个蓝色围裙，不时将长勺子伸进菜盆里搅合搅合，静静地等候着学生们过去打菜。
　　打饭这面最有意思，也最动人心魄。一个小小的窗口下，负责打饭的李嘉宾师傅把一只脚踩在饭桶旁，直起腰，左手从伸到饭桶跟前的碗里相当熟练地一拉就接过塑胶制成的饭票，然后左手拿二大碗配合拿饭瓢的右手用力往下一按，很轻松地就把一碗饭打好了，如果是三两，他就会把冒着尖儿的一碗热饭倒进收过饭票的空碗里，要是二两，他就会把饭勺平刮一下，然后再倒进空碗中。通常而言，女孩子吃二两也就足够了，因为她们平时都还要吃零食。而男孩子们，二两肯定是不够的，明眼人都懂得，年轻小伙正处在身体发育的青春期，饭量肯定是不小的，所以一般都会打三两，没吃饱的话，兴许还会再跑一趟呢。
　　之前就说过，学生食堂这面有个天井，紧挨院墙的一角有个洗衣台一样的，洗衣台和打饭的窗口近在咫尺。本来排的好好的队，可总有那么几个脸皮比较厚的高年级男生却不按规矩来，而是一个跃步上了洗衣台，一只手支撑着打饭窗口上方的墙壁，另一只手却隔空把装着饭票的空碗直接从人家头顶上递到嘉宾师傅面前，还大言不惭地高叫“李师李师。”
　　那个叫李师的人，听到有人在叫他。便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灰白的牙齿，笑中带骂地说了一句“就你们几个饿得慌哈，前世都是饿死鬼投的胎啊。”飞快地把饭打好，让他们那几个先走，这才回头来接待来到窗口面前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渐渐地，我突然发现，如果你常在学校大门李师夫妇开的小店那里打菜的话，那么等你去打饭的时候，他就会老远地接过你的空碗，先照顾你。否则，就会假装没看见，至少要多等一阵。不过呢，我打饭倒是挺顺利的，一般叫了他，都会很快打好饭递给我。自然，我也常去他们的小店改善一下伙食。
　　他们的小店里商品品种齐全，另还做包子馒头，梅菜扣肉，炒菜来卖给学生们。除此之外，在校医室前方，还有两家过来卖菜的，一家姓万，就是校门口的。另外一个姓肖，人称肖四孃。其实她们做的菜口味都相差不大，冬天一盆炒老南瓜片，里面有些干辣椒面。另外还有炒莲花白，红烧土豆啊一类的。由于有了几家竞争卖菜的，所以食堂做的菜销量自然下滑，但也有好卖的菜，比如像青椒炒肉，一块钱一份，我买过，一般就大小不一的超不过五片，剩余的全是青椒。由于盐分适合，也还是能闻到一点香味。最起码比总是吃炒老南瓜片要好吃些吧。
　　有段时间，我不想吃太油的，就专门打老南瓜片，还有红烧土豆或者清炒莲花白来吃，学校食堂的菜几乎是用菜油来炒的，闻起来有香味，可吃多了总是心里发慌，口水直流。便舍近求远来到了李师的小店，买上一份香喷喷的梅菜扣肉，吃得满嘴流油，实在是很惬意大呼过瘾。本来还想再买一份，但想到能凑合解个馋就好了，何必多花钱呢？再说了，弟妹们都还在读书呢，我能省些生活费就尽量省点吧，只要能吃饱饭那就是前提，那就有力气。再说了，父母挣几个钱也不容易。相比父亲在金鹅读初中那阵，每餐就那么几个红薯，还没有菜吃，不知要好多少倍了。
　　不过，李师做的菜口感上确实不错，特别是他刚把冒着热气的大蒸笼一端上来，就飘过来一阵诱人口水的香味。这就跟万寿场街上刘容老同学父母当年做的肉包子一样，总是叫人眼馋和挪不动脚步。那时却因囊中羞涩，即使走过那也是脚步匆匆。好多女生还有很大一部分男生都会过去打上一份，边朝校门口走去边津津有味地吃着。想不到他还会做大馒头，刚蒸好打开圆盖，只见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排列得很整齐。估计我不喝一口水都能连续消灭好几个呢。
　　而另外的两家卖热菜的，生意都还行。相比而言，姓肖的要比姓万的生意好。关键是姓肖的满脸愉快，嘴巴又甜，分量还足。可她旁边那位，似乎总板着脸，真不知道是她的性格本身就是这样啊，还是看到别人的生意好而被气的呢？这个我就并不知道答案了，好像我也在她那里打过菜。反正，在我看来，只要是来到学校卖菜的，我才不管她们的脸色如何好不好看，只想拿着钱去挑选最合适的菜，这个就是前提。父母也常说“你在外边，每餐一定要记着把饭吃饱，也不要刻意地为我们省钱，因为你们现在正在长身体，那是需要很多营养的。如果身体没有保养好，以后做啥都会吃亏的。再说了，我们家现在的经济条件再怎么说也要比我之前在金鹅水沟头读民中那时好很多了，我那时就没有吃饱过一顿饭，绝大多数都是在半饥饿状态下度过的，气人的是，像这种状况居然还没有持续到初中毕业就彻底宣告结束了，然后我就回到了农业社，之后就再也没有跨进过校园。你们和我比起来，真是幸福得多。”
　　学校门口外边和稻田相连的地方有一口老井，一年四季流水不断。特别是夏天，那水被浇到身上，竟然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凉意。冬天的时候，似乎还略有一点温度。水井的开口是向着大坝街上这面的，四周全用石块修葺较为平整，水井呈矩形，下方还设有两个水池，一个用来专门洗菜，另一个则用来清洗衣服鞋袜。后来还增加了一个用处就是为学生们刷碗洗筷。一株不大的黄桷树苗就战战兢兢地守护着稻田的一角，那几片黄绿的叶子似乎营养不良，有时在风中摇摆招手。
　　老井里的水总是蓝幽幽的，捧在手里却又是那么的清澈透明，就像学校学弟学妹们清澈的明眸一样闪烁着青春的光采。但凡从那里经过的人，看见一汪清泉，总是忍不住走下几级台阶，先缓缓地把脚交替伸进水中，然后再弯下腰蹲下洗净手后再捧把水往脸上那么很随意地一抹，心中顿感一阵清凉。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校门口忽然又多了一家卖麻辣烫的小贩。我端着饭碗从摊前经过，只见一大块木板上摆满五颜六色的小胶篮，里面的土豆片、小白菜、海带丝、花菜、香菇平菇金针菇、红薯粉条、猪肝、瘦肉片、白豆腐等等种类繁多，据他自己报价，菜蔬类每份两元，肉食类每份五元。挨着校门那方铁炉上的那口锅里热气腾腾，香辣味飘来，刺激着大家的味蕾。小摊周围很快就围拢了人，纷纷点着菜，小贩眉开眼笑地哎哎哎，好好好，稍等地招呼着，其实他的心里却开心得很。明眼人都懂得，如果那一大平板上的菜全部卖完，收入还是可观。